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斗姆元君心有试探之意, 青华帝君却直接爽快地摇了摇头，“还是不了。”
女君被青华帝君这反应闹得一愣，周身的冰雪之意几乎未曾维持住, 带着疑惑开口道，“天尊是未曾明白……？”
青华帝君温和地笑起来，摆摆手道，“女君不必怀疑, 我自是知道的, 您别忘了, 我统领地府, 恰要与亡魂接触, 元圣儿魂魄的问题, 我怎么会不知晓呢。”
“只不过, 哪怕时间再短, 那也是元圣儿自己的记忆，就算他长大以后，会慢慢忘掉根本不记得，但也不是这时候我不经他同意，便自作主张抹去这段记忆的理由。”
他的视线, 轻轻地落在女君膝头的小崽崽身上，温柔又包容。
“不管什么样的记忆，都是元圣儿自己的经历，是他生命历程的一部分。”且见崽崽梦中似有留恋眷顾之意, 经常委屈撒娇地呜咽哭泣, 想必那短暂的经历对元圣儿来说, 未必就是弃之而后快的。
呼呼大睡茫然不知所觉的狮崽在睡梦中弹了弹后腿儿, 吧唧吧唧嘴巴, 两只毛毛爪捧着小短嘴巴揪了一下，把嘴巴旁边的短胡子揉得乱七八糟，半点不知正有两位神仙替他操心。
斗姆元君也低头看到了，同样温柔地笑了起来，给小狮崽整理一下乱糟糟的小胡子，好半晌，似是怀念一般，轻声低语道，“还没长大，就变成小老头儿了~”
话音未落，便已难言哽咽。
这是她师父通天，当年经常逗身边崽崽的一句话……
不管青华帝君因为什么原因，不想抹去元圣儿那短暂的记忆，对这毛毛崽来说，总归是一件好事。
在青华帝君眼里，元圣儿是个独立的、有自我人格的个体。这位天尊疼他，爱他，也尊重他，并不以他是个爱物而随意对他。
这恰与截教教义不谋而合。
斗姆元君深吸一口气，将眼中泪意化去，抬起头来，笑着对青华帝君道，“家师若在，与天尊必可为好友。”
青华帝君立时想起了当年游荡洪荒乃至在紫霄宫听道之时，通天那家伙的桀骜之态，心说女君你是打哪儿看出来的，你师父那人最不好接近了好嘛！？
不过这大概也就是小女孩子对师父的荣光滤镜，青华帝君也未曾反驳，笑呵呵地点头道，“等以后有机会见了上清圣人，还要女君在圣人面前多说些在下好话才是！”
斗姆元君抿唇一笑，眉眼弯弯，面露光华，“一定！”
不知为什么，青华帝君就觉得，斗姆元君这个一定，说得是一定有机会，而不是她一定会在通天那货面前给自己说好话呢……
青华帝君倒也不奇怪，就按照截教弟子如今在天庭这个势头，天庭将来必有一乱，保不齐哪日斗姆元君就挟持了玉帝，打上紫霄宫，威胁鸿钧道祖放他师父出来呢。
再加上……
仙君想到此节，心中微微一叹，多少知道这位女君今日叫他来是想问些什么了。
只不过斗姆元君耐心好的很，并没有急着发问，揉着小狮崽肉肉厚厚的棕色脚垫，继续轻声道，“既然天尊不想抹去元圣儿的记忆，那除了安神的仙丹和熏香，便需要在他安枕之时加以陪伴了。”
女君如冰似雪的声音也温柔起来，“幼崽本就是要被抱着搂着，或是闻着母亲的气息，才好睡觉的。”
谁家毛毛崽不是母亲的宝贝啊。
像是象族，便是普通的幼崽，都要在母亲身边快快活活无忧无虑地长到八岁。
开了灵根的小兽更是心绪敏感，需要更多的关爱才是。
青华帝君恍然，回想一下这几日的情形，“果真，若是我抱着元圣儿睡，他就甚少惊梦，若是叫他自己一个人在小床上睡，那便就要哭闹惊醒几回。”
起初柔软的小床铺好了，元圣儿颇为喜爱，自己也兴高采烈地独自睡了几次，只不过回回惊梦，自此之后，青华帝君便开始日日在这崽崽睡着时抱着他哄着他，果然比起独自睡，就要平稳得多了。
最多醒来的时候要哼哼唧唧撒一会儿娇，赖在自己怀里不肯好好地起来。
斗姆元君瞧着青华帝君那张年轻又颇为英俊的脸，揶揄地笑道，“既如此，元圣儿长大之前，天尊少不得要做他母亲了……”
青华帝君哭笑不得。
正这时，外面小童儿来报，“禀女君，奎木狼娄金狗二位师兄求见。”
斗姆元君皱皱眉，本想直接叫这俩滚蛋，该干嘛干嘛去，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这俩必定盘算着，趁着家里有客，舔脸过来求饶来了。
如若不然，等会儿青华帝君走了，斗姆元君再见他们两个，保准要罚个狠的。
她这会儿若发话叫这两个滚，保准不会滚，还会化作原形，哈赤哈赤地舔脸进来撒娇耍赖。
斗姆元君都被这俩货的小机灵给气笑了，与青华帝君道，“叫天尊看笑话了。”
