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养父的恫吓
自从去年王家老爹身子骨彻底熬坏了，地里的粗重活他再也干不动了。
赡养老两口连带还未成家的老三便成了王家老大的分内事。
老两口这些年积攒的那点子积蓄早就给老三霍霍的差不多了。
没有什么老底子的老两口现在可以说完全依靠王家老大来养活。
虽说王家老大木讷，平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也少有吱声，可他毕竟是王家的长子，王家老两口都指着他养老呢。
所以说，在老两口面前，他说话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要说老大孝顺，是真孝顺。
自打他结婚分家后，但凡得了一点好东西，都惦记着给老爹老娘送一份过来。
这些都是看在大家眼里，实打实的真事儿。
王家老二自然也打从心里是佩服自家大哥对老爹老娘的孝顺。
自家兄弟自家门清，大哥是孝顺，也少有逆着老爹老娘的时候，但也不是无底线的愚孝，在大是大非面前，也是个主意正的人。
且据他所知，大嫂对已经成家的老三还仍旧拖家带口地蹭吃蹭喝的行为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任谁摊上这拖家带口来上门来光吃干饭，家里的活半点不沾手就算了还要吃好喝好，挑三拣四的小叔子和妯娌。
哪一个心里舒坦得了。
所以，只要这把火烧的好，老大一家子也能彻底将老三一家分出去，且老爹老娘不敢吭一声。
这也是王家老二非要拖自家大哥下水的主要原因之一。
“娘，村口刘家生了三个女娃娃才换来一个男娃娃，就这么一根独苗眨眼的功夫被老三换了钱。这是人干的事儿吗？！真是缺德带冒烟！也不怕将来遭报应。”一向软和的王家老大陡然立了起来，成了王家的主心骨。
“老大，他知道错了，真的。”王家老娘看着因为一路挣扎玩命逃伤上加伤的老三，脸色发白，说话都说不出来的痛苦模样，忍不住的心疼，开口帮腔道。
“娘！老三已经成家立业了，不是地上玩泥巴的小屁孩！他都已经犯下事儿！不是偷别人家几只鸡这么简单！你明不明白？！是不是等他吃了枪子，没人给他收尸了，你才甘愿。”王家老大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地上抱着老娘的腿的老三，吼道。
“我……”王家老娘原本以为老大像个面团软和，没什么脾气，以后还不是任由她搓圆搓扁。不曾想他态度竟是这样强硬，这下算是踢到铁板了。
“按理说分家这件事已经不需要再提起来的。我和老二成家之后就自动分家，以前老三没有结婚跟着老爹老娘吃也没什么。”
“现在老爹老娘年岁大了，老三也成家立业了。之前看在老三媳妇大着肚子不好骤然分家，也就由着他跟着我们一块吃。现在老三媳妇身子也恢复了，爹娘也该将分家的事谈一谈了。”
“大哥，我都这样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会子分家不是让我一家大小活活饿死吗？”王老三一听不乐意了，没了爹娘帮衬，他一没下过地，二没吃过苦的人，怎么吃得消。
“现在年初二到春耕之前，我和老二会给你垫付一些粮食，等年尾工分兑换了粮食，再还给我和老二。”老大不容拒绝地道。
分家的事，板上钉钉。
老三想要拖延，提出的理由都被一一驳回，看得出来，老大的态度很强硬。
老两口那点家底早就被老三霍霍光了，能分得东西也就是肉眼能看到的这些了。
王老三一听，也顾不上腿疼手疼了，立即就炸了。
“大哥，你和二哥分出去建房子，爹娘都给你们各拿了五十块，凭什么到我这就不分钱？！”
“因为这房子老爹娘给你分了三间房，我和老二分出去时，没要一间房子！”
“那我也不要，给我钱，我自己盖新房子！”王志福抻着脖子嚷嚷道，
“盖新房子？你那五十块能盖什么房子？茅房还是猪舍？”王天福看着贪心不足却蠢钝无比的三弟，心里忍不住失望。
真是无药可救了。
“哎哎，老幺，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王家老娘扯着他的衣摆，在他耳边小声分析道：“儿啊，你莫要糊涂。”
“当初你大哥二哥拿了五十块，只够打地基的钱，都是跟队上借的钱，到年底用工分抵的。”
“一年到头没有剩下，农闲还去镇上卖簸箕，给人磨剪刀，没日没夜干了三四年才还上的钱。咱这房子还是你七八岁的时候建的，翻新一下就跟新的一样，何必去受着那些苦。”
