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动了凡心的杀手
流云回神，侧头不去看她，闷声道：“好......”
夜晚，月亮高挂枝头，魏瑾裳拎着一把锄头带着流云跑到宫门前一棵挺拔的白杨树下，她指着白杨树下面用石子摆出的星星图案，俏声道：“流云，照着这里挖下去。”
流云的脑袋晕乎乎的，身体下意识行动起来，对着那个星星图案徒手挖了下去。
“欸，流云，有锄头的！”
魏瑾裳拿着锄头也蹲在流云身边和他一起挖。流云俊脸一红，装作不知。不一会儿，泥土下面露出红色的一角。
魏瑾裳眼睛一亮，“对，就是这个，快提上来。”
待将上面的泥土全部清除，流云愣了愣，这竟然是一个酒坛子。坛子还有些重量，流云搬出来后，醇厚的酒香缓缓萦绕在二人周围。
坛子上龙飞凤舞地书写着三个大字——女儿红。
魏瑾裳从怀中掏出两个玉瓶，将坛中的酒液倾倒在其中。
“这是十年前大姐头捡到我时亲手为我埋下的酒，她说待我出嫁时便挖出来宴请宾客。”魏瑾裳笑了笑，神情温柔，“可惜良人难觅，大姐头恐怕等不到我凤冠霞披的那天啦。”
流云怔愣在原地，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将酒坛重新埋入地下后只默默跟在蹦蹦跳跳的小公主身后，心口有些发闷。
二人来到魏瑾裳的寝宫前，魏瑾裳叉着腰抬头看向高耸的房檐，忽然转身对流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喂，流云，你能把我送到那上面去吗？”
清风徐徐，带着花朵的芳香。月光倾洒在面前的少女身上，为少女镀上一层银边，与寝宫前挂着的暖灯散发出的暖金色光芒交相辉映。
“扑通——”
流云听到了属于自己的心跳声，他捂着自己的胸口，露出一抹稍显苦涩的笑容，“当然可以。”
他轻柔地抱起曾经试图杀掉的公主殿下，脚下一蹬，身形如同离弦的箭一瞬间跃上高耸的房顶。
“天啊——”刹那间，万家灯火映入眼帘，魏瑾裳第一次觉得，囚禁了自己十五年的皇宫竟然如此辉煌宏伟。
两人并排坐在屋顶，望着远处的亭台楼阁。
魏瑾裳拿出装满酒液的玉瓶，“这可是本公主嫁人时才能喝到的酒，喏，今日你可以饱口福了，要是大姐头知道了肯定会说我的。”
流云接过递到他面前的酒瓶，“为什么会给我喝呢？”
魏瑾裳轻抿一口，愣了愣，“呀，这酒竟然是甜的耶。”
她闻声转头，看向流云，“不是说了嘛，因为我蛮喜欢你的，觉得我们两个很相像呢。”
流云攥紧玉瓶，“喜……喜欢？”
面前的小公主说出“喜欢”二字时表情很随意，就仿佛在说喜欢这朵花，喜欢这盘菜一般随意而率性。
小公主停下饮酒的动作，凑近流云，脸颊上带出一抹红晕。
“嗯，喜欢呀，喜欢你，喜欢沈副将，喜欢蔚兰娘娘，喜欢长乐宫的宫女姐姐，喜欢大姐头。”她眼神明亮，“但是最喜欢的当然还是大姐头哦，你只能排第二。”
流云眉头一挑，看着小公主明显有些醉意的神情，胆子大起来，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那沈副将怎么办？你不是要让他做你的驸马吗？”
魏瑾裳撇撇嘴，顺势倒在流云怀里，“说你傻你还真傻，沈副将明明喜欢大姐头，那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嘛？”
“诶？”流云笑了，一时没对小公主倒进自己怀里的行为做出反应。
“那你前日还要清寒公子陪你，搞得我以为......”以为你真的喜欢沈清寒了。
流云想到这，心里有些别扭，小公主哼笑一声，抬起手拽住流云垂落在身前的发丝，“嘻嘻嘻，因为好玩呀~人家最爱玩啦。”
魏瑾裳撑着流云的双腿直起身子，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甚至能够感觉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
“咔嚓——”玉瓶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裂出一道缝隙，流云骤然松开了手，好在瓶身厚实，酒液没有漏掉。
“公......公主。”流云屏住呼吸，不敢乱动一下，生怕吓到身前这个毫不设防的小姑娘。
“嗝~”魏瑾裳打了个秀气的酒嗝，眼睛里仿佛沁了一汪春水，“流云，你，你可不可以抛弃你之前的主子，站在我身边呀？”
“呜呜——我，我其实很害怕哪天不明不白就死掉。大姐头让我在狗皇帝面前扮演一个天真可爱，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可是，可是父皇杀了母妃，还要杀了我，我好怕哪天自己露馅了啊，呜呜.....”
流云瞳孔骤然一缩，声音带着颤抖，他环抱住魏瑾裳，“你说.....魏铮杀了你的母亲还要杀了你？”
魏瑾裳点点头，“我被抛弃在冷宫整整八年，还是大姐头当上侍卫统领后才把我接出冷宫。我走的那天晚上，父皇当着我的面，一剑刺死了母妃.....”
她忽然无奈地笑了笑，“如果不是大姐头偷偷接济我和母妃，兴许十年前我和母妃就已经死掉了。”
流云甚至能够想象到，一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母亲是怎样将尊严尽数埋进土里，才能在那些势力的宫女太监手中获取一线生机。
盛国的冷宫那是活人墓一般的存在，难以想象小公主那般幼小的身躯究竟遭受了怎样的苦难和折磨。
难怪，她会说他们两个是相似的人。
童年不幸，身陷囹圄，然后为了生存被迫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流云身为崇越楼的第一杀手，所杀之人数不胜数，他自知自己的双手已经沾满鲜血，本应该麻木不仁，永坠于黑暗之中。
可是......人性本就复杂，他曾经拥有过美好，所以内心深处依旧向往着光明。
现在，这个机会摆在了他的眼前。
流云紧紧抱住自己的光，“公主，流云双手沾满鲜血，内心早已千疮百孔，您不怕遭到反噬吗？”
良久，不曾听到公主的回答，他有些慌张，侧头望去，却愣在了原地。
小公主已经伏在他的肩头睡着了，呼吸平稳，粉嫩的唇瓣微微张开，毫不设防，任君采撷......
流云滚动了下喉结，浑身燥热，他大概也有些醉了，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吻在那张娇艳的红唇上。
自此，再也没了初次见面时的剑拔弩张。一颗心仿佛被泡进了蜜罐中，甜得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