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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第 1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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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火炮的概念一出来。

最先被震撼到是工部, 然后自然是兵部,再有各方传到外地的消息。

这一两年过去,各地指挥使基本都听说过这个东西。

甚至在一次又一次的消息中, 把这东西说得神乎其神。

什么天地崩裂,什么电闪雷鸣, 什么不伤一兵一卒便能制胜。

大家都是当兵的, 他们说这东西是武器吗?

是什么法术吧?

可大家又想想, 爆竹那东西确实能伤到人,如果放大百倍,好像应该有用?

其他指挥使不相信很正常。

但到灌江府吴将军跟凉西州指挥使这, 一听是纪炀提出来的。

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可靠!

还有比纪炀更可靠的人吗!

他说的事情, 十有八九是对的。

所以这会纪炀喊着他们去看火炮, 两人兴奋得很。

但从城郊后山回来, 他们看着瘦弱的工部大臣们点燃火芯, 不多时百米之外直接炸开,将坚固的水泥砖墙炸了个稀巴烂。

这种震撼久久不能平复。

他们在汴京,在捣鼓这种东西?

未免太可怕了些。

这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吗。

若他们的军队装备了这个东西, 那岂不是战无不胜。

两人齐齐咽了咽口水,这肯定眼馋啊,但凡是个武将没有不眼馋的。

纪炀看他们的表情,便知道火炮绝对能打动人心。

接下来便对他们说了,要他俩留下来的原因。

皇上那边自然也要安抚。

现在边关五个较大的地方, 两个指挥使是自己人。

还有三个指挥使竟然相邀一起进京。

这分明是要给新皇下马威。

这些指挥使私下联系本就容易被人诟病,更别说还是几个关口的指挥使。

纪炀跟徐九祥可没忘了,去年年中那会, 他们怎么撺掇开关市的。

朝廷中央对关口掌控不明的情况下, 谁也不会贸然做这种危险的事。

这会让当地官僚, 当地势力吃饱喝足,对边关百姓以及朝廷来说,则是一场灾难。

如果把他们的野心慢慢养大,到时候的朝堂则不用说了,更是浩劫。

他们那会的试探心思已经很明显,只不过被纪炀强按了下去。

关口是要开的。

但什么时候开,怎么开,则要纪炀跟徐九祥说了算才行。

这次又私下联系,前后脚进京,小心思显而易见。

像凉西州指挥使跟吴将军两人不太一样,他们都是西北三地的指挥使,同样从西北出发,前后脚到很正常。

按照正常流程,他们这几日便会离京。

而那三家,一个东南边的,一个西南边的,一个北面的。

他们如何能前后脚到?

所以徐九祥收到信件之后,立刻给了纪炀看。

纪炀安抚了皇上,又找了要离开的凉西州指挥使跟吴将军,定了下面的计划。

他说这些,也是被没避着金家金炳郡的。

对比起来,这金家可比自己忠心,完全不担心泄密。

说起来也简单。

不过就是让这些想给皇上下马威的人,反吃个下马威而已。

金炳郡听着,对纪炀愈发佩服。

也就他能想出这样的招数了。

纪炀笑:“不过是让他们看看朝廷的强大而已,他们也是会审时度势的。”

朝廷强势,他们便能安分,朝廷弱势,便会有很多心思。

纵然现在皇上不过十七,但有火炮在,不怕他们不听话。

毕竟火炮可不长眼,到时候伤到谁了,纪炀可不管。

徐九祥心里渐渐安稳,原本只是强装镇定,可被纪炀带着去看了火炮,□□,手榴弹,地雷之后,只有一个感觉。

慌?

什么是慌。

他徐九祥根本不知道!

不怪他兴奋,有这四件套在手,相信没几个指挥使真的敢造反。

自己研究这些东西?

