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撤退的洪流
太阳慵懒地从地平线上钻出来，睁开惺忪的睡眼，将温暖撒向战火连天的人间。
经过了一夜的沉寂，炮声像是担心被人遗忘一般，太阳刚刚出来便又隆隆的在台儿庄四周响起。
硝烟渐渐将阳光遮挡，压抑和死气在日军的营地里四处弥漫。
濑谷支队的少将支队长，濑谷启，老鬼子从简易的军用帐篷走出来，侧着耳朵听着四周的枪炮声。
空气中似乎也传来了中国.军人那一往无前的呐喊，他晃晃胖头，脸色阴冷地走进帐篷。
进攻台儿庄的战斗已经打了半个月，尽管城区已大部分被皇军占领，但支.那军队的抵抗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濑谷启既郁闷又憋屈，看着即将要到手的胜利和荣誉化为泡影，他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帐篷口的光线被挡了一下，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进来。
濑谷启只用余光瞥了一眼，便垂下脑袋研究地图。
走进来的是步兵第十联队的联队长次柴八重藏和步兵第六十三联队的联队长福荣真平。
前者脸带怒意，后者则显得很无奈。
两人有一大堆话想要说，只是看到支队长没有搭理他们，两人便默默地站着。
“第5师团回电没有？”
也许过了五分钟，濑谷启低声问道。
“报告将军阁下，电报刚刚收到。”一个参谋躬身把电文递上去。
“念！”
濑谷启冷冷的吐出一个字。
“我部攻击受阻，被暂困于临沂以北，支援濑谷君之计划已不可能实现，望濑古君早早撤退。中国军队此次似有预谋，我部本有机会南下，但当面之中.国军队张自忠第五十九军，不知为何突然战力大增，不顾伤亡地阻挠我部。思来想去，中国指挥官可能想要围歼濑谷君，请小心防备。”
“八嘎！”
听完电文，濑谷启气得丢掉了手里的铅笔。
“借口！都是借口！”濑谷启大声的咆哮，
“坂本支队当面只有支.那人的一个军，怎么可能能将他们挡住。想我支队以孤军破藤县、占台儿庄，当面之中国军.队无不尸横累累，数十万支.那军队的防线已被我部攻破，胜利已近在咫尺。”
濑谷启越想越气，“废物，第五师团是帝国的耻辱！”
他用手把桌子砸得啪啪作响。
“轰轰轰……”
中国.军队的炮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听起来距离他的指挥部已经很近了。
第63联队的联队长福荣真平大佐等不及了，他试探着说道：
“将军阁下，我们可以先战术撤退，过几日再打回来，支.那人必将再次感受到皇军的怒火。”
濑谷启喘着粗气，他也知道现在必须撤退了，只是心有不甘。
“将军阁下，师团长电报！”参谋拿着译好的电文禀报。
“念！”
濑谷启，赤柴八重藏，福荣真平，三个人都竖起耳朵听着。
“你部现在孤军深入，周围支.那军队有将你合围的态势，此时该避敌锋芒，向峄县和枣庄方向撤退，应尽量保障帝国勇士的生命和帝国装备的安全，折机再战。”
濑谷启听明白了，师团长阁下也是担心他手里的坦克和重炮损失殆尽。
毕竟整个师团的重武器都基本在濑谷启手里，要是全都折损在台儿庄，那第十师团的脊梁骨可就被打断了。
有了一个台阶可以下，濑谷启下定决心开始撤退。
他将目光放在赤柴八重藏身上，这个属下是攻破滕县的最大功臣，现在也需要由他来断后。
赤柴八重藏是一个狂热的好战分子，他挺身站了出来：
“请将军阁下下令！”
“赤柴君，我们此次出征带有大量的重炮，撤退时他们肯定走不快，我需要你留在最后，为勇士们的撤退争取时间。”
“嗨依！”赤柴八重藏高声说道，
“我是天皇陛下的勇士，不惧怕任何支.那猪！”
濑谷启点头，把视线转向福荣真平，
“那就请福荣君带领手下的勇士前头开路吧，我们向易县和枣庄转移。”
“嗨依！”
。
中午十一时，警卫连和九连在掉队十几个人后终于赶到了泥沟镇。
陈正月已经将阻击的位置选好了。
在泥沟镇以南大约1公里，这里的公路被夹在两座小山之间。
虽然两座小山的海拔最多20多米，也就是只有七八层楼那么高，但这已经是方圆几里最适合打阻击的位置了。
除此之外的地方都一马平川，根本没办法挡住小鬼子的机械化部队。
王老虎和郑忠平喘着粗气看着脚下的公路，两座低矮的小山包正将公路卡住，就像卡住了一条蜿蜒巨蛇的七寸。
虽说有七八层楼的高度，但是真实的地形并不是垂直的，两个小山包更像大号的馒头，与公路的距离其实十分近。
“老王，警卫连守西边，这里交给我！”
郑忠平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王老虎点头，小鬼子随时可能从南边过来，他大声地招呼着弟兄们越过公路，爬上了西边的山包。
