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048章
几个小时后, 他们见到了清晨中的第一缕日光。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看日出,却是他们见到过最美的日出。
山海间相逢,清风拂面, 岁月温柔。
六个人并肩站在阳光下, 仰望朝霞似锦, 沐浴春风, 深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都在身边,那一刻, 好像一切都不再重要。
霍屿辰默默牵住顾柔的手。
下山时,他们再次经过那个路口, 走近一看, 原来那里是一座寺庙。
他们行装太多,又带着露营后收拾出来的垃圾,不方便进去,只在外面停留片刻。
从门外看进去, 有穿着袍子的僧人在扫地, 檀香的味道溢满鼻息,让人觉得安定,平和。
古色古香的庙宇隐在这曲径内, 不知度假岛开发后,是否还能保持原本的模样。
罗迹一行人在青城停留了三天, 于第四天返回北京。
离开那天,霍屿辰和顾柔去机场送行, 天涯说:“要不你俩跟我们回北京得了,咱们还像以前一样, 一起工作一起住, 天天在一起, 不是挺好的。”
霍屿辰说:“等我混不下去那天,会去找你。”
天涯乐了:“你可以来找我,但你一定不会混不下去,你是谁啊,传说中的火山哥!想当年一晚上背一本书的人物,想干什么干不成。”
顾柔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霍屿辰:“你怎么知道?”
“寝室没灯,大半夜坐在死冷的走廊里看书,整层楼都知道了。”
大家一同笑出来。
罗迹把跑偏的话题拉回来,正经说:“有事说话,我们都在。”
霍屿辰点了下头,“行了,知道。”
顾柔又跟许沐抱在一起。
一群男生见怪不怪,等她俩抱完。
霍屿辰和顾柔目送他们安检,走进候机大厅。
顾柔说:“又只剩我们两个了。”
“嗯。”
顾柔偏头看他,“以后我们好好生活。”
他牵起她的手,“好。”
四月初,莫仲良因病去世。
对这件事,霍屿辰早有心理准备,但知道的那一刻,心里仍旧非常难受。
从医院将莫仲良接走,告别仪式,葬入陵园,从头到尾顾柔都陪在他身边。
左临帮忙打点一切,莫仲良的后事办得体面妥帖。
所有事情结束后,左临离开前,霍屿辰问:“什么时候入职?”
在这之前,他联系了关系很好的朋友,将左临介绍到一家非常不错的企业担任重要职位。
左临说:“下个月。”顿了下,“谢谢您。”
霍屿辰:“是我该谢你,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是我应该做的,在非比我成长很多,没有非比,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我。”
他最后一次送霍屿辰和顾柔回家。
这之后,他将继续走自己的路。
人生就是这样,没有不散的筵席。
那天晚上,霍屿辰给霍盛宁打了电话,将莫仲良的事告诉她。
起初电话里很久都没有回应。
后来不知过了几分钟,霍盛宁忽然畅快地笑出来,“这是他的报应,报应……”
她的笑声悲凉,凄然,片刻后转为悲痛的哭泣,爱了半生,恨了半生,到底是一场孽缘。
一直到睡前,霍屿辰的情绪都不太好,顾柔坐在他怀里,为他按摩太阳穴。
他微垂着头,闭着眼睛,很久都没有说话。
顾柔柔声问:“要不要喝点水?”