可惜了,别说制作方法保密,就连所需的重要材料,在纪炀的调配之前,年初已经成了禁物。

没有官府开的单子,谁也不能私自购买。

这批单子还加了不少材料混淆视听,让人根本摸不准纪炀想要禁止的到底是什么。

有这样心思缜密的臣子在,徐九祥感觉自己又可以了。

所以在三月十二,那三个边关指挥使之一的房桦府指挥使见到皇上,只见他虽是少年皇帝,却无一点畏惧,甚至有些心思开阔之意,似乎一切都在掌控当中。

这种少年锐气,加上自信满满的笑,让靠海边的房桦府指挥使有些皱眉。

难道情报有误,当今新皇,竟然不是个软弱的。

瞧他的模样,分明比他父皇那会还要自信满满?

为什么?

随着三月十三盛产好药的益宁府指挥使,戈壁附近的屯青崖指挥使到汴京。

都发出同样的疑问。

为什么汴京百姓精神面貌如此之好。

为什么来赶考的书生们面带骄傲。

为什么少年皇帝,青年权臣,骨子里都透着自信。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承平国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了?

还是说他们边关地方,没有切实感受到如今的太平盛世?

不过随着而来的,还有些愤怒。

都是承平国的。

凭什么只有中原这一圈如此之好?

他们边关就不行?

一定是皇帝偏心!

就跟灌江府一样,凭什么那边开了关市,还发了军备,他们只能跟着喝点汤?

不过这点怨气不是冲着灌江府的,他们吃到古博城那边的关税,其实还好。

倒是对朝廷的安排非常不满。

先皇在的时候,还能安排人平定灌江府,现在小皇帝,他有这个本事吗?

这些想法,多是海边房桦府跟西南边益宁府的。

至于屯青崖的指挥使眼神微眯,看着沉默寡言,一句话也不多说。

以至于在外人看来,反而是前两者不满多,屯青崖指挥使像个恭敬的。

可惜别说纪炀了,就连被纪炀提点过的徐九祥,心里也是明白。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到底怎么样,还是要仔细接触再说。

而且根据调查来的信息,屯青崖那边势力不算复杂,但几乎是这个屯青崖指挥使为一言堂。

这种情况同样危险。

三月十五,徐九祥主动设宴邀请如今还在汴京的指挥使们吃饭。

之前那些指挥使们基本都被宴请过。

可像几个边关大将一起赴宴的场景,还是十分罕见。

宫里有太后打点设宴,一切安排的十分妥当。

收到邀请的指挥使们,除了吴将军跟凉西州指挥使之外,其他三人都带着微微错愕。

他们本以为以少年皇帝的胆子,是没勇气跟他们直接接触的,更不要说把四五个大将聚一起宴饮。

单这份勇气,已经可嘉了。

试想你还没成年,刚接了你爹的位置。

去公司开董事会,下面的员工各个劳苦功高,还五大三粗,手里更握着公司几项重要业务。

他们齐刷刷过来给你下马威。

你非但不害怕,甚至还喊着他们一起去酒店吃顿好的。

这些人会不奇怪?

纪炀跟林婉芸自然也被邀请赴宴,林婉芸对益宁府那边很是感兴趣。

宴会开始,皇上客套几句,这些面对其他指挥使的时候已经熟练了,再有下面纪炀,金炳郡,韩潇,吴将军,凉西州指挥使坐镇,看着很是那么回事。

别说兵部等人,还有在汴京赋闲的几位将军,那都是自己人。

对比之下他这边才是声势浩大。

徐九祥平白多了信心,看着更加坦然。

纪炀看着竟然有些感慨。

自己刚见皇上的时候,不过十四五岁,瞧着只是好脾气的小少爷,如今确实有些天子模样。

这算不算一种成功的养成?

毕竟是宴会,几个指挥使都算和和气气。

林婉芸适时问了益宁府指挥使:“听闻益宁府的伤药极好,便是用了一样的方子,也没有益宁府那般疗效,是不是那边的水土更好些。”

说到益宁府的药材,那指挥使颇有些自傲,他就是益宁府本地人,对自家的物产那是相当自信。

“肯定,益宁府水土好,什么东西都能养活,便是同一种东西,种在我们那,都会格外不同。”

“不仅是中药,吃食,动物,都格外高大格外气派。”

益宁府指挥使知道纪炀娘子得厉害,更知道她在灌江府的时候,为守城的将士们开辟一大批药田,让兵士可以得到很好的医治。

这么稳定的后方,这么对待兵士,谁不喜欢?

