第五十五章 海贼之吟唱(一)
更新时间:2013-10-19
船愈行愈近。张蔓兴奋得手舞足蹈,叶挽却差点晕了过去。不来则已,一来就是八艘。而且清一色的战船!
这是古战船!从外形分辨共有两类:
一类船头雕刻着巨大威武的虎头,虎口大张,涂以红漆,内中探出两支白森森的利牙,整个船身涂以深褚色的油漆,船上插着各色旗子,一方方大旗悬挂在主桅上,猎猎迎风招展,霸气地书着船主他爹贵姓。
另一类略显简陋,船艏未设兽头标志,船只建造规模也要小上一两个尺寸,且船身比较班驳,未统一漆制颜色,而是裸露出木料的原色与纹理。旗帜嘛,很低调,居然没有插。
这根本不是叶挽所希望看到的渔船或商船,而是一队武装船舶。啊,不,不是一队,是两队,互相敌对的两队——他们正在这烟波浩渺的大海之上打仗!不定时船上燃起炮声,一团烟雾从船舷一侧飘了起来,其他书友正在看:。
再就是诸多箭矢带着“嗖嗖”的尾音在海空之间穿行,有些箭“噌”一声钉入木料或人体,箭头不见了,箭尾做着激烈的倒钟摆运动。当然更多的箭矢在战斗的鼓噪声中连声响都听不到,或者丢到了船板上,或者掉进了大海里。
战局并未陷入胶着,而是呈一边倒,那三艘比较简陋的、未设兽头标志的战船在前边狂逃;而五艘威武一些、雕刻着巨大虎头的船只在后面猛追!
对于见惯了远洋巨轮、海战大片的叶挽来讲,这种出水不过两丈、艏艉翘起不过八丈的木质船,见了还真没什么可发怵的。而且虽然此仗动用了火炮,但是炮声非常零乱和沉闷,光见发炮船烟起,不见受袭船船帆火起。
没见到这些船时,叶挽是忐忑不安的,可等这些船驶近了,他反而把心一横,管他呢,只要你们将我兄妹二人装上船去就行。别打着打着,一溜烟追逐着从边上杀过去,将救人的无上伟业给遗漏了就行。
而眼看着悲剧不幸要言中了,已有一艘船从边上逃过去了,丝毫不顾在拼命挥手的兄妹二人。
难道打群架比救人还重要?我的天哪,这帮死狗,打什么打,阳光这么好,先把人救了,再坐下来喝茶聊天,异性处对象、同**朋友,有不良嗜好的去玩基,不好吗?
叶挽怒了,使命挥着手,对着激战中的战船高叫:“莫再言打!且听在下一言……”
“唿——”一支箭飞过来,钉向礁石。估计正打群架的某位同志被吵得受不了,射了一箭过来。可是这个射箭的家伙没有飞将军李广的臂力,铁箭头撞着礁石,发出“叮”一声响,弹跳着掉在地上,并末“没入石棱中”。
叶挽吓得脸色苍白,再也不敢站着高声呼叫了,赶紧搂着小张蔓将她按在礁石上,并凑到她耳边低声嘱咐:“太危险了,切记不可站起,否则真成了箭耙子!”
小张蔓忿忿不平:“岂有此理,怎可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射人?”她对方才那人用箭射她兄长很是不满,狠狠地把仇恨的目光投向来箭方向。不愧是大明首辅儿媳肚子里出来的妞,胆子真的够大,估计是大阵仗见得多了!
拜托,对这些主,哪还有王法可讲?叶挽趴下后,警惕地盯向行凶之人。
这是一名弓箭手,有三十来岁的样子,身量并不夸张,一米七多一点,但很壮实,穿短褐、扎绑腿、皮肤有点黑。一只手捏着强弓、另一只手伸往屁股后的背壶摸索箭矢,两只大臂裸着、青筋暴跳,充满了暴发力。最诡异的是他的头上带着顶竹蔑帽,脸上有道长长的伤疤,直穿进帽内。或许是缝合手艺不过关的缘故,伤疤翻着点肉,显得很是凶恶。
再观其身边二人。
左侧之人用破破的包头布扎着头发,嘴巴张着,拢不起来的样子,脸绷得紧紧的,边“簧簧”地弹着弓弦,边龇着一口黑黄的牙,骂骂咧咧的。除了敌方歪歪斜斜对射的箭,在极个别时照顾他一下,不管是己方的人还是敌方的人,理都不理他。
右侧之人身上穿着较为齐整,胸部挂有鲨鱼皮甲,上面描有彩绘,皮甲上缀有铜扣、甲片,在太阳下金属片高光亮点灼灼。灰布裤外是一张甲裙,穿缀着鱼鳞状的铁片,他不拿弓,执着根狼牙棒在哇哇大叫,似是在指挥战斗。这位猛士兄!像极了三国时的夏侯惇,一颗眼珠不见了,也不蒙块布,裸着伤眼,锯齿状的伤口外表狰狞、煞是恐怖!
