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颜面
似是听见了众家夫人心中的疑惑，杨雪凄凄切切地道：“三姐姐，你爱慕周郎君，如今既遂了心愿，便该好好待他。我也已被傅二郎君看了清清白白的身子，与周郎君再是不能了。”
说到再是不能，杨雪眼圈一红，捂面嘤嘤起来。
什么叫遂了心愿？什么叫再是不能？众家夫人在杨雪的嘤嘤中霎时直如醍醐灌顶。
杨雪几句话言简意赅，竟是指认杨朱陷害庶妹被外男看了身子，自己又设计让周郎君看了身子，只为拆散了周郎君和庶妹两个有情人，自己嫁到周家去。
“杨五娘子请自重，我家郎君明明连房门都不曾进，难不成你清清白白的身子是青天白日地在大走廊上露着吗？”今日陪着傅仲达出门的是读书，邵秋实是知道他平素稳重，但嘴巴毒起来也不饶人。
听见读书说“难不成你清清白白的身子是青天白日地在大走廊上露着吗”，邵秋实不由得抿嘴偷笑。
邵秋实尚且忍得住，只是无声弯了弯嘴角，别的娘子却笑出声来。
有一人笑了，其他人便都笑起来，小女娘嘻嘻的笑声，或是从柱后，或是从廊下传来。
杨雪被笑得面上一阵青白交错，又捂起脸来：“我知晓自己蒲柳之姿，配不上傅二郎君，傅二郎君看了不认也是应该的。但我也是好好的女儿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能一头碰死，全了家族颜面。”
杨雪说着，作势向墙角扑去。
家族颜面？做出这种伤风败德的事情，竟还有脸拿家族颜面说事？
杨大夫人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杨雪一头碰死了才好，自不会拦。
事情牵扯杨傅两家，两家都是太原有数的大府，旁的夫人娘子冷眼看着不便插手，自也不会拦。
“娘子！”却是杨雪身边服侍的女使，一把拉住了她，“娘子，你万万不可做了傻事。”
杨雪叫女使一拉，似是弱不禁风，一下跌坐在地上，又捂着脸嘤嘤哭起来：“曼书，我可怎么办啊？”
曼书抱着杨雪，趁机看向傅仲达：“二郎君，求求你你发发善心，救我家娘子一命吧。娘子如今这样，再嫁不得旁人了，难不成你真要看着她去死吗？”
再嫁不得旁人？再嫁不得旁人，那能嫁给谁？邵秋实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一旁的傅仲达身上。
此刻屋里的人似是想到了一处，都将目光落在了那自进入小厅后就一言不发的少年郎君身上。
傅仲达穿着雨过天青色的直裾，过了年，他十三了，玉带勒出一把劲瘦的腰，撑出一杆挺直的脊梁，面如冠玉的脸越发俊逸出挑，只站在那里不出声，也白鹤月华一般叫人挪不开眼。
傅仲达扫过眼前众人，目光在满是关切的傅大夫人的脸上微微一顿，仍是没有停留，最后落在了杨雪的身上：“杨五娘子觉得，这样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傅仲达的声音，是与郎艳独绝的容貌相称的清朗。
杨雪色授魂与地瞧着傅仲达的脸，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有些脸红，她张了张嘴，又掩饰般侧了侧身子：“这样的事情，我一个小女娘六神无主，怎么知道如何是好？”
曼书却是一震：“自然是娶了我家娘子，傅二郎君若有担当，懂得负责，便该娶了我家娘子。”
“若我不娶呢？”傅仲达又问。
杨雪脸色一白，贝齿死死咬住唇瓣没有出声。
曼书又是一震：“傅二郎君是郎君，不肯娶，于你也没什么损失。可怜我家娘子为了保全家族颜面，只能一头碰死。三娘子是大夫人所出的嫡娘子，一言一动俱为家族表率，你说我家娘子这样做可对？”
邵秋实看清楚了，曼书每次一震都是被杨雪掐痛的。杨雪不说话，只掐着曼书当传声筒，而这传的声恐怕也是事先交代好的，否则以曼书一介女使哪里能想出这么诛心的话来？
五娘子被人看了身子，不能嫁人为妻，只能一头碰死，同样被看了身子的三娘子觉得可对？
听到这里，邵秋实又明白了连看身子的事情也是成群结队的巧妙。
若今日只有杨雪号称被傅仲达看了身子，杨雪或是绞了头发陪着青灯古佛当姑子，或是一头碰死用姓名保全家族颜面，总不至于逼得傅仲达非要娶她不可，但有杨朱就不一样了。
同样是被人看身子，杨雪要当姑子，杨朱当不当？杨雪要死，杨朱死不死？
邵秋实也彻底看懂了今日的局。
杨朱与周郎君定亲本是没影的事情，一件没影的事情却从裴姨娘、周郎君的小厮、杨雪三个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说得言之凿凿煞有其事，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三个人串通好的。
今天的事压根就是裴姨娘周郎君和杨雪设好的局，目的就为了让周郎君娶杨朱，杨雪嫁傅仲达。
想清楚这一点，邵秋实倒有些佩服想出这个办法还付诸于实践的几人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如杨五娘子这般，当着整个太原的夫人一口一个被看光了身子的。
邵秋实啧啧称奇，全然不知道自己刚因为当着整个太原的夫人掌掴裴姨娘而被投以相同的佩服。
那边，听见曼书的话，傅仲达想了想，一张脸上不辨悲喜：“确是不好出人命的……”
杨雪顿时面色一喜，杨朱却是脸上一僵。
“二郎。”听出傅仲达话里的妥协之意，傅大夫人有些惊愕地叫着傅仲达。
预感到傅二郎君接下来要说的话，周遭的夫人也不禁投以惊愕又惋惜的目光。
邵秋实总觉得除了惋惜，还有怜悯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怜悯？她？关她什么事？
“确是不好出人命的，”傅仲达又说了一遍，“那……”
“我知道了！”一个小女娘的声音打断了傅仲达未出口的话。
众人循声看去，杨大夫人身后的杨妈妈眉心一跳，又是她！
是的，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因掌掴裴姨娘而震撼了全场的邵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