这会问伤药,多也是为将士们问。

所以益宁府指挥使很好脾气地回答,甚至还道:“这次我也带过来不少,回头送你们家去。”

林婉芸笑着称谢,那益宁府指挥使见时机刚刚好,起身向徐九祥行礼。

“皇上,为庆贺您登基大典,臣等在益宁府捕获两头小象,还请皇上一观。”

“请皇上恕臣送迟了。”

象自古便是瑞兽,象同祥,又有太平有祥的意思。

而且象是群居,十分难捕获。

这既是给皇上道贺,又是展示益宁军的强大。

更不用说,这可是两头小象,捉来更是不易。

这样的贺礼可见珍贵异常。

看来益宁府指挥使,还是有些尊敬的。

小象憨态可掬,徐九祥忍不住下来一观,中原古时是有象的,随着气候变化,大象渐渐迁移,作为皇子,皇上,他虽然见过送过来的大象。

可这般可爱的小象还是没见过的。

皇上皇后前去看象,其他人也跟着过去。

纪炀走近一看,瞧着那小象可爱归可爱,只是眼神哀伤,更是无精打采。

纪炀知道象的习性,这样小的象只怕还在吃奶,亚洲象独子比较多,吃奶到两岁都不算稀奇,这两头象看着不过七八个月的样子,这会应该是奶跟水果一起吃。

小象送到大殿上,为了避免不雅的情况,水粮都不会多喂。

长途奔波,又少水粮,定然无精打采。

众人在两头象面前走了走,那两头小象竟然发出哀鸣。

皇上徐九祥下意识道:“这,这是怎么了?”

徐九祥又见小象眼中带泪,更是吃惊。

这不奇怪,象的智商本就高。

你吃奶的时候,突然把你从爹妈身边带走,还带到这么远的地方,你不哭吗。

纪炀却朝徐九祥微微摇头,让他不要再问。

可话出口,一直沉默的屯青崖指挥使开口解释:“回皇上,您可能有所不知,捕象十分困难。”

“若想得这样的小象,必须把群居的大象全都引开,纵然如此机智的象群也会留一两头大象在小象身边守候。”

“接着,才是将士们通力合作,杀死大象,捉来小象。”

“如今这小象还在吃奶,便从西南运到汴京,这东西通灵性,看着大象被杀,岂会不落泪。”

屯青崖指挥使最后又道:“皇上不必为此忧伤,您是天下之主,几头象而已。”

纪炀心道不好。

这是几头象吗?

这分明是在影射先皇跟徐九祥。

徐九祥就像被大象奋力保护的小象。

可再怎么保护,大象最终还是离世,只剩下小象独自生存,在陌生的环境里落泪哀鸣,面对这个未知的世界。

看着被众人围住的小象,徐九祥分明有些愣怔,刚出现的天子模样,多了几分迷茫跟少年气。

想到父皇在时,想到那时候的朝堂,想到自己如今的一切。

“若把它放回象群,它还会哭吗?”

此话一出,宴会气氛几乎降到冰点。

连皇后都微微看过来。

这是益宁府指挥使送来的贺礼,是他们千辛万苦,说不定伤了兵士捕来的礼物。

为的就是给皇上讨个好兆头。

放回象群?

象群在益宁府。

难道让押送小象过来的益宁府兵士,再把礼物带回去。

这是要打谁的脸。

益宁府指挥使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很好。

给脸不要脸。

皇上又怎么了。

不过是个小皇帝,他益宁府没有朝廷,没有中央,照样过的好好的。

枉他还拒绝关外私下贸易的请求。

看着他们丰富的物产不能运出。

皇帝,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把自己代作小象,那他们这些辛辛苦苦给他捕象的人呢?