这不是一群正常的人,除了领头的猛士兄外,全是衣装混搭、筚路蓝缕,不过看起来挺凶悍,并不因被追杀而一味苍惶逃窜,而是在途中惘顾生死地进行抵抗。很明显,这是一群叛民精锐。
追杀他们的船只中,最大的那艘船的横桅上悬挂着一面旌旗,正迎风飘扬,上书“大明福建苍浯水道都巡检刘”。呕,原来是一队官兵在公干!
抓海贼吧?看这几位逃窜的哥们整副形容,不是海贼那是什么?
好吧、好吧,就是海贼,好看的小说:。
打得这么激烈,此处不能无诗。下面有请海贼文学顾问、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拜伦,为诸位进行专场解说。
小拜提着朗姆酒,搂着一位金发女郎上前来了,在他的后面跟着一名黑瘦的老者,瘦骨嶙峋、佝偻着腰,估计是拜伦家的仆人。当贵族就是好呀,人家老喀喀的,还得低眉垂手跟在身后侍候着。
拜伦吟唱道:
“我的海贼的梦,我的烧杀劫掠的使命
在暗蓝色的海上,海水在欢快地泼溅,
我们的心如此自由,思绪辽远无边。
广袤啊,凡长风吹拂之地、凡海波翻卷之处,
量一量我们的版图,看一看我们的家乡!
这全是我们的帝国,它的权力横扫一切,
我们的旗帜就是王笏,所遇莫有不从。”
就在诗人朗朗的吟唱中,一团红色的火球落在了一艘海贼船上,船帆燃起烈火,风助火势,船舱也很快被引燃,火势越来越大,船上的人有在嗷叫的,有在救火的,还有的干脆跳了水。
拜伦身后那名其貌不扬的老者长叹道:“海贼们傲世独立,行踪诡秘,好走极端,他们的思想基础是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喜欢在斗争中单枪匹马,远离群众;他们啸聚海域,结成团伙,为非作歹,他们的思想基础是利己主义和流氓主义,没有明确的目标,因而必以失败而告终。”
这是谁,有这么给主子搅场的吗,主子在拼命赞颂海贼快意恩仇,他却在揭露海贼丑恶背德。
青翼把凌厉的目光射向小拜:“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谈妥了主旋律的事了吗?”
拜伦耸耸肩:“我不认识他——”
老者哼哼地喷了两下鼻息道:“老夫德谟克里特。”
青翼凌厉的目光立即变得绵绵长长,这位可是一只脚不会两次踩入同一条河里的古希腊大哲学家!您老爱说点什么,就说吧,谁敢拦着呀!
虽然现场解说员增加了一名,但无障于这场官匪斗的正常进行。且说那艘海贼船变成了火船,眼看就得放弃了,跳船入海之人越来越多了。凡跳下的,因同伴之船尚在混战之中,唯有叶张二人所居礁盘可供临时居留,因此拼老命地游过去。
一艘官船逼了过来,官兵们看到咫尺之隔的匪船成了火堆,眼里充满了兴奋。盯着敌人惨死,原来真是一桩快意的事!不然,那官船上的人,为何听到海贼船上之人被烧得哇哇大叫,那么兴高采烈?
