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第 182 章
岳大成死前的那声儿子, 困扰着宋清林。
宋清林也不是傻子,他明白……那个被他举报,又亲手甩开的男人, 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可他的父亲不是宋伯仁吗,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时候, 他喜欢我, 我不喜欢他。
但因为章奉和周文的母亲, 潘乌雪那个贱人一起背叛了我, 我就和你的亲生父亲在一起了。”
如果再给许碧云一个机会, 她肯定不会选择和岳大成那个平庸的男人在一起。
他那个人, 老实巴交的, 又懦弱胆怯,但唯一能让她看得上的, 是足够听她的话,为了她, 甚至能去坐牢。
“他……真的是我的亲生父亲?”
宋清林心中的东西, 一下子坍塌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宋伯仁的儿子,和宋清河一样,他以前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清林,我也不想你的亲生父亲会是这种人,可他就是啊。”
许碧云有些担忧的看着儿子,继续和他说,
“你还有个亲妹妹,叫崔婉仪。”
“妈,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 是我不知道的?”
“没……没了。”
许碧云为自己辩解,
“妈之所以瞒着你,都是为了你好,清林……”
她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失魂落魄的。
连接几天,宋清林都没出过自己的屋子,每天在屋里把自己灌得烂醉,用酒麻醉着自己。
“清林,清林。”
许碧云端着饭过来了,门打开,阳光射了进来。
宋清林坐在地上,后背靠着椅子脚,身边到处滚的都是酒瓶子,手中还拎着半瓶残酒。
刺眼的光,让胡子拉碴,一脸颓靡的宋清林忍不住眯了眯眼。
“清林,你都几天没吃东西了,吃点吧,你这样,妈看着心疼。”
早知道这些事,会把儿子打击成这个样子,许碧云说什么也不会和他说出真相。
那天也是她被岳大成的死给刺激到了,儿子又一个劲的质问她,岳大成死前为什么会看着他叫儿子。
她这才把事情和他说了,反正他早晚都会知道。
虽然她很想把儿子的身世瞒一辈子,可这不是能瞒住的事。
这一刻,她多么希望儿子宋清林真的姓宋,真的是他宋伯仁的儿子。
儿子有了这么不堪的亲生父亲,这样丢人的身世,这都是她许碧云的错。
宋清林不搭理哭泣的母亲,自顾自的喝着酒。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哪怕他并不愿意承认他是他父亲。
许碧云见儿子这个样子,没法子,只能去找宋伯仁,让宋伯仁劝劝他。
可宋伯仁并没有见许碧云,也没有来见宋清林。
和周文有关联的这几件事,掺杂在一起,表面上看着混乱,让人理不出头绪。
可细细的想,就会发现,这里面有一条清晰的线,甚至真相要呼吁而出。
从许碧云收赵玉兰的闺女周卫红当干闺女的这件事上,就能看出,她许碧云在这些事情上并不清白。
她的亲生女儿又那么凑巧的在崔家,被崔家养大。
丢孩子,偷孩子,许碧云和这两边都沾上了撇不清的关系。
最重要的想杀人的是她闺女儿子的亲生父亲。
岳大成让周文,这个崔家真正的女儿消失,是为了他闺女在崔家的地位,为了让她顺利继承崔家的家产。
这中间,没有推波助澜的人,崔婉仪是狠不下心的。
许碧云已经知道宋伯仁他们开始怀疑她了,可他们没有证据,再怀疑也没用。
周文的话,她到底是留了心,托人去泸城看看情况去了。
在她心里,她并不觉得亲女儿出事了,这都是那天周文为了把岳大成弄崩溃,故意编的谎话。
“许姐,周卫红又来找你了。”
乔念弟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许碧云。
她没想到,许碧云的儿子宋清林竟然不是宋家的亲儿子。
“别让她进来,我不想看到她。”
心烦意乱的许碧云,现在一听到周卫红这三个字,就忍不住的厌恶。
在外面等着见许碧云的周卫红,见乔念弟从宋家出来了,连忙凑了过去。
“念弟。”
“去去去,你离我远点,你一个人贩子,杀人犯的闺女。”
乔念弟脸上透着对周卫红浓浓的嫌恶,
“许姐说不想见你,见你就烦,让你赶快滚,以后别来了,呸。”
周卫红被羞辱的脸色发青,她还不死心,
“干妈真的这样说?”
“什么干妈,真是不要脸,人家都不愿意认你了,你咋还这样死皮赖脸的。
周卫红,以前我还真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
乔念弟的话深深的刺痛了周卫红,周卫红不是那种真的没有羞耻的人。
她来了几次,许碧云一直不肯见她。
她这是啥意思?
她周卫红在宋伯仁生日那天,受了多大的委屈,她许碧云比谁都明白。
为了撇清自己,使劲往她头上扣屎盆子。
她在等她一个解释,哪怕不是解释,只是一两句好话也行。
要知道,她还被她儿子给踹了一脚。
现在又不留情面的让她滚,真拿她周卫红是黄泥捏的人,没有脾气是吧。
临走前,她怨毒的看了一眼宋家,随后头也不扭的去找周文去了。
既然她不仁,就不要怪她不义了。
“人哪?咋走的这样快?”
周卫红前脚刚走,乔念弟后脚就又出来找她了。
“许姐,她走了。”
乔念弟不知道许碧云为啥又让她把周卫红叫进来。
“走了?”
周卫红来找了她几次,她一直没心情应付她。
不过周卫红不敢得罪她,也不舍得把那件事说出去,说出去对她没有好处。
许碧云自以为了解周卫红这种人,可她想错了。
人都有脾气,在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的时候,对方啥都能干出来。
周卫红的这股怒气,已经攒了很多天了,今天算是彻底的爆发了。
在许碧云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被公安同志给抓走了。
随着许碧云当年在医院和赵玉兰一起偷孩子事情的败露,宋清林也在宋家彻底的消失了。
几年后,
“许碧云,我又来看你了,今天是大年三十,这饺子是鲅鱼馅的。”
从海外治病回来的潘乌雪,这两年年年过来探望里面的许碧云。
里面穿着监狱服饰,绞着齐脖短头发的许碧云,面色苍老了很多,保养得当的脸上,充斥着黄斑,粗糙,暗沉,僵硬。
下垂的眼袋,干枯的头发……从前明净的眼睛中,现在是带着红血丝的浑浊。
她眼中,嘴角挂着讥讽,把目光从那盒饺子上移开了眼,目光落在了潘乌雪那几十年如一日的脸上。
“鲅鱼馅的饺子,我曾经最爱吃,潘乌雪,亏你还记得……”
“吃吧,趁热。”
潘乌雪把饺子从探监的玻璃窗口,往里面推了一下。
“你会这么好心,给我送饺子?”
许碧云戒备的压根不动饺子,她抠着自己的手指,朝着潘乌雪冷笑,
“我落到这步田地,你这两年,年年来看我的笑话,难道还没看够?
对了,上次忘记问你了,替我许碧云养闺女是什么滋味啊?”