王老三一听，也是哈，白捡那些苦受着作甚？好好的房子住着，到时候老爹老娘跟着大哥生活了，这房子还不全是自己的了。
房子分完了，之后的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王志福也看不上，随大哥怎么分就怎么分。
王家老爹伤了身子骨，如今也不当家了，全权由着长子王天福来操持，王家老娘看着老三的把柄被老大老二那拿捏着，也不敢有意见。
老三分家的事儿也就这么定下了。
“现在已经分了家，若以后老三再出了什么事儿，老爹老娘自然是没干系的。毕竟分了家，各家过各家的，有什么事不清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娘，你明白了没？”王天福这句话就是专门说给自家老娘听的，让她别犯糊涂。
王家老娘自然是听分明了，看着伤得这么厉害的老三，心里也是难受的很。如今还被长子这么不给面地点了出来，自然没有好脸色给他。臭着一张老脸哼了一声。
“老三，看在兄弟的份上，你做的那些事儿，我和你二哥权当不知道。村口刘家那小孙子，你有法子的话就去跟一跟，尽量把人找回来。要是没法子，这事儿你这辈子就死死捂着，就算是进了棺材里都不能吐露一个字。”
“但凡这件事儿被我在外头听到什么风声。我第一个压着你去自首。”王天福绷着脸，那双饱含岁月侵蚀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意思分明，就是要敲打这个压根就没有男人根骨似的老三。
“知，知道了。”王志福被盯着发憷，不甘不愿地道。
“大哥的事儿处理好了，现在也该讲讲二哥家的事儿了。”王永福将砍柴刀一挥，刀尖‘笃’一下，嵌进了炕桌，牢牢地立在上头。
“什，什么事儿？”王志福咽了咽口水，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你说什么事！”王永福怒目圆睁，一把抓住他受伤的腿，用劲儿一按。
“啊！疼疼疼，我知道了，知道了。”王志福痛极，连嘴唇都白了，脸色青了又白，抽着气道。
“你和那两个混账东西嘴巴最好闭严实了。要是给我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你，还有那两个，三条腿都别想要了。”
“二哥，我再也不敢了，真的！我发誓，以后我见着她，我，我扭头就跑，我保证离她远远的，绝对不跟她有任何接触的可能。”王志福就差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毒誓了。
“哼。”王永福这才放开手，抓着砍柴刀的把柄，轻轻一抬一撬，将刀尖从炕桌上拔出来。下一瞬，见他手起刀落，毫无预兆地挥刀，炕桌瞬间缺了一个角。
‘啪嗒’缺失的桌角掉在王志福的双腿之间。
只见他看着确实的桌角就掉在双腿之间，还有离自己腿根只有一根手指的长度都不到的砍柴刀，吓得面无血色的他只觉腿间溺出一阵热流，渗进了棉裤里，隐隐往下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王永福扫了眼他棉裤下的深色痕迹，一股子尿骚味扑面而来，眼底升起几分嫌弃。
见恫吓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再废话什么，提着自己的砍柴刀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在屋外头等候的王建芬心惊胆战地不断朝里头张望，见自家男人出来了，砍柴刀上也没有血迹，瞬间松了口气。
“当家的，给我吧。”王建芬上前将砍柴刀从他手里抽出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道。
王永福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脚往外走，王建芬原本想进去看看热闹，见他大步流星地迈开腿走了，也顾不上瞧热闹，跟着他身后喊了一声：“当家的，等等我。”
王永福脚步没有停下，只是步伐慢了一些，王建芬见状，赶紧小跑着过去，与他一同离开了院子。
……
江姜事后也听王致远提到过一些，因为芬姨也不知道那天在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儿，王叔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问半天也打不出一个屁来。只说了一句：没事了，放心。
