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血契
即便是迟钝如解辰, 此时也能感受到盛致那平淡语气中的波涛汹涌。
他沉默了几秒，即使疲惫，但他还是忍不住思考盛致今天奇奇怪怪的原因是什么。
只是有些感情对于小金龙来说过于陌生, 他虽然活的时间不短，但金龙从古至今都是孤身一龙，没有族群没有伴侣，金龙的传承里有着上古术法, 龙族秘宝，无尽知识, 却唯独没有历任的感情经历。
那棵凤凰树更是榆木脑袋, 丝毫不懂风花雪月, 只懂天地大义。
小金龙更是如此, 他只爱美，却不爱人。
美人与那些奇珍异宝的意义相同，不过是他的收藏品。
所以当他看到盛致难得生气的样子，他第一次想要站在对方角度上思考一下问题，思考一番，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是他的话，那他生气的理由只可能是对方太废物。
于是, 解辰略皱起眉，为自己认真地辩驳道：“我只是现在比较弱, 等我以后强起来，才不会晕倒。”
最起码他五百年来, 就没遇到过能让他晕倒的事情。
然后解辰就看着盛致那双漆黑的眼中情绪更深更沉了。
很少向别人解释的解辰：……这人咋回事？他都这么体贴地解释了。
下一秒, 解辰就听到盛致那幽幽的声音传来, “以后？”他尾调拉得长长的, 兜了个转, 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意思在其中。
盛致沉吟片刻，那样子就像是在把这两个字含在嘴里，翻过来翻过去地品了一番。
而品出来的结果就是，他垂眸，笑了一声。
那笑声轻飘飘的，就像羽毛一样，让人抓心挠肺。
握着解辰的手收紧了几分，大拇指在那手腕的脉搏处轻按着，摩挲着。
他复而抬起眼，深深地望着解辰。
“所以这还不是最后一次。”
解辰被摸得浑身发毛，他总感觉那抵在自己脉搏处的不是手指，而是利刃。
小金龙什么时候允许被人拿着刀在面前比划过，但莫名其妙的，他又觉得现在的盛致有些令龙害怕。
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萦绕在他的心头，就像是看不见的绳索一般。
这是无法无天的小金龙第一次发现自己在某个人面前气势弱了。
他皱了皱眉，觉得是不是自己躺着，所以才导致他的气势矮人一等。
越想越觉得可能是这个原因，解辰下意识地就想坐起身，准备扳回一城。
然而正当他准备将手缩回来撑着身体起来时，就听到盛致半感叹半讽刺地说了声，“小鱼儿真是善良。”
解辰听出里面的讽刺之意，动作一顿，实话实说道：“你怎么回事？”
小金龙的眸光澄澈，里面的情绪清晰可见，有疑惑，还有摸不着头脑导致的烦躁。
盛致发现解辰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眉头微微皱了些，他情不自禁地又俯低了一些身体，几乎是想用自己的身体禁锢着对方一般。
他身体投下的阴影几乎要将解辰完全笼罩，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逼近解辰。
这次，盛致没有再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什么小鱼儿要那样去救那个男人？”他皱了皱眉头，但声音依然温柔缱绻，“那个男人对小鱼儿来说很重要吗？”
解辰觉得这个人说的话越来越没边，都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忍住那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解辰就像是杠上了一般，赌气地瞪回去，“重要？我都不认识他。”
逃是不可能逃的。
他凭什么要逃？
他难道还怕一个人类？
解辰的否认让盛致心中的那股烦躁稍稍平息了一些，他挑起眉，像是在反问，又像是在斟酌解辰的话，“对啊，你都不认识他。”
“我那都是为了……”辩解的话刚说到一半，解辰紧急刹车。
盛致挑挑眉，“为了什么？”
“……”
解辰当然不能将自己是在收集堕化能量这件事告诉盛致，他对盛致并不是百分之百的放心，之前在隔离区时，盛致对自己那一瞬间的敌意他依然记得，更别说他最近在留意之后，发现盛致这个人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例如身上那干净到奇怪的气息，再比如他有的时候看到盛致就会很烦……
当然最后那点可能纯属对方过于欠扁。
但总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没让盛致滚得远远的，就已经是看在盛致那张脸上的份了。
只是小金龙却也忽略了一点，他虽然说着提防盛致，但他在施法的时候却也从来没想过避开这个人。
“跟你没有关系。”解辰一番纠结之后，有些烦躁地怼道。
说着，他就后知后觉地发现此时盛致已经压到了自己的上方，他面前的空间变得逼仄，眼前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盛致那张近乎妖孽的脸。
他先是晃了晃神，目光不由自主地从那多一分刻薄少一分柔弱的眉骨，那勾人于无形之间的桃花眼，星星一般的泪痣，到鼻梁，到嘴唇。
爱美的小金龙在此时此刻都会下意识在内心感慨一句。
盛致这张脸，长得的确不错。
不愧是他看上的脸。
不对不对。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马上，他把自己那跑偏的思维给拉回来，眸光坚定地瞪着面前的盛致，“你让开！”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解辰伸手想去推，然而刚碰到对方的身体，就被盛致轻轻松松地给钳住手压下来。
结果一番挣扎之后，公寓中那仅有的一张床上，黑发的青年一只脚还在床外站着，另一只脚却已经跨过那金色的尾巴跪在床上，他两只手左右各压着金发少年的手腕，黑色的发丝垂直落下，与他的目光一样。
