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裴又锋所说的看看, 自然是看看要不要当吴指挥使,不对吴将军的副手。
但去了定江关, 肯定会有许多规矩, 没有现在这般自在。
他的人,是定江关的五倍!
而且他还有土地!
可话说回来,吴指挥使的手底下的人, 一个可以打他手下七八个。
如果是作战的话,那更不用讲,人家会兵法, 会战术,说不定还会毫发无损, 自己的人只能靠着私自购买的武器讨一点点好处。
不过这是以前。
现在定江关有了纪炀, 必然不会像之前那样寒酸。
即使看不上纪炀一心“为民”, 裴又锋也不得不承认, 只要纪炀能腾出手, 绝对会给定江关许多好处。
看他几次三番送东西就知道了。
实际上纪炀并未求定江关为他做过什么事。
他还主动送东西过去。
旁的不说, 定期给粮草这种, 可是纪炀自己提出的。
而且纪炀的为人, 他肯定会为将士们考虑。
给这种人的任地守城,不是件难事。
但他五千兵马!
五千!
到底是去当官, 还是继续带着自己的私兵,裴又锋有点难以抉择。
所以他提出, 等吴指挥使受封赏的时候去看看,看看再说。
其实裴宸裴县令,也是这样想的,他奉命而来,知县大人讲, 如果裴家主想去定江关看热闹,那可以同意。
想到这,裴宸又道:“其实,家主。有纪炀在,他或许不会让我们有私兵。”
私吞田产都不允许,何况私兵。
“急流勇退,当个将士,回头以您的勇猛,说不定也能当将军。”
裴宸转达的话,算是说到裴家主心坎。
他是不聪明的,可谁都能看出来纪炀的决心。
私兵这种事,他只是还没开始收拾罢了。
如果纪炀在这,肯定会说,怎么没开始,这不是正在收拾。
但以裴家主的角度,一切还没开始。
让他放弃这些,真的太难了。
裴宸最后道:“后日跟着汴京来的队伍一起出发,您跟在队伍后面,我给您安排,可能要屈尊换上小吏的衣服。”
裴家主不情不愿点头。
如果不换上小吏衣服,肯定不能跟着队伍前去定江关。
这边事情定下,裴宸总算松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对,又或者是不是太自私。
又或者跟纪炀拼一拼,说不定裴地还能恢复。
想到最后一个可能性,裴宸自己都笑了。
他跟裴家主两个人加起来,也比不过纪炀的聪明才智。
有时候,还是要识时务一点,人家已经给了退路,再不接着,那边会不耐烦的。
裴宸揉揉脸。
快了,做完这些,他就能离开这。
离开这个让他充满负罪感的地方。
裴家这边暗暗要跟着去定江关。
其他两家还想着,以他家的暴脾气,肯定吃不了这个亏,只等着跟之前一样,裴家冲锋陷阵,他们两家跟着吃好处。
纪炀这边终于收到汴京的来信。
说起来,已经是去年年末做的事了,汴京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当时纪炀好友井旭送粮草过来,纪炀让他回汴京见到皇帝时候,如实说这里的情况。
更要说明吴指挥使的军功,再要点兵器过来。
等到年后,朝廷终于把这事拿出来讨论,一直到如今七月十三,总算有了结论。
他给吴指挥使的请封也有结果。
那边犒赏队伍还在慢慢接近,一般到有人的地方,就会展示出皇家威仪,毕竟使者代替陛下而来,陛下所有的排场,犒赏队伍必须有。
所以队伍走得会格外慢,而前面则有送信的提前告知,好让一路官员提前准备。
这也不是劳民伤财,更不是故意折腾使者。
只有一路吹打,一路显出仪仗,一路抬着封赏招摇过市,才让证明陛下对此事的重视,对受封赏的官员重视。
更别说,这是守边关的将士,犒赏三军这句话,可不是骑个马送个信就行的。
按照现代的话说,必须要有仪式感,排场必须大,不然显不出身份。
这种仪式感也很有必要。
七月十六清早。
纪炀带着太新县官民站在太新县主街上迎接天家使者。
那边人还没到,只听到厚重的鼓乐声响起,这种雅乐只有皇家朝廷才能演奏。
所到之处,都会让人知道,是陛下对臣子们的封赏来了。
远远看过去,前面是穿戴整齐的皇家禁卫,后面抬着空的皇帝车驾,车驾所到,证明皇上驾临。
车驾稍稍往后,有个骑着骏马的太监,这太监戴着高高的帽子,身着彩衣,一看就是报喜来的。
估计到太新县之前,这队伍重新修整过,看着格外有精神。
车驾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皆带着精神的帽子,衣裳格外漂亮,他们手里抬的,肩上扛的,再有牛车拉的,全都是陛下给的封赏。
一路从汴京而来,沿途过往的城镇全都知道,灌江府定江关的吴指挥使,坚守关卡二十七年,是人人称赞的大英雄。
纪炀看着这排场,就知道朝廷是重视的。
他递上去的奏章也算没白写。
而裴家主更是目瞪口呆看着一切。
那么豪华的车驾,那么尊贵的禁卫,那么高高在上的内官,千里迢迢过来,都是为了吴指挥使?
