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惊蛰
“你还小……”
“我今年就十六啦！”青知煞有介事的给自己虚了两岁, 振振有词：“大哥你此前就是这个年纪出去游学的！”
青知：只许大哥单枪匹马游学，不许青知结伴搭伙出门。
林隽：“……谁教你这么算岁数的。”
他在青知的歪缠下抬腿将皮球踢向寿朋先生：“师叔祖，您说。”自己的孙子自己管。
青知眨巴着眼睛看向自家祖父, “之前您常批评我作的文章太浮, 唉，都怪我见识太少啦，下笔就像空中楼阁呢。”他摇摇头，装模作样道：“祖父，依我看来这个问题一时难以解决, 要跟着林大哥哥出去见见世面才能好。”
宝玉：还能这样？
黛玉和贺秋站在廊下对视一眼，偷偷笑起来, 不知怎的这位小哥儿很有几分林隽的皮劲儿呢。
青知被围观了一点不觉得不好意思, 冲漂亮妹妹和漂亮嫂嫂眨眼。
寿朋：“……”
“都是你教的！”他没好气的点了点林隽。
林隽无辜得很：“与我何干？青知明明是您一手教导出来的。”
寿朋轻哼，没见到林隽前青知多乖一小孩子, 如今越来越皮了。
不过他不是那种溺爱子孙放不了手的老头子, 对青知要跟着林隽去滇南没意见不说甚至为孙子感到骄傲。窝在家里固然安逸, 但出门经历得多了才能叫人身心强大。
若孙子一个人出去他肯定要压一压，如今有林隽这样靠谱的人在, 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坏心眼的没有立马答应孙子的请求，背着手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可把青知急坏了。
吃过饭后林隽正准备和玉奴玩一会儿巡回游戏，转头就见一只幽怨的青知；和玉奴击掌时一只青知在旁边唉声叹气；目送玉奴几步跳出围墙追麻雀后青知故作忧郁：“真羡慕猫猫啊~出门都没人管呢~不像我，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被满足。”
“大人们真狠心呐~”
说罢斜眼看林隽。
林隽：“……”
他勾勾手指。
青知好奇的凑过来。
“师叔祖虽然没答应，但也没拒绝啊。”林隽给了青知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背着手施施然离去。
青知摸着下巴品了品, 联想到平日祖父的作风, 眼睛倏的一亮, 叉腰在院里狂笑三声，再不着急了。
寿朋溜溜达达的经过孙子房间时，就见房门大开，屋里仿佛遭过贼。衣橱、书架被翻得乱糟糟的，而青知正和贾家那位哥儿将东西往一个藤箱里拣。
“青弟，你也订了《科学》杂志？”宝玉举着一沓杂志巴巴的问。
“嘿嘿，林大哥给我寄的，让我多和林妹妹探讨哩。说来妹妹上次那篇《你不知道的细菌》写得妙趣横生，让我受益匪浅！原来细菌不止对人体产生坏影响，咱们健康活着缺不了某些菌群哩，譬如某某菌，某某菌和某某菌……”
青知显见不是一个普通的杂志粉，明显对黛玉的研究做过深入理解，提起这些来头头是道。
俨然又是一个学霸。
“……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所以咱们要多多的探索、发现、研究、利用这些小小的细菌。化坏菌为好菌，说不得以往不得救治的恶疾便能解决掉，宝二哥，你说对不对？”
宝玉是个喜欢风花雪月的文科生，对这方面麻爪得很。听得目光呆滞，茫然点头。
他咽了咽口水，作为一个学渣身边却尽是学术狂人，宝玉差点都要自卑了。
青知见状眨眨眼，贴心的转移话题，“宝二哥，你办的杂志我也看过哦。”
“真的吗？也是林大哥哥给你寄的？”
“是呢，但凡你们京城有的我都有哦。你们杂志的每一期我都看完了，你可真厉害，弄的那些香啊粉啊的与我们学的化学上有共通之处嘛。”
林大哥对青知太好了罢。
宝玉立马高兴起来，不好意思道：“青弟谬赞，我是凭经验加一点点直觉做，不似你和林妹妹那般严谨，当不得什么。”
“那就更厉害了！”青知赞叹：“直觉就是天赋啊！”
他鬼主意多，指指点点道：“直觉能给人灵感，但精确配比才能让品质稳定哦。宝二哥，你不是要和林大哥开工坊？到时肯定不能自己一个一个慢慢做罢？太辛苦了！而试验出一个准确的配方就可以让旁人动手，你当个动动嘴、咳，把关质量的指挥员岂不好？”
寿朋：“……”臭小子，哪来的那么多鬼点子撺掇旁人？
宝玉却觉得听着很是可行呢。