“呼呼呼……”
弟兄们实在是太累了，现在只要眼睛一闭上立刻就能睡死过去。
大家横七竖八地躺在山上，气喘如牛，脸白如纸。
薄薄的眼皮像有千斤重，得用一只手死命扒着才不会闭下来。
郑忠平也疲惫到极点，他甚至都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腿上的肌肉了。
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能歇息，小鬼子随时会来，必须抓紧时间挖战壕，这样的阻击战没有战壕是万万不能的。
旅长已经说过，濑谷支队有大量的坦克和重炮，不修好战壕，弟兄们将会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小鬼子的炮火中。
“弟兄们，不能睡啊，现在还不能睡！”他在人群中走着，把闭着眼的兄弟扇醒，
“喝口水，吃点干粮。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修工事，不然没办法挡住要逃跑的小鬼子，大部队还有几个小时才会到。”
大家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许多人甚至连拧开水壶都费劲，哆哆嗦嗦地弄了好半天才打开！
郑忠平咬了一嘴干粮，就着一大口水吞了下去。
“啪啪……”
他使劲地给自己扇了两个大耳刮子，声音大到所有弟兄都听到了。
将水壶和干粮重新收好，他操着工兵铲就开始奋力挖战壕。
全身的肌肉都酸、都痛、都无力，但他还是一铲一铲地向下挖着。
泥土飞溅之中，能看到他坚韧无畏的脸庞。
九连的弟兄们都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连长，那疲惫却忙碌的身影给了他们勇气和力量。
有人开始和连长一样，咬一口干粮喝一口水，拖着疲惫的身体拿起工具开始干活。
九连的弟兄陆续从地上站起来，有的人实在困的不行，也狠狠地朝自己脸上扇两巴掌。
热火朝天的阵地上不时会响起巴掌的清脆声，很多人的脸上五指清晰可见。
杨富贵也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累，困，身体一直不断在给他传递这两个信号。
杨富贵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思维逐渐清晰之后，他把随身携带的镰刀握在手心。
这个从破碎家中带出来的唯一东西，每当杨富贵将它握在手心，他的脑子里都会浮现出妻儿死时的悲惨样子，一股愤怒的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杀鬼子！”
他低低地嚎了一嗓子，将身体里的力气全部压榨出来，一铲一铲地挖着脚下的泥土。
战壕才挖下去一小半，猎人中队前突的队员便已经发现了小鬼子。
“鬼子来啦！”
听到这个消息郑忠平的心里颤抖了一下，小鬼子来的太快了。
挖战壕的弟兄们慢慢停下了动作，大家齐心扭头看着公路的尽头。
“别愣神，快挖！快挖！”郑忠平着急地大喊。
大家一下子回过神来，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了，又开始飞快地刨土。
他们都是老兵，知道掩体修得越好，活下来的概率越大。
郑忠平往南边走了一段距离，躲在几棵灌木后面观察着南边的公路。
公路上烟尘四起，似有一股钢铁的洪流滚滚而来。
最先出现在拐弯处的是20多个小鬼子，他们都端着枪散开队形，有点像是开路的侦查部队。
只是这群小鬼子个个无精打采，对道路两旁的情况只是随意扫上一眼，像是在例行公事，根本没有用心思。
在这群小鬼子的身后有两辆装甲车，装甲车后还跟着一群步兵，这群步兵的脖子上都系着一个盒子，盒子用他们的膏药旗盖着。
‘骨灰。’
郑忠平在心里说道，他此刻已困意全无。
在步兵的后面跟着两辆坦克，坦克的后方有大量的卡车，每一辆卡车都拖着一门口径巨大的火炮。
坦克、装甲车、几十辆卡车、几千步兵，像一条蜿蜒的洪流慢慢朝阵地逼近。
郑忠平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从未见过如此装备精良的小鬼子。
坦克、装甲车以及重炮压得他心口喘不过气。
尽管小鬼子看起来士气低沉、萎靡不振，但是要让自己和手下弟兄将他们拦住两个小时，他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