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过年期间, 平安鼓,鞭炮声, 以及外面大街小巷前去看滑冰的男女老幼, 都让太新县显得格外平和。
纪炀跟林婉芸起来,便看到早早练枪法回来的江云中,手里还带了不少热腾腾的肉饼, 一看就是街上买的。
白鹤也凑过来,四人吃了顿外面买的早饭。
江云中还热切看向纪炀,纪炀笑:“你的冰刀鞋做好了, 去找卫捕头拿。小心点,不要划伤人。”
“肯定不会!”
虽说他的年纪还不能参赛, 但去玩玩肯定没问题。
纪炀还看向五姑娘跟小白鹤:“咱们一起去?找个僻静点的地方, 足足做了十几双冰刀鞋, 足够我们用的了。”
林婉芸自然点头, 身后的嬷嬷们已经习惯这里的日子。
自家小姐连公务都看得, 何况去滑冰。
从东往西的冰面, 被纪炀让人全部检查一遍, 有薄弱的地方, 都有圈起来。
但此地寒冷,冰面结结实实, 别说走人,走马都没事。
就算这样, 还是让凌县尉组织兵士巡逻,太过偏僻的地方不能去,方便打捞。
这些过年还在巡逻的兵士们,自然是有额外银钱拿的,大家闲着也是闲着, 自然愿意做。
不仅是巡逻兵士,轮值的小吏捕快也是如此。
除了照常的年礼之外,又有额外的赏钱。
说到年礼,也让忙碌的衙门上下很是欢喜,除了说好的羊跟布匹之外,还有不少果子点心,都是过年常备的。
拿回家很是体面。
跟着知县大人,忙是忙了点,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去东水河面上滑冰。
玉县丞跟韩潇肯定也去。
还有给衙门帮忙的秀才尤志,他就是之前韩家的学生,本来今年去灌江城科考,但并未中举的那个。
当时四个秀才,一个跟着刘家一起人头落地,一个去了潞州扶江县读书。
还有一个叫邹骁的,如今在今安县做事,同样没考中。
最后就是尤志,在太新县帮忙。
现在纪炀身边的人,比之前多出不少。
最早的玉县丞,凌县尉,卫蓝,这不用说,是最忠心的手下。
五姑娘,平安,江小子江乖乖,更不用讲。
这一两年接触的韩家家主韩潇,以及沧依镇秀才邹骁。
还有从汴京来的家丁辛顺,以及做事利落的捕快那轩。
全都是他得力助手。
这次开放关市,大家都是出了力的。
连雷温两家的货物,是塞到其他家名下这种事,也是那轩跟家丁辛顺查出。
雷温两家刚给纪炀下马威,关市权又道他手中,自然不能拉下脸去求,只好塞到其他商户名下,应当也卖出不少。
这些大家心知肚明,但这次落的面子,也是狠极了。
他们两家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还是先享受假期的好,反正关市的事,足够他们难受很久,也足够让纪炀摸清古博国的情况。
到时候一定更有意思。
纪炀跟五姑娘等人滑冰过年的时候,关外古博国偏僻房屋处,小小的宅院住了上百人,周围还有放哨的。
而主屋里面此时一片寂静。
叛军首领听完李弦的话,又看看他带回来的物资,表情一言难尽。
让李弦过去,一个是他有些脚底的功夫,不容易被抓,二是对靖临关,古博国都熟悉。
而且想的是,能弄来就弄来,弄不来东西就算了。
反正他们这群人被围追堵截,穷苦点很正常。
但这又是怎么回事?
能带回来这么多东西?
比预计的还多?
难道靖临关看着井井有条,守卫严密,其实是花架子?
可李弦说完那些话,大家瞬间沉默。
叛军首领卫拓皱眉。
这个新知县果然不同一般。
关内的事情,以前刘家在的时候,他们还能打听,毕竟刘家在时候,靖临关形同虚设。
但刘家被砍头,消息也就断了。
断之前,卫拓就知道纪炀不是普通人。
不说潞州那边的政绩,就说在太新县做的事让人侧目。
等知道他把裴家土地拿出来分给百姓的时候,当时卫拓更是握紧武器,这就是他想做的!
