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这是哪家的马车, 看起来格外不同?”
汴京街上有人下意识询问,旁边人惊诧万分:“你莫不是刚从外面回汴京?这都不知道?”
旁边吃早食的路人插一嘴:“对啊, 这可是大半个月以来, 汴京城最热闹的事了。”
“我确实从外面刚回来,快说说,这是什么热闹事?”
“知道纪炀吗?就那个以前是个纨绔, 之后当知县后一心为民那个。”
“他成亲了!跟自幼订亲的林家五姑娘成亲了!陛下赐婚,皇后娘娘压妆!”
???
他成亲了?
早食铺子的百姓立刻凑在一起八卦。
不是他们想聊啊!
谁让这是汴京里最大的热闹。
八月下旬,刚传出纪炀被罚去灌江府下面太新县的事, 然后又传出纪家跟林家自幼订的娃娃亲。
具体当然指的是纪炀跟林五姑娘,两人年纪相仿, 又都是嫁娶的正当年纪。
陛下听说这事之后, 很是上心, 主动找来纪炀跟林家, 当天婚事便定下了。
只是因为纪炀即将上任, 婚期定得着急, 纪炀还亲自求了陛下, 请宫中礼官操办婚事, 给足林家五姑娘体面。
陛下向来仁厚,自然允准, 还允他以武侯嫡长孙的身份来办,应该也有看在林家面子的原因, 算是弥补这桩半个月便定下的亲事。
但仔细来想,他俩自幼便有娃娃亲,订亲这事自然不用忙,剩下也就是办婚事。
由宫里礼官筹办的逾制婚礼自然体面风光,吃酒的时候也是十分热闹, 听说林五姑娘头上的簪子,还是皇后娘娘赐下,让京中不少闺秀艳羡。
其实要说羡慕,只羡慕她有个好婚礼而已。
嫁的夫君虽不错,可他要去灌江府!林五姑娘还要跟着!
这就足以让许多人家退避三舍。
那种荒凉的地方,还是算了吧!
他俩亲事没定的时候,文家小妹不就因为这个原因拘在家中。
明明中秋前的菊花宴会上,文家还对文家小妹的态度乐见其成,等传出纪炀要去灌江府任职,当天文家小妹就不准出门,态度十分明显。
原以为任职消息传出来之后,各家都应该退避三舍才对,就林家倒霉,偏偏跟纪炀有娃娃亲。
真是心疼林家五姑娘。
现在九月十九,婚事在三天前便成了,今天正是回门的日子。
方才过去的马车,也是小两口回门的车马。
刚回汴京的人啧啧称奇,纪炀身上,发生什么事似乎都不奇怪。
此时马车里,纪炀跟林五姑娘对视一眼。
其实林婉芸还有些别扭,但强撑着体面,她惯会做这样的事。
可想到那日发生的事,既惊觉自己的大胆,又忍不住想知道纪炀的想法。
说实话,她确实想跟纪炀离开,不管去哪都行。
纪炀这人极好,他就算对个陌生人,都会有爱护之心,何况他们也不算陌生。
只是那话到底太过惊人,虽借着送果子的名义去纪炀住的别院,但想的也是,放下东西便走。
没想到纪炀听说她来,又让她留下。
还说了那些话。
自己不过仗着纪炀是个好脾气,更不会乱说的性子,语速极快地自荐。
女子自荐嫁人。
别说规矩甚多的林家,又或者格外不同的文家。
纵然放在偏远乡间,那都是不对的。
是她语速慢一点,都会后悔的程度。
是她这几年积累的名声,全都毁于一旦的程度。
可林婉芸想抓住这次机会。
但她没机会全都说出来,刚要解释林家如何,林家能给他带来什么,手里便被塞了个小璎珞,所以停顿片刻。
就是这个片刻,纪炀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去灌江府。
只是要先成亲。
为了离开林家,她都能跟文家接触。
何况能离开汴京?