潘乌雪看着得意的不行的许碧云,没有说话。
“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你替我养闺女的时候,你自己的亲生闺女被赵玉兰那个女人虐待的差点活不下去。
她呀,还想把你闺女扔进火车站,给人贩子抱走哪……嘻嘻嘻。”
里面的许碧云,笑的高兴极了。
在某种意义上,她认为,她赢了潘乌雪,她是得意的,自豪的。
看着扭曲的许碧云,潘乌雪除了愤怒外,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震惊。
一个人,怎么能扭曲到这种程度。
她不知道年少时的好友许碧云是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她不仅是她女儿在医院被偷的主谋,岳大成开车撞人,也撇不清她。
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成一种报复人的手段……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恶心,把自己装成了一个好人,潘乌雪,你是好人吗,你就是一个贱人,贱人,你懂吗?”
潘乌雪的那种眼神刺激到了为自己的做法感到无比得意的许碧云。
在进来后,她不仅没有反思自己的恶行,甚至以这为荣。
只要一想到,她许碧云折磨了潘乌雪二十多年,又让她们母女骨肉分离,让她的女儿在赵玉兰那受苦,她就感到虽败犹荣。
“当年,你就是这副嘴脸,假模假样,勾的男人都喜欢你这个好人。
上天真是不公平,给了你潘乌雪一副好容貌,又给了你一个好的家庭和出身。
我许碧云比你也不差,偏偏给我了一个普通家庭。”
许碧云想起俩人的差距,就满是不忿,那个时候,她们是同学,知道了潘乌雪的家庭后,她就处心积虑的和她做朋友。
一开始是掺杂着她自己的小心思,想从学校结业后,靠她和潘乌雪的关系,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
可后面,相处的久了,难免也有了几分真心,到了后面,她是拿她当真正的朋友的。
谁能想到,她的这个“真正的朋友”背着她,和她的未婚夫勾搭在一起了。
她的未婚夫为了潘乌雪这个贱人,甚至跑到她家里,要和她退婚。
天底下的男人这么多,她潘乌雪勾引谁不好,偏偏勾引她的,抢走她的。
潘乌雪愣了一会,她没想到,许碧云对当年那件事还在耿耿于怀,当时她给她解释了,是她的未婚夫纠缠的她。
“原来你一直没有相信我说的话。”
先不说她不喜欢那个男人,即使喜欢,她也不屑去抢人家的,尤其这个人还是许碧云的。
“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他,你明知道的……潘乌雪,我拿你当朋友,你拿我当什么?
当你的跟班?当你的佣人?”
养尊处优的日子,让许碧云几乎不想回忆起那段日子,人从上面跌了下来,才想起了那个卑微的自己。
一个人不相信你,你说很多遍也没用。
“饺子凉了……你就不想知道你闺女她怎么样了吗?”
潘乌雪看着她。
提起崔婉仪,许碧云这才想起了她这个女儿,她停止了怨毒的泄愤,眼底闪过一抹愧疚。
要说她最对不起什么人,那就只有这个女儿了。
“她……怎么样了?”
曾经,她想着等以后补偿这个女儿,等她得到崔家和潘家的家产后,她就好好的补偿她。
等那个时候,她也会理解她这个母亲。
她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她许碧云,也是为了她好。
她这个女儿很像她年轻的时候,能狠得下心肠。
原本她以为那通电话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会接到,没想到这么快就接到了。
是她低估了这个女儿。
要是当时岳大成那个废物能成事,现在她们母女俩也能团聚了。
“她死了。”
从楼上跌下来的,死的时候,正是炎热的酷暑。
“死……了?”
许碧云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牵强的笑,
“死了是什么意思?”
“潘乌雪,死了是什么意思?我闺女死了?不可能,一定是你在骗我。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潘乌雪,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许碧云像疯了似的,捶打着玻璃窗,鲅鱼馅的饺子撒了一地。
“你骗我的,你在骗我,潘乌雪你是个贱人,骗子……”
“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潘乌雪并不可怜她,这都是她自作自受。
“等明年我再来看你,这种失去女儿的滋味不好受,也该轮到你尝尝了。”
许碧云确实让潘乌雪痛苦了二十三年,可她许碧云的余生,都将活在煎熬,追悔,痛苦中。
在她春风得意的时候,亲子失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进去后又接着丧女。
她不仅害了自己,更害了儿子宋清林,女儿崔婉仪。
她让宋清林的后半生活在道德谴责下,无论他躲到哪里,这种东西对他的影响都挥散不去。
崔婉仪更是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
“二姨,你这是去哪了?”
穿着红呢子大衣,脖子里套着一双毛线打的手套,在潘家馆门口徘徊的白淑英,见二姨回来了,连忙提着手中的鱼和豆腐迎了上去。
地上的雪踩着滋啦滋啦作响,天上还飘着雪花,雪花落在了白淑英梳着的俩马尾辫上。
“怎么不进去?”
潘乌雪一边把手中的伞收了起来,一边问。
白淑英先在她二姨的脸上瞅了一圈,见对方并不欢迎她,她也不好意思进家门,嘴上拒绝道,
“二姨,我就不进去了,这是我妈让我给您带的鱼还有豆腐……这都是我爸他们单位发的,不值几个钱。”
白淑英怕这个二姨不肯收,把自己好不容易从自由市场抢来的鱼和豆腐硬是说成了她爸单位发的。
“家里不缺这些东西,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二姨……”
白淑英话还没说完,就见二姨进了家门。
“狗眼看人低,还不如当初得疯病的时候哪。”
她看着手上没有送出去的鲫鱼和豆腐,猛地踢了一脚地上的雪,然后冷哼一声走了。
在白家客厅正在擀饺子皮的白淑华,听到门口有动静,见是提着鱼和豆腐的妹妹回来了,就朝厨房的母亲潘凤努呶了呶嘴,示意她往沙发上瞅。
“还知道回来,大年三十就知道跑到外面疯。
工作工作你不找,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闲,过年也不说在家里帮忙干活,还往外面跑,你知道现在外面管这种叫啥,叫流氓。”
一早就发现小闺女又不着家的潘凤,见她回来了,气的手中拌馅的筷子恨不得戳她脸上。
“我外公这么有钱,我找啥工作?
你整天就知道说我,我还不是为的咱这个家,自打二姨从海外回来后,她的疯病也好了,可压根和咱不亲。
上次外公从海外回来,咱连知道都不知道,你们不说去找二姨联络联络感情,就知道在家包饺子,不吃饺子能死啊?”
都快火烧眉毛了,白淑英急的都上火,可偏偏她妈一点都不急。
外公从海外回来,没来这看她们,这不仅是出问题了,出的还是大问题。
这说明外公心里没有她们,没有她妈,没有她这个外孙女。
“你又去潘公馆找你二姨去了?”
潘凤看到她扔在桌子上的鱼,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我不是都和你说了,不准你再去潘公馆,更不准你再惦记潘家家产的事,你把我话当耳旁风?
我今个再和你说一遍,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往后不准再去争那些东西。”
“凭什么不争,我也是他的外孙女,和那个周文一样。”
白淑英气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妈不说帮着她们去争去抢,反过来还劝她不要去拿回属于她们的东西。
她外公的家产,她白淑英不抢,难道要把它们都拱手让给那个周文。
她和她都是外孙女,都是平等的,潘良舅舅没有孩子,外公的家产应该让她们几个平分。
按人头分才是最公平的,把家产分成四份,她们家三份,那个周文一份。
“你和周文不一样,淑英,听妈的话,别想那些家产了,它不是咱们的。”
“怎么不一样了?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你别问了。”
潘凤实在没脸说,难道要让她说,她娘,淑英的外婆当年不检点,她是她外婆和旁人偷情的私生女?