但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成功。
反正在古博国是没成的。
再之后的消息就不知道了,李弦倒是带来不少:“现在不叫裴地,刘地,鲍地了。”
“而是沧依镇,石桥西镇,石桥东镇。”
“个地方的百姓,都分了土地,而且还把之前的欠条全都烧了,所有的债务都免了。”
“这是送我回来的兵士说的,还说各个关口如今粮草丰足,还专门给他们养马种牧草,军饷更是十分及时。”
换个人,他们可能会觉得一定会收买了。
但李弦这人什么性格,大家都知道,铁杆卫拓的人,而且直愣愣的,根本听不懂弦外之意。
拉拢他实在困难,还让人困扰。
可李弦说的一切,不就是他们这些起义军想做的吗。
只是一直没成。
反而从千人的队伍,变成百人。
说句不好听的,这次要是没有物资补给,他们这个冬天都很难过去。
说到底,他们就是一群被王室压迫的苦命人,聚在一起给自己找条出路而已。
再坏,也坏不到哪去吧?
他们首领卫拓,原本家中父母兄弟妹妹,一家种田放牧为生,卫拓则在军队里当个小队长,日子还算过得去。
但他的妹妹被王室皇子看上,当众施暴,随后还送到军营里供人取乐。
等卫拓赶到之时,妹妹已经没了呼吸。
首领卫拓盛怒之下,杀了笑嘻嘻的皇子扬长而去。
随后迎来的便是王室报复。
他的爹娘亲朋,乃至邻居全都死于王室刀下。
卫拓随后组织起义军,反抗王室暴行。
再之后,就是现在了。
卫拓跟古博国王室有着血海深仇,其他起义军基本也差不多。
所以他们这群人就算被各方势力搜查,也不愿意投降。
可到底怎么做,怎么让那个狗国王下台,他们一直在摸索,摸索到快山穷水尽。
卫拓自然听出纪炀的意思。
自然是投靠他,纪炀厌恶古博国国王跟灌江城的豪强勾结,让灌江府乱象横生,更厌恶拿这边的武力威胁他。
所以他要扶持一队人马,跟古博国抗衡。
李弦误打误撞过去,就被纪炀“以礼相待”。
明白归明白,但他们就这么多人,真的可以成事?
之前一千多人的时候,他都没敢这样想过。
但如果能复仇,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妹妹,他的爹娘,都死在王室刀下,只要能让他们偿命,自己做什么都行。
而且卫拓可没忘记,纪炀明里暗里都在说两边同宗同源。
这倒是真的,古博国百姓谁知道,他们之前是一个国家?
只是因为战乱分开而已。
之前承平国还好的时候,很多百姓都主动过去。
也就是承平国也差起来,这股风潮才散去。
如今的那边,似乎又好起来了?
反正比古博国死气沉沉的要好。
卫拓在思考,不知道该不该迈出这一步,如果真的迈出去,那后果又是什么样的。
可看着送来的炭火食盐布匹,都是最需要的东西。
古博国这些起义军在思考,万里之外的汴京城则在争吵。
明明马上要放假了,马上要过年节了。
可朝中还在为灌江府纪炀的事争吵。
争吵的原因,自然是关市的事。
自古以来,关市开放都关乎国体,为什么轻易让纪炀开放关市?
陛下真的同意了?
皇上跟林大学士并不说话。
他们早就收到纪炀的消息。
纪炀把自己瞒下信件的事告诉他们,剩下的什么也没说。
可这两个人,自然立刻察觉其中意思。
纪炀故意不告诉灌江府的人,不说自己是得了皇上许可,故作疑云,让背后的人怀疑。
那背后的人为了证明真假,肯定会露头,到时候就是皇上跟林大学士抓“内奸”的时候。
谁跳得最厉害,谁质疑中还带了犹豫,那就是他们重点调查的对象。
所以他们争吵的时候,林大学士跟皇上也是说得模棱两可,还颇有些,就算纪炀是假传圣旨,他们补一份文书就好。
这种态度,让许多臣子确信,纪炀是自己要开关市的,根本没有陛下的同意。
欺君大罪,怎么能容忍?立刻上纲上线,要求处置纪炀。
钓鱼这事,他们玩得也很熟练。
一直反对纪炀,反对林大学士的梁王,反而没借着这件事攻击林大学士,因为他的手下徐铭也参与到关市的买卖中。
更因为关市,夺回今安县的盐矿,纪炀也对盐矿的所属权不感兴趣。
为了这事,梁王都会闭嘴。
而且他总觉得这事有蹊跷。
纪炀是个胆大的人,但他真的大胆到假传圣旨?
