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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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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宁安初到刑部赴任, 这些日子忙的看不见人,早出晚归。

江迟暮在府内待着多少也有些无聊,便常去漏影春, 没几日便和青女与王傲天相处熟了,不过往往是王傲天一人高谈阔论, 青女笑容扭曲的奉承,而江迟暮在一边嗑瓜子。

这些日子, 他也从王傲天与系统的对话中知道了一些原著的剧情。

原书里, 主角在觉醒傲天系统后, 会凭借剽窃文豪的著作,变成名满天下,才学不下文雕龙的当世文豪, 紧接着他会一路做官,青云直上,收集十几位环肥燕瘦的后宫, 在结局问鼎皇位, 拥有三宫六院。

实话实说,对这结局他并不算太惊讶, 毕竟这类升级流小说最终主角一定会是当世最强,绝不可能被皇帝压在头上。

不过之后的发展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在王傲天成为皇帝后,他会在某次机遇中打开仙界的大门, 从此踏入仙界开始修仙, 收集各路仙子魔女当后宫,最后成为仙帝。

当然套路不能停, 在成为仙界的至尊后, 他会被陷害堕魔, 在一通熟悉的操作下, 成为魔帝,继续开后宫……

最终,他会升入神界,变成神界的统领。

这还没完,据王傲天回忆,他在穿越前这篇文已经连载了两千章,主角在神界又发现了异世界的怪物,即将开启新地图,又能再水几百万字。

听着这个故事,江迟暮沉默了,此时倒有些庆幸自己没继续读下去,不然简直是浪费生命。

不过每当江迟暮刻意将话题引向碧玉奴时,王傲天就一个字都不敢说,系统还会疯狂警告他不能透漏相关话题,江迟暮只得遗憾放弃。

青女显然十分在意王傲天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与碧玉奴的渊源,经常若有若无的打探,可王傲天却不肯说,急坏了青女。

江迟暮有数次甚至看到青女眼里流露出的杀意。

江迟暮没有提醒王傲天的意思,甚至看戏看的十分欢乐。

凭借青女与江迟暮的面子,王傲天现在也成了漏影春的常客。

常常有文人士大夫来漏影春喝酒,但凡有人吟上两首诗,王傲天就像是被动触发,一定要凑上去念两句自己的大作,显摆自己的才名,京中已流传起有位名叫王傲天的大诗人的传说。

今日也是如此,王傲天挤进有些拥挤的人群,摇头晃脑开始念起诗来,登时惊呆了许多人。

“你们都是什么垃圾,让我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看着周围人震撼的眼神,王傲天绷着脸故作谦虚,可一见青女就露出满脸笑,“小生不才,这诗做的一般般,青女妹妹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青女虽然不懂中原文化,可这些日子看他出风头,也知道他确实是大才子,虽然与他给自己猥琐的印象截然不同,但还是硬着头皮又是夸赞又是递酒,王傲天自然洋洋得意,还时不时在青女身上揩一把油。

他忽而注意到江迟暮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飘飘然道:“江兄,不知你觉得我诗作的如何?”

江迟暮很不走心的拍了拍手,“好啊,太好了。”

王傲天感觉有点奇怪,可凭他的脑袋也听不出江迟暮语气里的嘲讽,

他突然想到什么,“江兄,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你的夫君,不如改日约个时间,我做东请你们喝酒?”

江迟暮挑了挑眉,认识几天,王傲天有多抠他是知道的,居然这么大方要请他?

他没立即同意,王傲天登时有些急,找补着:“我与江兄……一见如故,十分投缘,想来与你夫君也是如此,不知江兄意下如何?”

他突然想到什么,从袖中掏吧掏吧,掏出封信来,不仅用的是京中最贵的澄心纸,还特意熏了香。

“这是我给长安王的见面礼,还请江兄转交。”

江迟暮接过信纸,被熏的头晕,他似笑非笑看了王傲天半晌,把王傲天看的心头揣揣,才点了点头。

王傲天登时像中彩票一样,眉飞色舞,拉着青女开始喝起酒来。

江迟暮垂下眼,有些疑惑。

王傲天显然是知道楚宁安会在不久后病死,为什么会想要巴结楚宁安。换言之,楚宁安身上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呢?

王傲天又想到什么,对着江迟暮发愁,“江兄,折月宴临近,京中也涌入许多异乡人,鱼龙混杂的。就我住的城西,便时不时有强盗入门,最近还有好几家丢了孩子,唉,可真让人害怕的。”

江迟暮挑了挑眉,“若只对小孩下手,你怕什么?”