他没有回答,握住了她的手,“陪我待一会儿。”
她很乖地靠在他怀里,“嗯。”
卧室里只亮着那盏床头灯,床尾的墙壁上映着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许久后,霍屿辰低声开口:“其实在很久以前,我妈是很爱我爸的。”
这么多年以来,霍屿辰从没主动提过父母的事,顾柔也没有问,她只知道霍盛宁对莫仲良恨之入骨,她的抑郁症也是因他而得。
在他们结婚的前几年,两人很恩爱,霍屿辰小时候曾经有过一个非常美满的家庭。
可惜世事无常,在霍家遇到困难时,莫仲良为求自保,没有出手相助,导致霍氏企业欠下巨额债务,霍盛宁的父母走投无路,双双跳楼身亡。
那件事后,霍盛宁痛不欲生,一度抑郁,几次想了结自己,但为了儿子,还是没有狠下心,坚持活了下来。
“见死不救,自私凉薄,冷血无情,贪婪成性。这是我妈对我爸的评价。”
霍屿辰的下巴抵着她的肩膀,“以前我听到这些话,觉得有一部分是她的主观认知,毕竟那个时候如果我爸真的出手救下霍家,他自己的公司也可能会陷入危机,商人总是自私的,虽然我不赞同,但我能理解。后来知道他对非比做的那些事,我也有些迷茫了,也许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我的父亲,甚至连一个‘好人’都算不上。”
对霍屿辰已故的父亲,顾柔不便评价,她只能用力抱紧他的身体,不断摩挲他的背,想让他的心里好受一些,“你曾对我说过,不管我是谁的女儿,我继父犯了什么错,都是他们的事,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代表不了我。你也一样。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莫伯伯也去世了,过去的事就让它们留在过去吧,我们始终都要向前看。”
两人拥抱很久。
因为担心霍盛宁的身体,两人隔日便买了机票,飞回北京陪她。
那段时间他们都在北京,但基本都在家里陪霍盛宁,不怎么出去。
霍盛宁病了一场,也许因为儿子在身边,所以恢复得很快,虽然还在吃抑制抑郁症的药,但整个人已经精神了不少。
霍屿辰给家里阿姨放了几天假,每天给霍盛宁做饭吃。
霍盛宁还是第一次吃到儿子做的菜,说没想到他的厨艺这么好。
霍屿辰很愧疚,以往陪伴母亲的时间太少了。
那天晚饭后,顾柔一个人走到室外阳台,昏黄的落日和宏伟的紫禁城几乎融为一体,让她想起在云江岛的山上看到的那座寺庙,让人觉得心里很平静。
没有一会儿,霍屿辰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垫在她肩上,“在想什么?”
顾柔望着逐渐消失的落日,“我在想,我以前是不是太执着了。”
他偏头看她。
顾柔说:“屿辰,我不想考试了。”
霍屿辰蹙眉,“为什么。”
“其实也没有为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执念,因为以前被强行改变了人生的轨迹,所以总是想去弥补。”她笑了笑,“现在想想,这些对我来说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就算不考那个证,不要那个学位,我也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继深入地了解,把它当作一个业余爱好就好。”
“不行。”霍屿辰没有犹豫,直接把这个还处在萌芽中的想法掐掉,“既然开始了,为什么不坚持下去,那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想要在那个行业继续发展,一定要正规系统地学习深造。”
他两指捏住她两腮,把她淡红的唇都捏得嘟起来,好像对她生出这样的想法很不满:“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学习考试,工作的事不要想,我虽然公司没了,但还不至于养不起你。”
顾柔笑着拨开他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都不行,听话,等你顺利完成学业,那时再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我不会拦你。”
顾柔看了一会儿他漆黑的眼睛,抬手摸了摸他眼尾那颗痣,有点妥协了,“好吧。”
最近她总是喜欢摸那颗痣,做的时候亲那里的频率也比以前高,好像形成习惯了,有一次他一边捏她手腕一边说早晚有一天被你咬掉。
顾柔说:“那就再点一颗。”
夕阳已经完全隐匿在天地的边界上,只剩一点落日余晖,霍屿辰说:“出去走走吧。”
两人在家附近的街道上散步,沿着街边慢慢走,路过一处共享单车的停放地,霍屿辰问她要不要骑一下。
上次骑单车还是几年前在青城,他们一起去长青山的路上,顾柔很有兴致,“好啊。”
两人各自扫了码,随便找了个方向骑。
经过老胡同,他们会转弯,骑进去吃一些老北京的小吃,然后再从胡同另一边穿过,这样没什么目地的随处走,这感觉很新鲜,也很刺激。
前面一个胡同里有家炸豆腐很有名,但里面有点堵车,仅剩的一点小路也被几个单车占领,霍屿辰让顾柔在胡同口等,“我去买回来。”
顾柔单脚着地撑着单车,左右看了看,不太熟悉这里,她找出手机点开地图,才发现他们已经走这么远了。
十分钟后霍屿辰拎了几个小袋子回来,除了炸豆腐,他还买了一些鱼丸和麻酱糖饼。
两人往里挪了一些,站在不碍事的地方,就在街边吃了。
顾柔咬了一口鱼丸,“这里好远了,一会儿往回走吧。”
“嗯。”
“给阿姨带回去一些。”
“她不爱吃这种小吃。”
顾柔:“失去了好多美味,那她喜欢什么?”