怪不得当初,她问她娘,为啥她爹会和她离婚,她娘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原来都是因为她娘做了不要脸的事。
两年前,她也像现在的闺女淑英一样,对父亲不搭理自个这个闺女感到愤懑不平,整天想的都是潘家的家产。
她给她父亲寄到海外的信和东西被原封不动的一块退了回来。
后面,她不甘心,去潘公馆闹,找潘良,潘乌雪,
一度觉得是他们姐弟俩人在海外父亲面前挑唆了她这个大姐和父亲的关系,才让父亲对她这个大姐这么绝情的。
之后才在潘良的口中得知,她并不是她父亲的女儿,也就是说她没有资格惦记潘家的一切。
她当然不相信,以为这都是潘良为了一个人独自霸占家产,故意说的,目的就是不想让她和他争。
可海外的一封信,信中她那个多年来对她不管不问的父亲,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她不是他的女儿,她是她母亲偷人生下的孩子。
“妈,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啊,我也想知道。”
白淑华放下了擀面杖,看向了有难言之隐的母亲。
潘凤看了一眼大闺女,小闺女,还是不肯说,
“你们就别再问了,妈有不能说的苦衷。
淑华,淑英是你妹妹,你回去和我女婿说说,看他能不能给你妹妹找个工作。”
学校分的工作,白淑英当时看不上,一心只想着争家产,也看不上上班挣的那俩钱。
现在再想要那个工作,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潘凤知道潘家的家产这辈子都没有她的份了,她虽然遗憾的慌,可这是没法子的事。
她一个私生女,也没脸去争。
白淑华听她妈这样说,没有接话,让她男人帮白淑英找工作这种事,已经不是她妈第一次说了。
“妈,你替她操什么心啊,她可是大学生,心气高,本事高,哪会瞧得上她姐夫给她找的工作。
我男人就是个没本事的,咱家淑英多有本事啊。”
“大姐,你搁这阴阳怪气谁哪,你想阴阳,回你家阴阳去,在我家算什么本事。
我白淑英就算再没本事,也不会求到你们两口子头上。”
白淑英以前那样对姐夫,还有大姐白淑华,都没打算将来去求他们。
“妈,这你都听见了吧?”
白淑华解开了身上的围裙,把围裙扔在了桌子上,连手都没有洗,走到门口拿起了包,停在那,讥讽的看了一眼妹妹淑英,
“你最好记住你刚刚的那番话……妈,我走了,这个家不欢迎我。”
“淑华,淑华,快向你大姐道歉,淑华,你别走。”
潘凤瞪了一眼嘴巴厉害的不行的小闺女,然后出门去追大闺女去了。
“……淑华,你别和你妹妹一般见识,她就是那样狗脾气的人,你是大姐你多担待点。”
“妈,我要是和她一般见识,在几年前,我就不再进咱那个家门了。”
“妈知道,你懂事又孝顺,宰相肚子里能乘船……你看,女婿都好多年没来家里看过我和你爸了。
今年说什么也要来家里,你爸把大菜都买好了,带着女婿孩子一块过来,热闹热闹。”
白淑华知道她妈盼着她男人过来,是为了缓和她男人和她妹妹俩人之间的关系。
自从几年前,她妹妹把她男人奚落嘲笑了一顿后,她男人就再也没有登过她娘家的门。
她妈之所以要缓和俩人的关系,就是想让她男人给她妹妹安排工作,
“这事再说吧,妈,也不是我说你,你看淑英都猖狂成什么样子了,几年前,天天喊她姐夫矮冬瓜,看不起他。
刚刚在里面,她又那样说,我看啊,你就别管她了,看她最后能过得有多好。”
潘凤看着大闺女冷淡的态度,和离开的背影,只能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她回家后,就见把大闺女又给得罪的小闺女还有脸吃罐头,走上前,她一把把罐头从她手里抢了过来,砸在了地上。
“干啥啊,这好好的罐头你给我砸了干啥?”
“把你大姐气走,你开心了?快活了?”
“我就看不惯她那个嘚瑟的样子,你不是看见了吗,今天是我先挑事的吗,明明是她在那阴阳怪气我,我还不能吭声了?”
从小到大,只有她讥讽白淑华,看白淑华的笑话,还轮不到白淑华讥讽她。
“淑英啊,你就不能给你大姐说两句软话吗,你还想不想要工作了?
把你大姐得罪的不回咱这个家,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
潘凤苦口婆心的劝。
“我都和你说了八百遍了,你不用去求她们两口子替我安排工作。
我去找我舅舅,找我二姨,找我外公,让他们给我安排。”
“不能去……我意思是说,你不能总麻烦他们,凡事都要靠自己才行。”
潘凤抓住了白淑英的胳膊,
“淑英,咱靠自己,靠自己也能过得不错,你别想旁人的东西,也别想靠旁人了,行不行?”
“谁家的妈像你这么没本事,这么窝囊……”
白淑英恨铁不成钢,她妈之前的劲头都去哪了,现在成了只病鸡。
被闺女指着鼻子骂的潘凤也不生气,知道了真相后,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本来她就是一个知足的人,过着平淡的日子,之前的那段时间,她感觉一直不真实,那种突然要诈富的心情。
白天愁,晚上愁,愁亲爹偏心,愁抢不过兄弟潘良……这下好了,清静了,也没有了烦恼。
只是心中大起大落的,让潘凤很不得劲。
“你是潘家的闺女,潘家的一切都有咱一份,我只是想要我该得的,还有,舅舅帮助外甥女安排工作,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你别拦着我,我现在就要去找我舅舅,找我二姨要钱要工作。”
“淑英,别闹了,再闹也是这样……算了,我和你说了吧,不是啥光彩的事……我是你外婆和旁人的女儿。”
潘凤怕她跑到潘家公馆去闹,到时候丢人可要丢大发了。
这种事,她都难以启齿。
“你……是我外婆和旁人的女儿?”
白淑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又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遍。
那潘家的钱,她外公的家产,不就和她没关系了吗?
“妈,你胡诌啥啊?”
白淑英接受不了。
“妈说的都是真的……淑英,接受现实吧,我压根就不是潘家的女儿,你也不是潘家的外孙女。”
潘凤从记事起都以为自己是纺织大王的女儿。
很久以前,她以为是她爹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才和她娘离婚的。
她娘出身普通,是个榨油匠的闺女。
这是做梦都没想到的事,她娘会偷人,还生下了她。
在她的印象中,她娘是一个性子软和的老实人。
……
“豆腐多少钱一斤?”
“一毛二,来两斤?”
人流涌动的菜市场的豆腐小摊旁,站着一个买菜的中年妇女。
“便宜点,我前两天买,还是一毛一哪,都是买你家的豆腐,老主顾了。”
“成,那就一毛一。”
卖豆腐的大爷手脚麻利的刀子切了一块豆腐,过秤,然后递给了女人,
“两毛三。”
“再送我两根葱吧。”
女人把豆腐放进菜篮子里,然后不由分说的从摊子上拿走了两根小葱,摊主想拦都拦不住。
“白会计,晚上吃烧豆腐啊?”
鞋厂的工人梅大姐用编织袋,拎着两个买来的青茄子,和白淑英搭话。
“是啊,我儿子爱吃豆腐……”
“买点鱼,烧给孩子吃。”
梅大姐拉着她,在鱼摊子旁挑着盆里的活鱼,问着摊主价格。
白淑英的目光落在了价格更为便宜的死鱼身上,面对同事的一再怂恿,她推说家里人不爱吃鱼。
“妈,你怎么又买死鱼回来了?”