都是因为他镇守边关?
他呢?
他也干了!
虽说做的不如吴指挥使好,也是由指挥使指挥的。
但他也为承平国流过血!
要说不嫉妒,那都是假的!
就在裴又锋羡慕嫉妒的时候,只见纪炀跟他侄儿都迎了上去,而他只能在原地看着。
自己侄儿都能过去跟天家使者说话,他呢?
他跟在一群不起眼的小吏后面,半步都不能上前。
就连这小吏的身份都是借的!
可这封赏,也该有他的啊。
难道就因为,他不是朝廷的将士?
这个想法让裴又锋嘴里泛酸。
等太新县衙门队伍进到封赏队伍的时候,这种酸意更加明显。
作为太新县最大的两个官员,纪炀跟裴宸都在做前列,跟天家使者同样骑马同行。
其他一概人等只能步行。
步行到定江关?
裴又锋从来没有过啊。
纵然在他还没当家主的时候,去那边也是骑马。
但想到吴指挥使说过的话,他还是咬咬牙跟过去了。
裴又锋跟着汴京来的封赏队伍前去定江关的事,刘,鲍两家都知道。
但他们一头雾水,他跟过去干什么?
纪炀对这些事心知肚明,也知道裴又锋的想法,但这会还是跟天家使者说话。
这次封赏队伍一起去定江关,韩潇肯定也跟了上来,毕竟在定江关还要解决很多事情。
所以衙门干脆交给五姑娘。
纪炀对五姑娘有些信心。
殊不知林婉芸这会有些愣怔,纵然她再大胆,也从未过过这种事啊。
不过她也不是常人,硬生生压住胆怯,学着纪炀平时的模样去处理政务。
封赏队伍前进的速度比平常人走路还要慢点,等到没人的时候,速度才稍稍加快。
纪炀笑着对内官道:“这一路过来辛苦了。”
“辛苦是辛苦的,但能给陛下办差,自是荣耀。”内官笑眯眯道,“伯爵公子近来身体可好?你家林娘子方才匆匆见一面,比在汴京的时候气色还要好呢。”
骑马稍稍落后一点的裴宸裴县令心里愕然。
硬是挤到前面的裴又锋表情差不多。
以前知道纪炀是伯爵家嫡长子,可汴京的内官对他这样客气,足以见他的身份并不是虚的。
纪炀笑:“这里天地广阔,我们夫妇两人为陛下守边关,也觉得畅快,比之在汴京,自然差不多了多少。”
能被皇帝派来的内官,自然忠心耿耿,此刻听着纪炀说话,怎么听都觉得好听。
“好好好,陛下可是十分挂念你们,还怕你们在此地不习惯,方才放在衙门的,都是汴京特产。你跟你家娘子定然会喜欢。”
听内官这么说,纪炀挑眉:“我是喜欢,我家娘子在扬州长大,还请陛下赐些扬州的特产才好。”
内官忍不住又笑,指着纪炀道:“你呀,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说家常一般,听得周围人面面相觑,特别是太新县人士。
他们知县大人,真的不同旁人啊。
内官又道:“侯爷家孙儿井旭井少爷,如今已经在兵部任职,虽说是个随从小官,但他做得不错,不过还有件事,倒是不好。”
纪炀看过去,只听内官低声道:“你家庶弟纪驰,今年又没中,听说家里十分生气,让他继续闭门苦读。”
纪炀笑:“他才多大,考不中很正常。”
内官说着这事不好,其实也是笑着讲的,可见知道他们家实际情况。
这会讲对方的倒霉事,只是主动拉近距离。
“是年岁小,但两次不中,也就没有当初天才的称号了。”
纪炀还在汴京的时候,那庶弟何等风光。
十四岁中举,所以让他侧室母亲有扶正的可能。
四五年过去,虽然年岁还不大,但想要压制他嫡长兄,这就难了。
以纪炀现在的功绩,就算三年后他庶弟高中,那也要屈居在他下面。
内官说这话,自然让纪炀安心办差,汴京那边不会出问题。
两人笑眯眯带着封赏队伍缓缓前行。
此刻的定江关早已得到消息。
整个定江关都有些沸腾。
封赏?