接下来的话,林婉芸这辈子都不会忘。
“说起来,你家跟我家本就有婚约,等我去提亲,约莫不算唐突。”纪炀仿佛早就忘了什么退亲的事。
反正口头说说,有本事让林家反对的人拿出证据。
纪炀还道:“今日你从未来过别院,更没有见过我。”
“是我林家宴会一见,强行要扭这个瓜。”
更别说什么文家,说亲而已,好女百家求,算起来还是娃娃亲更重要点。
“你惊讶,奇怪,但依旧是汴京闺秀典范,所以全听兄长父母祖父的话。”
说到最后,纪炀低头笑道:“不能让你的努力,毁在结尾。”
当时林婉芸目不转睛看着纪炀,这会回门的时候也是。
成亲三日,两人接触并不多,关上门各自做自己的事,新婚之夜都只是盖了一床被子而已。
她知道纪炀很好。
却不知道这样好。
纪炀被林五姑娘看得毛毛的。
说到底,还是各取所需。
他需要一个可靠的妻子,林五姑娘无论从什么方面讲都很合适。
林五姑娘需要离开,自己可以带她离开。
而且他确实敬佩林五姑娘,就算放在现代,她都已经算大胆的了。
至于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原因其实有些不一样。
他见了林婉芸的努力,有些不想让她的努力白费。
就跟一个人做了个项目,为这个项目劳心劳神,眼看要验收成果的时候,突然有人说,你换个项目吧。
虽说换的项目是她想要的,但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
纪炀不忍心。
就跟他不忍心让林婉芸亲口说出自荐的话一样。
她已经足够努力,努力的人便应该有回报。
既然辛辛苦苦打造了这个京中闺秀的典范,不能在最后一刻毁掉。
否则她的努力,她这几年的名声都没了。
是他看了都觉得可惜的事情。
如果把当闺秀当成一项考试,林婉芸自己一个人摸索出试卷,选好自己的赛道,琢磨出考试的答案,规规整整地写完试卷。
她应当享受满分的成绩。
即使在交卷的时候,发现她更想要的东西出现,她宁愿放弃前面的沉没成本,毫不在乎地重新选择方向。
这种洒脱,纪炀敬佩。
虽说只有自己欣赏到这份洒脱。
但并不介意让林家五姑娘鱼与熊掌兼得。
保住她的名声,并带她离开。
其实于他,不过是件小事。
由他提出履行年幼时的娃娃亲,之前所谓文家,所谓其他人家,自然要退后。
别说文家还在摇摆,就算真的要坐下来说亲,同样要排在娃娃亲之后。
所以,他占理。
就算不占理,那又如何。
当时林家五姑娘还担心问:“你不怕别人挑毛病?”
毕竟以纪炀要讲的故事,他在宴会上一见倾心,说好听了,那故事确实不错。
说不好听,就要扯扯其他的了。
纪炀当时还笑:“我叫什么名字?”
叫纪炀。
那没事了。
再说,当年原身什么名声,买官纨绔。
到头来有点功绩,依旧人人夸赞。
毕竟浪子回头金不换。
他的容错远比五姑娘要大。
既然知道林家五姑娘过来时,自己还专门回房间取了小璎珞,纪炀便决定护她终生。
给未来娘子背点锅,这不算什么。
只是没想到她比自己想的还要大胆。
但她越是大胆,洒脱,要放弃之前促成的一切,纪炀越不忍心,让她的辛苦付诸东流。
说起来,江小子江乖乖虽没来汴京,却被他俩不约而同当了借口。
一个借口要送果子。
一个借口要给璎珞。
都没想说什么,可偏偏话里凑着话,从试探中得到结果。
他们或许不是爱侣,至少为知音。
之后便不用说了。
皇帝知道他要娶林家的姑娘,自然笑着看他。
纪炀还说什么,听王伯讲了,才知道母亲在他两岁左右的时候跟林家订了娃娃亲。
只有林家的五姑娘刚好比他小两岁,那便是跟她订的。
林家。
正合皇帝心意。
以前看纪炀就顺眼,现在越看越不错。