王傲天有些尴尬,“这不是不安全吗?再加上我住的院子也十分破落,若真被坏人闯进来,大宁的文坛损失了我岂不可惜?”

“……”

他的自吹自擂让江迟暮都替他尴尬。

王傲天又道:“江兄,我听闻长安王富甲天下,长安王府更是占地极大,不知可否让我借住,我只住到折月宴后,京中恢复平静便搬出来。”

“不行。”

王傲天根本没想到会被拒绝,一是这几日他发现江迟暮很愿意与他相交,二是这要求也并不过分,没想到江迟暮拒绝的这么干脆。

“为什么?”

“新婚燕尔,多有不便。”

王傲天情不自禁抽了抽嘴角,打量江迟暮,这些日子兄弟想称,他到忘了这位的风流,若真按原著那样,那半个长安王府应该都有他的姘头,自己去确实不合适。

“好吧。”

他有些遗憾,但既然现在剧情没进展到楚宁安身死,就是进了王府应该也不会有收获,倒是急不得。

天色还未暗,江迟暮就要告辞回府。

“你还真是顾家。”

青女故意打趣他,江迟暮到没反驳,瞪他一眼就准备离开。

今天已经有些晚,再过一会楚宁安就该放衙了,再不回去就该被发现了。

没错,因为前几日楚宁安曾说过不愿意看他和别人一起,他这些日子偷偷出府都是瞒着楚宁安的,楚宁安经常早出晚归,江迟暮在团圆的协助下,竟然这么久都没被他发现,他也渐渐放松警惕,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江兄?”

刚出漏影春大门,一个人就将他叫住,江迟暮转头盯着那张脸看了半天,觉得有些眼熟,却认不出,“……你是?”

林知酒苦笑了下,他便知自己没被记住,倒也不恼:“在下翰林院林知酒。”

“原来是你。”

江迟暮这下想起来,这不就是殿试时那位学神吗?

他记得这次林知酒如原著一样得了状元。

“恭喜你啊,高中状元。”

他这句道贺道的十分诚心。

林知酒拱手行礼,“当不得。”

他苦笑着,“在下不过是个苦读书的书生罢了,如今京中传的最多的便是,那位傲天兄才是有大才的,我不过是捡漏得了状元罢了。”

江迟暮嗤笑,“若他真有真才实学,为何只中三甲,既然你是榜首,便不用管旁人说什么。”

林知酒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反倒是又对江迟暮行了个大礼,“在下今日来并非是自怨自艾,而是想向江兄道谢,殿试那日,若不是林兄出手相助,林某怕是已名落孙山了。”

江迟暮连忙把人扶起来,“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行大礼。”

这林知酒都快把头躬到膝盖了,江迟暮哪见过这场景,他看着林知酒还穿着官府,想必是一放衙就来找他了。

林知酒严肃道:“虽江兄只是举手之劳,你却是在下的贵人,这等大恩我必会铭记于心、我虽只是个小小翰林,没半点本事,可林某在此立誓,但凡有一日江兄要用林某,林某必会效犬马之劳,两肋插刀。皇天后土为证,绝无虚言。”

江迟暮被他严肃的语气吓得一愣,又看着林知酒打算跪下立誓,赶紧抓着他的手不让人跪下去,他哪受的起。

“……你不必如此在意,我也没什么要你帮忙的。”

林知酒深深看着江迟暮,眼里有些江迟暮没看懂的神色,半晌他垂下眼,再抬头便还是那个温文秀雅的林翰林。

“江兄不必负担,一切也只是林某一人之愿。今日贸然打扰江兄,不知可否耽误了你的事?”

