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原

行刑时间到了，姜妁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涌现出儿时与母亲在一起的场景，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大理寺盛开的桂花。

吏卒点燃她脚下的干草，星星点点，火舌一点一点窜了上来。

寒冷与灼热形成对比，就在此时，她感觉四肢的束缚消失了。“砰”的一声，铁链落地，她被一只结实的手臂挽起。

姜妁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色面具，面具下琉璃色的双眸如冬日阳光般明亮。这双眼她似乎曾经见过，那么熟悉。眼眸是那么明亮、刺眼，她不禁眯起了眼睛，她在这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容，只有自己。身后有箭雨飞来，宽阔的臂膀挥刀为她抵挡了万千箭矢。姜妁闭上眼睛，发丝拂在她的面颊，这一刻她觉得格外心安。是这个人将她从深渊中捞起，她身后的厮杀声逐渐消失不见。

鸾宓眼见姜妁被人救走，跟了上去，从背后偷袭，反被戴面具的男子回击，她没想到这人武功如此高强。男子抱着姜妁隐入了前方的山林中。

“今日匪徒光天化日将罪犯带走，置本妃于何处，传我令，格杀勿论，给我搜！每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鸾宓命令道。

到了一处安全之地，男子停了下来，放下姜妁将她靠在一棵树边，查看她的伤口。

“我知道你是谁，为何又要救我，我们早就再无瓜葛了！何必管我。”姜妁看着男子的双眸说道。

顾玢解下大氅盖在她身上，说：“原来你心心念念要找的人竟是北周的容妃，她如今褪去了碧水门的身份，为一国宠妃，你无权无谋也无身份，以你现在的实力，你去杀她就等同于去送死。要不是师弟晁俨通知我，恐怕此刻你已经被烧成灰了，你知道吗？”

“此生报仇看来无望了，还不如一死了之。”姜妁回答。

“那你母亲岂不是白死了吗？你若想要报仇，就得学会隐忍。首先你得好好活下去，你才能有机会报仇，而不是跑去送死。”顾玢见她这幅模样，语气似嗔似训。

顾玢为她简单处理了伤口，北周的金铁寒光追了上来，此时已是深夜。

四下漫着沙尘，北周的金铁举着火把一步一步逼近。他们队列整齐，突然让出了一条道，鸾宓出现在中间。

“今夜你还想逃呢，又能逃到哪儿呢？今夜你必死，我们俩的恩怨这么多年也该结束了。”鸾宓目光逼视道。

顾玢挡在姜妁的身前，目光熠熠，语气镇定说：“她的命阎王不收，她的生死簿早已在我这里，她这条命是我救的，自然属于我，我既然能救第一次，就能救第二次。”

“啊哈哈哈哈，姜妁，想不到这世间竟还有对你如此用情至深之人，那我今晚就送你们一起去见阎王，去阎王那里当鸳鸯吧，看他是收还是不收你们！”鸾宓目光狠厉，大笑着说道。

笑声下潜藏着杀机，鸾宓从腰间抽出软剑袭来，顾玢侧身振臂，扣紧刀柄，寒光迎刃而去。火光交错，映在顾玢的脸上，他眉峰如刀，招招向鸾宓致命处袭去。

此时前方战马长嘶，一只黑箭迎风而来，射中了姜妁的心口。耳畔风声呼啸，她顺势跌入了悬崖。

今日的雪一直在下，落在了姜妁的脸上，寒冷刺骨，她听着耳边的风，像是经历了一场梦。

她又跌入了寒潭，周围厮杀声、呼喊声、风声，散乱了她的意识，她此刻感觉很累，想要闭上眼睛睡一会，可是耳边的呼吸声是那样的强烈，温热的气息灼烧着她的面颊，为她驱散了寒冷，将她带入了热火之中。他们鼻尖相对，她此时在顾玢的怀里。

姜妁没有睁眼，她知道是他。

在她中箭坠崖的瞬间，顾玢借刀使力，一跃而下，接住了她，俩人裹着冬日的劲风急速往下坠。顾玢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试图抓着崖边的枯藤借力而落。他的身体不断地擦着崖壁，撞落的石块不断往下掉，血从他的肩胛处一点一点冒出来，渗透了他的白袍。最终靠着枯藤的支撑，落入了悬崖中间的山洞里。

洞外寒风呼呼作响，顾玢将周围的枯木拾来生了火堆，姜妁披着大氅，躺在火堆边。

“你又救了我一次，将死之人，为何你总是救我？”姜妁躺在干草上，淡淡地说道。

顾玢听到她这番话，顿了顿，为她盖好大氅，他微微抬着下颌，望着眼前的这双眸，凑首过来，正要张口说些什么，柔软的唇覆了上来，触感冰凉。姜妁感觉到对方的停顿，双手攀上了他，他们鼻息相促。

身下的眸光如春水般荡漾在他的胸口，心中的寒波在一次次地凝视中里变成了夏日的暖阳，泛起了涟漪。此时她像外边高悬的寒月，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捂热，氤氲的寒气变成了汗水一滴一滴从他的额间滑落。

汗水浸湿了她身下的大氅，她迷离的目光就像一只奔跑的小鹿在他的心原上撒野。他吻着她，收紧在腰间的手，他开始在她的心原上奔跑，在她的心原上休憩，良夜旖旎，她微微开口：“抱紧我。”

今夜没有风雪，只有缠绵。

火堆声噼啪作响，将外面簌簌的风雪声盖了下来，这夜过得如此漫长。

冬，腊月，汀州小筑。

“短短几月，恍若如昨。”姜妁揣着暖炉，站在暧暧居门前，欣赏着这院中的雪景。

“这北方的雪景自是比南方的更为璨然阔广，因为只有冷到极处，才能彰显她的美丽特别，亦如你一般！”白衣男子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上了大氅，拂去了她面颊黑痣上的一片雪花，轻声说道。

“那日你受伤后，为何失踪了数月之久，再没有见过你？”姜妁回望男子，柔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