剩下的臣子们各有表情。

同样不敢相信,皇上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纵然小象可怜,您私下多照看便是,不行把汴京里的大象带过来养育小象。

为何要当众打益宁府的脸面。

益宁府指挥使语气不善,冷冷道:“若此时放回旷野,更该哭。”

纪炀叹口气,稍稍侧了侧身,靠着大袖给皇上手上塞了块切好的桃子,又把他往前推了推。

那句话出口,其实徐九祥已经反应过来,但周围的气氛太过可怕,再看益宁府指挥使面沉如水,更是不知如何应对。

这会手心里多了块黏腻腻的桃子,徐九祥靠着宽袍大袖,稍稍抬手,其他人看来,只觉得他在拂面哀痛。

“朕,朕想着伤心,一时失言。”皇上明显还要再说,那笼中两只小象,竟然主动用可爱的鼻子蹭了蹭皇上的手掌。

原本萎靡不振的小象,看着似乎有了精神。

纪炀给兵部井旭使了个眼色,井旭立刻道:“益宁府送的小象竟然主动亲近陛下。”

“这,这可是奇观啊。”

“方才还疲惫的小象,如今竟然多了精神,更是主动靠近。”

本来就灵动的动物主动靠近,实在太给面子。

场上的气氛明显缓和了些。

井旭见状继续道:“皇上!恕臣失言,这小象在荒郊野外,吃不好睡不好,被益宁府的将士们牵来送到您手中,这分明是小象的福气。”

“您万不可将小象的福气收回啊!”

“益宁府的将士们让小象从此风吹不着,雨淋不住,还能有帝王之气罩着,是该感谢指挥使大人的!”

井旭他祖父在后面偷偷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到底随了谁。

益宁府指挥使看了眼皇上稍稍湿了的袖子,刚想说话,便见皇上朝他这边竟然拜了拜。

“是朕想岔了。”

“今日听指挥使一言,竟让朕感慨万千。”

“今日一言,当比千金还重。”

纪炀适时讨赏:“皇上,像益宁府捕象队如此威武之师,是该赏的。”

徐九祥语气明显带着感激:“来人,赏益宁府捕象队,既然指挥使一言值千金,便赏捕象队千金!”