白淑英的儿子诉说着不满,脸子吊的像是个苦瓜似的。
“死鱼活鱼都是鱼,再说了,这鱼刚死没多久,吃着和活鱼一样。”
白淑英一边说,一边往身上系着围裙,拿起菜刀手脚麻利的处理着买来的那两条一斤多重的草鱼。
这是她见梅大姐走后,又偷偷的折返到鱼摊子上买的。
旁人家炒菜炝锅的葱花味,从窗户那飘了进来。
坐在小板凳上刮鱼鳞的白淑英突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她回忆着刚刚回来的时候,在路上见到的故人,她还是那么的年轻。
这些年,她只在报纸上偶尔看到她的消息。
她和她的差距,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想起了她,又想起了那个不是潘家女儿的婉仪姐……又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沾着鱼血,鱼鳞,散发着腥气的手,就好似白淑英的中年生活一样。
她现在是一个鞋厂的会计。
年轻的时候,辗转了很多工作,一般的工作,她瞧不上,好的工作,人家瞧不上她。
她曾经想进贸易公司,但她外语不行。
低不成高不就,这句话在她身上得到了体现。
后面结婚生子,渐渐的也没有了那股子眼高于顶,好高骛远。
反而更着重于一斤豆腐多少钱这样的生活琐事了。
她的海外留学梦破了,继承庞大家产的梦也破了。
每当回想起以前那段日子的时候,那是她离她想要的生活最近的时候。
可那是泡沫,一碰就破了。
白淑英是一个不甘于平凡,最后又平凡的人。
平凡没有什么不好,她想追求她想要的生活,可自己的能力又满足不了自己。
寄托外物的时候,又是不可靠的……等人到中年,被各种琐事绊住了手脚,磨平了心性。
鞋厂的会计,一个月拿着几十块钱,这种生活,是以前的她最瞧不起的。
可她还是活成了这个样子,过上了在婚姻里整天鸡毛蒜皮的日子。
不过她还算是硬气,即使自己过的再不如意,都不去找曾经她最瞧不起的大姐和大姐夫。
她的大姐和大姐夫,去年的时候,把她所在厂子的食堂都给承包下来了。
听说俩人还开了啥公司,潘凤都上赶着去她们家,帮她们做饭收拾卫生去了。
一九三六年,
“芬儿,恁娘给恁妹子缠脚哪,你快回家看看去吧。”
十七岁的王翠芬一听这话,也顾不上打枣子了,甩着自己的大辫子跑回了家。
“妮子,你回来的正好,快帮娘按住你妹子。”
王翠芬的后娘刘氏手上拿着一条长长的,白色的裹脚布,正满院子的逮着一个面相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
“三姐,俺娘要给俺裹脚,你和俺娘说说,别让她给俺裹。”
王枣花藏在了同父异母的三姐王翠芬的身后,她三姐是她爹前面娶的媳妇生的,她亲娘是她爹的第二个媳妇。
“婶子,她不想裹,你就别让她裹了。”
刘氏一听她还喊自己婶子,她也不急着抓自己的闺女了,站在那,拿眼幽幽的斜这个继女。
目光落在了她的那双大脚上,过了好一会,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语气也没有了刚刚的亲热,
“俺说妮子,这裹脚那是恁爹让裹的,当闺女的就该听爹娘的话,养个闺女不听话,那不是白眼狼吗?
爹娘做的,都是为了儿女好,可那些当儿女的哪,成天只想着自己,不想着含辛茹苦把她抚养长大的亲爹。”
刘氏这个后娘的这番话,不是说给旁人听的,是说给她听的,王翠芬心里清楚的很。
“妮子,你去把喂牛的草料给你二大爷背过去。”
从屋里走出一个病歪歪的庄稼男人,这个人正是王翠芬的爹,王铁锤。
“哎。”
王翠芬去后院背草料去了,她不想让她爹生气,只能忍受着后娘对她的刻薄。
谁能想到,刘氏见这个继女不吭声,声音更加的大了起来,故意说给她听,
“你的药又吃完了,咱家可是穷的拿不出钱给你这个药罐子买药吃了。
叫俺说,人刘大娘多好的人啊,都来家里说好几趟了,要是妮子跟着她走,不仅不用再挨饿,也能穿上绸缎,吃香的喝辣的,去享福了。”
“那刘大娘是啥人,你能不知道?你这不是害了妮子吗,把她往那种地方弄,你你这是丧良心。”
王铁锤话说完,就扶着门框,咳嗽了起来,咳的肺都快出来了。
“俺的命咋这么苦啊,摊上你这么一个痨病鬼。
你疼闺女,可你闺女不疼你这个爹,她要是疼你这个爹,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没药吃病死。”
刘氏把持着家里剩下的钱,就是不肯出钱给王铁锤去抓药,她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的抹着泪,
“你甭说俺心孬,俺地心是最好不过的。
俺跟你的时候,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哪,不嫌你前面死过媳妇,给你又添了一个大胖小子,一个闺女,你就这样说俺没良心。
俺让她嫁给种庄稼的,不是为她好,那才是害了她。
跟着种庄稼的,能过上啥好日子。
就像那地里的黄牛一样,除了干活还是干活,一辈子连一天好日子都过不上,绸缎衣裳没穿过,猪脸大的肘子没吃过,那是图啥。
更不用说盼着她往后帮衬兄弟,孝顺你这个爹,俺这个后娘了。
要是当了窑姐,那可就不一样了,穿的好,吃的好,能过上舒坦日子,还不用下地干活。
俺娘家的三婶子,靠着她那个当窑姐的闺女都戴上金镯子了,听说她闺女在那还有人伺候……”
“你给俺住嘴,当窑姐这样好,你咋不去当?”
只有那吃不上饭,走投无路的人家,才会打闺女的主意,去卖闺女,为了钱多,把闺女卖进那种见不得光的地方。
他王铁锤就是饿死,病死,也不能把闺女卖进窑子。
“王铁锤,让自己的媳妇去当窑姐,真亏你能说得出口,俺嫁给你这个没良心的痨病鬼,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你以为你闺女长得有多好啊,她还是一双大脚,是俺好说歹说,刘大娘才勉强收下她,你可别不知道好歹。”
刘氏自己也是一双大脚,她还是从刘大娘那听来的,说城里人都稀罕小脚。
她们村口一个寡妇的闺女,家里穷的叮当响,但就因为裹了小脚,被城里的大户人家相中,给娶回去当正房太太享福去了。
听说给的彩礼,把寡妇家的那个破院子都给塞的装不下了,摆到了外面。
刘大娘说,人城里相看媳妇,首先看的就是脚。
所以她才想着给自己的闺女裹脚,她不贪她将来的彩礼,只是想她将来也能凭借小脚嫁到城里的大户人家当太太。
“爹,趁热,你把药给喝了。”
端着汤碗的王翠芬走了进来,见她爹正躺在炕上,捂着嘴,咳的浑身乱颤,她连忙扶着他坐了起来,
“爹,你的病又严重了。”
粗布衣裳下,她爹瘦成了一把骨头,王翠芬忍不住眼圈红了起来。
“爹没事,前阵子下雨下的了,妮儿,你拿来的钱去抓的药啊?”