林家是个好的,但儿子儿媳并不争气,唯独刚刚展露头角的林家孙儿还行,但还远远不够。
现在多个纪炀。
皇帝只觉得,纪炀一到汴京,怎么什么事都顺起来了。
武侯啊武侯,你若在世,知道自己孙儿不错,只怕乐得蹦起来。
帝后点头许婚,自然没人再提什么文家的事。
文家是不错,文家四哥也还行。
可跟伯爵府嫡子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而且文家要真想说亲,不至于映月郡主对其他人感兴趣了,还拿不准话。
若他家真想结亲,映月郡主又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他们大可约上林家详谈。
他们两家抱起团来,别说映月郡主,连梁王都要退让。
拖拖拉拉,就是定不下来。
纪炀在林家宴会时便看清这一点。
当时林家大公子林启提到这事的时候,其实也是微微皱眉,但联合文家对他们来说比较重要。
说到底,文家家主年轻,而林家除了林大学士之外,再无旁人。
不过那会所指的映月郡主,其实代表更多是背后的宗室。
宗室不会看着他们两家结亲,文家态度也不明朗。
再之后他要去灌江府的消息传出来,文家立刻拘着文家小妹,却并不限制文家四哥跟映月郡主来往,让他们还在某某宴会碰头不欢而散。
那会纪炀便知道,文家是个有意思的。
迟迟不能决断,那就别怪其他人另找出路。
伯爵府,以前的侯府,又差到哪?
现在的伯爵老爷是不成事的。
可朝中沉默的武将,便是他们武侯后人沉默的靠山。
更别怪他在见识到林家五姑娘果敢之后先下手为强。
没看他连婚事都办完。
现在都带着“娘子”回门了。
说到底,所谓文家四哥,映月郡主,林五姑娘。
代表的也是背后的势力而已。
他们的很多选择,是家族引导而来,这自有他们的法子。
可再怎么打算盘,他这个横插一脚的人,勉强算打破僵局。
皇上自然高兴。
再说他家这婚礼,伯爵府那边没什么好讲的,婚事有宫里礼官办,他便宜老爹只是出席,家中没有女主人,他娘子甚至不用伺候婆婆。
一切顺利到,林五姑娘感觉自己在做梦。
回门的马车停下,纪炀先行下车,随后众目睽睽之下扶着娘子下来。
林家大公子跟林娘子在门口迎接,忍不住道:“实在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的想法。”
纪炀提亲的时候,这位大公子可是吓了一大跳。
说好的退亲了?!
怎么又提?
还说跟他订亲的是五妹?
反正现在事情已经成了,帝后都说行,谁还能说不行?
不过一路进门,林启带着纪炀去见祖父跟母亲,林娘子自然带着五妹去见母亲,一会再一起吃饭。
今日林家人到的整齐,阖府上下喜气洋洋。
别说林启觉得怪异,林大学士也好不到哪去。
家里后宅之事,他一向不管,带过的唯一孙儿只有嫡长孙。
那日在宫里,梁王跟文学士想要嫁侄女,嫁女儿的时候,他心里还吐槽一番,没想到最后反而他家嫁孙女。
这几日上朝,梁王都恨不得拍着他的肩膀说,看你平日浓眉大眼的,怎么反而截胡?
文学士还好些,他家本就不愿意让文小妹跟着吃苦。
只是家中原本还在犹豫四儿子跟林五姑娘婚事,没想到这婚事也告吹。
但人家是娃娃亲。
还能怎么办。
因一桩婚事埋怨林家?
还是不满纪炀?
文学士虽是墙头草,也没那样蠢。
汴京好人家多了,林家在相看别家的时候,他家也在相看其他人户。
大家都差不多,大哥不说二哥。
再说,林家信守承诺,林家五姑娘知道自己会跟去灌江府吃苦,但依旧听从父母祖父之命,履行当年的诺言。
如此女子,堪称典范。
谁又会责怪这样恪守诚信的大家闺秀。
毕竟谁不想待在舒舒服服的汴京,反而为十几年前的约定去往边关之地?