江迟暮眨了眨眼,“没啊。”

“那便好,林某知道江兄在翰林院挂了名,今日也是特地来提醒江兄,三日后会有吏部官员巡查,那日若发现江兄不在,你怕是会有麻烦。”

说到末尾,他还朝江迟暮眨了眨眼,刚刚那副严肃的样子霎时就没了,一张俊秀的脸做这动作,还有些动人。

江迟暮颜控属性发作,笑了起来。

“噢,这样吗?多谢林兄提醒,我知道了。”

他虽然挂名到了翰林院,可江迟暮没什么做官的打算,一天都没去过。

林知酒继续道:“这几日春雨稍歇,都是艳阳日,翰林院这些日子都在搬着阁里前朝的藏书晾晒,江兄若对什么陈年古籍有兴趣,也可以趁此机会去看看。”

翰林院这种清贵地方,不是抄书便是读书,更珍藏天下古籍,前些日子下暴雨,为防止书页受潮腐朽,自然要在雨季后搬出来晒晒。

江迟暮想到这儿,突然眼睛一亮,他突然有头绪整治王傲天了。

“多谢林兄,我知道了,三日后我定会去翰林报道。”

林知酒也不知为什么提到晒书,刚刚还兴致缺缺的江迟暮突然就感兴趣了,他还想说什么,却见江迟暮瞥了瞥天色,脸色一变。

他在这聊天,居然忘了时间,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昏黑,这时间楚宁安都该回府了!

“林兄,我还有急事,我们改日再聊吧!”

他迅速辞别林知酒,便想赶回府,可一转头,顿时僵硬。

漏影春灯火远处,站着个身着紫袍,腰饰金鱼袋的青年,手里捏着一团油纸包好的糕点,不知已经看了他们多久。

“……”

完了。

江迟暮一边僵硬着,一边步子不敢停走到那人面前,笑的比哭还难看,“楚宁安,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知楚宁安什么时候来的,只得暗暗打量楚宁安的神色,揣摩他心情,可他对楚宁安那么了解,居然都看不出楚宁安的心情是好是坏。

楚宁安神色倒是平静,将手里的油纸递给他,“你昨日说了漏影春的豌豆黄好吃,我今日下衙便特地买给你。

他确实随口提过一句漏影春的豌豆黄好吃,今日也特地来解了馋,没想到楚宁安居然专门给他买了一包,江迟暮心里有些感动,他果然没白对楚宁安好。

同时也稍稍松了口气,楚宁安这么和颜悦色,应当是没生气。

他接过豌豆黄,手一抖,簇簇碎屑沿着油纸缝隙掉落一地,江迟暮的表情突然一变,欲哭无泪起来。

油纸里包的豌豆黄都碎成渣渣了,不知捏的时候用了多少力气,完蛋了,楚宁安一定生气了!

他下意识抓着楚宁安的手,绞尽脑汁道,“我就是在府里太无聊,偶然出来玩玩,绝对没有干什么坏事,也没和别人拉拉扯扯,你别生气啊。”

楚宁安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垂下眼,低声,“我知道,你不必解释。”

江迟暮脑袋里疯狂回响着救救我,他再迟钝也看的出,楚宁安这下是真生气了。

他又去牵楚宁安的手,楚宁安这次倒没躲,只是僵着指尖,不肯回握。

江迟暮挠了挠头,有些头疼,任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坏,前几日刚刚满口答应不会来漏影春,今日就被当场抓获。

他忽而瞧到街上有些热闹的人群,眼神一亮,“楚宁安,近些日子京中来了许多异地人,有许多之前京中没有的好玩意,我带你去看看如何?”

他根本没给楚宁安拒绝的机会,便拉着楚宁安朝长宁街走了过去,折月巷虽然热闹,可真论人群聚集,还是得看长宁街。

比起前不久他们来的那次,长宁街两边的摊贩激增,全是生面孔,叫卖声也多了些异地口音,时不时还有些吞火球的,胸口碎大石的,耍猴戏的,被人群包围,叫好声不停,热闹得很。

江迟暮虽然知道这都是戏法,可却好奇心旺盛,见到什么都要挤进去看看,楚宁安被他带着往人群里挤,神色有些无奈,可却没半点怨言,甚至还为他隔开人群。

等江迟暮过完瘾,才发现自己还衣衫整洁,可楚宁安衣角都被蹭的皱起来了,靴子上更全是脚印。

“我把你给忘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给楚宁安赔罪,现在看起来好像是楚宁安在受罪。

楚宁安有些无奈,理了理他被蹭的有些毛躁的长发,低声问:“你还想去看哪处?”

“不看了。”江迟暮尴尬道.

"对了,你不是喜欢吃糖葫芦吗?我带你去王伯那儿买,想吃多少管够!"

