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臾扶疏(四)、饮酒治心
那排山倒海而來的痛楚差点让我晕过去。若不是救她的信念支撑着我。我无法挺过去。头脑顿时变得昏昏沉沉。无边的黑暗涌上我的眼眸。眼中只剩下那具漂浮在水面上龙鲤的尸体。我趟下了湖。湖水漫过我的身体。冰冷地刺骨。尽管如此。还是压不去浓郁的睡意。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样爬到龙鲤的口中的。只记得那时我处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前方依稀有一点亮光。我踉踉跄跄。跌倒在地。朝着那边爬过去。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她就在那里。
我攀着那处出口。眼前一片光明。全世界。只剩下了那一个身影。她注意到了我。眼中的琉璃光莹莹欲落。不要哭。我不能见你哭。说不出口。颤巍巍地伸出手。我想抓住她。
她同样向我伸出手。指尖碰触。她的温度好暖。
我快支持不下去了。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再见到她。已回到了镜湖之岸。我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话语虚弱:“雨儿。你回來了就好。”我放心了。终于可以睡过去。
浑身无力。我的意识苏醒了。连睁开眼睛都费力。这个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我还记得。我把雨儿和凤栖梧带了回來。在那之前。我与龙鲤相斗。最后。我被那畜生撕咬掉了左臂。
脑中一瞬变得清明。是了。我分明失去了一只左臂。为何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侧头。明明沒有看到左臂的影子。一切。都是真实的。
再也不能像送她梳子的那一天。细细替她梳理头发了。再也不能像那晚一样。双臂拥着她了……
“有人么。”我轻声询问。
门很快开了。进來的是季夏。其次是知秋。她什么都还沒说。便已先哭成了泪人。我用完好的右手拭去了她的眼泪:“别哭。我好得很。”
她的眼泪却愈发汹涌:“你哪里好了。你现在这样怎么会好……哥哥。你太傻了……”
“一条胳膊换回她和凤栖梧的命。值了。她还好么。毒可解了。”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关心她和凤栖梧。你可知凤朝阳这会儿正挥军來此要把姐姐带回去……”季夏说完便泣不成声。知秋眼眉深沉:“扶疏。至情至义若你。结识乃我此生大幸。我代姑姑。跟你说声抱歉。”
我侧过头不去看他们:“那便是毒性已解了。凤朝阳。呵呵。若是她还回來。不管她的决定是什么。都别叫她留下。就说。我一点都不想见到她。”
季夏直起身來:“哥哥……”我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人静一静。”他二人顿了一顿。都沒有说话。还是离开了这里。在他们走后。从未流过的眼泪。终于承载不住重量掉出了眼眶。我知道她的性格。起身将门闩住了。
片刻。门被剧烈地拍打:“我知道你醒着。你为何不愿见我。”她來了。光是听到她的声音。我便心头一痛。无法回应。
她继续打着门:“你开门好吗。我们好好说清楚。我想留下。你不要赶我走。”
她选择留下。我心底泛起些许甜蜜。但如今我已沒有了信心可以再护她安危。原本已起身到了门后。手就僵在空中。还是沒有开。我背过身去。死死抵住了门。
她知道是我过來了:“你为我变成这样。我怎能在这个时候离你而去。扶疏。开门。让我见见你。”
一瞬。她便将我从天堂打到了地狱。她果然是冲着那个人情才要留在我身边的。心如刀割。痛到喘不过气。我只得无力道:“我已是个残缺之人。你若在我眼前。我便会一直记得这个残酷事实。你走。我不愿见到你。”
“不。你不是残缺的。让我留下。让我当你的左臂。”她的情绪又变得激烈。她一定以为。我不会拒绝她的。
我狠狠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朝她吼道:“你滚。你的存在。就是不断地伤害我。我受够了。此后。不在与你有丝毫关联。”
此刻。我只能祈求上天。让她忘了我。
而我也从未见到她这样软弱的一面。心伤到了极致。“你曾说过。要我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最后都要回到你身边。我也答应了你的。还记得么。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离弃。你要我走。我便走。等你气消了。你就告诉我。我会回來。”
想起那一晚。送她到凤栖梧身边的时候。我的确这样请求过她。心头一动。其实。我并不想让她离开。她的离开。比我失去生命还要痛苦。
凤朝阳的目的。就是要彻底击溃我的心里防线。不得不说。他这招极为狠准。我拼命告诉自己。不能中他的招。只要我能卷土重來。必能许她一个安定之所。
她离开后不久。我也随季夏知秋一道回了军营。知秋一直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跟我说些什么。并且一定是关于雨儿的。
“什么时候起。你对我也有难言之隐了。是关于雨儿的罢。说來便是。”
他眉头一皱。终于下了决心:“我觉得。此事不论早晚你都会知道。而一味地瞒着你。在那一刻知道真相后痛苦只会來得更加剧烈。倒不如早些告诉你。扶疏。姑姑她。腹中有了凤栖梧的孩子。两个月了。”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喘不过气來。我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是么。看來。她暂时不会有危险了。”
原來在他们进入时空之镜的那两月。便已发展到了那种地步。或许。我根本无法再插足她的心。只是他们心中都有着我的分量。这个人情。他们觉得承得太大了罢。
我需要酒。來麻痹自己的心。好让自己不再心痛。不再发了疯似的去想她。知秋和季夏的劝阻都沒有用。他们都说。喝酒伤身。对我的伤势不利。
我说:“你们错了。酒才是最能治愈我的良药。它伤身。但治疗心。谁都不要阻止我。让我忘了她。就让我忘了她……”
知秋后來还说了些什么。我记不清了。只知道季夏也沒有再劝我。流着泪出去了。良久。我房内进來了一个女子。醉眼朦胧。看不真切。再看。那不正是雨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