文学士只能叹气,感觉既错失一个好女婿,也错失一个好儿媳。
最后看向林大学士的眼神,只有复杂。
这会复杂的眼神转移到林大学士身上,再看向纪炀。
等聊天的时候,除了常规的问礼之外,林大学士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纪炀道:“五日后,虽说成婚不久,但再不上路,以后路会更难走。”
五日后九月二十四,总算赶在十月前出发,他们准备人先走,行李后行,有王伯派人送过去。
反正赶在天寒地冻之前上任,不能耽搁太久。
林大学士点头,灌江府那边是不能耽误,不过刚成婚便走,是辛苦了些。
原本他家还说,要不然让婉芸留在汴京,只是婉芸执意要去,纪炀也说把她一个人留伯爵府不好,这才同行。
还不是跟行李同行,估计要跟纪炀一起。
纪炀把他跟娘子商量好的一一说出,众人脸色不太一样,但都带着别样的复杂。
两人认识多久?
竟然赶路都要同行?
难道真如纪炀所说,林家宴会见到婉芸第一眼,便心生好感?
这也太快了吧?
他家五姑娘确实好看,但能让这样一个人如此心喜?
林启半是高兴,半觉得纪炀又揣什么心思。
可左看右看,连他都琢磨不出来原因。
纪炀这边说着出行计划。
后院里,林婉芸同样在说接下来行程。
林婉芸嫁的夫婿,既是伯爵嫡子,有身份,还做出政绩,有名声。
所以林家主母还算满意。
毕竟纪炀今时不同往日,见陛下的优待,便知他大有前途。
至于林婉芸决定跟去灌江府,这又给林家扬名,都夸她家女儿教得好。
反正纪炀把面子里子都给足了,不枉她辛苦教导。
“既然你们夫妇俩已经有打算,那便去做了,到了灌江府,万不可失了林家女儿体面,你可知?”林家主母开口道,“你不在我身边长大,许多事情不如你三姐。”
林家已经出嫁的二姐,三姐,都提前回家迎妹妹回门。
还有个未出嫁的表姑娘也在作陪。
不怎么回家的二姐皱眉:“娘?五妹在汴京闺秀当中实属翘楚,温和有礼,人人夸赞,您夸三妹,也不要贬五妹。”
“你不知道,莫要乱说,你五妹。”
话还没说完,前面男人们已经聊完,纪炀自己打了帘子进门,顺着接话道:“五妹怎么 ?”
说话时自然是看着林婉芸的,眼中明显带笑,十分亲昵:“陛下跟娘娘都夸林家姑娘教养得好,小婿拜谢岳母教诲,养出陛下娘娘都夸的好女子。”
陛下跟娘娘都夸。
她还能再说?
纪炀并不去看旁人,给林婉芸几个姊妹行礼时眼神并不直视,显得十分有礼。
只是看向林婉芸时,眼神温柔片刻,众人都看在眼里。
林婉芸几乎看呆了去。
还有人比她更能演?
不过刚看一会,就被二姐调侃:“不愧是新婚夫妇,蜜里调油般。”
说的林婉芸立刻低头,纪炀倒是笑着道:“多谢二姐夸赞了。”
这个回答十分纪炀。
众人落座,等问到两人这几日做什么的时候,纪炀只答:“出行的东西我那边收拾,这五日要劳烦婉芸帮忙看看我母亲留下的账簿铺子,田庄那边没办法去了,先过一遍眼,以后都是我们的家当,做个心中有数。”
母亲留下的账簿铺子田庄?
都要新婚娘子看?
旁边林三姑娘帕子都要绞碎,等人家夫妇两个回去,她倒在母亲跟前哭一场。
林家主母皱眉:“你也瞧见,他根本不认识你,又怎会故意针对于你?”
“想他对你五妹真心喜爱,说不得三年前你五妹路过扶江县时,便有了心意,那葫芦灯罩不就是他送来的。”
“现在看看,也是送给你妹妹的,前几日又送了一个,看着比上次还好。”
“如今你五妹,比你们姊妹都要强些。”
不怪林家主母想法改变,而是这场婚事给她带来了大大的体面。
以前都夸婉芸好,现在更是如此。
前段时日文家亲事拖拖拉拉,别人面上在夸,心里不定怎么说,现在可不同了。
随着陛下娘娘的话,只把林家五姑娘当做闺中第一人。
这名头如今谁都认的。
到现在有些人户还在可惜,怎么就让纪炀先下手了呢。
他们后悔啊!
