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谈心
“是状元啊！哈哈哈！”贺长思咧着嘴兴奋地想拍一拍这个格外争气的侄女婿, 抬起手又怕自己粗手粗脚的把‘文文弱弱’的林隽拍坏了，干脆一巴掌大力定在贺时肩膀上，冷不丁把贺时推了个趔趄。
“爹, 你做什么打我？”贺时揉着肩膀不满。
“嘿嘿，你爹高兴！咱家一下就出了三个进士！可把我那些兄弟羡慕坏了！孩儿们，去打了酒来，咱爷几个乐一乐！”虽然孔翎与李茂不是自家孩子, 但是住在他们家考上的，说明这地方风水好哇。
贺长思美滋滋地畅想自家何时也出一个进士, 他不善地扫了贺赢兄弟二人一眼, 这俩傻儿子是指望不上了, 于是指挥道：“你们俩赶紧去找媳妇生孙子, 以后培养成读书人光宗耀祖！”
贺赢只当没听见，自顾自与林隽三人道喜。
吃过热热闹闹的一餐，林隽三人结伴回房，李茂考中进士高兴所以多喝了几杯，被汤圆扶着醉眼迷蒙地扒着林隽道谢：“隽哥儿……要不是你，我也没有今天！说不得现在还在为乡试发愁呢。”
“未发生过的事就不要去假设了。”明日还要参加恩荣宴，将他送回房间又灌了解酒汤后, 林隽也准备回房睡觉。
分开前，孔翎踟蹰片刻, 还是对林隽道：“林兄，圣上赐字本是好事, 只是我在下面注意到有几位大人不满……我担心木秀于林, ”他迟疑的说：“你要小心。”
林隽接收到他的担忧, 心中十分感动, 他故作轻松的挥挥手, “不怕，就赐个字，又不是赐我做一品大员，”他亲热的攀住孔翎肩膀，笑眯眯的说：“不愧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谢孔兄为我劳心。”
孔翎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想必心里有谱。没好气地抖掉他的手，他都多余为林隽这个厚脸皮担心。
林隽想了想，问他是否要参加选馆考试。
按例林隽身为状元会被授予翰林院修撰，如果孔翎他们参加庶吉士考试，以后还能一起工作。
“当然要参加。”孔翎矜持颔首，非翰林不入内阁，他也是有追求的。
“那就好。”林隽拢袖笑道：“咱工研所成员就是要整整齐齐嘛。”
孔翎难得笑了笑，转身回自己房间。
目送孔翎离开，林隽抬头望月，舒了口气：他的第一个小目标——考上进士，今日总算得以实现，甚至还超出预期。
林隽抬起右手，摩挲着指节上因长期握笔而磨出的硬茧，唏嘘：大抵世上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好结果是最有成就感的事了吧？
也不知老爹他们收到我那份状元及第的金花贴捷报没？
恩荣宴设宴于礼部会同馆。
次日三人到得不早不晚，可惜没人与他们说话。
毕竟林隽昨日出了大风头，夺取头名还得皇帝赐字，将他们这些人衬得暗淡无光，是以有那么一部分人对他产生排斥心理，又因着京中流传的‘林言林语’怕被他怼而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林隽无所谓，就是觉得带累孔李二人了。
孔翎却觉得清静些才好呢，他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等到开宴后皇帝也露了面，这次他似乎想起来不给林隽找麻烦，冲他眨眨眼，与顾宜等人说会儿话后就离席了。
如此聚集在林隽周围的微妙气氛才散开些许：看来还是官二代更得皇帝青眼呐。
荣恩宴后他们又去鸿胪寺举行仪礼；十四日林隽率众进士上表谢恩；十五日由鸿胪寺带领众进士到孔庙举行释褐礼，赐新科进士以绿袍、靴、笏，表示他们已经脱去平民服装，换上官服①，踏入士族阶层。
