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扬州
四月初。
这天下午，林隽向寿朋辞行。
“师叔祖，这两月叨扰了。”寿朋先生给他的帮助太多，林隽感激不尽。
寿朋捋了捋胡子，递给他几册书，这是他在林隽的建议下用天方文字编写的算术书。
与历来只有题目与结果描述的算术书不同，里面包含定义、证明、公式、例题。小到角的定义大到代数几何都有涉及，寿朋编写时愈发觉得这是一件足以留名青史的大事，是以格外严谨，从易到难梳理好了体系。
依林隽看，它已经是一份合格的、土生土长的古代版初中教材了。
更深更难的问题诸如函数啦数列啦，还在研究中。
林隽接过来放进书箱，寿朋牵着青知将他们送到门口。
青知眼里含着一包泪，要哭不哭，可怜巴巴的看着林隽。
林隽这两个月带他玩了好多新奇东西，他可太舍不得这个好看又聪明的大哥哥了。只是教养让他学不来撒泼打滚，只能发动萌脸攻击。
相处这么久，林隽早已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分别自然伤感。他揉了揉青知的小脑袋，安慰道：“我们还可以通信，等你再长几岁到宿州来玩，我带你去吃宿州地道的烧鸡。”
说着说着，他一脸畅想：“说不得那时我已经考上科举了呢，要是在京城，好吃的应该更多吧？要是外放到山沟里，只有拜托青弟带好吃的来看望我了。”
青知被他逗得破涕而笑，两颗泪珠滚下来。
寿朋十分无语：“你倒自信得很。”
林隽笑眯眯的说：“想想嘛，又不犯法，再说跟着您学习这么久，要是还考不上，岂不辜负您一番教导。”
寿朋轻哼一声，眼里却露出笑意：“老夫等着你的好消息，去吧。”
“是，您要保重。”
林隽躬身长长的揖了一礼，带着德福英莲下山去乘船。
薛蟠听闻他要离开金陵，赶到码头，见了林隽十分不舍，吱吱哇哇的说：“大哥，这一走不知甚么时候才能再见呢，怎么不多留一阵？我家屋子多，要不去我家住个一二年的。”
林隽：“……”
他淡定拒绝，看到薛蟠暴躁的推搡一个不小心挤到他的人，好心告诫：“你可长点心吧，想想你母亲、妹妹，别再惹祸了。”
他在外胡作非为，连累宝钗也没面子。
“点心？大哥怎么知道我带了点心？”薛蟠咧着嘴，从马车里抱出老大一个做工精致的食盒递给他：“我家厨子做的，特别好吃，给你和妹子在路上垫肚子。”
他指了指戴着幕笠的英莲。有点好奇英莲长相，按照阿圆的形容那叫一个美哦。但总算是知道礼节，不敢多问。
林隽既无语又有一点点感动，谢了他的好意。想了想，说：“我托付你找的东西，你要时刻关注着，有问题就给我带信。”有这个事绊着他，出去浪的时间总会少那么一点吧？再多他也管不着了。
“嗯嗯。”薛蟠点头，“大哥放心。”
“好了，就此别过，你回去吧。”
薛蟠走后，林隽又在码头等了一会才到登船时间。正要上栈桥时，岸边跑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公子哥儿，与英莲擦身而过后，突然回头怔愣的看着英莲的背影。
“冯兄？冯兄？”其同伴见他没反应，大喊一声：“冯渊！”
林隽听到这个名字，看了他一眼，冯渊？
“啊？什么？”冯渊被同伴惊醒，茫然的问。
“我才要问呢，你看到谁了这么出神？”同伴摸着下巴：“那个美男子？确实好看呐，可惜他要走了。”
冯渊讷讷，他不好说是看一个小女孩来着，虽然只有一个背影。
总觉得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缘分呢。
见林隽他们已经上船看不见了，冯渊站在桥头好一会儿后才怅然若失的随着同伴离去。
*
没想到遇见冯渊，这次没有拐子作恶，他应该不会白送性命了吧？林隽略想了想，将其抛之脑后。
金陵到扬州近，船行不到两个时辰就能远远看到烟柳环绕的扬州城。
此时一道夕阳照在江面上，暖黄的辉光在江面闪烁着，绚丽逼人。
林隽三人在甲板上欣赏美景，英莲掀起幕笠一角，痴痴的盯着红澄澄的落日不错眼，嘴里喃喃有词。
林隽以为她触景生情在念什么诗，之前青知教她认字背诗的。
仔细一听，听到什么“筷子头扎进去，冒油了①。”
林隽默默走开，心中汗颜，好好的慕雅女，跟他们混得只想着吃了。
怪道宝玉说男儿是泥做的呢。
不一会儿船靠岸，三人下船后先吃晚饭，点菜时林隽促狭地要了一份来自高邮的咸鸭蛋放在英莲面前。鸭蛋个个被带壳切开摆在盘中，白嫩的蛋白包裹半颗通红流油的蛋黄，好看极了。
英莲丝毫没有察觉他的打趣，美滋滋的夹了半个吃起来，随口道：“好吃，林大哥怎么知道我想吃鸭蛋了？”
林隽：“……唔，你喜欢就多吃点。”