本来两个人之间那远远小于社交距离的空间此时更是被压缩了许多。
解辰那有些呆滞的目光从自己那被压着的双手上收回来，眼睫往上一掀，金色的眸子与那双黑夜般的眼睛直直对上，而在那双墨色眸子里，执念与欲.望交缠在一起，似是要卷起巨浪。
解辰从未见过盛致露出这样的目光。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人类总是用着一种戏谑随意的态度来彰显着自己对外界的淡漠，这双能轻易引人沉沦的眼眸中总是毫无一物。
他们两个其实很像。
但此时此刻的盛致却极其陌生。
“或许没关系。”盛致其实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他并不想弄疼解辰，所以现在他也只是虚虚地压着解辰的双手，这也是为了保证当解辰开始挣扎的时候，他能恰恰好好地让这条鱼安静听自己说话。
“我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你在做什么。”盛致语气平淡，却让解辰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但是，你不能为了别人抛下我。”
“谁都不行。”他强调道。
盛致专注地看着被自己压制着的解辰，这是他难得乖巧的样子。
盛致用着一种近乎耳语的声调，轻轻地说道：“我或许不会对你做什么，但是我有可能会对‘那个人’做什么。”
他没有夸大其词来威胁解辰。
他此时说的只是十分平淡的事实。
昨天在解辰晕倒之后，他看着那还晕倒在地上的男人，的确起了杀心。
这个男人凭什么让解辰做到这一步呢？
‘凭什么’这三个字，在那一瞬间就足以成为那个男人不足以再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
只是他忍住了。
但下一次，他能不能忍住，那就不好说了。
用着自己的视线描绘着眼前这人的五官，盛致那轻描淡写到仿佛是开玩笑一般的语气下，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偏执与疯狂。
“你只能属于我。”
从小到大，盛致没有执着过什么东西，也没有执着过什么人。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属于他。
虽然听起来有点像青少年时期的中二病发言，但和中二病不同，他内心对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情绪，不是愤世嫉俗，也不是看破红尘的超脱。
他只是，单纯的，毫无感觉。
很无聊。
一切都很无聊。
就像是一出放了千百遍的老套电影，毫无亮点，毫无激情。
他坐在台下，能忍住不睡着就已经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但是，解辰不一样。
解辰很有趣。
因为解辰，这出乏善可陈的黑白电影终于有了一丝色彩。
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如果真的有人要将这一抹色彩夺走。
那这出戏，就也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
‘扑通’——
‘扑通’——
‘扑通’——
被那一双涳濛冷峭的眼眸攥着，解辰听到了自己那犹如战鼓一般的心跳声。
和之前一样，他感觉自己的心房成了沃土，里面正在急速酝酿着什么，但不管那是什么，那都会是种极其危险的东西。
龙尾处那本来应该长着爪子的位置再次发出丝丝痒意，就像是有蚂蚁在爬一样，在他脑子还未下达任何指令前，龙尾就已经难耐地在床上摩挲摇摆起来，仿佛这样就能缓解那股痒意。
太奇怪了。
这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小金龙第一次感觉到了失控的慌张与害怕。
那双金眸已经染上熊熊怒意，他怒瞪着面前这个造次的人类，咬牙切齿道：“你快放开我！”
小金龙不会粗鄙之语，即便急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只会说这几个字。
盛致心头的怒火和欲念也没有消散，向来对解辰言听计从的他在此刻却表现出了十分欠打的叛逆。
他语调平缓地吐出一个字，“不。”
也不知道是谁说过，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时候，就一定会出事。
那两个人一定会紧紧挨上，就像互相吸引的磁铁。
有的时候是嘴唇，有的时候是别的。
接吻和打架，总得发生一个。
而此时，各种各样的情绪像是一团乱麻一样将小金龙牢牢束缚住，他横冲直撞，却发现自己被绑的越来越紧。
满腔的情绪憋在胸口，没有发泄的地方。
而盛致也不给他逃避的余地。
解辰磨了磨牙齿，撑起身体，朝那越看越可恶的人狠狠地咬了下去。
牙齿刺破了盛致脖颈侧的肌肤，穿透那些细小的血管，鲜血从破裂处蔓延而出，顺着牙尖，染上唇舌。
铁锈的鲜血味再次传来。
解辰本来以为这样能让自己那满腔的情绪发泄一通，让他慌乱的心跳恢复正常，让自己的尾巴摆脱那股难受的感觉。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受到的不是发泄后的爽快。
而是一股几乎要将他烧起来的炙热感。
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让他头脑晕眩，全身的血液高速运转，沸腾。
胸口那一直酝酿的东西猛地爆炸开。
解辰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但是，当他心房中那一直孕育的东西破土而出时，一个答案刻在他的灵魂中。
是的，他从来没有体验过。
但他此时此刻就是知道。
——这是血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