也是在这一日林隽被正式授为翰林院修撰，顾宜与吴圭为翰林院编修，储之馆阁，以备台甫。
如此一系列繁琐的礼仪总算告一段落，林隽就等着去翰林院上班，而孔翎要参加庶吉士选拔。
李茂却有些焦虑，他的成绩算不上突出，庶吉士每科选拔不超过二十人，他是很难考中的。
“隽哥儿，我不想和你们分开啊啊啊！”李茂抱头哀嚎。
林隽安慰他：“不考庶吉士也行，观政的时候好好表现，争取留在六部。”
文朝新科进士会在中央各部门实习，称之为“观政”，类似职前培训。一般会在观政六月后按照甲第名次授予实职，李茂是二甲进士，通常会留在京城任职的。
李茂握拳，暗自下定决心要尽最大努力留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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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完这一系列活动，他们就可以回乡祭祖了。朝廷给了两个月的时间，路远的可以申请延时。这是每一个新科进士都要走的流程：考中后回乡与亲朋好友甚至埋在土里的祖先一起庆贺，感谢祖宗的功德保佑他们得中。
在此之前林隽还有最后一件事：赴贾政的约。
这次林隽一个人去贾府，而德福则要先去周围打探一下有无合适的院子出售，“你去找贺四问问，他是地头蛇知道的多，我们至少要在京城住上三年呢。”
德福黑脸慎重，转头就去找贺四，身后还跟了蓝田这个小尾巴。孔翎对自己考上庶吉士很有信心，他也要置办房子的。
到贾家后林隽先去见贾母。
贾母见了他喜得了不得，又是看茶又是拿出上好的点心招待。这么年轻的状元，听说还得皇帝亲口赐字呢。她怎么看林隽怎么合心意，当初就该坚持让林家哥儿住过来的。
索性她手中还有黛玉，贾母知道林隽经常打发人给黛玉送东西，这孩子总归是看重黛玉的。
说了会儿话，林隽看着笑眯眯望着他的黛玉，心中一动，道：“老太太，我这次回乡，离扬州也近，让妹妹与我一道回去看看堂伯吧。妹妹离家一年多，想必也思念父亲呢。”
黛玉听到这儿瞬间眼圈红了，眼巴巴地看贾母：“祖母，我想回去看看父亲。”
“这……”贾母有些迟疑：“路途遥远，你身体又不好，要是生病了如何是好？”
“您放心。”林隽笑道：“我保证照顾好妹妹，最多月余，到时一定把妹妹全须全尾地送回来。”
当初黛玉才六岁就被贾母用船接来了，那时都能放心现在倒不舍得了。
“妹妹这个年纪合该出门看看的，整日困在院中到底没滋味。”林隽劝道，才八岁的小姑娘，本就应该在外面疯玩的，封建礼教害人不浅。
黛玉也挽着贾母的胳膊撒娇：“祖母……”
“罢罢，你们兄妹俩都开口了，老婆子还能拗着不放？我就是担心玉儿的身体。”贾母无奈点了点黛玉道：“带上两个丫头，老嬷嬷也跟着……”
“老太太一片慈爱之心，我们都看在眼里呢，”林隽恭维两句，定下时间明日来接人。
随后便转去贾政那边吃饭，这次刚下学的宝玉也被贾政叫来陪同。
不想贾政突然被人叫出去。屋里只他们两个，贾宝玉坐到林隽旁边眼含羡慕：“林大哥哥，听林妹妹说你要带她一起回苏州？”
好小子，这是一下课就跑黛玉那儿去了吧？
“唔，怎么，你也想去？”林隽随口道。
没想到贾宝玉眼睛一亮，把脑袋凑到他面前一脸期待的问：“真的么？我也能跟你们一块去么？林大哥哥，你带上我吧，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呢。”