指挥使纵然还有气,这会也不好发作。

先是小象主动靠近给了面子,一会是井侯家的孙儿大夸特夸。

还有皇上客气称谢,再有纪炀这个能臣请赏。

他心知这个皇帝年纪不大,却没想到会这么失言。

刚见他的时候,以为像个模样,没想到会如此软弱。

宴会气氛好歹挽救回来一些。

可接下来显然有些沉闷。

纪炀把目光放在讲出故事的屯青崖指挥使身上,又看了看单纯看戏的房桦府。

还有主动示好,被皇帝打岔的益宁府指挥使。

头疼。

太头疼了。

但不管别人怎么样。

屯青崖指挥使,是别想回屯青崖了。

纪炀眼神带笑,让人丝毫察觉不到他的心思。

至于最上位的皇上,他手中还捏着黏腻的桃子,手心已经全是桃子汁水。

本就又累又饿的小象闻到鲜美的桃子,自然会让鼻子主动靠近。

这才能扯出后面的一番道理出来。

皇后隐蔽拿来帕子,想给皇上擦擦掌心,徐九祥摇摇头,感受手心的不适。

好好的局面,都被搞砸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

先设宴招待指挥使,让气氛和谐开心,明日再带着他们去狩猎。

等狩猎的时候,皇上会取用□□作为武器,他私下已经练习很久,准头也够。

如此利器必然震慑人心。

等几个指挥使问起,那便是最后一站后山。

火炮,手榴弹,地雷全都展示一遍。

更能彰显他的掌控力。

原本想要用气势压倒他的人,怎么也迈不过这些坎。

按照原计划来办,肯定没问题。

否则金炳郡也不会夸纪炀心思缜密。

期间的各方的拉拢打压,关系洽谈,都已经安排好了。

最后趁着他们心悦诚服时,派人去各地清卒伍,就是清理军队里吃空饷的,重新整编队伍。

有火炮等利器在前面吊着,不怕他们不咬钩。

现在宴会不欢而散,这个时候再展示强大,那就是挑衅了。

一个人心情好的时候,对你没有意见的时候,你拿出一个先进的东西一起玩,对方可能还会星星眼。

若这个人心情不好,你昨天还得罪了,再拿出来有威慑力的东西,不就是挑衅吗。

这些指挥使的脾气,哪个真的好。

徐九祥知道,在他说话那句话的时候,后续所有计划都被打乱了。

这还是纪炀给他做了补救之后的结果。

否则刚刚益宁府指挥使便会发难。

他深知自己的错处,这会更觉得心里对不起所有人。

周围人为了他见指挥使准备了很久。

特别是□□上面。

因为他要用,工部几乎日日夜夜改进赶工,就为了做出精密,不会出错的□□。

纪炀跟金炳郡私下的布置更不用说。

连纪炀娘子林婉芸都出来,他还是搞砸了。

这会手上的黏腻不去,反而让他心里好受那么一点点。

送走其他人,纪炀回到宴会殿上,看到的便是坐在台阶中间,呆愣愣的皇上,旁边小云中颇有些手足无措。

见纪大哥过来,小云中稍稍摇头。

皇后也在旁边陪着,但多也是无用的。

纪炀叹口气,让周围伺候的宫人先退下。

皇后见状,稍稍犹豫,同样起身告退,她年纪虽然只比皇上大一岁,但还是要成熟些。

深知此事只怕只有纪炀才能挽回,她自然要大度。

等出了宫门,看到林婉芸在门前等着,客气道:“林娘子,要不去我宫里等吧,天也晚了。”

皇后拿出气度,面对什么都面不改色,倒是很有些意思。

林婉芸刚要答应,那边太后也派人过来,同样请林婉芸过去等。

皇后笑笑,自然以太后为尊。

这点小插曲并未影响殿内的沉闷。

按理说这会该有许多宫人过来收拾碗碟,但皇上在此,没人敢擅动。

纪炀挥退下人后,内侍更知道还是让宫人们明日再来。YushuGu.

徐九祥抬头看看宴会上各色菜品没怎么动过,再看看身边的纪炀,金炳郡,江云中,叹气道:“这,该如何好。”

金炳郡安慰道:“皇上,总是有法子的。益宁府指挥使心思豁达,您赏的千金已经送到他的住处,再过些日子,一定会好。”

“其他两处,咱们再慢慢看。”

无非拖字诀。

除了后面安排要推迟一些,手底下人再多做些工作,总能成的。

徐九祥又看向纪炀。

纪炀却吩咐小云中端盆净水过来,同样坐在徐九祥下一层的台阶,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

众人皆是一愣。

那边小云中很快端来水,纪炀道:“您净净手,一点点黏液而已,当不得什么事。”

“朝中人心一致,百姓安居乐业,您已经做得极好。”

“以后这种风浪还多着呢。”

“当年先皇登位,各处战乱,百姓民不聊生,朝堂纷争不断。先皇用了近十年,才扫平这一切。”

“您如今登基,还不到一年半。”

纪炀鲜少夸徐九祥。

因为他是臣子,徐九祥是天子。

下位者夸上位者,总会觉得不尊敬。

但这会他是不吝啬的。

徐九祥喃喃道:“我如何跟父皇比。”

“这世上并非只有竞争关系,也并非只有比较。”

“继承先帝遗志,完成他未完的基业。”

“您跟先皇,是继承的关系,并非比较。”

不少人都说过,新皇是不如先皇的。

他年幼,稚嫩,没经过风浪。

夺嫡这种事更跟他没关系,连宗室他爹都收拾了,走之前还安排这么多能臣。

跟先皇登基时候面对的场面,可以说天壤之别。

所以不自觉便会比较。

比较的结果便是,新皇不如先皇。

虽然不会在皇上面前明说,但隐隐之间的意思,谁又会察觉不出来。

其实纪炀心里也承认,这会的新皇是比不过先皇的。

可他还是那句话。

并非只有竞争跟比较的关系。

但凡比了,便会心理失衡,便会有所顾忌。

关系不好的另说,像徐九祥跟他爹关系这样好的,只会更想他爹,甚至两只被捉来的小象都会勾起他的思绪。

这是他的优点,同样也是可以利用的缺点。

纪炀继续道:“您不必一定铁石心肠,也不用学着先皇。”

“您有自己的路,不是吗?”