给他们指挥使的?
二十七年时间,几乎不闻不问。
现在给封赏?
定江关一千将士简直不敢相信。
听着斥候一点点报告,说是封赏队伍越来越近,还抬着数不清的赏赐。
吴指挥使皱眉,他怎么也想不到,纪炀所说的竟然是这件事。
纪炀说,找到合适的时机,裴又锋肯定会同意放弃私兵,进到军营,甚至没有正式官职也行。
当时吴指挥使还不太相信,但现在却不同。
他好像知道,纪炀怎么“引诱”裴又锋上钩了。
但竟然是这种方法?
给他封赏?
不对,明明是给他封赏的时候,顺便解决裴又锋的事。
即使吴指挥使再不乐观,也知道纪炀为了请封的事,肯定忙了许久。
甚至从去年开始就已经着手在办。
在定江关二十七年,吴指挥使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
纵然当一辈子指挥使,他心里也觉得自己是英雄。
那些虚名对他来说无所谓。
可真到这种时候。
其实还是有点在乎的。
吴指挥使的副将开口道:“指挥使,您要不要刮一下胡子!那可是封赏!说不定还能升官!”
“去去去,什么笨驴,给点封赏就行了,还惦记升官?”吴指挥使摸摸络腮胡,“来,给胡子梳洗一下,算是对得起他们。”
副将其实看出指挥使的紧张。
谁努力不想看不到成果,谁守边的时候不想要那份荣誉?
这并不是说他们不伟大。
而是任何努力都想得到称赞,这是人之常情。
不用吴指挥使吩咐,边关上下抱着说不清的心情开始收拾道路跟营地,以迎接封赏队伍。
吴指挥使梳洗好胡子,站在边关往外看了许久。
二十七年,这会竟然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要说什么封赏有多重要,不如说朝廷终于看到他们更为重要。
他们这些人的坚守,终于在二十多年后被看到。
这种嘉奖来得太迟,他现在也不能释怀。
可总归是来了,总归没有像那些白头兵一样,没有成为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
如此复杂的心情,吴指挥使吴金川守在城楼上,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七月二十七,行走缓慢的封赏队伍,在即将到达定江关的时候停下脚步。
这一行三百多人,全都换上最后一套干净衣服,鼓乐手重新架起乐器,众人洗把脸,以最好的面貌进到定江关营地。
作为天子使者,他们不能丢陛下的颜面,更要让受封赏的将士们感受到陛下的诚意。
纪炀等人也不例外,不过他跟裴县令还好,毕竟一路骑马。
裴又锋在后面可惨了,全程用脚走路,虽然以他的体力不算什么。
可他在这十一日里,已经感觉到自己跟侄儿的差距。
不管人家那官是怎么来的,可人家就是官。
他就是草民。
这种认知让他很是不爽,对裴县令态度也不算佳。
纪炀看在眼里,心知这事约莫已经成了。
再看看裴县令,他也是愿意离开的。
只要这两个离开,一个去往定江关,一个到苏州下面县城任职。
裴家的势力自然烟消云散,再也掀不起风浪。
纪炀笑笑,跟着内官继续启程。
但再往里面的路,众人皆下马,亲自走到营地里。
此时的营地一片肃穆。
这里的年轻人很少,多数人跟吴指挥使一样,已经年过四十,可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头一次见到朝廷封赏。
看着陛下仪仗,看着浩浩荡荡的鼓乐队伍,再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封赏。
这群边关汉子忍不住激动,甚至有些失态。
吴指挥使刚要制止,从汴京而来的天家使者笑着道:“不妨事不妨事,陛下说了,定江关的将士们最为勇猛,要我们一定以礼相待。怎么高兴都不为过。”
纪炀在旁边笑,有这位在,定然能把将士们哄的特别开心。
果然,接下来皇帝圣旨还没颁,内官一连串夸赞的话不要钱一般。
什么忠勇双全。
什么驰骋纵横。
什么忠肝义胆,什么国之楷模。
说的定江关将士们脸都要红了,最后内官又道:“陛下自从知道此事,每每想起,便愧疚万分。”
“他远在汴京,隔着千山万水,也觉得心痛。”
内官眼圈微红,表情真挚无比,一字一句说到全体将士的心坎上,半点架子也没有,更把陛下的痛心说得十分清楚。
吴指挥使都微微动容,更不用说下面的人。
等大家情绪好一些,内官才开始宣读诏书。
里面更是一连串夸赞的话语,但最后的一段才重要。
陛下,竟然封他们指挥使当了将军!