楚宁安从未说过喜欢糖葫芦,他也并不爱吃,这东西太甜太酸,他偏爱清淡,其实并不合他的胃口。可他却轻轻点了点头。

江迟暮在前面拉着他急匆匆走,楚宁安垂眸望着乌黑的发顶,心里的郁闷竟也慢慢消了。

可两人赶到时,那惯常站着个麻袍老汉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江迟暮愣了愣,有些奇怪道:“老头儿去哪了?平日他都是在这卖糖葫芦,街上没人才会回家啊。”

楚宁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江迟暮走到不远处沿街乞讨的乞儿身边,抛了几个铜板过去,“大哥,买糖葫芦的老头去哪了?”

那乞丐醉醺醺道:“王老三?他前些日子夜里死了,啧,独身在家,尸体臭了才被邻居发现,抬着扔到乱葬岗去了。”

“……”

江迟暮愣住,“怎么会呢?他才七十出头,怎么会突然没了?明明之前还能日日出来卖糖葫芦呢?”

那乞儿奇怪居然有人关心这个孤老汉,抬头打量了他两眼,才认出来,脸上挂起谄媚的笑。

“哟,江公子,罕见啊。”

“王老头都多老了,这事也不算寻常,可惜他儿子儿媳走得早,没人收尸。”

“……”

江迟暮不可置信的呆在原地,片刻才道:“收尸……他的尸体是何时抛走的?”

“已有三四日了,怕是已经被野狼吃没了,怎么,江公子,你要为他敛尸?”

江迟暮僵立着。

乞丐晃了晃脑袋,突然想起什么,“江公子,你好似许久没出来逛了,王老头去前那段日子,好像还天天念叨你呢,说是什么……年纪大了,不再出摊了。要给你送些糖葫芦去尚书府,你没收到?”

江迟暮有些恍惚,说不出话,楚宁安递了枚银子将乞儿打发了。

过了半天,江迟暮才收拾好表情,朝着楚宁安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怎么惨淡,“抱歉,你的糖葫芦我要食言,等等去街上找些其他摊子给你买。”

楚宁安摸了摸他的脸,有些冰冷,“不必,那王伯的尸身我会命人去寻,好好下葬。你莫要……太难过。”

虽然江迟暮刻意收敛情绪,可他怎么看不出江迟暮的难过。

江迟暮从未与他提起江尚书,可却常常提及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虽然两人非亲非故,楚宁安却看的出他对这人的重视。

江迟暮垂下头,声音有些惨淡,“不必,人已死了,讲究那些虚礼有什么用。”

“我只是……只是……”

江迟暮垂眸看着地面,“我只是想吃糖葫芦了。”

楚宁安听到他声音发颤,心里发慌,笨拙的将他搂入怀里,安慰着。

“我给你做,江迟暮,你别难过好么?我心里也难受。”

江迟暮叹了口气,推开他,“我没事,我又不会哭。”

他掐了掐掌心,终于把情绪逼回去,看起来风轻云淡。

“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要这么在意一个卖糖葫芦的?”

楚宁安老实的点头。

“三年前,我受了场重伤,被丢在巷子里,是他卖糖葫芦时路过把我捡了回去,不然我可能都不能活着了。”

三年前,江迟暮刚穿越来时,原身应当已经被打死了,他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王伯。

楚宁安显然没想到还有这场渊源,“他既然救了你,尚书府应当有谢礼,为何还要在这里卖糖葫芦?”

江迟暮嘲讽的笑了笑,“还不是他有个好儿子。”

楚宁安也记得那个赌鬼儿子,有些沉默。

“罢了,没什么可说的。”

两人此时也没什么逛街的兴致了,都有些沉默的朝回走。

江迟暮也没想到自己带着楚宁安逛街逗他开心,最后却变成了楚宁安哄他。

正巧路过一个小摊子,卖的是纸糊的灯笼,只是做的有些丑,所以人烟冷清。

江迟暮强打起精神,走到那摊子前,指着个兔子形状,画着红眼睛的灯笼,问摊主:“这个怎么卖?”

他想买个灯笼弥补楚宁安。

那垂着头的白衣摊主抬起头,“十文。”

他看到了江迟暮,愣住了,满脸惊讶张大嘴,“……你,你,江公子!”

江迟暮觉得他有些眼熟,“不知阁下是?”

这话一出,那白衣公子眼睛一下子便红了,幽怨无比的看着他,“江公子竟是连我都不认得了吗?那日你让我给扇子题诗时,明明说看我容貌俊秀。”

“你可知,我等了你多久?”

