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大师的短期班
京城三环内的一处小院, 名厨廖世昌最后的一个徒弟走了,只留下了菜板,菜刀和一个装菜的大盆。
廖世昌坐在摇椅上什么也没说, 但家里人都知道, 老爷子心情郁闷!
廖世昌的小女儿廖如意道:“爸,现在时代变了, 哪儿还有给当学徒十年起呢?”
廖世昌道:“你懂个屁, 厨艺十年才算入门。三十年勤学苦练方能成为一代厨师!”
廖如意瞧着父亲还是这么执着, 想要劝一劝, 却不知道从哪儿说去,毕竟她父亲是在美食这一行里干了一辈子的人。要没这份儿韧性和偏执根本坚持不下来。
但性格是有两面的,那份偏执让他成为北派厨艺界的扛把子, 也让他面临没有传承的风险。
过了一会儿,有熟人跟廖如意说了几句话。
廖如意只好出了门。
她看见沈舟抱歉道:“之前答应你,来这边学徒。但是今天不方便。我爸的小徒弟也跑了!”
沈舟的店还得个把月才能装修好, 正好听说厨艺界泰斗级的廖老爷子收短期学徒, 沈舟就托人询问, 看看能不能进来学习。对方一口答应, 约定了今天过来。
廖如意别看在里面劝人的时候有一套, 但实际上她自己也生气。
“我父亲当年可是国会的主厨, 第一届厨师大赛我父亲是评委。过来学徒的这些人,都是家境贫寒的!这么多年他们吃家里住家里。我父亲还给他们零花钱。只一点, 十年不得出师,不能打着他的旗号出去。”
廖如意越说越生气:“但是这些人, 一看见外头有人给高工资, 立刻收拾铺盖走了!打着我父亲的名号给他们贴金, 就剩这么一个小徒弟。现在小徒弟也走了。我才提议让父亲收一些短期学员, 但老爷子一直心情不好。”
沈舟也听说过这事儿,外头对此事儿褒贬不一。有人抱怨他太守旧。学艺十年挣不到钱,谁能不着急!
廖世昌的三儿一女,都学了医和法。没人跟他走这个厨艺的道。
沈舟道:“但想报名的人应该不少,要不再甄选甄选?”
奔着廖世昌这个金字招牌,会有不少人来这里学。
廖如意道:“不敢再弄长期的徒弟了,要是再来两个这样的。老爷子的精神真的会垮掉!”
沈舟叹了一口气。
突然听到里面廖老爷子的声音传来:“如意啊。你跟谁在外头说话呢,怎么不叫人进来?”
廖如意应了一声。随后带着沈舟进去,对廖老爷子都:“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短期班的学员,我说您老心情不好,叫他以后再来。”
沈舟这次来,带了一些高档白酒和一把定制的菜刀。
要是跟外人断不可送刀,但厨师跟刀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沈舟这把刀是手工打造的。费劲了心思弄到的,也有投其所好的意思。
廖世昌在厨艺界是天花板了,来他这送礼的,山珍海味的都有。但送刀的还是头一个!
廖老爷子把刀打开。上面开了刃,闪烁出耀眼的寒光,道:“好刀。”
沈舟道:“老先生喜欢就好。今日贸然上门实属不对,改日我再来拜访。”
廖老爷子虎着一张脸道:“急什么,陪我这老头子说说话。如意上茶。”
廖如意无奈的看了一眼他爸,哪儿有留人用这个语气的。她带着歉意的看了一眼沈舟。见沈舟已经坐下了,看样子并不介意。
廖如意只好现去烧水煮茶。
廖老爷子道:“你学厨,是为了什么啊?”他面目严肃。
沈舟道:“喜欢。”小的时候他听着爷爷切东西时候均匀的切菜声音很有节奏,他能看一下午!
廖老爷子听到沈舟这个话,略微缓和了一下脸色。道:“那你可有时间用十年功夫来学艺?”
沈舟有些意外,难道是他又动了收徒的念头。这等名厨可是轻易不松口的。若能拜师此处,将来在厨艺界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新秀。
但是,沈舟知道这个承诺极重。一旦应准了,便不能像旁人似的撂挑子不干。他的店铺正在装修,等弄好了未必有这么多的时间。遗憾道:“我还开了店。只有几个月的时间。”
廖世昌刚还和颜悦色的,听到沈舟这话顿时变了脸色:“如意,不必沏茶了,送客。”心里满是失望,又是一个眼高手低的,几个月的时间如何能学到东西。竟还不如以前那些徒弟呆的时间长?