吴指挥使吴金川,荣封正六品明威将军,手下可至三千人,不需请示灌江城,另有俸禄增添无数。
后面的封赏更不用讲。
手下将士,全都晋升一级,俸禄翻倍,支出银钱皆有陛下私库支付等等。
接下来一连串的赏赐更不用说。
这正六品的将军,听着是低了些,但别忘了,边关将士的职位跟文官不同。
有了将军这个名头,日后调回汴京城,直接去兵部做个四品大员不成问题,俸禄更是加一等,连子侄都能受荫封。
等于说,这次封赏,是带着他全家老小,加上以后退休全都安排到位了。
实际的好处,只多不少。
更别讲,吴将军听了后面对自己手下的赏赐,这下笑容才更多。
就说嘛!
只有他一个人得封赏,那有什么意思。
兄弟们一起加官进爵,还以为涨俸禄,这才对啊!
纪炀适时又给了张单子。
这是他让井旭帮忙讨要的兵器名目。
吴将军打开一看,整个定江关,所有将士,一起换武器?一起换盔甲?
而且还能领新战马?
吴将军正高兴呢,那边内官亲自捧了英姿飒爽的黑青色盔甲前来:“还请将军换上,这可是陛下亲自赏赐,大内打造的盔甲,刀枪不入,水泼不透,火烧不侵啊。”
竟然这般好?
内官带着人,亲自给吴将军换上黑青色盔甲,头盔上一撮红缨,更显潇洒。
打眼一看,便是战神模样。
连脚底的靴子都是最好的皮子打造,穿上轻柔趁脚不说,上面并无太多坠饰,十分简洁实用。
吴将军身材高大,鲜少有刚合适的盔甲,这一身却十分贴合,可见确实是专门为他而造。
这一身既实用,又气派。
腰间的腰带的配饰更用轻钢打造,将这身盔甲的气势显露无遗。
纪炀看着都道:“我都羡慕了。”
吴将军挑眉:“羡慕也不行,我的。”
吴将军对这盔甲爱不释手。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还穿到了他身上。
有这东西,打仗的时候就能少受点伤,谁不怕死啊,他也怕。
但怕也要上。
角落里的裴又锋眼睛更是挪不开。
他对这些东西也有研究,吴将军身上这盔甲,纵然有钱也买不到。
最后那黑色披风一穿,只听周围都在大喊吴将军,吴将军。
他之前还觉得吴指挥使太傻,明明朝廷不重视,还坚守这里,更是把定江关守得水泄不通。
现在他也眼红啊!
就连吴将军的副手,也得了新武器,那可是上好的弓箭。
接着,流水般的封赏进到营帐里,营帐都装不下!