“……”

江迟暮僵硬了,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日在长宁街,给扇子题诗的小书生吗?那扇子被他转手送给了楚宁安,楚宁安十分感动,还给他回了副画。

可现在,楚宁安不就在他旁边吗?被他知道了,那还得了?

“你怕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他登时梗着脖子,拉着楚宁安就想走。

那小书生伤心欲绝的扑上来,被楚宁安挡住,可那句话他已经说出来了。

“雪香浓,檀晕少,枕上卧枝花好。江公子你忘了吗?你还夸我有文采,字写的好呢!”

“……”

完了。

江迟暮双目失神,看了一眼楚宁安,果然一副如遭雷击的样子,分不清他和这书生谁更失魂落魄。

他咳了咳,正色道:“抱歉,我已有家室了,你大概是误会了。”

那小书生一听,眼泪就下来了,他看了看楚宁安,“这便是你的新欢?”

他本觉得自己还算清秀,可比起站在江公子身边的这位,简直是天壤之别,顿时更绝望了。

“也罢,一别两宽,还望你们幸福。”

他摘下摊子上的兔子灯,递给江迟暮,“这便当做给江公子的送别礼吧,还望江公子莫要忘了我。”

江迟暮本不想收,可他却嘤嘤哭着,推着摆摊的小板车便大步跑开,将两人留在原地。

楚宁安始终没说话,江迟暮头皮发麻,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手里的兔子灯并不饱满,耳朵耷拉着,就如楚宁安一样。

“你……别生气。”

这话今天说了太多次,他都要无力了,只觉得今天无比糟糕。

“我跟这书生并没什么关系,大概是误会一场,这兔子灯我现在便丢掉。”

他提着兔子灯的提竿,便要丢到路边,楚宁安却拽住他,将那盏兔子灯拿到自己手上,“莫丢了,到底是心意。”

江迟暮尴尬的都不知该怎么看他,磕磕绊绊的解释。

“那日,我送你扇子,是真心想哄你高兴,没有敷衍的意思,至于扇子……确实是他提的字,我也只是让他题了字,没有别的意思。”

楚宁安垂着眼,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不哭不闹,反倒让江迟暮心里发慌,他捏着楚宁安的手,“你莫要这样,楚宁安,我再去亲自写把扇子给你好吗?这灯你也别拿着了,我再去买个新的送你。”

楚宁安摇了摇头,躲开他的手,提着那盏灯朝王府走。

长宁街上,人来人往,可目光都聚集在那位一身紫袍,单手执着白色兔子灯的人身上,兔子灯长的又丑又怪,可公子却长的貌若谪仙,于夜色中缓步前行,仿若仙人下凡。

他身后跟着个穿红衣的年轻公子,想说什么,却说不口的样子,有些局促的紧跟着白衣公子。

走了好长一段路,江迟暮终于没忍住拽住他,“楚宁安!”

楚宁安回头,透过白色灯罩的暖黄色灯光照在他眼底,显得整个人有些温软,却并不似江迟暮想象中难过。

他呆了呆,试探着:“你……不生气了?”

楚宁安垂了垂睫,“不生气。”

江迟暮这下明白了,他还是在生气,他唉声叹气,绕着楚宁安团团转,“我真的错了,宁安,楚宁安,你别这样,我心里怪难受的。”

楚宁安抿唇,看着他后脑勺都透着股浓浓的无措,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可嘴上却依旧淡淡的,“你不必这样,我懂得。”

“你懂什么!”

江迟暮急了,一双碧眼瞪得猫儿一般,却突然看到楚宁安的瞳孔一缩,抱紧他摔在墙上,自己背对着外面。

一辆马车从方才江迟暮站过的地方飞速而过,快的几乎看不见残影,若不是楚宁安将他推开,江迟暮此时就要躺在地上了。

楚宁安手里的兔子灯,匆忙间已被挤扁掉在地上,而江迟暮却看到白色的灯罩上,沾着点红色。

他脸色一变,倏然意识到什么,伸手去摸楚宁安的后背,布料已被浸湿了,应当是刚刚车架过时划伤了他。

“楚宁安,你受伤了?”

他心跳停摆,急忙想探头看他的伤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楚宁安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不是因为伤势,而是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他扯过路过行商的一匹马,丢了足够买十匹马的银子过去,“借用一下。”

江迟暮懵懵的看着他的动作,“楚宁安,你要干什么啊?找他们讨说法以后再去,你的伤得赶紧处理。”

楚宁安凝眉低声道:“刚刚那马车架过时,里面有孩子微弱的哭声。”

江迟暮倏然想到在漏影春曾听王傲天说过的,京中好几家丢了孩子,一辆行驶如此匆忙的马车,里面还有孩子的哭声,显然十分可疑。

“可是,你的伤怎么办?你还要骑马,受得住吗?”