他的路确实坦荡,但这不是他的错。

当然了,今天是他的错。

全盘计划一朝空。

纪炀在听到屯青崖指挥使讲那个故事的时候,就知道完了。

他之前就知道徐九祥对先皇的事十分敏感,但想着也不是什么出错,更不需要改正。

谁料就被人抓住弱点,在这重要的宴会上来了个致命一击。

徐九祥有些想抹泪,但又觉得不好意思。

说到底,也才刚十七。

“不是什么大事,放宽心。”

夜晚皇宫辗转反侧的徐九祥,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真的不是大事?

已经跟娘子一起回家的纪炀神色还算轻松,两人抱了抱闺女,又问了小白鹤的情况后,同样聊起今日之事。

“太后那边也惊着?”

林婉芸点头:“我给开了副安神的药,也安慰过了。”

“算了,事情都发生了,难道再斥责一番。”纪炀开口,“明日我不去翰林院,先去找找益宁府指挥使吧。”

“他曾是祖父的部下,该会见我一面。”

虽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该见还是见的。

林婉芸听这话道:“也带上我,我是真的想看看他们那的药材,是不是跟咱们其他地方不同。”

说到这,纪炀忽然想到益宁府那地方。

那地方的物产确实丰富,而且土地也不错,除了人少了点,虫子毒蛇多了点,别的都挺好。

要是那边能建设好,必然是宜居繁华之地。

纪炀心里已经有了想法,笑道:“多亏娘子提醒,这益宁府指挥使的气,我们夫妻两人绝对能平。”

见纪炀打趣,林婉芸忍不住笑,笑过之后感慨:“如今满朝上下,也只有你敢这样轻松了。”

轻不轻松都要过。

提心吊胆是一天,开开心心也是一天。

纪炀笑眯眯的,第二天他跟娘子拉着韩潇去益宁府指挥使的宅子时候,依旧笑眯眯。

这些指挥使在汴京都有宅子,纵然不住,也是留着的,平时雇着家丁仆人或者远房亲戚住着。

逢年过节了,宫里还会出人出力给修缮。

这几年国库有钱,对指挥使们的房屋更是郑重。

所以这宅子一点也没破旧之感。

纵然最刁钻的屯青崖指挥使都说不出错。

纪炀跟韩潇被请进门的时候,直接带着他们去了后院池子旁。

那益宁府指挥使一边钓鱼一边跟手下吐槽:“小皇帝到底怎么想的,好好的东西直接拒绝?”

“那一对小象,知道多难吗?”

“要不是为了好意头,我用得着伤那么多兄弟吗!”

“还放回去,这是他该说的话。”

“老子辛辛苦苦把两头象千里迢迢送过来,再带回去?”

“益宁府那群人还不笑掉大牙!”

纪炀,林婉芸,韩潇靠近,他们也没止声,明显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他们三个自然没什么表情,就连韩潇也当没听到,跟纪炀待一起时间久了,这点脸皮还是有的。

纪炀笑道:“指挥使好雅兴。”

“纪学士一起来钓?”益宁府指挥使直接道。

都以为纪炀会同意,毕竟昨天指挥使就被拒绝了,今日总不能还被拒绝,不就是钓个鱼。

谁料纪炀却道:“不行,钓鱼这事,我不擅长。”

眼看指挥使脸色变了,身边几个兵士直接站了起来,手放在刀上。

纪炀摊手:“人都有擅长或不擅长的东西,不是我能改变的。”

“上次钓鱼的时候,整整好几天,什么都钓不上来。”