不说这些东西,就见这些汴京来的内官跟禁卫,一口一个吴将军,更跟吴金川说笑,让他回头回汴京时,一定要跟他们一起踢蹴鞠跑马狩猎。
以吴将军如此本事,定然是一把好手。
看看,退休生活干什么都有着落了。
就在裴又锋羡慕的时候。
纪炀走到裴又锋身边的裴县令旁停下。
纪炀语气装做有些惊讶,用裴又锋也能听到的声音道:“裴县令,汴京来的,还有另一份文书。”
见两个裴家人都看过来,纪炀才缓缓打开内官给他的东西。
“苏州下面有个小县,在苏州不算富裕,但放在灌江府绝对首屈一指。那边的知县年迈去世,朝廷命你去苏州任职。”
“什么?!苏州?!”
裴县令没开口,裴又锋先震惊了。
那种好地方,轮得到他们?
轮得到他侄儿?
纪炀解释:“应该是正好这边送封赏,陛下想到裴县令在此做得不错,所以顺手指了他。”
“只是要远离家乡,实在辛苦。”
“这有什么辛苦的。”裴又锋喃喃道,看着侄儿皱眉,心里更不是滋味。
那么好的地方,给他他都想去。
纪炀见已经差不多了,把文书递给裴县令,自己去和吴将军说话。
此刻吴将军身边围着许多人,但纪炀过来的时候,众人下意思给他让路。
虽然纪炀没邀功,可这些封赏怎么来了,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是他请封,灌江府怎么会记得他们。
又给他们粮草,给他们要武器。
大家心里都明白!
这地方来了那么多知县,也就纪炀真的能做成事。
吴将军更是深深看着纪炀,他欠纪炀这份情,看来很难还清了。
旁的不说,这次连他的家人都给安排妥当,以后不管做什么都有退路。
他可以不要将军这个虚名,却没办法不在乎以后在汴京的安排。
纪炀笑着道:“这也不是我的功劳,是你们自己挣来的。”
吴将军点点头。
他当然知道,这是他们挣来的。
但没纪炀,又怎么能说得清楚。
纪炀以后,就是他们定江关所有将士的恩人。
不说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至少谁欺负纪炀,就是他们过不去!
他们肯定不会同意!
有仇必还,有恩必报!
否则还是定江关的将士?
几乎一夜之间,定江关所有兵士换上新的盔甲,拿起崭新的武器,弓箭都补充了许多。
听说战马会在年前送来。
原本就是骁勇善战的部队,这下更所向披靡。
纪炀等人也为他们高兴,凌县尉更是混入其中,摸了好几次盔甲,看来也很是喜爱。
汴京来的内官同他们一起喝酒吃肉,面子更是给得很足。
这消息传到周围营地里,估计其他地方要羡慕死。
这种脸面,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要说定江关,也不是没有落寞的人。
吴将军跟纪炀走过去的时候,裴又锋穿着小吏的衣服,跟众人格格不入,脸上半点高兴都没有。
吴将军轻咳:“裴家主,你怎么不去吃酒。”
裴又锋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扭过头:“吴将军还记得我啊。”
纪炀听着想笑,开口道:“我先回去了。”
听此,吴将军装模作样:“知县大人别走,其实有件事想共同您商议。”
“我想问你要个人。”
“裴家之前也为守卫边关做过牺牲,他许多族亲,都死在战场上。”
“到底是民兵,以前的知县也没记过,所以您去帮定江关弟兄请封的时候不知道这件事。”
纪炀故作惊讶:“还有这回事?”
不过纪炀踌躇片刻,还是道:“可惜了,若是定江关的人,这事必然能成。但到底不是朝廷的将士,不好请封啊。”
“所以我想请裴家主到定江关任职,您看可行吗?”
听到这话,裴又锋赶紧抬头。
纪炀却道:“虽有些不合规矩,但也可行。只是一进军营,他这也没什么居功,只能委屈为裴家主从最开始做起。”
最开始,不就是小兵?
他当小兵?!
好在吴将军帮他说话:“以裴家主的能力,当小兵屈才了,不如在我身边做个副手,也不算辱没吧?”
当将军的副手,自然不算入目。
裴家主见纪炀还在犹豫,开口道:“知县大人,我真的为承平国守过边关。”
“您看我这背上的刀疤,就是当时留下的。”
“当时我爹见此地盗贼横行,又有外敌入侵,就组织乡亲守卫家园,最后吴将军招揽我家,也是出过力的。”
当然,从中也收揽不少钱财,杀人放火,趁火打劫的事也没少做。
纪炀适时点头,最后道:“只是你家要怎么办?裴县令也要离开,你也要走。那裴家?”
