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邵秋实的葬礼(一)
“当家的,那是你的亲儿子,怎么能这么狠的心?”窦氏的哭声从院子里传来。
罗春生心情烦闷,抽起了旱烟:“咱们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与其让他做不切实际的幻想,学武功惹是生非,带累家里,不如就让他好好地累一场,认清自己。”
罗家的愁云惨淡,邵秋实坐在屋里都能够感受到。
晚饭,罗平平没有回来。
直到入夜,罗平平依旧没有回来。
窦氏在灯下落泪,催促着罗春生上山去找人。
罗春生却把灯吹灭,倒头睡了。
夏夜静谧,除了夏虫鸣叫,只有窦氏哽咽的声音随风而来。
邵秋实本想巩固修为,因神墓镇宅符的缘故,她连升两个小境界,需得夯实基础,以免影响日后。
但听着窦氏的哭声,她无法安心入定,索性解除入定,倒头睡下。
邵秋实很快睡着,做起梦来。
初时她还知道这是梦,后面就不知道了,只记得她死了,死在自己的升仙大典上。
——
邵秋实死了。
邵秋实死的时候,许多人来参加葬礼。
有道宗的大能,圣地的圣女,妖族的妖帝,就连海外佛门也派来了当代的天生佛修。
这些人本不是来参加葬礼,是来参加升仙大典的。
他们来看邵秋实升仙,邵秋实升仙失败,当场死了,举办葬礼,他们就顺便参加了葬礼。
邵秋实本是万年来最有希望渡劫成功的元婴修士,门派由此开了升仙会。
天下第一卜修天机苟子预言,邵秋实这一渡,将打破婆娑世界万年无人飞升的困境,令不适合修仙的婆娑世界灵气充盈,再铸往昔大罗金仙倍出的辉煌。
真真可以说是邵秋实一小步,婆娑世界一大步。
所以升仙会那日,来看升仙的修士异人站了满坑满谷。
往南看,南边是攒动的人头。
往西看,西边是攒动的人头。
往北看,北面是攒动的人头
往东看,更是人头攒动红旗招展。
因有紫气东来的好兆头,站在东面的修士异人尤其多,便是以大能神识探去,亦要探个一盏茶的工夫。那样多的修士异人全然没了修士异人的自矜自傲,巴巴地站着,巴巴地看着。
一个个眼睛瞪得跟牛眼睛似的,就是要亲眼看着漫漫修仙路,死不是唯一的终点。
然后,他们就看见邵秋实在半空中炸成了一团白日焰火。
一时间,明明满坑满谷都站着人,却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那焰火里有四散的金光,是爆裂的修为和被修为滋养过的根骨。
有蓬蓬的红雾,是本尊血肉和本尊血肉哺育的元婴。
清风过,吹散金光红雾,更显萧瑟森寒,直冷到在场的修士异人骨子里。
邵秋实死了,渡劫失败,连元婴都来不及遁逃便炸成血雾,死得不能再死了。
原来漫漫修仙路,最后终于还是逃不脱个死字。
或是再等下一个万年一出天才来打破僵局,可不能渡劫飞升,在场的谁人等得起万年?
终于还是邵秋实的师尊燕回南打破了僵局:“爱徒渡劫失败,诸位道友来都来了,便请参加她的葬礼。”
说着,燕回南低头,从地上的乱石里捡起一颗,交于道童:“入殓了吧。”
要办葬礼,自然得有尸身。邵秋实炸得飞灰都不剩,但总有衣冠,有平日常用的器具,堆个衣冠冢的物件是不缺的,偏燕回南随手捡块邵秋实踩过的石头就入殓了。
蓬莱岛来的佛修闭着天盲的眼:“满地乱石,难为燕道友找到如此圆润的一块,与邵道友再相称不过。”
佛修都这样说了,其他人便不会有异议。
来看升仙大典的人,并不全都要参加邵秋实的葬礼,但人来得实在是多,走了一些,依旧很多。留下的这些人也不是跟邵秋实有过硬的交情,他们参加葬礼,只是顺便,就如燕回南说的那样,来都来了。
道宗的大能,圣地的圣女,妖族的妖帝,海外的佛修顺便给棺椁里与邵秋实再相称不过的乱石送葬的时候,还顺便听了听邵秋实的亲人给她做的悼词。
“我与秋实一奶同胞,血肉至亲。她十三岁筑基,十六岁结丹,二十二岁修出元婴,人人都说她是道修第一人,是万年来最有希望修成真仙的修士,我心中亦常常以她为傲,万万想不到她会走在我的前面。”
邵春华如今年逾四十,但面颊丰盈红润,只眼角微有细纹。
邵春华只是凡人,能在这样年岁拥有这般容貌,平日里极为注重保养。如今做悼词,也不敢有大的面部表情,只挤了挤眼睛。
“我心里悲痛万分,只因实是我的过错。当初燕道长到府里选徒,原说我姐妹二人都可,我的根骨甚至比秋实好上那么一点,但秋实求道之心甚隆,我挨不过她的哭跪央求,才把机会让给了她。如今想来,若是当初我狠心一些,留秋实在家中,虽不过小富即安,但好歹是活着的。”
说到这里,邵春华以手拭泪。
她穿的深裾宽袖以绸缎制作,这一抬手,滑溜的绸缎滑到手肘,也就露出从手腕戴到手肘的金玉物件。
道宗大能看着那一串玎珰作响的金玉物件表情微妙,小富即安?
“我与秋实姐姐同宗同族,自小便仰慕姐姐,知道她一心求道,恪守清规,迟早有一日是要位列仙班的。我心中常以她为榜样,虽自知不能求仙问道,却时刻谨记定要做个冰清玉洁恪守规训的好姑娘,万万想不到她会走得如此突然。”
邵冬梅是邵秋实的族妹,如今年三十许,皮肤依旧白皙晶莹吹弹可破,是少见丑人的修士中亦难见的妩媚美艳,可以想见年少时必更妩媚美艳上十分。
“我心里悲痛万分,只因实在是我的过错。当初相公登门求娶邵家女,长幼有序,本该求的是姐姐,但姐姐求道之心甚隆,我挨不过她严词相逼,方才披上嫁衣。如今想来,若是当初我坚决一些,或劝或哄,让姐姐嫁给相公,虽不过平淡夫妻,至少不至于到走时孤孤单单。”
邵冬梅说到这里,旁边一名男子上前宽慰:“你向来温婉,她那样硬的性子,你如何劝得动?”
邵冬梅顺势扑入男子怀中,嘤嘤泣音中伴着“都是我的错”的自责。
圣地圣女看着邵冬梅身上的诰命服和男子身上的三公朝服表情微妙,平淡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