王铁锤看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抬起头问闺女。
“俺把她给俺做的新棉袄拿到当铺给当了。”
这个新棉袄,还是刘氏想买这个继女的好,才给她做的。
原本还指望着这件新棉袄,能换来王翠芬的一声娘,可谁成想,王翠芬还是喊她婶子。
“她要是知道你把棉袄给卖了,肯定又要闹的不得安生了。”
王铁锤叹了一口气。
“她想闹就闹,俺不怕她,爹,你把药喝了。”
她娘走的时候,她还记事,这个刘氏进门后,就把她娘留给她的银镯子,厚棉袄,全给占成她自己的了。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给她做新棉袄,为的还是把她送进窑子给这个家换钱。
王铁锤接过碗,又叹了一口气,才把药喝进了肚子里。
喝完药后,他那病的蜡黄蜡黄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妮儿,家里还有豆油没有,爹想吃烙饼子了。
里面再搁上葱花,用油烙的通通的,透透的,油滋滋的,咬一口,那个香啊。”
王铁锤咂摸咂摸嘴,一脸的向往,
“你娘活着的时候,最拿手的就是烙葱油饼子。
要是从罐子里挖上一勺白白的猪油,那更香……爹都好几年没有吃过油饼子了,真想的慌啊。”
王翠芬看着她爹干瘦的往外凸出的眼睛,没有说实话,
“有,俺和面给爹烙。”
“爹等着,等着吃妮儿烙的油饼子,记得多放葱花,烙的透透的……”
王铁锤被闺女王翠芬搀扶着躺了下去,有气无力的交代着,像交代,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王翠芬出了屋,从灶房拿着碗去村子里借油去了。
“婶儿,你就借给俺一点油吧,俺以后会还您的,俺把俺身上的衣裳脱给您。”
村子里王翠芬都借了一遍,可这个时候,家家户户日子过得都紧巴,即使有油的人家,也不肯借。
谁也不稀罕她身上那件满是补丁的褂子。
“芬啊,婶子不是不想借给你,是婶子家真的没有油。”
求了一圈,没有借回来油的王翠芬,拿着豁口的空碗,站在门口,不知道咋给爹交代。
突然,她想到了被刘氏上了锁的东屋,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晚上,从娘家回来的刘氏,还没走进家门,就闻到了一股子香味。
这香味越闻越不对劲,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把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抛在了最后面。
进了家门,连胳膊上的篮子都来不及卸下,就往东屋跑,东屋的门上已经不见了锁。
推开东屋,她趴到床底下,就见她藏在床底下,用土埋着的油和面已经被人给翻出来了。
原本剩下的半瓶子油,此时就剩下手指头一节那么高了,袋子里的麦子也是,也少了好多,这可要了刘氏的老命了。
“夭寿啊,肯定是那个贱蹄子趁俺不在家,偷了俺的油和粮食……”
刘氏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去堂屋找那个痨病鬼算账,
一转身,就见一把磨得锋利的镰刀横在了她的面前,吓的她原本高亢尖利的声音立马弱了下去,
“妮子,你这是干啥咧?你拿镰刀干啥?”
“婶子,你屋子里的豆油和粮食,让俺给俺爹烙油饼吃了。
俺爹病的厉害,见不得俺和你闹,俺也不想让他心烦。
平时你咋对俺,俺为了俺爹,俺都忍着,让着。
你要是因为俺给俺爹烙油饼了,在家里闹,在俺爹面前闹,把他气死了,俺就不让你好过。”
王翠芬也没想到能在刘氏的屋子里找到油和细粮。
她爹身子骨不好,刘氏生的儿子闺女又小,家里的庄稼活,差不多都是王翠芬干。
收成却是刘氏给霸占着,表面上说是管着,其实她给那父女俩人吃糙食,她们娘仨躲在屋里吃好粮。
王翠芬看不惯,和她干了一架,刘氏没咋样,她爹倒是被气的吐血了。
为了她爹能再活几天,她不敢再和刘氏闹了,她知道,她爹心里舍不得刘氏。
可她不闹,并不代表着她好欺负,把她逼急了,她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一个月前,刘氏就在家嚷嚷着粮食不够吃,在王翠芬面前,说家里穷的连油都没得吃。
王翠芬没有多想,还以为油真的吃完了。
要不是今天她爹说想吃油饼,她在外面又借不到油,也不会想着去她屋里找油。
“你能把俺咋样,俺甭管咋说,都是你娘,后娘也是娘。”
刘氏稳了稳神,不信王翠芬真有那么大的胆子,能把她咋样。
“你要是不信俺的话,尽管试试,俺爹是俺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要是死了,俺就用这把镰刀送你走。”
王翠芬眼神中透着一种和她这个年龄不相符的狠决。
“……妮子,不就是给恁爹烙了几张油饼吗,烙就烙吧,俺不闹,不闹,恁爹是俺男人,俺知道轻重。”
刘氏有些怯了,真怕王翠芬这个继女要杀她。
王铁锤那个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人,生个闺女,厉害的很。
这一年多,王翠芬处处忍让她,刘氏舒坦日子过得都忘了这个人是个老虎性子了。
忘记了以前干仗的时候,这个继女把她的嘴都给撕烂的教训。
“知道轻重就行,你敢闹,俺就割了你的舌头,再挖掉你的眼睛,最后再抹了你的脖子。”
王翠芬手中的镰刀往前送了送。
“俺不闹,你放心,妮子,俺不是那样的孬女人,俺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
咱都是一家人,俺咋能连几张油饼都不舍得让恁父女俩吃啊。
那豆油和粮食,原本是俺藏着等过年的时候再拿出来的,被你找到了也好,早吃晚吃都是吃。”
刘氏见继女王翠芬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镰刀,才敢喘了一口大气。
在家被继女要挟,受了大委屈的刘氏,转头就找刘大娘诉起了哭,
“她没有一点闺女该有的样子,拿着把镰刀,要砍俺这个后娘。
趁着俺不在家的时候,嘴馋的要上天,霍霍俺的豆油和细粮,这父女俩人,一个赛一个不是东西,尤其是那个小的。
那就是个母夜叉,在谁家谁倒霉,还说,她爹要是死了,就把俺的舌头割了,眼睛挖了……”
“俺地娘啊,那妮子性子咋是个这样的,又烈又狠。”
这要是卖到了窑子里,她拿把剪子啥的,把逛窑子的大爷给捅了咋办?
刘大娘有点后悔了,不想买她了。
买了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大娘,你赶快想法子把她给弄走吧。
不管恁是绑也好,下药也成,只要能把她弄走就管,俺也不多要,给俺十五块银元就行,俺真是受够她了……”
刘氏知道干这行的法子都多,所以才过来找她的。
“咦,你还想要十五块银元?”
刘大娘的吊销三角眼,耷拉了下来,撇了撇嘴,
“就你家这样的,只值五块银元。”
“刘大娘,你之前不是说只要俺卖,就给俺十五块的吗?”