啊这，林隽恨不得掌自己的嘴，怎么就秃噜出来这句话呢。贾家的活宝贝，贾母会放心让他出门？连去花袭人家都是偷偷摸摸的不敢让贾家大人知道呢。
“林大哥哥？”贾宝玉扯着林隽衣袖摇了摇，“你就带我一起嘛，我保证不惹事，乖乖听你的话。”他被带出这个想头，心里就像猫抓般，一定要达成所愿才甘心。
“唔，”林隽摸下巴上下打量贾宝玉，漂漂亮亮的公子哥儿，一副没经历过人间疾苦的美好样，所以才受不得一点打击吧？
贾宝玉在他的审视下挺胸抬头，努力做出稳重的样子。
“路上可不像家里仆人成群、食不厌精，你能坚持得住？”
看林隽似乎松口了，贾宝玉信誓旦旦道：“林大哥哥放心，林妹妹都受得了，我也一定行！”
行吧，林隽拢袖道：“单我答应可不管用，你们家大人答应才行。我可以帮你说服政老爷，剩下的得靠你自己去说。”
“没问题！”贾宝玉兴奋道，恨不得现在就飞到贾母房里，祖母这么疼他，一定会答应的。
不一会儿贾政回来，见贾宝玉挨着林隽嬉皮笑脸不知道在说什么，喝到：“宝玉，嘻嘻哈哈像什么样子！你那些胡言乱语可不要拿到你林大哥跟前混说，污了人家的耳！”
宝玉被他突然训得一哆嗦。
林隽：“……”
他给贾政倒了杯茶，笑道：“宝兄弟心性纯质，我们讨论功课呢。”
贾政面色缓和，“你不必为他描补。”
林隽看了眼低着头的贾宝玉，趁人少索性对贾政提起带宝玉出门的事，他说道：“宝兄弟养在府中到底单纯了些，您要是放心的话我这次回乡就把宝兄弟也带上，横竖就月余时间，走水路也安全，”他很懂贾政望子成龙的心理，道：“当初我就是走出去见识多了，作起文章才不那么空泛了。”
贾政心中一动，他看了看宝玉养得细皮嫩肉的面皮，对比他身边神采奕奕的林隽，宝玉浑身都是一团精致的脂粉气。
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贾政一咬牙，道：“出去见见世面也好，你都不嫌麻烦，老夫又有何不放心的。倒是这小子有福，让你费心了。”
林隽连称客气，就当是还贾政考前为他找资料的一片心意吧。
贾政又对见他答应后喜笑颜开的贾宝玉道：“还不谢过你林大哥，出去可以，要听你林大哥的话，要是叫我知道你任意妄为，仔细你的皮！”
贾宝玉点头如捣蒜，大着胆子说：“老爷，老太太那里还请您帮我争取……”
贾政轻哼一声，没说什么。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
回到贺家，林隽又要与贺长思一家道别，又要收整行李，一时还有些忙碌。
晚间贾家却打发人来，原来贾母到底点头让贾宝玉也跟着，只是她不放心两个身娇肉贵的乖孙，特意派了贾家的船送他们回去。
林隽没想到还能蹭上包船，美滋滋的应下了，就是有些好奇贾母怎么肯放人的呢？
他不知道这次多亏贾政从旁劝说。
“有隽儿照看母亲很不必担心，再说又是到他林姑父家去，能得妹丈指点几句就够这小子受用不尽了，母亲，让他去罢。”
贾政是为着宝玉能长见识，贾母却想到另一层，眼看林家又出了林隽这个状元，她想让宝黛定亲的心思更强烈了。两家成亲后宝玉若是走上仕途，既能得林如海这个岳丈帮忙，又有林隽这个舅兄协助，比他单打独斗强太多。
她抱着“让林如海见一见贾宝玉后定下两家亲事”的心思最终点头答应了。
丝毫没有考虑林如海看不上宝玉的可能，毕竟宝玉这么聪明乖巧，谁能不喜欢他？
次日。
李茂新奇地踏上贾家准备的那艘富贵大气的客船，啧啧感叹：“这得多少钱才能买一艘哦。”
孔翎面无表情地略过他上船。
林隽则领着两个小孩儿先将他们安置到各自的房间，贾宝玉这次带了两名小厮，一个茗烟一个李贵，还有他的乳母李嬷嬷。
