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喧嚣逐渐远去, 浓雾又包围了天星台。
青摇在浓雾后，忽而身形摇摇欲坠，吐出一口血来, 只是那血已浓稠乌黑到近似魇的眼色。
玉如娇从角落走出，捏着帕子为她擦拭血迹, “你的身体要撑不住了, 这些魇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她神色满是痛苦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少了强撑的气势，星光暗淡隐约，衬的脸色灰败, 两颊消瘦的女人仿若即将枯尽的油灯。
玉如娇忽而有些撑不住了, 手心的帕子掉落在地，被魇裹挟着吞入腹中，只飘出破碎的残屑, 就仿若摆在她们面前的未来。
她知道青摇不愿看她哭泣的样子, 深深埋下头, 只是消瘦的脊背不断颤抖着……
“渡些魇给我吧, 你撑不住的……”她哽咽着, 仿若祈求般道，虽然青摇不愿她靠近, 可日日相处，她怎么会发现不了，那身碧色衣裙下的皮肉几乎被魇吞噬殆尽。
青摇面无表情擦干唇颊的血污，对着她轻笑了一下，“傻妹妹, 你说什么呢？你可是凡人, 怎么受得住这个？”
或许是近些日子越来越难缠的魇让她虚弱多了, 眼前的场景都有些虚幻，恍惚间女人姣好的面孔与一张肤色稍深，有浅碧色瞳孔的少女重合。
她罕见温情的摸了摸玉如娇的侧脸，轻声道：“阿妹别怕，姐姐在呢，很快都能解决的，你的月神也会回来的。”
玉如娇怔怔看着她望向远方的瞳孔，有些痛苦道：“江九他不该承受这些，更何况，他们感情甚笃，怎么会……”
青摇缓缓垂眸，“千越宫事变时，我以祭品引魇入宫，那些沾了血的魇大都蛰伏在长安王的血脉中，现下谛怨塔已经镇不住它们了。”
玉如娇脸色剧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青摇碧色的眸如同水中摇曳的水蛇，冷冷与他对视，“他不愿杀长安王，可若是性命垂危之际，这些也由不得他了。”
江迟暮从昏迷中惊醒时，第一时间便惊觉床前有人。
室内未点灯烛，只觉那人目光清冷，面无表情。
江迟暮皱紧眉，抓紧被子，声音因熟睡有些嘶哑，“楚宁安？”
因着他的动作，有冰冷的碰撞声响起，江迟暮一愣，低头才发现这声音来自他手上。
通体漆黑反射不出一丝光线的铁链拷在他左腕，末端连到床头，江迟暮用力拽了拽，纹丝不动，显然是特地用了东西加固。
这显然是早有准备，怒气席上心头，江迟暮刚刚泛起的那点不安愧疚感烟消云散。
“长本事了，楚宁安。你是打算把我锁在这里当禁囚？”他冷笑的瞪着黑暗中的人。
空气沉默了几秒，楚宁安淡淡开口，“你不该逃。”
江迟暮冷冷看他，“不逃在府里等死？不必瞒我了，我都知道了。”
死这个字似乎刺激到他，江迟暮手腕一痛，被扯进冰冷怀抱，唇角被警告的咬住，痛意弥漫全身。
如此近的距离，他终于能看到楚宁安，却被那极具侵略性的猩红双眼惊得呼吸骤急。
江迟暮忍痛将他推开，呼吸有些急促，“楚宁安，你这是几日没睡过好觉了？你这眼睛，不怕猝死？”
那血丝密布，眼下青黑的狼狈样子，哪里像他记忆中的楚宁安？
就在这僵持住，楚宁安却忽而轻声笑了起来。
江迟暮一脸莫名其妙，瞪着他，“笑什么？”
楚宁安忽而沉沉出了一口气，“你关心我。”
江迟暮懵了，然后又被他揽着脖子，极其亲昵的蹭了蹭下唇，他沙哑疲惫的声音都多了些愉悦感，“知道了真相，你还在关心我，江迟暮……”
江迟暮有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冷脸道：“那又怎样？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你到底想瞒着我做什么？”
昏暗中，楚宁安慢慢靠过来，如冷刃的身躯逐渐软下来，小心翼翼的将上半身伏在塌上，紧紧靠着江迟暮的胸膛。
他的声音忽然软下来，有些低落，又有些委屈，闷闷的飘散在两人之间。
“我怕……”
江迟暮一开始有些僵硬，然后慢慢软下来，下意识摸到他脑袋上，软绵绵的发丝依旧如之前。
他声音还有些冷硬，可脸上已经开始发愣，“怕什么？”
楚宁安轻轻蹭着他，却没有开口。
江迟暮忽而就懂了他的意思。
青摇说过的话，仅仅被淡忘片刻，就冷酷的摆在眼前。
你们二人，只活其一。
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楚宁安，他早知道他该杀了自己，所以他才将自己困于院中，不让自己知道一切，至于那碗味道古怪的汤药，更有了合理的解释，是楚宁安的……
他心口忽而被小小的撞了一下，闭起眼，低声道：“楚宁安，你便以为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如此低？就算我知道了，又会怎样？”
楚宁安缓慢的床榻上摸索着他的手，攥在手心，用力握紧，“我想保护好你。”
江迟暮捂了捂眼睛，有些无奈，“别撒娇了。”
楚宁安轻声叹气，“还是我无用。”
江迟暮终于忍不住了，转过去拉他衣带，抬眼狠狠瞪他，只是眼角带着红，“明日的事明日再说，你能不能闭嘴，唔……”
锁链很碍事。
江迟暮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可后来他实在是笑不出来了，咬牙切齿的想着是谁告诉楚宁安锁链还有这种作用，他定要将这人打几板子。
等耳边琐碎清脆的金属响声停下，已经是后半夜，江迟暮僵硬的躺在床上，回想刚才的经历，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埋进去之前得先把这破链子烧了。
楚宁安已是几夜未睡，终于能安心闭眼，只是眉心还皱着，手指死死拽着他的手腕，像是生怕他跑了。
江迟暮低低叹了口气，去揉他眉心的皱痕，“我可没教你当个闷嘴葫芦，为什么要自己承担这些事？”
楚宁安神色清冷，沉睡的时候漂亮又有距离感，江迟暮揉完他的眉头，又去数他的睫毛，一根一根，数错了就从头再来。
这种无聊又幼稚的事情他之前从来不屑做，可直到现在才知道，上了心，再乏味的事都会趣味横生，就像一开始，他绝不会为一个小傻子心折，可现在却觉得他做错事也让他心动。
从前江迟暮不懂，可到现在才明白，这感觉叫爱。
无关生死，对错，只是纯粹的挂念彼此。
若有情执，必陷于软弱。
他慢慢触着楚宁安的睫毛，漫不经心的想，他人的死活与他何关，他绝不会对楚宁安动杀心，大不了两人一起死，至于魇……那是属于原主的责任，本就与他无关。
黑暗中，他忽而察觉到楚宁安睫毛微颤，慢慢睁开眼。
江迟暮轻笑问：“怎么醒的这么快？”
他脸色忽而一白，被一股极大的力量贯到床头，感觉痛的失去知觉，一双冰冷的手死死掐住脖子，毫不留情，像是下一秒就能夺走性命。
楚宁安神色冷淡，未系起的寝衣露出雪白胸膛和刚被他咬出的几片牙印，眼瞳漠然的像是随手碾死一只蚂蚁。
“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