便是他要私开关市,也会光明正大说明缘由,没必要多一句,陛下同意了啊。
所以等陛下身边内侍拿出存档的文书时,争吵的众人硬生生在冬日里生出冷汗。
陛下亲笔所写的文书,在勤政殿也会有备份,旁边的起居舍人更会记录时间日期,证明信件什么时候发出,大致的内容,如果是密信则另附卷宗。
这些东西一天一封存,做不了假。
等这些备份拿出来,直接证明纪炀所言是真,他确实有陛下的允准,只是没拿出来给其他人看而已。
怎么?
这也有罪吗?
你们这些质疑的人,到底想证明什么?
林大学士扫视后面诸位大臣,眼神透着一丝欣慰。
纪炀虽远在边域,但还是能影响到汴京局势,更能借着他跟陛下的手,来铲除灌江府安插进来的暗桩。
两边合作,更方便他收拾地方上的人。
没想到自己培养那么多学生子弟,最出色的,竟是他的孙女婿。
皇上此刻倒也不生气,反而有种欣慰之感。
灌江府在汴京的人,他会一一拔出,绝对让纪炀安心在那边做事。
殊不知,更大的惊喜,二十七万两的关税正在路上。
会让关市的事,更加无从指摘。
年后,十岁的太子,接触的第一件政务,也会是纪炀开放关市的卷宗。
意外的,卫拓所在的起义军,汴京皇宫,灌江府太新县,都过了一个祥和的新年。
纪炀也在太新县冰赛时,收到吴将军那边送来的书信。
正是关外古博国起义军首领卫拓寄来。
卫拓的字意外刚劲,意思也很清晰,那就是年后想跟纪大人见一面。
具体什么事都没讲,但就因为没讲,可能性会更多。
纪炀笑着收起这封信件,随即为冲过西边石桥的人鼓掌。
经过好几轮比赛,他是今年冰赛的头名!
他们村的乡亲都过来庆贺,更是把人抱起来,村长甚至立刻放起鞭炮。
两岸百姓也为胜利者发出欢呼。
纪炀则站到西边石桥中间,等着这次比赛的前名过来,给他们颁发奖励。
知县大人亲自颁发的奖品自然更有意义。
随后数十击平安鼓的乡亲也围着庆贺,场面十分热闹。
周围卖糖人的,卖糖葫芦的,还有卖吃食的来来往往,冰面上也重新热闹起来。
就算不比赛了,但滑着玩也是可以的!
卫蓝顺势过来,低声道:“这里面有关泉峰的山贼。”
“有的携家带口,应该是来凑热闹的。”
纪炀点头:“做好守卫,看着他们离开才能放心。”
有几个山贼充满艳羡,他们也想玩啊!
但能下山看看,已经是寨子里吵过许多次得来的结果。
幸好同意种果树的人多,算是压制住那群人不想被招安的人,否则连下山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知道今安县如此热闹。
开年了,看来去见起义军首领卫拓之前,应当可以让关泉峰暂时安稳下来。
听说他们内部死伤不少,才有这个结果。
但远远不够,总要让那些犯罪的人伏诛才行,有罪认罪,无罪赦免,那时候的关泉峰,才能真正成为太新县百姓。
山贼们总觉得纪知县若有若无的目光总看向他们。
这么多人,总不会认出他们了?
不应该吧?
这些人本就心虚,只好带着哭闹的孩子匆匆离开。
他们担心被知县捕快发现,甚至不能让孩子们多玩一会,只能回到寒风瑟瑟的山上。
看着山下孩子都穿着知县夫人做的新衣,他们心里也不是滋味。
不知不觉中,山上山下,是完全不同的生活。
那些偷偷从山上跑下来,认真服劳役的人,似乎过得也比他们好。
到底怎么回事。
山下的日子,真的那样舒服吗?
原本就想种果树的山贼,这一次下山更坚定想法,悄悄去找韩家宅子的老仆传消息。
他们,他们想见知县大人!
想商量一个种果树的事!
纪炀看着手里两封信,一封关内山贼,一封关外叛军。
他接触的人,怎么越来越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