刘氏傻眼了,她还不知道,就是她跑来这诉苦,让刘大娘不愿意出这么多了。
“爱卖不卖,就这个价。”
那个妮子长得秀气,虽然没有裹脚,有双大脚,但这个世道,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
刘大娘只愿意出这个价,这让刘氏难受的,比人拿刀子割她的肉,还叫她疼。
进入冬天后,王铁锤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
家里的存粮,在刘氏的刻意下,已经没有熬过这个冬天的了。
“爹,俺饿,俺好饿……”
王铁锤唯一的儿子,是刘氏生的,天天跑到王铁锤的炕前喊饿。
喊的王铁锤心里难受的格外不是味,要知道,这可是他王家的香火,王家的根。
王翠芬煮了一碗地瓜水,拿着一个菜窝窝,准备出灶房的时候,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碗里那仅剩的三块地瓜,还有那个巴掌大小的菜窝窝,然后用水瓢,往肚子里又灌了一肚子的水。
“爹,吃饭了。”
王铁锤坐了起来,接过碗和菜窝窝,见只有自己的饭,没有小儿子的饭,王铁锤心里有些不高兴。
他当着闺女的面,敷衍的喝了两口地瓜汤,就把碗递给了儿子,
“快吃,吃地瓜。”
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菜窝窝撕的一块一块的,给儿子泡在碗里,让儿子吃。
小儿子咕嘟咕嘟的吃着,往嘴里塞着,一点都不讲他爹。
看着老子疼儿子的这一幕,王翠芬欲言又止,
“爹,这是俺给你做的,从俺口里省出来给你的,你还能吃多少日子,他年纪这样小,吃的日子在后头哪。”
她没忍住,责怪着父亲不该把自己省出来的口粮不舍得吃,全给了儿子吃。
“妮子,他是你兄弟,他吃了和恁爹俺吃了是一样嘞。”
王铁锤瞅了一眼这个闺女,
“你就这一个兄弟,要是等哪天你爹俺两腿一蹬走了,你可要多拉扯拉扯你兄弟。
把他抚养长大,娶上媳妇生上娃,就算对得起你爹俺了,俺在下面也能安心。”
现在他还活着,这个闺女就和她这个不是一个娘生的兄弟就不这么亲,要是等他死了,恐怕更不好好对这个兄弟。
毛驴的娘说的没错,他要是不为他儿子打算,留点家底,他儿子还这么小,咋活啊。
这些天,刘氏没少趁王翠芬不在的时候,在王铁锤跟前吹风,还有各种的挑拨。
说闺女总是要嫁人的,是别人家的,只有她们的儿子才是他王家的人。
还说王翠芬脾气不好,不认她这个后娘,说不定,等王铁锤一走,这个母夜叉就会翻脸不认人,把她们孤儿寡母的给赶出王家。
原本刘氏说这些,王铁锤是不信的,他闺女不是这样硬心肠的人。
可架不住刘氏在他耳边天天说,他听得多了,心中也逐渐开始动摇。
刚刚他把自己的饭让给儿子吃,他这个闺女的脸子难看的要命。
她们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可是同一个爹啊,这个闺女真是……王铁锤对她感到失望。
“爹,俺对你好,是因为俺是你闺女,你是俺爹,你把俺拉扯大不容易,俺要孝顺你。
既然你这样说了,俺会对他好的,不过俺只能帮着把他养大。”
她又不是这个兄弟的娘,凭啥把他拉扯大,还要给他娶媳妇,管他生娃啊。
再说了,她和这个兄弟,和后娘刘氏的关系都不咋好,人家也用不着她多事。
“你这是啥意思,你不想管恁兄弟,不想问他的事?”
王铁锤听出了闺女话里的意思,她帮着把她兄弟养大,就不再管了,看来,这不是一个娘生的,就是不亲。
“该俺问的俺问,不该俺问的俺不问。
俺是凭着自己的良心做事,当着你的面,俺要把话说出来。
自打婶子嫁给你,成了俺后娘,她对俺这个闺女不好,不拿俺当闺女看,所以俺也不拿她当娘。
俺不欠她的,你也知道,她对俺啥样……俺为了你这个爹,即使受再大的委屈也往肚子里咽。
为了你,俺就算是把俺卖进窑子里,俺都打心眼里愿意,因为你是俺爹。”
王翠芬拍着胸口说话,说的都是心里话。
她爹把她养大不容易,她要报答她爹。
如果要是给她爹筹钱治病,或者是换粮食,那她愿意去那种地方。
可她爹不能拿着卖闺女的钱,去养儿子,给她后娘花。
“可他到底是你兄弟。”
王铁锤青紫的嘴唇颤了颤,懦弱的看着这个像她死去的娘的闺女。
“就当是为了爹,爹不逼你去那种地方,爹只想让你帮着你兄弟成个家,就当是念在爹拉扯你一场的份上。”
王翠芬没有说话,转身出了屋,站在院子的雪地里。
她很不忿,她爹明明都知道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平时是咋欺负她的,还让她帮她们。
凭什么?
王翠芬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可以圆滑一点,在她爹王铁锤面前,说些好听嘴甜的话,欺骗她爹。
这种做法,是村子里的“聪明人”会做的事。
她也知道,这样做对她更好,可她就是不想做。
旁人都说她爹王铁锤最疼她这个闺女,之前她也这样觉得,可今天的一碗地瓜汤,还有那个菜窝窝让她看明白了。
她爹最疼的是她后娘给他生的那个儿子。
刘氏就躲在东屋的门缝里往王翠芬站的地方瞄,手上往嘴里扔着炒的焦香的黄豆。
“娘,给俺吃点。”
被裹了脚,疼得下不了地的王枣花抽着鼻涕,趴在炕上,眼巴巴的看着她娘手里的炒豆子。
刘氏眼珠子转了一下,坐在炕上教唆道,
“待会,你给俺装晕,无论俺怎么叫,你都不能睁眼,你要是装的好,娘改天给你蒸肉包子吃。”
王枣花一听只要装晕,她娘就给她包肉包子吃,喜的嘴巴咧开了,立马躺在炕上闭上眼不动了。
“俺地枣啊,俺地妮儿啊,俺地闺女啊……”
堂屋的王铁锤突然听到媳妇刘氏的嚎叫声,连忙使唤儿子去瞅瞅是咋了。
“爹,枣花饿晕了。”
院子里传来儿子的声音,王铁锤一听闺女饿晕了,难受的一个劲的捶炕。
他本来就没有多少日子了,身上没啥力气,捶了没一会,就俯下身子喘着粗气,额头上布着冷汗。
王铁锤不好了。
这寒冬腊月里,王翠芬穿着单薄的蓝棉袄,在漫天雪地里跑着去隔壁村子请大夫。
挎着箱子,穿着长衫的大夫,被好不容易请了回来,他从药箱的布袋里取来了几根银针,在火上烤了烤,就扎在了王铁锤的头上。
昏迷不醒,一脸酱紫的王铁锤,没一会就有了动静,睁开了眼,整个人虚弱的好像随时要走了似的。
张先生把王翠芬她们叫到屋外面,交代道,
“就这几天的事了……他爱吃啥,就给做点啥吧。”
等张先生走后,王翠芬都没缓过神来,她在地上蹲的腿都麻了,头发和肩膀上都是白花花的雪花。
刘氏进了堂屋又出来,来到王翠芬跟前,用袖子抹了抹红通通的眼睛,
“妮儿,你爹说他想要一副好棺材,还有一身体面的衣裳……想在临走前再吃一顿猪油烙的葱花饼子,你看这咋办吧?”