黛玉则是紫鹃、雪雁和王嬷嬷跟着。
林隽生怕他们有啥不适，各种丸药都准备了好大一包。
直到船开贾宝玉都还是精精神神的，好奇地这儿摸摸那儿瞧瞧。黛玉更不用说，她以前就坐过船，还算有经验。
林隽带他们到甲板上兜风，王嬷嬷原想阻拦：“姐儿是姑娘家，不合规矩。”
林隽拍了拍黛玉的脑袋：“规矩是做给别人看的，我们自己可不能被规矩束缚，走吧。”
两小只乐呵呵地跟着他来到甲板。
只见运河上船来船往，帆樯如林，不时能听见水手粗糙的号歌，热闹极了。
黛玉睁大眼新奇地看着两岸风景向后退去。
林隽也沉浸在美景中，随后指了指逐渐消失在眼前的山峦，又踩踩脚下的甲板，问黛玉，“于山而言是船在动，于船而言是山在动。妹妹，你说这是什么原理？”
这可难不倒聪明的黛玉，她想都没想就说：“相对运动。”
“对咯。”林隽呱唧呱唧拍掌，又拉着黛玉即兴问答。
悄悄听了两句的贾宝玉：“……”算了我还是找李三哥玩儿去吧。
一行人要在宿州停留几天。
约定好走的时候再到泗县汇合，李茂与孔翎各回各家。
林隽也带着两小只回到自己家。
老远便看见安叔眼巴巴地守在门口张望，见到他们，安叔笑出一脸褶子：“大爷可算回来了。”颠颠地领着他们去正堂，入目便是一幅黄纻底金丝描绣的状元旗悬挂当中。
林隽：“……”对上黛玉打趣的眼神，他也感觉有点羞耻了。
安叔一脸骄傲：“这可是报喜人一路昭告天下的状元旗呢。”他细心地上去检查有无灰尘。
林隽只得将两个小孩撵出去见林父与英莲。
贾宝玉见了英莲惊叹不已，悄悄对黛玉说：“过去以为天底下的好女孩儿都在咱们家，到底是我井底之蛙了，英莲姐姐的品貌怕是只有东府蓉儿媳妇才能匹敌了。”
黛玉懒得理他，兀自找英莲玩。
既然将两只带出来了，林隽自然不会把他们拘在家里，这些天常带两人出去游玩吃喝。
这天，他们寻摸到一家私房菜做得极好的小馆吃饭，酒足饭饱后走到巷里却围观了一场伤心事。
一个中年男子将一名长相清丽的女孩推到牙婆手里。
小姑娘哭得眼睛都肿了，双脚死死钉在地上：“爹，别卖我，我以后少吃饭多干活，求您别卖我。”
男子只顾闷头把她往外推，粗声粗气的说：“你哥要娶媳妇，咱家拿不出钱，你不帮他怎么办？横竖是去大户人家做丫头，不缺吃穿，还会亏了你？”
这时一个十几岁的小子也跑出来拉住小姑娘，哭道：“爹，别卖妹妹。”
“不卖她，哪儿来的钱给你说媳妇？你不想娶王家的闺女了？”
想到翠翠，赵大朗磕磕巴巴道：“我、我去抗包，能挣钱娶翠翠的。”
“傻小子，现在不赶紧拿出彩礼，翠翠家还能等你挣了钱再说？”中年人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愁苦。
听到这话，赵大郎的手微微一松，妹妹便被牙婆扯得东倒西歪，一路哭喊着带走了。
贾宝玉看得眼酸，含着两泡泪对林隽说：“林大哥哥，我们帮帮她吧。”
黛玉也希翼地看林隽。
林隽轻轻一叹，在德福耳边吩咐几句，德福点点头追出去了，林隽则带着两小回家。
晚间，林隽见宝玉坐在他房间门口的台阶上，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
林隽给他递了个果子，逗他：“怎么，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我开心开心？”
贾宝玉被他噎住，半晌才嗫嚅着开口：“林大哥哥，外面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呢？”他这几天被林隽带着有看到蜷缩在墙角的乞丐，有吃糠咽菜的母子，还有被货物压弯背脊的男人，最让他受震撼的就是今天那家人了。