以后就算林家五姑娘离开汴京,只怕汴京闺秀也会以她为榜样。
谁让她模样好,家教好,性格好,嫁的夫婿对她更好。
林婉芸在伯爵府,一边随便翻翻账本,一边听丫鬟说外面传言。
林婉芸自己都想捂脸。
别夸了,过了,太过了!
论演技,自己离纪炀差一大截!
怪不得他看自己“装模作样”的时候,总是似笑非笑。
丫鬟素竹见小姐翻账本飞快,忍不住道:“小姐,您不仔细看看?这可是姑爷亲手给您的。”
“还是王伯整理送过来。”
林婉芸笑:“他给我面子,我怎么好真的拿他东西。”
便是看看,也不尊重,翻翻做个样子行了。
她这会心都飘到外面。
离开汴京。
在两个月前,她想都不敢想,如今真的要实现了。
纪炀也没想到,回趟汴京,竟然还成了个亲。
几个好友给他送行,脸色也是古怪。
不过想到是娃娃亲,又觉得正常。
“纪炀,这次灌江府可比潞州难多了,那是比潞州还偏的地方,你真的要去?”侯府孙儿井旭开口道。
他说了这话,滕显看了看他们,果然听纪炀问道:“你们也是这么认为?”
滕显下意识摆手:“别问我,我只做葫芦,旁的一概不管。”
吏部官员儿子颜海青开口:“我爹说,这确实是对你口不择言的惩罚。”
“但长远来看,又是好事。”
“当然,那种艰苦的地方,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全看个人能力。”
剩下家中在禁军做事,比较沉默的晁盛辉也开口,谁料他说话,便跟其他人不同:“灌江府下面二十多个县,边域五县合成两个县。”
“陛下并未把宝压在你一人身上。”
五个县,合成两个县。
纪炀去其中三合一的太新县,另一个二合一的今安县。
两个县都要安排新知县。
所以晁盛辉说得很对,陛下并未把宝压在他身上,他跟那位不知道名字的知县,肯定会被暗暗比较。
陛下这一手,也实在妙。
就算他们知道又如何,还不是好好干活,有比较才有压力跟动力。
晁盛辉低声道:“那边可能是宗室安插的人。”
这是最新消息了。
梁王知道灌江府是不能打,还安排了个纪炀过去,他自然不会直接投降,左拐右拐,让自己的人去太新县隔壁今安县。
纪炀差点骂出声。
什么灌江府代理人政斗。
两个相邻的县,两个不同的势力,还有明显不同解决问题的手腕。
那场勤政殿里的辩论,现在从字面演化成实际。
果然,都是不服输的。
陛下肯定乐见其成,不管什么办法,只要能平定灌江府便好。
“具体什么人还没选出来,估计年后才能过去。你这点倒是能占先机。今天才传出的消息,还有理论。”晁盛辉把听来的消息都说了一遍。
对纪炀来说确实有用。
去年还在说,好友们打听不来消息,如今晁盛辉已经跟其他人不同了,吏部相关的颜海青也有消息。
倒是只有侯爷家孙儿井旭一头雾水,怎么了?说好的吃喝玩乐?你们几个偷偷进步是吧?
井旭憋了半天,开口道:“没记错的话,灌江府地方极大,一个县的面积,都是普通县城两三倍。”
“你那三合一的县,是不是更难管?”