他被勾起馋虫，也夹了一个，果然质细油多，咸鲜送饭。
填饱肚子在客栈安顿下来后，林隽先让德福去林府送拜帖，约定拜访时间。
林府。
林如海一家正在花厅用饭，看到管家送来的帖子，林如海想了想，说：“就安排在明日申时罢，我早些下衙。”
管家自去安排回帖。贾敏问：“夫君，是谁要来？”
黛玉也好奇的竖起耳朵。
林如海给贾敏碗里添了菜，“你多吃点，之前给你提起过的，沛之家的隽哥儿。那孩子出息，听沛之说在外游学，想必刚好路过扬州，来认认门。”
“既是亲戚家的孩子，怎么不到家里来住？”贾敏说罢，要让人去接林隽他们。
林如海扫了眼贾敏苍白的脸色，说：“不忙，年轻人面皮薄，他们既已安顿好，明日再说罢。”
贾敏轻咳一声，道：“这孩子也太客气，那我明日让厨房多备几样好菜。”
“有劳夫人。”林如海笑着说。
贾敏含笑低头吃菜。
黛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抿着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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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准信，这晚林隽早早躺在床上，一想到明天就可能见到黛玉，他还有点激动呢。
翻来覆去好半晌才渐渐睡去。
次日，林隽特地换了一件新衣裳，打扮得精精神神的提着礼物出门。
把英莲一个人留在客栈不好，他将德福也留下来，独自前去。
林如海在书房接待他，只见一名穿着鸭头绿万字穿梅团花直身捧着黑匣的年轻人走进来，瞬间衬得书房都明亮了。林如海心下赞叹，好俊的孩子，生机勃勃的，让人看着心情舒畅。
林如海生得清矍文气。林隽略看了他一眼便垂首揖礼：“小侄林隽，见过叔伯。”
“贤侄快请坐。”
待他坐了，小厮看茶后，林如海笑道：“贤侄少年英才，沛之有福了。”
“叔伯谬赞，”林隽长眼微弯，“冒昧上门，叨扰您了。”
林如海见他举止大方，进退有度，越发喜欢。两人寒暄一番后，又到了考较考较学问（……）的环节，林隽驾轻就熟，对答如流。
林如海见猎心喜，谈性渐浓，直到小厮提醒方才惊觉已至日落时分。
“贤侄学问扎实，言之有物，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林如海感慨道。
林隽拱手：“小侄不过纸上谈兵，到底不如叔伯实践真知，能与叔伯交流一番，小侄获益良多。”
林如海觉得他聪敏谦和，他觉得林如海见多识广，两人相视而笑。
笑过后，林隽轻轻捶手：“失礼，还未拜见叔伯母。”
“无妨，用饭时再见不迟。”
不一会儿有人来请用饭，林隽拿起黑匣跟上林如海。林如海几次欲言又止他都没看见，一心沉浸在见林妹妹的喜悦之中。
林家并不拘泥于形式，都是在一起吃饭。到花厅后，林隽先见过贾敏，那是一位雍容美丽的贵妇人，只是略有些消瘦，看着身体不太好。
见到林隽，贾敏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真是一表人才。她轻轻推了推靠在身边的小姑娘，笑着说道：“玉儿，快见过你大哥哥，往日在家总说自己没个兄姊，这不就来了一个神仙似的哥哥？”
林隽早已按捺不住好奇，脸上挂着最温和的笑容看向黛玉，只一眼，他就在心里刷屏：书中说的都是真的！！！
林妹妹是个格外好看的萌妹，容貌还罢，最令人称道的是通身灵动的气质，不似俗人。
兄妹俩见礼后，林隽转头不要脸的对林如海说道：“小侄昔时常遗憾父亲没给我生个妹妹，不想今日就有了一个神仙似的妹妹，那时不知道，早该来叔伯家看看的。”
他美滋滋的说：“叔伯母夸我，我就不客气的当真了，毕竟有了黛玉妹妹，我这个做兄长的也沾两分仙气呢。”
再想不到林隽是个促狭鬼，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番话来。
饶是林如海平日讲究修身养气，少有显露喜怒的时刻，这会也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贾敏亦掩唇忍笑，这位哥儿也太直爽了。
林隽无辜的眨了眨眼，笑什么？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把宝贝了一路的黑匣递给黛玉，笑眯眯的说：“妹妹，这是大哥特意给你做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