他有一个优点便是听人劝，一时点头不止：“青弟说得对。”
“而化学上做实验的仪器能帮你很好的达成目的，宝二哥，你要尽快学哦，若有不会我和林妹妹教你。”
“好。”宝玉被活泼有生气的青知感染，弯着眼睛笑起来。
宝玉觉得青知弟弟贴心善良，是个大好人，果然出来走走是对的，不然哪里去认识青弟这样的好朋友？青知觉得宝玉不咋机灵，但本质单纯，可以相交。两个又是同龄，很快熟起来。
“原、原来你早就认识林妹妹，还经常通信啊。”宝玉弱弱道。
青知听他语气里有点酸，眼珠一转，笑起来：“是呢，不过我们以前只是笔友，这次才正式‘面笔’哈。”
“面、面笔？”
“是为面见笔友的意思。”
宝玉恍然，又学会一个新词呢。
两个在里面叽叽咕咕，门外偷听的寿朋就见自家孙子将大他几月的小孩儿骗得团团转，嘴角微抽。他清了清嗓子，走进去左右看了看：“你小子，把箱子翻出来做什么？”
青知骄傲的哼了声，斜眼：“祖父就是喜欢逗人，我现在大了，不和您一般见识。”
“……臭小子，哪里学来的怪相！”
青知不以为意，不放心的叮嘱道：“祖父，我去滇南后您在家要好好吃饭，多多遛猫哦。”
寿朋不意外他会知道自己的心意，定是林隽那小子说出来的。
“赶紧走，你走了老夫要上京的。”寿朋坏笑：“老夫答应了广平书院去那边交流一年的邀请，如何，跟祖父去京城吧？你不是最想去京中玩么？”
青知：“……”
“我先去滇南，再过两年我就是个大人了，想去哪里抬脚就走了。”哼。
两日后，青知在马车上如是发言。
日后祖父再不能拘束他了！
宝玉忍笑。
青知也不好好坐车，硬是挤在车夫后边感受了减震系统、橡胶轮胎的厉害之处后才凑到林隽身边问东问西，誓要理清其中的原理。
随即又与黛玉讨论起大威力火/药的研制方向，黛玉道：“……要快速燃烧的物质，且短时间能释放巨大热量……”
青知拧眉：“这样的物质肯定不是天然获取，想必要经过加工后才能获得呢。”
这话叫黛玉猛的想起一事：“显微社那边……显微社便是一群爱好显微镜的同好们建立的社群。”黛玉向青知和宝玉解释毕，接着说：“那边有一位特别厉害的先生上月从猪油中提取出一种‘甘油’，后来不小心掉了几滴绿矾油进去。刚好此时烧杯下面正在加热，种种巧合下瞬间起了爆炸反应，玻璃渣子崩得到处都是。”
幸好人没事。
黛玉两眼兴奋，同林隽确认：“哥哥，你还记得吗？”
这件事还上了京报呢。爆炸引得那位先生的左邻右舍害怕不已，纷纷向记者表示“有这么一位瞎鼓捣的邻居太可怕”，时刻威胁着周边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强烈要求他搬家。闹到最后这位先生的好基友周程小伙挺身而出，特意贡献了一座自家的别院供其搞研究。
林隽赞叹着点头。
他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原理，绿矾油便是用绿矾煅烧出来的硫酸。这东西掉进甘油中起了化学反应生成极为不稳定的□□，便是制成炸/药的主要成分，产生爆炸不足为奇。
千万不要小心古人们的好奇心和智慧。
人家聪敏得很呢。
那位显微社的大佬是，黛玉青知亦是。
“那么一点点就能产生那么大动静的爆炸，”黛玉激动无比：“只要弄清楚这其中的原理……”
看吧，便是林隽一点弊都没有给黛玉做，她也快触及黄色火/药的核心了。
他提醒道：“这两样东西混到一起很不稳定，做研究时千万小心，一定要做好防护，之后我给你拟一套安全操作守则。”黛玉都想到这里了，让研究少走弯路有何不可？
要不给黛玉定做一套软甲罢。
黛玉听话的点头。
青知摸下巴：“脾气这么坏，那我们得给它穿件‘壳子’封印起来呀，像剑鞘那样。”
“我知道一种东西……”他起了个话头，余光却见宝玉坐在旁边双目无神，显见是听不懂也对这些不感兴趣。
“到滇南了咱们找来实验一番就知道了。”
青知是个贴心孩子，他草草结束讨论将话题转移到宝玉身上：“宝二哥，我这里有林大哥以前写的初级化学仪器操作手册，对初学者很有帮助，你要不要看？”
宝玉回神，忙道：“要看的。”
青知从藤箱里取出册子给宝玉，黛玉听说他们的打算后对宝玉刮目相看：“二哥，青知哥哥说的对，经验免不了有出错的时候，做成配方确实稳定许多。”
她打趣道：“难怪哥哥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呢。”
宝玉嘿嘿傻笑。
小的们凑在一块儿，两个小老师认真教，独苗苗学生战战兢兢的学，分外和谐。