芬姨也是从大嫂那里知道，游手好闲的小叔突然分了家，躲在屋里养病养了一个冬天，也没见他出来蹦跶。
江姜心里还挺感动的，王叔虽然平时不爱言语，但是对她也是像女儿一般看待的。
这真的不容易，毕竟多一个人多张嘴，养个孩子不容易，特别是家里还有两个需要读书的孩子，过得更是艰难，但就是这样，芬姨和王叔也没有少她一口吃的，比起其他的童养媳，她算是过得十分的不错。
“姐，赵婶子过来了，似乎在谈你的婚事。”王致远偷摸地进了她的屋，一脸贱兮兮地朝她挤眉弄眼，道。
“你又去听墙角了？”江姜正在补他的破裤子，头也不抬地道。
“这回可不是我特意去听的，是妈让我倒碗凉白开过去，才听了这么一耳朵。”王致远趴在炕桌上看她在针线篓子里翻碎布。
看到她拿起碎花时，赶紧嚷嚷道：“姐，我不要这粉色小碎花！”
“不要粉色小碎花，那你瞅瞅，这里头哪一块布够堵你这拳头大的窟窿？”江姜没好气地扬了扬手里的裤子，道。
“哎哎，别啊，姐，你再找找看，要不，要不，这两个拼一块缝上去也成啊！”身为男子汉的王致远实在是没法子接受腚上缝上一块拳头大的小碎花补丁，多娘气，会被小兵他们给笑死的！
“这么多要求，要不，你自己来。”江姜面对要求多多的他，一点不客气地哼了声，将针线插在布料上，往他的面前一推，不干了。
“姐，我的好姐姐，你行行好呗。帮帮我嘛~”王致远趴在炕上，像个毛毛虫似的穿过炕桌，要往她怀里钻，撒起娇来了。
王致远刚剃了头，紧贴着头皮的短发蹭得她的手心又刺又痒，惹得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你，你先走开，头发，头发蹭得，蹭得我太痒了，哈哈哈哈哈……”
“好啦，好啦，我给你缝，你赶紧起开！”快笑岔气了的江姜推搡着他的脑袋，道。
王致远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一脸得意地顺着炕桌一拱一拱地退了回去。
“姐，以后你嫁给了程大哥，是不是不能再给我缝裤子了？”王致远双手交叠在炕桌上，圆溜溜的青皮脑瓜子垫在上面，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我嫁出去了就不是你姐了？”江姜拿着碎布的手一顿，抬起头，伸手盘了盘他的圆脑袋，好笑地道。
“那不能！”
“那不就成了。你程大哥家离这里就几步路的事儿，想我了还不是走几步的事儿吗？”江姜捏了捏他的脸颊，道。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以后要是作业没写完，咱妈要打我，那我可不愁没地方可躲了。”要这么一说，王致远突然就不觉得悲伤了，嘿！好事啊！又多了一个可以躲的地方！
“你呀！净想着那些不着调的事！”真是的，白安慰他了！哼！
“欸！对了！姐！后天晚上有电影看，就在和永沟！”王致远躲开了江姜要拍他脑袋的手，突然想到了进来跟她说的那件重要事。
“看电影？”江姜穿书之后都没有听过有看电影这回事呢，有些好奇。
“对啊，就今早上生产队长开大会的时候宣布的。”王致远掏了掏自己的口袋，给江姜分了一小把香瓜子。
“到时候让程大哥带我们一块去呗。”
“芬姨和王叔呢？他们也还没看过呢？”江姜想了想，道。
“我问过了，咱妈说了，黑咕隆咚的，看那洋玩意有啥意思还不如在家睡大觉来的舒服。”
“那行，你去问问程大哥，要是他也去，就让他捎上咱俩呗。”江姜嘴巴说着话，手上也没有闲着，三两下就将破洞的裤子缝好了。
“拿着裤子赶紧回你屋去。一会被芬姨看到你又偷懒不写作业，不得削你。”江姜可是知道他磨磨蹭蹭在她屋里就是不想写作业来着。
“哎，姐，你咋缝的这样快。”被识破了的王致远噘着嘴，丧气地垂着脑袋，道。
“赶紧去吧。早写完早出去玩。”正在收拾桌面的江姜不想看他磨蹭，直接朝他挥挥手，催促道。
“哎……”
“你不是想去看电影吗？不赶紧写完，芬姨能让你出门吗？你出不了门，难道还指望我给你去问程大哥吗？”江姜白了他一眼，因为王志福的那件事，芬姨现在还拘着她，轻易不让出门呢。
“哦，忘了这事呢！不行，我得赶紧写作业，万一晚了，程大哥回镇上上班了，没大人带着，咱妈指定不许我去的。那不行！小兵他们都去，我怎么能被落下！”闻言，王致远忙不迭地冲回房间写作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