说到这,裴家主笑笑,看向纪炀:“知县大人,您就别装傻了。”
“我是真傻,但也不至于特别蠢。”
裴家主是想不明白的。
但他身边要走的裴县令,都姓裴,裴宸在昨晚已经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裴又锋。
从最开始的计划,再到调他俩离开裴地。
一步步地,全都在纪炀的计划之内。
他算无遗策,两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刘家,鲍家。
裴又锋知道真相后想要生气,可却听侄儿道:“不瞒您说,若现在舍弃家业,还能保住性命。”
“否则,会死的。”
“您若不信,就去定江关先躲躲,看看刘家,鲍家的下场再说。”
如果是最开始的裴又锋,或者纪炀刚到那会的裴又锋。
定然不会这样听话。
可就像他说的,他是不聪明,但没那么那么蠢。
蠢到如今的形式都看不清。
纪炀这人,跟其他知县不同,不管是他本身的能力,还是他背后的人。
都证明一点,太新县要变,灌江府要变。
不是一个裴家可以阻拦的。
裴又锋有着奇怪的敏锐,在这种时候,又有侄儿拦着,总算冷静下来。
这会纪炀跟吴将军一唱一和,便是要他留在定江关,至于裴家?
裴又锋看看纪知县:“我家那些人,怎么办?”
这说的自然是私兵,纪炀道:“能用的,就请吴将军挑一些用。剩下的该回家回家。”
裴又锋并不言语。
五千私兵,这不是说放弃就放弃的。
他甚至有种拼死一搏的念头。
但看着虎视眈眈的吴将军,看着上次过来的凉西州兵马。
还有当了正规军所得的封赏。
更有他侄儿暗地里说的后果。
按理说裴宸不用讲的,反正他马上要离开这里,不管这里如何,跟他关系都不会很大。
就算有所牵连,也不至于是死罪。
可他侄儿还是说了。
不想死,就留在定江关。
看看另外两家的下场。
裴又锋狠狠点头,他就看看,如果后果真的那么严重,他以后就踏踏实实在定江关。
要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回来。
私兵散是散了,回头他大手一挥,还能聚集不少。
抱着这样的想法,裴又锋的事情已经定下。
或者说,裴家已经定下。
等再回去,便是私兵遣散,之前把持的田地也要还回去,特别是几十万官田,皆数归还。
裴家里再挑个人帮忙打理庄子。
以后真的靠种田为生了。
他自己则要在定江关,成为正式的将士。
要说憋屈,那也有。
可裴又锋也算松口气。
因为他发现,汴京来的内官看他似笑非笑。
总不会汴京的人也知道他那些事吧?
封赏队伍回去的时候,内官意味不明说了句:“你也算有功,功过相抵,如今算占了便宜。”
内官同裴又锋说话的时候,可不像跟吴将军等人讲话那般和善。
语气之刻薄,纪炀听了都揉揉手臂。
这一吓,让裴又锋回到裴家的时候,立刻着手遣散私兵,吴指挥使派了人跟在身边,确保这件事顺利进行。
而内官见到纪炀,又笑眯眯道:“你看你这,咱家过来,原本想当个好人。你还让我去吓唬人。”
纪炀笑着回礼:“多谢内官大人了,这情,纪炀记下。”
“好说好说,回头你跟林家娘子回汴京,有的是日子交好呢。”
不怪内官客气,而是像纪炀这样年轻有为的官吏,如今最得陛下喜欢。
那么多年轻小官里,纪炀还是最突出那个。
他这人最会看眼色,自然对这位伯爵公子不同。
等回到太新县,封赏队伍在此暂时歇脚。
林婉芸则带着不少当地好物过来,自然是送给内官等人,让他们这一趟也算没白跑。
内官见此,笑眯眯收下,对林婉芸同样客气。
这可是林大学士的孙女,岂能怠慢?