沈舟道:“廖先生,对不住,我真的没办法骗你。您别生气。我这就离开。”
廖世昌道:“把你的礼物一并带走。”
廖如意从后面跑出来,道:“爸,你这是干什么?小沈又怎么得罪你了。”
沈舟也不好说什么,廖世昌跟女儿说了说,还气呼呼的。
廖如意听完连连对沈舟道歉:“我爸就是这个心性。他心不坏。”
随后对他爸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您心里有气往别人身上撒什么。小沈来之前就说好是短期学员,是你自己动心想要收为徒弟,人家说明了缘由,做错了么?还带了这么多礼物来。别的不说,大师级菜刀是那么好求来的么。你真是白费人家这一片心。”
廖世昌本来还挺生气,听见女儿这么说,老脸一红,仔细想了想的确是有些迁怒沈舟了。
廖老爷子一辈子居高位,拉不下来脸跟小辈说一个道歉:“小沈,去院里菜盆里挑一些萝卜,切成均匀的细丝,可以慢,但一定要细和均匀。”
这已经是老人家的让步了。
廖如意有些无语,真的是那她爸没有办法,寻思一出是一出!
这大热的天,瞧沈舟穿的衬衫西服,体体面面的,要顶着大太阳现在就切东西。知道的是老爷子服软,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刚来就要给人一个下马威呢。
沈舟道:“好。”随后过去,脱掉了自己的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衬衫。把袖子挽了一下,随后拿起萝卜和菜刀。
这边是学徒的菜刀,用了许久,刀刃都有些钝了。沈舟抬起旁边的碗,用碗背蹭了两下刀刃!
萝卜是硬物,用它来切丝对新手很友好。
廖老爷子继续躺在躺椅上,眯起眼睛晒阳光,当这么多年厨子,不必睁眼,光听声音就知道对方怎么样了。
很快爽脆的当当当的声音如夏天急雨一般。廖老爷子顿时睁开眼睛,旁边廖如意的眼睛都直了。
廖老爷子起身朝沈舟走了过去。
沈舟的刀工利落,每一个都是两毫米左右的细丝,这也是这把菜刀的极限。菜刀不快,就算廖老爷子出手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水平。
等沈舟一个萝卜切完,只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廖老爷子捏了一把萝卜丝,果真粗细均匀,他拿刀的姿势都很标准。
廖老爷子道:“你以前学过?”
沈舟嗯了一声:“我爷爷教的。”
廖老爷子道:“切丝只是基本的。如意去买一块嫩豆腐,拿我的刀来。”
“爸。”廖如意一听老爷子兴奋的样,就知道他爸必是想着文思豆腐了。这考验功夫的东西,让对方生来?
廖老爷子道:“快去。”
廖如意也拗不过她爸,虽然满心的不愿意,但还是过去买了一块嫩豆腐。端了一盆水,待会儿豆腐要下水检验的。
这次拿的是廖世昌的刀,老先生的厨具爱护的很好,向来不让人碰,现在让沈舟碰已经是破例了。
沈舟拿起了这个菜刀,比寻常菜刀重一些,随后开始切豆腐,第一刀就能见到功夫,沈舟下刀就觉得这把刀很好用,手腕快速的挪动,横切竖切速度比刚才切萝卜只快不慢。弄好之后放进水里,居然一点都没烂。
廖如意在旁都呆住了,她虽然不学厨艺,但是从小见的多,像沈舟这个年纪能拿到这一手的,目前为止她也只见到这么一个。
廖世昌道:“童子功。”见到好苗子就忍不住高兴:“刀工练了多久?”