在好友们压力之下,井旭还真分析出点东西。
三个县合一个县城,地方本就不小,面积大,那便不好管理。
里面豪强林立,山贼土匪成窝。
撂荒的土地也不好捡起来。
恢复生产,想想都头疼。
纪炀其实心里有些想法,千难万险,总要去了才知道。
他近来看了无数太新县资料,倒不是很慌。
再说,他手里还有兵符傍身,安全不成问题。
若不是这样,自然不敢带江乖乖跟林五姑娘过去。
滕显则道:“这次,这次你总要收葫芦动画挣得银两了吧?想也知道,那边肯定要什么没什么。”
“葫芦动画获利万两,我每日拿着手都不稳。”
谁料纪炀还是摇头:“我不要银两。”
“帮我买成粮草备着,在冬日前送到。”
纪炀需要的时候自然不会客气。
但银子有什么用,换成东西才成。
别人都说了有用的消息,或者直接给了银两,井旭立刻道:“我家在江南有粮庄,我帮你买。”
颜海青刚想说,你家买卖你从不参与,你会买粮?
纪炀给他使眼色,笑着对井旭道:“可当真?现在已经九月二十,十一月中旬前,我要见到东西。”
其实井旭确实为难,别说买粮了,他家粮庄经营得如何,里面有多少粮食,粮食是大米小麦,还是小米大麦五谷,他都不清楚。
甚至纪炀需要什么,他也不问,直接拍着胸膛:“包在我身上!”
纪炀笑,他跟原身,一定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不过这事不难,自己再给侯爷家写信,他家自有人教导井旭。
井旭跟自己不同,他也是家中嫡子,但母亲稳做主母位置,让他学着办差,他家里人必然欣喜不已。
颜海青听着跃跃欲试:“纪炀,滕显井旭买粮,那我们呢?”
这事太有意思了!
自从纪炀当了知县,还扬了名。
再有那王家夫妇在朝堂上一通夸赞,大家早就羡慕了。
没看连他都开始读书了吗,晁盛辉更是读了小一年时间。
这种好玩的事,他必须参与。
纪炀笑:“汴京这边的情况,若有动向,还请你们告知。”
井旭为侯府的人,虽说地位尊贵,财产无数。
到底不如家中在吏部当官,又或者家中在禁军当官的颜海青跟晁盛辉,不如他们消息灵通。
特别是禁军做事的晁盛辉家里。
今日梁王要派人去隔壁今安县跟纪炀打擂台的消息,他们得知的最快。
“如果咱们同朝为官,估计更有意思。”
纪炀最后道。
这说到颜海青心坎了。
看着纪炀当这样好的官,他也想啊!
读书!
回去就读书!
晁盛辉直接点头,井旭不用讲,他想当官,随时都能请荫封,只是也要提前学些庶务,否则一问三不知,那才丢人。
又吃几杯酒,纪炀看看时间,开口道:“今日我请客,但我要提前回家了。”
不等纪炀说,他要回去准备去灌江府的物件,就见几个好友们笑得贱兮兮。
“知道,回家陪娘子啊!”
“哎,你现在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应当早点回去的。”
“快走快走,不要耽误时间。”
纪炀懒得理他们,出了包厢之后,正好迎头看到映月郡主。
映月郡主快步前来,指着纪炀半天没说出话,最后开口道:“算了,我确实比不过婉芸妹妹。”
纪炀笑了笑,没说是与不是,更没有出声安慰。
这不是他该安慰的人。
他们这边的动静被包厢里的好友们听到,井旭贱兮兮打开一条缝隙,只听平时骄纵的映月郡主道:“你要对婉芸妹妹好一点,她身体不好,也没吃过苦,记住没?”
纪炀这才点头,但背后的缝隙正好被映月郡主看到。
映月郡主见里面的人是井旭,当下知道朝谁发火,谁料门刚踹开,她一个不稳,竟然跌倒在沉默喝酒的晁盛辉旁边。
晁盛辉:?
映月郡主:???
里面鸡飞狗跳让纪炀退避三舍。
算了算了,还是回家吧。
这会回去的,肯定是伯爵府。
从决定成亲那日,纪炀便搬回家中,跟着一起的,自然还有手下们。
玉敬泉等人进到伯爵府时,心里还在忐忑。
这以前可是侯府!