霍屿辰拆开麻酱糖饼的袋子,拿出一块切好的糖饼递给她,“她就喜欢又贵又吃不饱的东西。”
这形容很准确,顾柔忍不住笑出来,“你敢这么说她,小心我告状。”
顾柔吃完手里那块饼,霍屿辰还没讲话,她转头看他,发现他一直盯着公交站点旁边的那个大广告牌。
等她看清广告牌上面那人时,心里紧张了一下,想拉他走。
但已经晚了。
霍屿辰疑惑着说:“那人怎么那么眼熟?”
他很快想起来,“他是不是你说的温霖那个朋友,上次在学校外面碰见的那个梁什么,他是心理医生?”
顾柔没想到梁斯遇能有名到会被别人放到广告牌上。
她有些不自在地点头:“是他。”
也许是直觉,霍屿辰几乎第一时间就将那人的职业和他在青城跟顾柔见面的时间结合在一起,他倚着单车弯腰瞧了她一会儿,“月儿,他真的只是温霖的朋友?”
都是以前的事了,也没有必要再遮掩,顾柔很诚实地跟他交代:“他确实不是温霖的朋友,是……温霖帮我联系的心理医生。”
霍屿辰是真的有些意外了,“你还找过心理医生。”
“嗯。”顾柔心虚地点头,“我那时着急恢复记忆,也想给你一个惊喜,就没跟你说。”
“什么时候?”
“你去苏州出差之后。”
“他不是北京的吗?怎么会在青城。”
“他去青城出差,待了大概一个月左右,我三四天会去找他一次,他帮我催眠。”
霍屿辰:“……你还催眠。”
他想到一件事:“在哪催眠?”
“他住的酒店。”
“……”
霍屿辰后怕死了,用了些力捏她的耳朵,“你胆子真大,你认识人家吗就让人给你催眠,万一他存了坏心思,做了什么事,你是不是想让我去跳海?”
顾柔愣了一下。
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层,“他不会的,我在网上查过他,是很有名的医生,而且他是温霖的一个演员朋友介绍的,很靠得住。”
霍屿辰气得不想理她。
顾柔看了他一会儿,“所以你不是因为我偷偷去找心理医生生气?”
“我为什么要为那个生气,我是气你太单纯。”他抢走她手里的糖饼,“作为惩罚,不许吃了。”
顾柔内心有点触动。
只有霍屿辰会第一时间考虑她的安全问题。
她唇边露出一抹笑容,把整袋糖饼都塞给他,“都给你了。”
霍屿辰的脸还是很严肃,“还笑。”
顾柔举手发誓:“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了,什么都跟你报备。”
霍屿辰骑车就走。
顾柔赶紧迈上车追过去,“等我一下。”
他们在北京住了半个月,临走前跟罗迹他们聚了一下,随后直接飞往沣南。
顾柔学习用的书还在家,需要回去拿,而且霍屿辰也很想见见她的母亲和外婆,他现在跟以往不同了,虽然顾柔不介意,但他也想跟她的家人把自己目前的处境讲清楚,总不能让她们心里犯糊涂,未来一片迷茫,不清不楚地就把女儿交给他。
下了飞机换乘出租,到家时已经是五点多。
两个人四只手,拎满了东西,都是霍屿辰从北京给甘萍和外婆带的礼物和补品,顾柔说带太多累赘,他不听,非要拿,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一起拎。
进了小区,走到楼栋门口,顾柔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霍屿辰随着她停下脚步,“怎么了?”
“好像有人跟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