不过内官在太新县待了几日,越待下去,听到的事情越多。
这夫妇两个,一个整治豪强,收回土地,一个行医施药,照拂百姓。
配合得够默契啊。
等太新县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封赏的一行人真的要回去了,回去的时候坐车坐船都可,估计会先到潞州,然后坐船回汴京。
此地的消息也会送到汴京皇帝手中。
第一手的消息,自然不普通。
内官觉得,这里的事说给陛下听,陛下一定会满意的。
送走内官等人。
又要送走裴县令。
或者也喊裴知县,他不日就要上任,虽说那地方距离太新县五千多里,年底能到都够呛。
所以现在就要出发了。
这事耽搁不得。
裴县令要离开,裴家主裴又锋也是,他看着纪炀收走近七十万官田,急得跺脚。
但吴将军派来的人生生按住他,不让他乱动。
都是定江关的人了,难道还不听命令?
裴又锋活了三十多年,最近感觉到憋屈的次数最多。
还好,他家民田还在,虽说也被弄走不少,而且还答应纪炀,以后本地哪家来赎回民田,他不许阻拦。
都进了体制内,这些上级的命令,他以后不听也要听。
裴又锋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又被套路了。
可裴宸在旁边帮他收拾,就想到他说的刘家,鲍家下场。
还是先跑为妙吧。
官田回来的时候,也才刚刚八月,现在给百姓们分分土地,丝毫不耽误今明两年的种植。
甚至还能容纳另外两个地方百姓过来。
七十万亩田地啊!
足够让全县百姓来种了!
甚至可以吸纳周围其他地方的百姓!
裴又锋脸又一黑,可看着欢腾雀跃的百姓,这才意识到。
这些人也有高兴的时候?
以前没见过他们这么高兴过啊?
在纪炀快速处理下,甚至整修牧场的赵大人都过来帮忙。
七十万亩官田彻底收回,之前的契约作废无用。
裴家两个主事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只留下一个空架子裴家宅子在这,之前他家爪牙还住在宅子后院,如今更是茫然。
主人家都走了,那他们呢?
好像都把他们给忘了?
那五千私兵,定江关的人只带走五百,剩下的四千五百人皆分了土地,留在本地种田。
也有些懒散的,但他们的身份契约已经到了衙门手中,除非直接落草为寇,也只能在规定的地方待着。
这些人还要慢慢安抚。
纪炀尽量让他们的家人把他们带走。
好在他们大多都是本地人,回家也不是难事。
等这些全都处理完,距离裴宸离开,已经有小半个月。
连裴又锋也去往定江关四五天。
这两人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也宣告裴家彻底打散。
而此地的名字,也由纪炀宣布,恢复原本的名称,沧依。
原本这地方叫沧依县。
比什么裴县好听不知多少倍。
如今不是县了,大家都喊沧依村。
只是如今这村也太大了。
纪炀一边给过来的百姓分土地,一边在地图上规划整齐的村落。
沧依这地方太大,足足划了十三四个村子,庄子,才算完。
每个村庄,都选出人品好,人又公平,有威望的乡亲出来当里长。
整个八月,连中秋都在分土地面前逊色不少。
中秋是快乐的。
但没有分土地快乐!
原本的裴家悄无声息消失,只有衰败的农田,还有紧闭的裴家正门证明他们还存在。
可左右两边刘地跟鲍地的佃户,几乎都来到沧依。
反正都是一个县,给那两家当佃户,不如来这里种官田!
大家都能分到土地,在知县大人规定的时候建起房屋,以后挤点就挤点!他们不怕!
什么?
之前跟那两家签订的契约?明年必须给他们种田?
知县大人说了!
让他们尽管来!明年他解决!
西边刘家,东边鲍家。
眼神惊恐地看着地下几乎所有佃户,全都拖家带口离开。
他们似乎被吩咐过,全都抱团离开,让家丁去拉扯他们,反而会被这些人狠揍。
再走几步,还有卫捕头带的捕快护送。
石桥还没修好?
不好走人?
他们会游泳啊!
不行就抱个木头飘过去,或者排队坐官府打造的免费船只。
反正总能到沧依去,到太新县衙门附近!
沧依。
是裴地原来的名字。
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也是他们都要去的地方!
想想官田的税赋跟田租,有什么理由不过去?!
民意滔滔,谁都阻拦不了。
在定江关的裴又锋知道这些事,其实心里一直不畅快。
他侄儿所说的刘鲍两家下场,还没有啊?