青华帝君宽厚惯了，只是刚被揶揄一句，这会儿便难得地促狭回去，“既然女君有事要忙，那我便先告辞？”
斗姆元君还没说正事呢，如何能放他走，摆手道，“无妨，天尊也不是外人，算起来，您也是我师叔，更是这些小儿辈的叔祖，何用回避。只是您见见也就罢了，不用给见面礼的！”
青华帝君半点峰头也没站上，只得在心里默默给这位师侄女竖了个大拇指，再不逞口舌之利，默默从女君怀里把自家元圣儿接回来，再给幼崽熟门熟路地加个隔音罩。
童儿知晓女君意思，退了出去，片刻之后，门外垂头耷脑地进来两个青年，长相如何先不说，倒是一个左眼框青肿，一个右眼圈儿漆黑，这个唇角带伤，那个鼻中留血，形容有点狼狈。
虽都是小伤，瞧着却也更叫人生气。
这两个也自知犯错，到了屋中头都不敢抬，立时跪倒叩拜道，“奎木狼/娄金狗，拜见元君娘娘，还请娘娘责罚！”
这俩青年臊眉耷眼的模样，倒是真与狗狗犯错被主人逮到后的那一股子蔫头耷脑乖巧听话的样子十分相似。
膝盖和脑门儿磕在地上的声音也十分结实，叫人一听，就替这俩疼得慌。
话语里更兼有一股子委屈之意，听起来不自觉便有“责任肯定不在这孩子身上”之感。
斗姆元君却对这些小伎俩熟得不能再熟了，半点不为所动，这会儿客人在，她也不想给这俩皮痒的小崽子断案，替他们分辨出个子午卯酉来，只道，“先与客人见礼！”
小狼小狗能因为什么打架？便是因为走过路过你踩了我影子这等小事，都能大打一场。
叫女君看来，都是闲的骨头缝儿发痒才会如此！
这俩连忙抬头望过来，青华帝君冷不防地，就叫两双水汪汪委委屈屈的狗狗眼给看了个正着！
饶是青华帝君历经世事，各种善于引诱他人心神的天魔恶鬼，在他剑下亦是斩杀无数，但依旧给这无辜的小眼神儿瞧得心头一紧，怜惜大起：肯定不是这两个孩子的错！
好可怜啊，好委屈啊，怎能叫孩子就这般跪在这里呢？
这俩青年再次结结实实地叩拜下去，口中道，“见过天尊！”
青华帝君便探身扶了一把，到底没叫磕实诚了。
只不过毕竟是天尊，心志坚定，当青华帝君扭开视线，想与斗姆元君说话之时，这种怜惜之感便瞬间消失了。
青华帝君心中清明过来，清咳一声，笑着与斗姆元君道，“这俩孩子，本事倒是不弱！”
女君笑道，“什么本事，都是在家里撒娇耍赖的能耐！外人上了一次当，下次有了提防，便再不好用了！”
“也就是做长辈的，才会屡次瞧着心软。”
也是，青华帝君再看过去，这俩青年脸上委委屈屈的狗狗眼，便悉数平常了。
完全不及我家元圣儿幼圆大眼睛可爱澄澈，仙君心里得意地道。
斗姆元君有正事与青华帝君商量，也不想在客人面前损了自家孩子的脸面，只略训斥了两句也便罢了，不痛不痒的，便挥手叫这俩滚蛋当值去。
奎木狼和娄金狗如蒙大赦，喜滋滋地起身跑了。
青华帝君温和地笑道，“难得性情纯真如稚子！”
这话听着是赞扬，实则却是提醒。
单凭这些性如顽童的后辈，真能成事吗？
斗姆元君听懂了，也明白了青华帝君的一片好意。
只不过，便是真的懵懂孩童，亦有一颗赤子之心。
她如何不知，截教弟子门人多为兽禽异物修炼得道而化形成人，这些外人眼中的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本就生性澄澈心思简单，更兼师父当年护持得当，把他们保护得极好。
截教门风持正，素无欺压阴诡之事，越发养得这些弟子门人天真不知世事，一肚子直肠子，想问题从来不带拐弯儿的。
哪怕历经大劫，死过一回，依旧如此。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们中间亦不曾有一个，不曾有一日，忘记还被关押在紫霄宫中的截教教主，碧游宫主人。
登了封神榜又怎样，做了这天庭小神又如何，拥有无尽岁月与寿命又有什么稀罕。
他们只愿上清通天得自由之身，得到与其圣人之尊相匹配的一切，即便自身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这天庭，他们是必要反的。
其实，说反也未必。
斗姆元君淡淡哂笑一声，这大天尊之位，她师父素来不稀罕，玉帝若是乖巧，等她师父出来，玉帝自然依旧可以安享三界之主的荣华，在那灵霄宝殿安坐。
只有灵山，才是截教故人切齿痛恨，念念不忘的宿世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