虽然德福已经将小姑娘送到李家大哥的工坊里，但他向来怜惜女子，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唉，怎么能为了给儿子娶妻子就卖掉女儿呢？她的哥哥怎么能同意卖掉妹妹？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可以帮他啊。”
“因为穷，因为他没本事。”林隽扎心道，“因为人活于世不能想着靠别人。”
宝玉讪讪的，喃喃着“女儿家最金贵”。
林隽干脆坐到他旁边，有些好奇的问：“宝玉，你以后想做什么？要是有一天你的姐姐妹妹需要你，你能做什么？”
宝玉支支吾吾：“我、我们家有、有官、钱……”
林隽打断他：“我是问你哦，要是你的妹妹需要帮助，你就靠嘴上怜惜吗？还是干脆不管？”
“……”贾宝玉被他逼问得说不出话来，又不敢和林隽撒泼，都想逃跑了。
林隽看他一脸瑟缩，怕把人吓坏了，便道：“是我说话重了。我的意思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能力帮助他人，但是管好自己不给其他人添麻烦，这就足够了。今日那男儿要是自己会赚钱，就不需要靠卖妹子换取彩礼对不对？”
贾宝玉连连点头。
“宝玉，你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养活自己呢？”林隽不知道为什么书中黛玉会与北静王有牵扯，但有一种说法是宝玉有难，贾家将黛玉嫁给北静王以求救出宝玉。
林隽越想越气，看向贾宝玉的眼神都不友善了。
贾宝玉丧气地垂头，讷讷道：“林大哥哥，我不喜欢考科举，不喜欢做官。”他见惯了来他们家逢迎拍马的人为了权势利益蝇营狗苟，他不想进入那样的官场。“我不像你这么厉害。”
林隽拍了拍他的脑壳，淡淡道：“正常，每个人擅长的事、追求的东西都不一样。”
没想到考中进士的林隽居然不会唯科举论，还很能理解他的样子，贾宝玉双眼亮晶晶的，片刻后又叹了口气黯然道：“可是老爷不这么想。”贾政盼望他科举做官呢。
他望着林隽坚定的侧脸，不禁开口问道：“林大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做？”
“唔，如果我是你，可能会先考取一个举人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林隽眨眨眼狡黠道，“既给长辈一个交代，又能拿到话语权，也是一个谋生的保障，你看我爹就明白了。”
举人就相当于古代版高级学历。
林隽唏嘘不已：不论在哪个年代学历都很重要啊。
宝玉想到林伯父，在书院做先生，课也不多，平时就养养花打打拳很少出去应酬，确实很惬意的样子。
“譬如你喜欢吃姑娘的胭脂，别人会说你是色鬼，”林隽循循善诱，“要是你考上举人，再爱做点花儿粉儿的，别人只会恭维你爱好独特呢。你这么聪明，能做到的罢？”
贾宝玉不好意思地挠头，“我省得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行吧。”也是气氛到了才与他说这么多，林隽站起身慢悠悠回房。
不知道贾宝玉听进去多少，反正这晚后他没有以往浮躁，偶尔也会捧起正经书看了。
林隽这次回来亦处理好了织布机的事，之前一直是林父帮着照看。这次林隽三人商量后干脆将三种机器分别授权给合作的两家工坊生产，他们工研所收取一成的专利费，为期一年，一年后视情况再定。