他不会是吓自己的,其实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如果这样的话,他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好好质问纪炀。
而纪炀现在,终于从分田地里稍稍脱身,但十几个新建的村子,要做的公务只有用恐怖来形容。
之前还对公务有些抗拒的韩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牧场做事文饶县赵知县赵大人,也是撸着袖子帮忙。
别说什么文饶县,他在那又做不成事,不如来学学这里的先进经验。
反正西边那个今安县也是照抄这里的作业。
林婉芸同样从公务里起身,纪炀下意识扶了扶她,她这才站稳。
事情太多了。
多到不能想象啊!
疲惫的众人下意识走到外面,看看九月秋高气爽的天气。
这一眨眼,都秋天了啊。
不过想到他们前段时间做成的事,到现在众人还是忍不住欢呼。
成了。
真的成了。
让太新县百姓们都有田地可种。
让三家跳脚!
但毫无办法!
纪炀伸伸懒腰,对黑着眼圈却精神极好的卫蓝道:“去一趟石桥东边,把刘家的给我弄过来,暗地里再去趟鲍家,鲍家主也请过来。”
“如今他们没了佃户,只怕要恨死我。”
“就给他们一个恨的机会。”
忙公务的时候,也要来个调剂吧?
这两家就是他缓缓精神的调剂。
正如纪炀所说,刘家,鲍家,现在对他既恨又怕。
裴家只是跟他去了一趟定江关,回来就变天了。
一个去苏州当知县,一个死活要去当将士,刘鲍两家暗地里怎么劝都没用。
他们两家还指望没脑子的裴家主帮他们冲锋陷阵。
可裴又锋连私兵都不要了?
两家,乃至灌江城一些人户。
眼睁睁看着太新县在一个月内大变天,一个月内天翻地覆。
恨是恨的。
怕也是真怕。
此时纪炀让卫蓝去请他们过来,哪个不是胆战心惊。
纪炀,他又要做什么?
吃下一个裴家,难道还不够吗?
自然不够。
眼看先来的是鲍家主跟鲍主簿,他们比之前更恭谦了些,但眼底的恨意根本藏不住。
纪炀抬抬下巴,那边凌县尉直接带人把他们两人捆起来,带来的家丁一起制住。
“捆好,堵住嘴,放到厅堂旁边的小屋子里,让他听听我跟刘家主的谈话。”
脑子动多了,偶尔来点简单粗暴的,其实也很爽。
纪炀懒得对这两人再笑,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
在鲍家暗地找着灌江城粮商跟畜牧商禁止跟他买卖,要毁他牧场,还威胁他要让山贼过来洗劫粮仓的时候,鲍家就没有机会了。
他给过机会的。
修桥前给过,修桥后也给过。
既然不珍惜,也就不怪他了。
鲍家两人惊惧万分,但被死死按在隔壁,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到两刻钟,刘家主跟刘县丞果然来了。
他们也不如之前体面,不等他们说话,纪炀像是不耐烦道:“给你们三天时间,若不说出黑市的买卖,那刘家也没存在的必要。”
好大的口气!
刘家主还没说话。
纪炀直接道:“裴家怎么样,你看到了。”
“鲍家为了自保,已经说出刘家内情,以及刘家都跟哪些官员有勾结,还交出他们的几十万官田。”
“太新县只剩你一家,你还能撑多久?”
隔壁的鲍家人跟厅堂的刘家人同时睁大眼睛。
我什么时候供出刘家黑市的事?!
鲍家也“叛变”?!
纪炀看着刘家人表情,笑眯眯道:“三天时间,可以滚了。”
刘金牙气得指着纪炀。
可以滚了?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
纪炀像是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让凌县尉一手拎一个,直接扔出衙门外面。
鲍家给过机会没珍惜。
那刘家连机会都不配有。
这滑稽可笑的场面,让刚分到土地,本就高兴的百姓们拍手称道。
刘家的!
也有今天!
更有些百姓大声道:“我们分到土地了!”
“谁做你家佃户,谁是傻子!”
“呸!还不快滚出沧依!”
“对!滚出去!”
卫捕头在旁边就当不知道。
他还有好多事没做呢,哪有功夫管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