那会还是从灌江府到汴京的路上,他们走的水路,一路钓鱼,一路空军。

指挥使脸色依旧难看,不过示意手底人坐下,该玩玩,不要理他。

这个纪炀的名声,益宁府指挥使跟手下人都听说过。

极为厉害的人物。

昨天宴会上虽然没说几句话,可局面完全被他掌控。

连皇上的岳家都比不过。

他说这话带着深意,似乎对昨日的事,意有所指。

纪炀好像又想了想,十分自然接过指挥使手下刚刚要递过来的鱼竿,又道:“算了,试试,人总会成长,说不定今天就钓到了。”

林婉芸跟韩潇笑,不过他们两个主要目的是研究益宁府的药材跟粮食,自有指挥使身边的文官带着。

指挥使见纪炀娘子真的对上好伤药感兴趣,还是很欣赏的,连带着对纪炀也好脾气了些。

一个上午,林婉芸跟韩潇在忙。

纪炀真的一句公务也不谈,认认真真钓鱼。

然后给益宁府将士们表演什么叫空军。

指挥使有心说他装的吧。

可看纪炀钓鱼得确实认真,但确实什么也钓不下来,忍不住吐槽:“你还真不会钓鱼?”

“都说了,人或多或少有擅长或不擅长的东西。”

“指挥使大人,给我些时间进步吧。”

“那会刚从灌江府调到汴京,就来的路上,一路钓鱼,一路没东西。”

说到灌江府。

指挥使等人脸色更好些。

“钓鱼你不行,但治理地方却极厉害。”

说着,有个兵士下意识接话:“还有古博城,你竟然那么快收回古博城?”

纪炀又笑:“看似快,其实惊险得很。”

“早在收复古博城一年前,我已经跟古博城内起义军有所联系,他们出了大力。”

“如今在依旧守护古博城安全,极让人敬佩。”

对古博城王室来说,那些人是叛军。

对他们来说,自然是起义军。

纪炀又道:“不止联系他们,还有粮草,军备,药材,牧草,战马。”

“缺一不可。”

“每多一样东西,便会让将士们多一分安全。”

纪炀这话发自肺腑,听的益宁府守关将士更是眼里微热。

能懂他们的朝中大臣真的不错!

如今纪炀算一个。

武侯后人这个名头不说,更有执掌边关的经历,还收回旧城,他们都知道的。

听他说话便知道,他真的懂边关将士的缺什么,少什么,需要什么。

益宁府指挥使长舒口气:“朝廷知道,那就是好事。”

纪炀抬头,这位指挥使说的不是他知道,而是朝廷知道。

这便要谈正事了。

纪炀顺着话说:“朝廷自是知道。”

“之前国库空虚,无暇顾及,之后开了古博城关市,这才能分到各地。”

“可惜,若益宁府军备充足,武器精良,必然能开关市的。”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肯定不能直接说,你们益宁府有点乱,所以不能开放关市。

却可以把话题转到军备上,更是益宁府将士们的心头大事。

更是这钓鱼用的鱼饵。

纪炀道:“不止是常规的军备,皇上大力发展其他东西,那东西更能减少将士伤亡。”

“咱们皇上虽年少,却有宏图大志。”

“指挥使大人,您说呢。”

吴将军跟凉西州指挥使都知道的火炮,这位肯定也知道。

但纪炀没有带他们去后山转转的想法,而是问道:“指挥使大人,这池子您珍惜吗。”

池子?珍惜?

他等几日就要走了,珍惜个什么劲。

益宁府指挥使刚说句还好,便见纪炀从袖子里掏出个黑不溜秋的东西,随手拉了下,直接扔到池子中央。

在众人不解之时,一声巨响从池子中间炸开,池水被炸的几米高。

周围的鱼直接翻了肚皮,有些甚至被炸得细碎,鱼鳞直接漂浮在水面上。

益宁府指挥使直接站起来,他并未惧怕,甚至往前走了几步。

再看向纪炀时,他更是笑眯眯的,又从袖子取出几枚圆圆的手榴弹,这次是递给指挥使。

“我确实不会钓鱼,炸鱼的技术还行。”

“您要不要也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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