解决完这件事，林隽一家便收拾收拾回苏州。经过扬州时在黛玉家住了两天，林如海见了黛玉喜得老泪纵横，又与林沛惺惺相惜地谈了整晚，之后宝玉和黛玉都留在扬州，林隽他们则另外乘船回苏州祭祖。
俗话说“一德二命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②”林隽回到老家后先与族老们一起祭拜祖宗，又吃了几顿酒宴，随后按例拿出一笔钱捐给族中置办学田，纠缠好几天才回到城里的老宅。
他们要在老宅前新建一个大门楼以悬挂“进士第”匾额，是为改换门庭的意思。处理完这些事，一个月时间悄然而过，林隽也要准备回京去翰林院上班了。
接了黛玉他们，一行人先到泗县等李茂和孔翎。
黛玉陪伴父亲一段时间后看着神采飞扬，精神极了。倒是宝玉一副蔫哒哒的样子，听黛玉说他经常被林如海叫去考较，想必被打击得不轻。
这次林父和英莲也要同去京城，毕竟林隽的婚事近了，林父得在。
李茂也将妻子带上，小两口挨在一起亲亲密密的，就剩孔翎这个光棍孤孤单单。
李茂见了林隽便扒上来分享新笑话：“隽哥儿，你知道花孔雀的字是什么吗？”
“孔兄有字了？”林隽好奇地看向孔翎，他大林隽两月，五月及冠。
李茂乐成一坨，捂着肚子断断续续道：“哈、哈，他得了个‘观朴’的字，哈哈哈好不好笑？观朴啊！”
孔翎捏紧拳头，要不是吴氏在，他一定要给李茂来一下。
“……”林隽眼神微妙，扫了眼孔翎，他今日又穿了一身耀眼的红，腰带上挂着玉佩荷包，看着富贵又风流，委实不太‘朴’的样子。
“好字。”他赞了一句，看来为孔翎取字的长辈依的是‘矛盾式’取字法。
孔翎轻哼一声，解释道：“是我求了开蒙恩师取的。”
唔，这样说来观朴兄确实很讨厌孔父了。
到京后先将两小只送回贾家，贾母如何欢喜自不必说。
林隽这边有贺长思帮着找的院子，就在贺家不远处一座三进院。原来的主人预备告老还乡，听说他家要卖房贺长思赶紧帮林隽付了定金，林隽简直不知如何感谢是好。
让李茂夫妻与孔翎先在家里住下，以后遇到合适的房子再搬出去不迟。
诸事妥当，时间已来到五月，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
这天清晨，晨光熹微。林隽着青袍官服，戴乌纱帽，腰缠乌角带，脚踏黑靴，打扮得精精神神的预备去翰林院上班了。
安叔看到他这气宇轩昂的样子，激动得老泪纵横，擦着眼角目送林隽远去。
翰林院紧靠皇城东南角，林隽住崇教坊，沿着安定门大街一路向南全是宽阔坦途，德福赶着马车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
上班第一天，林隽便感受到了深深恶意。
翰林学士李大人见了他皮笑肉不笑，“林修撰，你的位置在那边。”他指了指最阴暗的一个角落，又道：“陛下令我等修国史，你去把那些资料整理了吧。”说罢命人给他抱了一大叠书卷堆在桌上。
吴圭看了看他，林隽居然在他冷冰冰的目光中看出一丝担忧？
林隽对他笑了笑，擦干净桌子后坐下翻资料，其中大部分都是太上皇当朝时的起居注。
“……”他挑了挑眉，一一看起来。
这日，翰林院上下气氛紧绷，原来近日太上皇似与当今产生龃龉，这两天连续诏令翰林院侍读至大明宫讲读经史，几位受召侍读兴冲冲去，哭丧脸回。
太上皇似乎对哪个都不满意，什么“一塌糊涂”、“不知所云”等等难听的词汇劈里啪啦一顿骂到侍读们脸上。
今日又有诏来，翰林院上下都低下头闭紧嘴巴，生怕被点到名，毕竟谁也不愿去太上皇跟前找骂。
李学士余光瞥见林隽，不怀好意道：“想必太上皇看厌了我等老面孔，林状元，今日就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