林隽看着这赏心悦目的场面与贺秋对视一眼，不由得嘴角上扬。
青春呐青春。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①呀。
林隽小声对贺秋说：“骑马去不去？”
贺秋眼睛一亮，默默点头。两个轻手轻脚出了马车，各骑了一匹马慢悠悠的跟在马车旁边，欣赏一路春光。
适逢三月初，惊蛰起，万物生。他们一路向滇南而去，悠哉游哉的竟像是一场与亲朋同行的春游。
京中将军府。
文烁又偷偷跑到表弟家中，先是对朝臣们做了一遍全方位吐槽，总结：“都是些什么人啊，无趣，真不该放元卓出去。”
易修武点头，是呢，隽弟走了京城仿佛都没那么热闹了。
见表弟点头，文烁又挑刺：“你别想那小子了，人家在路上悠闲着呢。弟弟妹妹带了一车，哼，还公费旅游起来了！”
易修武默了片刻，道：“元卓正事并未耽搁。”
这倒是。
文烁啧了声：“莫非元卓比旁人多长个脑子不成？在临安种花做化妆品，亏他想得到。”
关键是按照林隽的计划书来看这事大有可为，只看赚多还是赚少了。
有那么多成功例子在前，文烁丝毫不怀疑其可行性。
“隽弟一向灵活机变，不走寻常路。”
“是呢，我也不求其他地方官似元卓这般大挣特挣，谁还能苛求‘普通人’了？但总要改改那样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态度罢？为官如此还不如回去喂猪！”
喂喂，说脏话了。易修武侧目，叹气。
没错，林隽自定下计划后便写信给文烁汇报了这一情况，毕竟建坊这么大的事，上面该有的资金、物料支持不能少嘛。
他打算将得天独厚的滇南打造成化妆品原料基地；美妆、日化品牌孵化中心；上下游产业链全面开花。
这其中文烁要做的就是打钱、调配资源。
文烁收到信哭笑不得，元卓人还没到滇南，规划倒是做得有模有样。
从京城大老远的拨银子太远，最好是从附近调款，放眼望去唯独李茂那边的琼州有这个能力。
文烁写了两封谕令，交由专人下发。
琼州。
李茂这两年即便没在工坊种上下其手，但跟着海商做生意随便搭搭车就够自家受用不尽了。再说他家里本身就有钱呢，是以吃的用的都是顶尖，养成一个……黑胖的球。
是的，自他到琼州后就日渐晒黑，以往还能夸一句白白胖胖有福气，现在可别提了。
李茂揽镜自照，忧郁的叹了口气，对汤圆道：“你说我是不是该减减重了？”
汤圆也黑黑圆圆的，闻言摇头，认真夸奖：“爷这样才有威严呢。”
“当真？可是最近夫人都不爱碰我了哩。”隽哥儿往常说身材管理也很重要的。
汤圆哽住：“这……夫人最近忙着安排罐头工坊那边今年的水果收购计划，想是累了，您多体贴体贴。”
“是哦，幸好有夫人帮我分担。”否则他一个人哪里建得起工坊哦。
别看两个工坊如今红红火火，建坊过程中的辛酸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何况现在也算不得高枕无忧，文朝自己能生产玻璃后抢了海外蛮夷的生意，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他们夫妻俩可以说是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要不是本身警醒又有文烁特批的武器护卫，他们现在坟头草都有两尺深啦。
还有各方妄图攫取玻璃配方的探子，简直就像是打不完的偷油婆，让人生气。这方面多亏了夫人火眼金睛，当初跟着他们来琼州的奸细就是夫人抓出来的。
“咱们去工坊那边转转吧。”这是他不管多忙都要做的工作。
“大人，上面有命令下达！”他正要出门，师爷便拎着袍角举着一封公文气喘吁吁的追上来，“还有林大人的信。”
李茂肃了脸，先接过公文看完后又拆开林隽的信一目十行的扫完，喜上眉梢，对汤圆道：“你林大爷就快要到临安了。”即便隽哥儿不能来琼州，但能挨得近些他就安全感满满呐。
汤圆也高兴不已。
“大人，朝廷特意下发公文是怎么说的？”师爷巴巴的问，面色紧张：不会要调走他们大人吧？
不要啊，谁能保证下任知州如大人这般一心为琼州好？
李茂笑道：“圣上让我们支援临安建设，两地结成帮扶对子呢。你赶紧去账房调出一批银子差人往临安送去。”
他交代完拿着林隽的信匆匆去玻璃工坊安排事情。
如是林隽人虽还没到任地，建坊的各项事宜却已热火朝天的筹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