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给钱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对上叶锦州眼中闪烁的笑意,邵秋实无端端想起这句话。
哦,也不是无端端的。
而是因为在叶锦州帮忙“辩白”之后,所有看客怒瞪邵秋实的目光更是明晃晃地写着“竟然羞辱这样美好这样大度受了奇耻大辱还愿意不计前嫌帮你说话的叶郎君,不识好歹”。
邵秋实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深觉在叶锦州这妖孽面前,有玄凤真灵和鸿运傍身的傅棠都不算什么了。
“以文会友?对啊,”吴谦忽然大彻大悟,“今日文会,君子六艺皆可比试,又不单单只有一个投壶。投壶不及你,我们这么多读书人,尽皆英才,难道君子六艺还能不及?”
经吴谦提醒,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
这边站出个青年:“太原赵印,愿以茶艺讨教这位小娘子。”
那边站出个中年:“太原钱方,愿以棋艺请这位小娘子指教。”
邵秋实前世年少修仙,不足三十岁便已是元婴大能,要知道这个年纪许多修士还没结丹呢。
例如邵秋实后来的师尊燕南回,三十四岁筑基,五十岁才借助药石勉强结丹。金丹凝结的就是他五十岁前日夜为不能结丹所苦的容貌,本还尚有几分清隽的五官只剩疲倦和刻薄。
邵秋实能够年纪轻轻便结出元婴,除了因为根骨绝佳,自身勤勉也是必不可少。
仙路漫漫,邵秋实日夜苦修,自是没什么时间去学琴棋书画君子六艺的。
投壶尚且可以靠霄光火文神印取胜,君子六艺却是必败无疑的。
思及此,邵秋实正要认输,颜馥忽然贴在她耳边道:“你若应战,无论输赢,我每局皆给你一百两。”
邵秋实眼前一亮:“一言为定?”
颜馥的语气笃定,自有身为天玑珍珑阁大小姐的财大气粗:“一言为定。”
于是邵秋实到了嘴边的拒绝就变成:“开始吧。”
邵秋实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但没办法,颜馥实在给得太多了。
一百两,按照邵秋实如今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一百两够她省吃俭用干十年的了。
很快,邵秋实便输了。
吴谦笑得比谁都大声:“你输了,快快跪下磕头,大喊我输了!”
“吴郎君可是忘了,你方才投壶输给我,还没跪地给我磕头,磕一个喊一声我输了,磕够三个,也喊够三声,”邵秋实不卑不亢,又指了其他几个投壶输给她的郎君,“还有这几位。”
被邵秋实指出的几人顿时满面胀红,愤愤地瞪了吴谦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吴谦被说得一滞,也省过味来,面上的笑容缓了缓:“那你如何才肯跪地磕头,承认输了?”
邵秋实想了想:“我投壶赢的五位郎君,没有一位愿赌服输。等我输也输给五位郎君,互相扯平再说。”
吴谦咬牙,向四周拱手:“还请诸位郎君施以援手。”
在吴谦巴巴地央求下,一名表情桀骜的少年站出来:“太原孙可兴,愿以数论请教小娘子。”
又有一名少年拱手:“太原郑鸿宇,愿以琴艺请教小娘子。”
老学究也摸着自己的山羊胡:“某别的不行,字写得尚可入眼,也请小娘子指教一二。”
邵秋实输得很快。
所以很快,吴谦又大声地笑了起来:“你又输了,这次该跪下磕头认输了吧?”
邵秋实仍是摇头:“你可是数论不好?我输给五位郎君,可先前也赢了五位郎君,五比五,堪堪扯平。输了的五位郎君既不曾磕头认输,我自然也不会磕头认输。”
吴谦一捋袖子:“好,我与你比,我们比画画!这次你再输了,便得跪地磕头,大喊认输。”
邵秋实连输五局,吴谦已看出邵秋实也就是投壶厉害,其他都稀松得很,所以这一喊意气风发得很。
“等等。”颜馥忽然出声叫停。
吴谦不由得一愣,下意识看去,却见颜馥满脸是汗。
今日颜馥选中吴谦第一个跟邵秋实比试,并不是凑巧。
吴谦论才学,平庸得泯然众人,有一件事却闹得沸沸扬扬人所共知。
一名女娘在自家院里打枣,因高举竹篙而致衣袖下滑露出的一截皓腕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吴谦打院外经过瞧见,非说女娘蓄意勾引,在院外大声呵斥其水性杨花,与倚门卖笑的娼妓无异。
本是没影的事,叫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一时间流言四起。
女郎定了亲的夫家扛不住流言退了亲事,女娘羞愤之下悬了梁,幸而叫家人救下才保住性命。
这事落在别人身上,即便不登门致歉,也要暗自懊悔。
偏吴谦不以为耻,还专门做了一篇赋,夸那女娘悬梁无异于弃贱从良,差点把那女娘说得又死一回。
那女娘遭了无妄之灾,险些死去,虽然活下来,却再也说不到好亲事,一辈子都毁了。
反观吴谦,未受到任何惩罚,还因“坐怀不乱刚正不阿”而小有名气,得以参加琅琊王氏的文会。
如此沽名钓誉的一个人,颜馥就是故意叫邵秋实同他比试。
邵秋实输了也无所谓,逼得吴谦同一个小婢女比试,已是叫这沽名钓誉之徒难堪。
邵秋实若是赢了,在文会上输给小女婢,更是叫他丢脸到姥姥家去了。
但邵秋实不可能总是赢,文会来的俱是太原的才俊,邵秋实不会一直赢下去。
甚至,邵秋实越是赢得多,最后输了就越是丢脸。
而等邵秋实输了,便又给傅棠出了气。
如此,一箭双雕。
事情发展得很顺利,吴谦输了丢脸,邵秋实也输了丢脸。
吴谦输的时候颜馥笑得很开心,邵秋实输的时候颜馥笑得更开心。
可是她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听邵秋实说她赢了五位郎君,又输给五位郎君,颜馥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五位加五位,那不是十位了吗?
赢的五位,她承诺每局以一百两做彩头,就是五百两。输的五位,她承诺无论输赢每一局都给邵秋实一百两,又是五百两。五百两加五百两,这不是一千两了吗?
她身为堂堂的颜家嫡长女,花四五百两买个乐子已是顶了天的巨款,如今竟是一眨眼就翻倍了。
一千两,多少家庭一辈子都花不了这么多钱。
虽然她的确是很想看邵秋实跪地磕头认输,奈何钱包顶不住了。
颜馥当即叫停,拉过邵秋实:“再比我可是不给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