楚宁安脸色微微发白,却摇头,“不打紧。”

他一跃便上了马,神色有些紧绷,“现在追还来得及,你先回王府。”

江迟暮咬了咬下唇,“不行,谁知道那马车里有多少人,你一个人去了怎么办?你带我一起去!”

楚宁安也知道危险,更不愿带他,可江迟暮抓紧马尾,瞪着他,一副不带着自己便不让他走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眼里突然带了抹笑,拉着江迟暮上马,一挥马鞭便朝着前面追去。

江迟暮并不会骑马,因此也是第一次知道马也能跑的这么快,风呼呼吹在脸上,他一边新奇,一边担忧的摸楚宁安的背,“这么颠簸,你的伤是不是要裂开了?”

“不必担忧。”

楚宁安一边驾马飞驰,还能安慰着他。

那马车上面载着人,终究没有马匹跑得快,没多久,两人便追了上去,看着马车拐入一条小巷子里。

京中商业繁盛,可这种穷到灯都点不起的地方也是少见,整条小巷子都黑漆漆的,只有一家窗户纸透出淡淡的烛火。

马车便停在燃灯的那家门口。

楚宁安下了马,又把江迟暮牵下来。

说实话,看着黑漆漆的巷口,江迟暮有些发憷。

楚宁安凑在他耳边,以气声道:“你在此处等着,我去看看。”

“别。”

江迟暮拉着他,眼里有不赞同,“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你一个人……”

楚宁安弯眼笑了笑,摸了摸腰间的剑柄,“莫怕,我带了凝光。”

江迟暮还想说什么,他已经转身无所畏惧的朝巷中走去,昏黄的巷道,只有一个清瘦又挺拔的身影。

江迟暮猛然转过身,背贴着墙面喘了两口气,然后咬紧牙关,朝着楚宁安追去。

-

“大哥,今天干了几票?”

狗柱看着被运进来的一个个小孩子,穿得都是棉麻布,不像出自富贵人家,此时都脸色惨白,软趴趴的躺在地上。

被他叫做的大哥是个疤脸大汉,嘿嘿笑着,清点着地上的娃儿,“一,二,三,四,五,六……七……咦?”

他突然愣住,皱紧眉头,“是八个娃儿啊,怎么才七个?”

疤脸大汉面色难看,“难不成被小崽子跑了?这些娃儿都见过我,报官就完了!”

他随手从桌上拿了把刀,桌上布满了刀具匕首,还沾着鲜红的血液,这都是他们这常用的工具,用处……自然是招呼这些小崽子。

他对着狗柱使了个眼色,“这票算是走眼了,你动作快点,给这些娃儿卸胳膊腿,我去追人,要是追不到,我们当夜就走!”

狗柱也有些惊慌,点了点头。

疤脸大汉踢开躺在门口的孩子,朝着马车跑去,掀开帘子,在各处找着,果然在座位底下看到藏人的痕迹。

他冷笑了声:“小崽子,还挺机灵。”

那崽子应当还没跑远,他甩了甩刀,便准备朝巷外追,可下一秒,一抹寒光对准他的喉咙,再动一下就会让他丧命。

有个声音淡淡道,“别出声。”

疤脸大汉脸色难看,正想挥刀反抗,痛意与寒意就从脖子袭来,他双眼翻白,直接倒在地上。

江迟暮吓了一跳,抱着怀里的孩子挪远了些,“他……死了?”

楚宁安垂眸看了看,“并没。”

江迟暮才松了口气,给怀里流着泪的小女孩擦了擦眼泪,低声问:“方才除了他,你还看到其他人了吗?”