“十年。”
廖世昌心满意足道:“你爷爷到底是谁?说出名字来。”但凡在厨艺界有名有姓的人他都认得。
沈舟道:“我爷爷叫沈中天。”
廖世昌挑了一下眉道,脸色有些古怪,道:“第一届厨师大赛的第一名就是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是那时候的评委。”语气竟还有些得意。看着沈舟道:“你爷爷养的好孙子啊!”不像他,祖孙三代的厨艺都点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廖世昌道:“你来我这,你爷爷不知道吧,叫你爷爷来找我。”
沈舟哦了一声。
第二天沈老爷子专程过来,虽然以前没怎么接触,如今岁数都大了,再见故人,就算不熟,都沾了几分亲近之意。
沈老爷子道:“廖师傅,多年不见了。”
廖世昌羡慕道:“还是你会养儿孙,不像我。”一身的本领想传承都找不到人。
廖世昌见了同辈的人吐槽道:“现在这些年轻人啊,连性子都没磨过,学了个二把刀就敢出去给别人当主厨。”像他们当年学的时候,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年刀工,十年冷灶,十年热灶,方可大成。
廖世昌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如今还依样画葫芦的,按照老方法带徒弟,他们怎么就不灵了呢?
沈老爷子道:“你要是还收不到徒弟,那别人更收不到了。”
廖世昌道:“那些心思不纯的人我都没用。你这小孙子倒是好的。但又要开店。”这几年筛选下来,就沈舟还行。
但沈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可见事事没有两全其美的。
沈老爷子道:“舟舟耐得住性子,我以前也没怎么教导过,就是让他自己拿一把菜刀在那玩。后面才教他怎么用刀。可惜啊,那会儿忙着在国际饭店干活教他的时间少的可怜,现在时间倒是多了,却精力不济。你要是不嫌弃,就留他在这边,没事儿切切菜,炖炖汤什么的,也使得。”
廖世昌道:“可以是可以!但那就不能记名了。”在外头也不能说是他的徒弟:“他没事儿就来,我这边还陆续的招学员,能学多学少是他的本事。”
沈老头道:“那我就替舟舟谢谢你了。”
廖世昌道:“谢啥。”今儿见到沈老头来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在京城弄个厨师协会,你要是闲了,能不能给我这当一个理事。”得找有口碑有身份的人。
沈老爷子是第一届厨师比赛的第一名,又在国际饭店当过主厨,资历是够了。
沈老爷子道:“成。”孙儿能当廖师傅的学员,这个人情他记下了,现在正好还过去,再说他身体也痊愈了,天天呆在家里,跟那群老头老太太说家长里短不是他的性子,弄些厨师相关的,反倒是能占上空闲时间。
自那日起,沈舟就每天都来,十分勤勉。沈舟就是有让人喜欢的能耐,一个月的相处,弄的廖老爷子恨不得收为关门弟子!
沈舟灵气,听话,认干,还有一点组织能力。
后面被他女儿网络过来学厨的人,都隐隐以沈舟为尊。
廖老爷子爱的跟什么似的,偏偏沈舟店快开了,在那样黄金的地段,开川菜馆子,招了好多正宗川级的厨子,调料下的很重,椒麻十足。
廖老爷子道:“你给我做一次,我尝尝。”
沈舟开火炒制,旁边围了一圈小师弟。他们还得从刀工开始练呢。一个个看沈舟的眼神都带着膜拜!
沈舟开大火,油热之后,先炒辣椒麻椒再把菜放进去,翻炒几下立刻加油盐酱醋,捞上来。
沈舟在乡下当知青的时候,也做过很多次的饭菜了。做菜的事情不怯场。
弄完之后看着廖老爷子,眼睛亮晶晶的等待他的评价。
廖老爷子尝了一口道:“尚可。”
“真的吗?”沈舟有些兴奋。
廖老爷子道:“只是奇技淫巧,依托调味而已,突出食物本身的味道才能算大成,你这个还差的远呢!”
“哦。”沈舟有些失落。随后道:“我明天店里开张,就不来了!”
廖老爷子早知道这个事儿,嗯了一声。不再多说,回到躺椅那里坐着去了。
沈舟晚上回家,苏沉已经在家里煮好的面条。道:“怎么了?”
新的店铺被名为阿舟川菜。厨子都是从川渝地方请来的高手坐镇。价格不便宜,但食材都很新鲜,就连辣椒都是从川地运来的。
也请了一些报纸的人宣传造势,苏沉还买了一个广播的广告,为他推广。
沈舟道:“有些紧张。”这可是在京城,大家能认这种口味么。
苏沉揉了揉沈舟的头发道:“大家肯定喜欢,放心。”
沈舟嗯了一声,眼睛有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弄的苏沉特别想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