刘氏攒着家里的钱,不肯让这些钱露头,把这难题扔给了王翠芬。
“丫头,恁爹养你一场不容易,要让他走之前,了了念想。
不就是想吃猪油烙饼子吗,只要你点头,别说猪油烙饼子,就算是那香的糊嘴的肥肉片子,大娘也能让你爹吃上。
就看你有没有这份孝心了……”
闻讯赶来的刘大娘好言相劝着王翠芬。
刘氏在一旁加着劲,
“这些年给你爹看病拿药,花了不少的钱,如今家里是一个子都没有了,恁爹的棺材,寿衣这都要用钱去买……”
王翠芬瞪了她们一眼,转身进了堂屋。
堂屋里飘着一股子经年散不去的苦药汤子味。
越靠近炕上的王铁锤,那种苦味就越明显,就好像是从他病入膏肓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
“妮儿……”
王铁锤听见动静,睁开了眼,虚弱的看着这个闺女。
他只叫了一声妮儿就没再说话,可他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
“爹,闺女给你最后再烙一次饼子,烙完俺就走,这次用猪油给你烙。”
王翠芬话里的“走”,父女俩人都知道那意味着啥。
炕上的王铁锤看着闺女离开的背影,嘴唇动了好几次,可就是没有说出来话,眼中带着愧疚,不忍,痛苦。
他只是想给儿子留点傍身的钱当家底,这都怪他这个爹没本事,活了大半辈子,没能给儿子挣下点东西。
以后他走了,她们孤儿寡母的手里再没有点钱,日子可咋过啊。
为了年幼的儿子,他王铁锤只能对不起闺女了。
欠这个闺女的,就等下辈子再还,他也是没法子才这样做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舍弃哪一个他都心疼,可儿子到底是儿子,闺女和儿子是不一样的。
他那些说买好棺材,买体面衣裳,只是想逼着闺女王翠芬去把自己卖了,给家里拿钱。
这钱他要留给儿子。
“你先给俺钱。”
刘大娘瞅了一眼面前的这个丫头,又瞅了瞅给她一个劲使眼色不让给钱的刘氏,最后从兜里摸出了一块银元给她。
等王翠芬走后,刘氏抱怨的不行,
“俺地亲大娘啊,你怎么把钱给她了?”
“不给她?不给她你能当了她的家?”
刘大娘鄙夷的说道,说的刘氏哑口无言。
紧紧地攒着一块银元的王翠芬,走在通往镇上的路上。
她知道拿了这一块银元代表着什么。
说不难受那是假的,她的鼻子发酸,来自最亲的人的逼迫。
她这样做是心甘情愿的,要是她不愿意,谁都甭想逼她。
她把自己卖了,也算是彻底的还清楚了,不再欠她爹的了。
两天没进米水的王翠芬,越走越冷,越走眼越花,那雪地里的脚上,就像坠了千斤重,迈不开步子。
再次醒来,是在一处陌生的地上。
“爹,她醒了……”
耳边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俺爹说你是又饿又冻,才倒在了雪地里。”
这个时候的周老抠还不叫周老抠,叫周抠门。
他跟着他爹,赶着驴车,去县城给人做饭回来,在路上,还是他先发现的她。
“闺女,你醒了,快喝点汤。”
王翠芬饿的已经两眼昏花了,端起递来的米粥,一口气喝了三碗才停下。
然后从炕上爬了起来,跪在炕上,给周富他们磕了一个头,
“叔,要不是你们救了俺,那冰天雪地里,俺就被冻死了。”
周富连忙扶起了这个闺女,一问才知道,她要去镇上给她快死的爹去买猪肉烙饼子。
她挣扎着要回家,可天上下着鹅毛大雪,那雪已经到人大腿那么深了,压根没法回去。
更不用说,这儿离她家的村子有二十多里路,光靠两只腿,走一天也别想走到地方。
这一入夜,人在漫地里,不说冻死那也差不多。
就这样,王翠芬在周家先住下了,只能等雪停了再走。
……
王翠芬也不好意思住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就帮这父子俩人,洗衣裳缝补衣裳之类的,这样她心里能好受点。
“你用热水洗,这样不冻手。”
周抠门提着一个铁壶,把热水倒进了王翠芬搓洗衣裳的盆子里。
王翠芬有些错愕,她在家都是用凉水洗,都习惯了,她后娘不让烧水,说浪费柴火。
周抠门倒了热水后,又用手试了试水温,然后就蹲在旁边,抽着手,看王翠芬洗衣裳。
王翠芬被看的,头低的像根豆芽菜。
“你瞅俺干啥?”
王翠芬抬起通红的脸,直悠悠的瞅着周抠门问。
这下轮到周抠门不好意思了,他窘迫的挠了挠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温热的红皮鸡蛋,
“这个给你吃。”
王翠芬一愣,这还是除了她爹外,第一次有人对她这么好。
周抠门把鸡蛋给她剥好一半,然后塞到了她手里,
“你吃,俺来洗。”
说完,就自顾自的搓起了盆子里的衣裳。
东屋的周富看着抠门儿子,竟然不抠门了,对捡来的姑娘这样大方,连鸡蛋都舍得让人家吃。
他这个当爹的,还哪能不明白儿子的心思啊。
在周家刚住了三四天,王翠芬和周抠门的关系已经变得很熟稔了,中间又透着一股子特殊的气氛。
雪停的那天晚上,王翠芬坐在板凳上给周抠门缝补着衣裳。
“你把你身上的那件袄子脱下来,俺给你拆开重新规整规整。”
周抠门听话的把袄子脱了下来,他和王翠芬一样,亲娘都死的早,爹娶了后娘。
周抠门的后娘只在周福面前做表子功夫,周抠门的衣裳穿的都破了,也不说给他缝缝。
他也不主动提,只能凑合着穿,他一抬胳膊,下面开的,连棉絮都不知道掉哪去了。
一件袄子,里面的棉絮这个多一块,那个少一块的,穿着不仅不舒服,还冷的嗖嗖的。
王翠芬身边都是周抠门的衣裳,她把他的烂衣裳,都给缝补好了。
自从知道他也是没娘的人,王翠芬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周抠门举着煤油灯,看着灯下给他缝袄子的翠芬,瞅了人家好久,翠芬知道也权当不知道。
“小芬,除了俺娘外,你是第一个给俺洗衣裳,缝衣裳的人。”
“你别哭啊……”
王翠芬有点手足无措。
“让你爹听见,还以为俺欺负你了。”
“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俺俺心里难受,以后没人再给俺缝衣裳了。”
周抠门以前不知道旁人为啥都盼着娶媳妇,捡到翠芬的这几天,他知道是为啥了。
他也想成个家,能有人一直给他缝衣裳,陪他说话。
“你别哭了……”
王翠芬心里又苦又甜。
第二天一早,周福拎着两条子上好的五花肉,还有一条鱼,穿戴一新,赶着驴车,带着王翠芬和周抠门来到了王翠芬的家。
“俺地姑奶奶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刘氏虽然不认识这俩人是谁,但见继女王翠芬从驴车上下来,立马扑了过去。
那天天都黑了,她都不见她回来,在家等的心焦的不行,以为是她不愿意进窑子,扔掉自己快病死的老爹跑了。
前个她和刘大娘带着人去外面找了一圈,可外面都是雪,压根走不出去。
有人说,王翠芬那个妮子八成是冻死在了雪地里。
谁成想,人没死,又好好的回来了。
刘氏脸上的褶子都透着高兴,
“俺以为你出啥事了,在家眼泪都给哭干了……”
刘氏没说瞎话,她确实哭了,哭的难受极了,不过是因为赚不到钱,还要再赔刘大娘一块银元。