听着名字便知道气派。
这宅子不仅大,还很有武将风格,处处透着利落,只是如今伯爵老爷当年,少不得有些装饰。
伯爵府内里的庶务虽是侧室来管,但伯爵府嫡长子回来,她自然做不了纪炀的主,婚事更是插不上嘴。
再有派来的礼官,纪炀在伯爵府只看了不冷不热的便宜老爹。
那便宜老爹定定看了看他,旁的什么也没讲。
整个伯爵府,算起来只有这位便宜爹能压他一头,其他人不需要多管。
婚礼办完,纪炀等人也懒得搬了,反正没几日就要出发。
这几日里,不管背地怎么说,明面上伯爵府不少人下意识会听纪夫人,也就是林婉芸的话。
不管怎么算,这位才算伯爵府正经女主人。
听说他老爹那侧室气到摔东西,又压着庶弟读书,估计想着明年科举顺利,赶紧扶正。
这次伯爵府喜事,她别说露露脸了,但凡过问个东西,都被宫里来的礼官上下打量,随口再问一句,妾室过问嫡子女婚事,该论何罪?
只这一次,她便只能龟缩在院子里,不能出来。
再恨也不行,谁让她是妾。
纪炀估计着,这次恐怕要把她气狠了。
但说到底,他并不在意。
那位再怎么样,其实翻不出花。
这宅子天地太小,任凭天大的手段,也能轻易挡回去。
进到房间,林婉芸在看王伯拿来的单子,这都是随后要备的行李。
原本应该让纪炀看,方才他不在,王伯说:“夫人只管看,少爷不会介意的。”
纪炀确实不介意,这会五姑娘递给他,他都不看,平安帮他去了外衣,纪炀随口道:“娘子,还是你看吧。”
他本就喝了些酒,虽不会醉,多少带了些好笑。
连王伯都抿了抿嘴,眼眶湿润了些。
真好,少爷娶妻了,还取得京中最好的闺秀。
老侯爷跟少爷母亲在世的话,肯定会很欣慰。
别人当纪炀说笑,林婉芸却知道他要躲懒,但她亏欠纪炀,这点小忙自然不会在意。
但在其他人看来,只觉得纪炀好福气,妻子如此温顺体贴。
纪炀喝着茶,看出旁边玉敬泉跟凌俊鹏,卫蓝的表情,解释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摸摸鼻子,大家开个小会。
他才没有躲懒!
这次也算林婉芸头一次同纪炀心腹认识。
平安自不用说。
下面玉敬泉帮纪炀处理杂务,算是文官,到了灌江府太新县,估计还当县丞。
凌俊鹏,看他勤加练习的枪法便知,他肯定是个武将。
卫蓝身量气力都不如凌俊鹏,但胜在灵巧,心思也活,以后还是做捕快。
这些都是纪炀自带的班底。
也是太新县的基石。
他们都做惯了这些事,有他们帮忙,太新县许多事也好处理。
众人叫过夫人,林婉芸也一一认人。
林婉芸这边有四个陪嫁丫鬟,两个嬷嬷。
只有一个叫素竹的同行,其他人跟着行李和其他仆人慢慢走。
出发的时候,纪炀,林婉芸,平安,玉敬泉,凌俊鹏,卫蓝,素竹。
再带上李宾跟王家夫妇。
一共四辆马车,再带四匹马,大家轮换着骑,也能散散心。
剩下东西慢慢送,他们马车会走快点。
事情全都安排妥当,夜也深了。
等两人回到房间,依旧是一张床,但明显隔了距离。
不等五姑娘问,纪炀直接用被子盖着她脑袋:“睡吧。”
过了好一会,确定她睡了,纪炀才睁开眼,好笑道:“十七,怎么下得去手。”
他并非圣人,但有些观念扭转不过来。
这几日纪炀一行人十分忙碌,林婉芸都出去采买几次,回来眼睛亮晶晶的。
嫁人真好!
好久没畅畅快快逛街了!