突然海贼船上有人大喊:“阿九,转舵——撞他娘的——撞官船。”听那厮哑的声音,透着一股疯狂劲。
火船果然不再惊慌失措,突然仿佛打了兴奋剂一般,不再原地打转,而是在水面上划出一条火线,身后不断坠下着火的木块或帆料,疯狂地扑向最靠近的那艘官船。几名未离船的海贼据在舷边,不顾烈火炙烤拼老命地抡桨、抢橹、挥篙,好提高火船的行动能力。他们的脸在火光中扭曲着,表情无比狰狞。
两船撞击到了一起,“咚——”,火船上燃烧的桅杆拆断了,砸到了官船。官船的船帆木料亦被点燃了起来。执竹篙的海贼挥起竹稿,将篙头上的铁钩子砍进敌船,官匪的船只一时被勾搭到了一起。但官兵也不是傻子,疯乱之中挥舞着武器,拼命地想砸断那几根船竿与铁钩,其他书友正在看:。船上的官兵也依令分成了两撮,一大部分抵抗疯狂的海贼,另一小部分则被命去救火。
由于官船才着火不久,船火是可以灭掉的,但是官兵不敢全力扑救,因为若是让这些海贼杀上船来,后背刀枪相抵,只会死得更快。现在重点是先将准备上船的海贼尽拒于贼船之中,方可保得性命,而且这时间节奏必须快,否则官船火势一起,官兵们估计要变成烤乳猪了。
截下他们,为救火人员赢得时间,然后就能悠闲地饮着海风,观瞻海贼们如何被烧成焦炭了。一念至此,拒守的官兵疯狂地用斩舷斧叩切竹篙,竟将两船的勾连全部给砸碎了。
此时,海贼船已然烈火燎天,船上残余的海贼们皮肤发烫甚至起泡,头发已经全部被炙烤得扭曲了起来,整个人感觉都要被大火烤出油来。早已顾不得太多了,剩余的海贼们都是悍勇之辈,船上匪首一声令下,角马过河般,一个又一个,借着冲锋将自己抛到官船之上。一个复一个,带着武器从当空压向官兵。
按照海战中“接舷战”的常规操作要求,必须先行牢牢地锁定敌船,再用拍竿击打出一小片空地,然后再结队呼应地越舷作战。但现在海贼们面对的是防守甚紧的敌船,人一抛过去,就有几支长短兵器切到身上,一声凄厉的惨号响处,一个活人迅速被制造成一具尸体,从半空中带着血雾掉了下来。
但是海贼们全然不顾,加快节奏将一枚枚肉弹抛来。有人死了,有人还活着,活着的人一着地,立即挥刀杀向周边环顾待噬的敌人。
海贼船上已经没了人,最后这拨海贼不像先前泅水逃逸的匪类,净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们不顾三七二十一,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的肉身全抛到了敌船上。不久,海贼船完全变成了一块巨型的炭火,浮在海面上继续燃烧,最终沉入海底。
格斗的战场已经移到了官船上,官兵大恐,他们的救火工作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干扰。有两名海贼拼着身中数刀,强横地越过官兵的封锁,插入救火的人堆中,挥刀砍杀了多名人员。严重影响了救火的速度。以致于救火队也分出一大部分人,来帮助肃清上船的海贼。
本来不用这样的,官兵们完全可以凭借着兵员数量优势与地利,以雷霆万钧之势,以十人一刀的高频砍杀速度,将上船的海贼砍成了一堆肉酱,然后从容救火的。
但是现在来不及了,官兵们已经感觉到了身上的灼烧感,官船之上火势熊熊,十有**控制不住了。官兵们开始慌了,胆怯的先行跳海,同样向叶挽他们所在的礁盘游了过去。再然后,就真的全完了,官船也变成了一块烧红的大炭火!几十名海贼在做鬼之前,拉走了一船的官兵。令原本进击有度的官兵乱成了一锅粥。火中、水中,对天惨号之声连连……
小拜兴奋地猛灌一口朗姆酒,在铿锵的铁器交鸣中,在阵阵惨号声中,一把捞过金发女郎的头,将酒往那红嫩的唇里渡了过去,等二人将酒与口水分享完毕,他补充了一口氧气,吟道:
“为这快乐,我们迎向战斗;
为这快乐,我们享受着冒险。
凡是懦夫躲避的,我们反热烈追寻,
那使衰弱的人晕绝的,我们反而感到——
感到在我们博大胸怀的最深处
希望在苏醒,精灵在翱翔。
我们不畏死亡——宁愿与敌人战死一处,
虽然,没能寿终正寝会让人略觉遗憾。
来吧,随上天高兴,我们攫取了生中之生,
如果倒下——谁在乎是死于刀剑还是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