“妮儿,是不是妮儿……咳咳……回来了……”
屋里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王翠芬甩开不安好心的后娘,快步进了屋。
“爹,是俺回来了。”
“爹这不是在做梦吧,她们,她们都说你死了……妮儿,爹知道错了,爹糊涂……”
王铁锤哭的鼻涕都出来了,用冒着青筋,老树皮一般的手握住了闺女的手,老泪纵横。
闺女是他养大的,怎么会不疼的慌,当听说闺女死在雪窝窝里了,他吐了好几次血,一直撑着,撑着再见这个闺女一面。
“这就是周叔他们,就是他们救得俺。”
王翠芬向自己的亲爹介绍着他们。
王铁锤挣扎着要坐起来谢他们救了他闺女一命,周富按着没让人起来。
“老哥哥,你快躺好……”
……
趴在外面窗户偷听的刘氏,当听到这一老一少,是来家里提亲的时候,眉头顿时紧皱了起来。
然后匆匆的往外跑去找刘大娘了,她可不能让煮熟的鸭子再从她手里给飞了。
“俺倒是要瞅瞅,谁敢和俺抢人。”
别看刘大娘是一个人,可走路一扭一扭的带着一股子来势汹汹的架势。
周富走南闯北,啥事他没见过,当着他的面,王翠芬把从刘大娘手里拿的那个银元还给了她,刘大娘心里即使再不满,也说不出个啥来。
不过这样一来,刘氏可就倒霉了。
刘大娘让刘氏再拿一块银元出来,是她消遣她的赔偿。
屋里的王铁锤像是回光返照,不仅吃了一整个葱花油饼,还吃了半碗周富用带来的五花肉给烧的红烧肉,鱼汤喝了两碗。
他从来没有吃的这样好过。
“亲家,多亏你了,这是俺吃过最香的饭,俺知足了,特知足。
俺比翠芬她娘有福气,她走的时候,只吃上了一碗稀拉拉的小米粥……俺比她有福气。
往后,俺闺女就交给你啦,你们好……好……对……”
王铁锤的手,指着炕前的闺女王翠芬,话还没说完,人就咽了气,手重重的砸在了炕上。
“爹……”
王翠芬跪在了炕前,哭喊着爹。
周富父子俩人,帮着王翠芬把王铁锤给好好安葬了。
“妮子,你爹不在了,叫俺和恁兄弟妹子咋活啊……你好歹给家里留点钱,这是嫁闺女,哪有不给彩礼的。”
刘氏堵着门,不让背着包裹的王翠芬离开王家。
“把俺拉扯大的是俺娘,俺爹,不是你,你要啥彩礼?”
刘氏嫁过来后,她就拿王翠芬当大人使唤,洗衣做饭,下地干活,人还没锄头高,就拿着锄头在地里锄草了。
王翠芬没有让她照顾过,更没有欠她的。
她有啥资格要她的彩礼?
“就凭俺是你娘,后娘也是娘,娘管闺女是天经地义的事。
俺把你养这么大,你不能这么没良心。
今个要是没有彩礼,你甭想出这个门。”
刘氏插着腰,堵着门。
她爹不在了,王翠芬没有了顾忌的人,见刘氏撒泼耍赖,一点都不带怕她的。
家里的东西,她一样都没要,一样都没拿,就拿了几件自己的衣裳。
然后坐着周家的驴车走了。
“老天爷啊,俺的命咋这么苦啊,没良心的小娼妇,就这样啥也不要的跟人跑了。
她对不起俺啊,俺把她含辛茹苦的养大容易吗……”
鼻青脸肿的刘氏坐在门槛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王铁锤走的那天,她都没哭的这样伤心。
……
“你爷爷的爹,和你爷爷把我从我家接走后,我就和你爷爷过起了日子。”
手腕上戴着绿油油,翡翠玉镯的王翠芬,和孙子狗蛋说着她年轻时候的事。
“奶奶,原来你是这样和我爷爷走到一块去的啊。”
狗蛋忍不住唏嘘。
“董事长,电视台采访您的人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
王翠芬早就退居幕后,不怎么管公司的事了,要不是电视台托人说了好多次要采访她,她今个也不会来公司。
公司现在是她的孙子狗蛋在管理。
提起榕城首富王翠芬女士,让大伙津津乐道的就是她那传奇,奋斗的后半生。
从一个大字不认识的农村妇女,到现在在餐饮行业的老大,她的经历甚至都能出书了。
现在不止榕城,全国都开着周家菜馆的连锁店,她的秘制酱菜,甚至都出国了,远销十几个国家。
都说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她的儿子更是把公司都开到了京城。
当初靠收破烂发家,一步一步的爬到了旁人仰望的高度。
不仅涉及房地产,更是投资了几十家公司,他的主公司旗下,包含了珠宝,服饰,电器。
甚至分公司都开到了海外。
有这样的母亲和儿子,大伙都对周氏家族的成员感到特别好奇,都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想博眼球的记者,根据深挖,挖出了外界所不知道的一些事情。
例如,餐饮女王,王女士的大闺女一家,在乡下过得一贫如洗,日子很是艰难。
她的大女婿更是卖惨,说岳母狠心,常年来,对她们不管不问。
还有她的二闺女,据知情者透露,说她二闺女当年破坏了人家的家庭,是个第三者。
这些捕风捉影的听闻,王女士一直都没有出面承认过。
不过公司的周总对媒体说过,他奶奶没有闺女,只有他父亲一个儿子。
这也算是否认了那些传闻。
还有人说,小周总有一个姐姐,很是神秘,一直没有在公众面前露过面。
关于这一家子的传闻,都能养活很多记者了。
市医院里,
“妈,要不要我去找舅舅,外婆?”
周杜娟的儿子闺女都成家,并且都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
“别去。”
周杜娟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患上了乳腺癌的事情。
她娘早就不认她了。
“会不会伺候人啊?我花钱是找你干啥的?”
隔壁床位的争吵声,打断了她们母子间的谈话,都纷纷看了过去。
只见是病床上一个脾气不好的大姐,把带着粪便的毛巾仍在了一个护工的脸上。
这护工不是医院的护士,而是没有登记的黑护工。
周卫红强忍着泪水,不顾脸上沾的黄色的东西,把毛巾放在盆子里拿着去卫生间洗了,耳边还传来了病床上女人的辱骂声。
当年,她的干妈,也就是她的靠山许碧云被抓进去后,她兄弟周卫东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带坏了,赌博欠下了一大笔的债。
周卫红很想一走了之,不管这个兄弟,可她狠不下来心。
这些年,她帮他还着赌债,他给她保证是最后一次,可已经有了无数次的保证,无数次的最后一次。
她还着,他继续赌,继续欠。
为了给她还赌债,周卫红干的都是最累,最脏的活。
最近周卫东又欠了一笔钱,这次欠的钱和以前不一样,这次欠的是一个天文数字,她一辈子不吃不喝都还不了。
周卫红为了这个兄弟,一直没有再婚。
现在,她一个人打着八份工,晚上只睡三四个小时就要起来干活。
有的时候,还要去靠卖血还债,简直过得生不如死。
在众人心中早就死了的周向北,他没死,有一年,周文机缘巧合下,在一家寺庙见过他,他成了和尚。
莲花巷子里的汪虹最后和孙小武结了婚,不过后来的后来,俩人又离婚了。
周文和宋清河的感情一直很好,比上辈子还要好,只是这辈子宋清河又多了一个情敌——赵礼。
至于宋清林,周文一直都没有再见过他,没有人知道他离开京城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