倒不是说买什么,而是不用带帷帽,还没有时刻提醒你守规矩。
甚至因为伯爵府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出门知会纪炀一声即可,有时候纪炀也跟着,两人相处自然,也很轻松。
还没出汴京呢,快活日子便来了。
只是最后一次跟纪炀出来,碰到早就在等她的文家四哥。
纪炀笑着朝文家四哥点点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林婉芸心里跟着一定,朝对方行礼,继续跟纪炀挑物件。
周围小二看着不对,又被平安顺势喊走,纪炀一边给五姑娘看东西,一边笑着对文家四哥道:“扪心自问,就算没有我,时至今日,你跟婉芸的婚事可能成?”
从纪炀到汴京就听说,文家林家有意亲事。
到现在他都要走了,一个多月过去,能有进展吗?
“婚事,婚事本就不是一时半刻能决定。”文家四哥坚持道,等他瞧见纪炀给林五姑娘的是一把小匕首,立刻上前两步,“你怎么能给她这种东西?”
那匕首十分小巧,女子握刚好合适,还能藏在袖中。
林婉芸一眼便很喜欢。
纪炀抬头看看文家四哥,又笑:“回去吧,木已成舟。好好科举,好好入仕,有朝一日你会明白。”
“我跟婉芸并无亏欠。”
明明大家年纪相仿,文家四哥看向纪炀,总有种看上位者之感。
他相貌英俊,朝林五姑娘笑着说话时只是个贵公子模样,抬头由上至下看他的时候,笑里带了些说不明的意思。
有种大人看透孩童之感。
等文家四哥跌跌撞撞出门,他看到林五姑娘对匕首爱不释手的模样,心里稍稍缺了一块。
可这会满心只有纪炀那句。
好好科举,好好入仕。
有朝一日你会明白。
等文家四哥离开,林婉芸稍稍松口气,即使再聪明,她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啊。
“这个,真的买给我?”
纪炀点头:“留着防身。”
“可我不会用。”
“回头我教你。”
两人携手而来,携手而归。
消息传到林家跟皇宫,自然让皇上满意。
昌盛三十五年九月二十四。
王伯早早起来,送他们一行人出城。
同来的,自然还有纪炀好友,跟林家人。
看着车马一点点远去。
众人心里说不出的感受。
纪炀又出发了。
上次去扶江县,人们都以为,他会在那个偏僻县城蹉跎半生,或者低三下四回来。
没想到他确实回来了,却是风风光光回来。
这次呢?
这次去混乱的灌江府太新县,又会如何?
他又会怎么解救那边的百姓?
同样心情不同的,还有跟着纪炀的手下们。
从扶江县到潞州城,再从潞州城到汴京城,最后去到更远的太新县。
其中的波折,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
但他们的心情却是越来越兴奋。
即使要去的是太新县,那个混乱的边关县城,他们也充满信心。
毕竟他们看着扶江县如何起来,他们又看着知县大人早早猜到皇上想法,并早做好准备。
演戏,猜测,揣摩圣意。
一切都很难,但在知县大人手里,似乎不算什么。
但要说难吗?确实很难,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意思也不同。
玉敬泉觉得自己的智商在这一个月里飞速提升。
纪炀此时跟他们几个一起骑马,笑着道:“是不是觉得汴京很难。”
是。
大家下意识回答。
玉敬泉道:“在汴京不过一个多月,仿若过了一年。”
时局变化,各方派系利益争斗,都在悄无声息进行,有时候的场面看似沉闷,其实早就你来我往好多次了。
稍有不察觉,便被带到沟里。
“不是汴京难,是我们的力量太小。”纪炀看一眼远去的汴京城,继续道,“现在的汴京,不会因为我们做什么,我们说什么有所改变。”
“所以看起来很难。”
“等有朝一日回来,也许一切都会游刃有余。”
再聪明的蚂蚁也撼动不了大象。
机智,谋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虚的。
上位者根本不用猜测你真实想法,他们动动手指,就会让原本简单的事变得复杂。
只有站在跟他们同一高度,很多事便会迎刃而解。
他很期待那一天来临。
皇上秘密给他兵符,更让五年之内从知县做到知府。
如果真的做到了,那今日遇到的所谓麻烦,都会自觉绕开。
纪炀转过头,不再看身后的都城。
灌江府,太新县,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