小女孩被喂了药,根本站不稳,从车上逃出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巷中,幸好江迟暮正好赶到,把她救了下来。

她抽噎道:“还有一个胖叔叔在屋里。”

两人突然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尖叫,立马朝那里赶去,踢开大门,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江迟暮瞳孔紧缩,第一时间便捂住小女孩的眼睛,他低骂了声“草。”

屋内,是一些染血的衣服,那尺寸显然只有孩子穿得了。

而除了衣服,还有些破碎的肉块,江迟暮甚至看到几根指头,那大小,显然也是小孩子的。

-

狗柱哆哆嗦嗦的捏着刀在一个孩子身上比划,心里默念,我也是不得已,千万别报应在我身上啊。

即使跟着疤脸男人干了好几天,可他依旧受不了这种场面,将幼小的孩子砍断指头,或是打断腿,胡闹些的便直接挖掉一颗眼睛,然后送出京,交给疤脸男人的大哥,之后这些孩子就或是乞讨,或是沦为奴婢。

当然,更多的是在过程中便死掉。

毕竟用来药牲畜的麻药给这些孩子用,疤脸男人也掌握不了量,一开始直接药死了好几个。

即使挺过了麻药,他们的伤也不会有人治,落脚的地方脏兮兮的,伤口发炎流脓都是常事,一场高烧就能要一条命。

他闭上眼,手上用力,打算将这孩子的手砍下来。

血液有些热,他哆哆嗦嗦睁开眼,却只看到自己发抖的手,和掉落的刀子。

这血……是谁的?

他才察觉到,血是从自己胸口流出来,可话也说不出口了,惨叫着倒在地上,渐渐失去了体温。

江迟暮和楚宁安脸色难看。

楚宁安看着这里的规模,显然不止有两个人,另一拨人应当是运孩子出去了,谁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必须尽快将这里清理干净,不让回来的人起疑。

楚宁安粗暴的拽着地上的尸体,丢进院内的井里,江迟暮也连忙检查昏迷小孩的呼吸,得先让孩子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小女孩虽然没看到死人,却认的血,整个人瑟瑟发抖,却强忍恐惧,“大哥哥,我家就在这不远处,你们先去我家吧。”

这显然是个好主意。

两人将屋内的血迹与尸体收拾干净,然后便让小女孩指路,一人抱着三个孩子,匆匆躲到了她家。

刚进屋没多久,江迟暮就在门缝中看到另一路人架着马车回了小屋,看到屋内没人,还有些疑惑的出外转了几圈,不过暂时还没起疑。

楚宁安从怀中掏出一块香点燃,一只鸽子便乘着夜色飞来,叼着他手里的纸条飞向远方。

“我已通知了守军,马上便会有人来了。”

江迟暮这才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突然想到什么,抓着楚宁安,面色焦急,“你的伤怎么样了?”

楚宁安之前身子好些了,他已很久没看到他脸白如纸的样子,更吓人的,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浓烈血腥味。

江迟暮想探头去看,可楚宁安却挡着他不让,还笑的风轻云淡,“无事,应当还能撑到守军来。”

江迟暮虽然焦急,可看着他还笑的出来,想着应当不算是非常严重的伤,到底松了口气。

他转头看着黑乎乎的屋子,问小女孩:“你叫什么?你家里人呢?”

小女孩的麻药中的不多,现在已经能歪歪扭扭站在地上,“我叫二妞,我家里只有奶奶了。”

她带着两人进了屋,床上躺着个孱弱的身影,听到有人进来,便嘶哑着声音问:“妞妞?是你吗?”

楚宁安看着黑暗的房间,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微黄的光线照亮房间,床上的老人显露全貌,是个头发花白,裹着棉被的老太太,一双眼微微发白,对屋里亮起的光线没有任何反应,显然已经瞎了。

“奶奶!”

二妞扑过去,抱着那老妇哭了起来。

“哎呦,我的好妞妞,你怎么才回来?奶奶想去找你,却下不了床,奶奶真没用唉。”

那老妇抱着孩子老泪纵横,听完二妞断断续续的讲述,才知道自己的孙女险险逃过一命。

她哭着想给楚宁安和江迟暮跪下,可身体做不出任何动作,只能无助的在床上蠕动。

江迟暮想扶她起来,却只摸到一床空荡荡的被子,他悚然一惊,掀开半截被子,才发现着老妇人居然没有手脚。

……人彘。

他极其震惊的吸了口气,那老妇人也不意外他的反应,苦笑着:“两位大善人莫要害怕,我自几十年前出宫时,便是这幅样子了。”

“出宫?”

楚宁安惊讶道。

那老妇人悠悠叹了口气,“是啊,我是千寿朝的宫女。”

“怎么可能?”

楚宁安极其震惊的看着他,千寿朝是他爷爷的国号,那应当已经是六七十年前了,当时的宫女,怎么可能现在还活着,还是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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