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威压
这名醉汉趔趔趄趄地往前又迈了一步。
街道上那名环卫工人微微抬起头, 往这边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一时忘记了自己手上的工作，他的目光停在盛致与解辰的身上, 干脆站在那里看起来。
盛致斜睨着那人，他抱着解辰, 没有避开的意思, 反而身体利落一转, 直面向那名醉汉。
手起, 反手一压——
那名醉汉摇摇晃晃的身体猛地一僵，醉中带着糊涂的脸上表情骤然痛苦起来，他双膝像是在承载着极强的重量一般颤抖起来。
‘砰’的一声, 膝盖骨狠狠地撞上地面，这名醉汉朝着盛致站着的方向跪着, 他的脑袋也一直在往下垂着，因为猛然地极度弯曲, 那颈骨发出极响的几道‘咔哒’声。
在这样的极大负担之下, 他的身体也无法支撑, 直接跪伏在地上，原本手里拎着的酒瓶也‘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只是里面早已经没有酒, 地上只有碎玻璃渣子了。
而这个醉汉便是伏在了这些玻璃渣子上，碎片刺入他的胳膊, 还因为那一直在加强的压力, 不断地与他的腹部摩擦着，导致腹部也渗出了鲜血。
那名环卫工人立刻清醒, 不敢再让自己沉迷于美色, 他连忙低下头, 闪到了小巷子之中，害怕自己就成为下一个被教训的人。
“对……对不……对不起……”那人极其艰难地从自己的牙缝之中挤出这么几个字。
此时他的酒已经完全清醒，但是却已经为时已晚。
明明身上什么都没有，但是却像是有一座山压了下来，五脏六腑几乎都被压扁，他口中有铁锈味弥散开来，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除了口中，他的眼睛，鼻子和耳朵都开始出血，这是内脏出血的征兆。
一种超越他能想象的程度的恐惧在他的脑海之中咆哮着，他哆哆嗦嗦，精神都开始恍惚起来。
“好了。”
一道清亮的声音如天籁之音般响起，在这凝重的空气中搅动起来。
解辰按下盛致的那只手，看着盛致的目光带着几丝复杂，但他的语气却出奇的平淡，他说道：“没必要脏了你的手。”
再这样下去，这个人只怕是会当场暴毙。
盛致的手被轻松地按下去，那如山一般的重量陡然落空，只是那股剧烈的恐惧感依然还在，那人力道一松，挣扎了一下，直接晕死在地上。
“辰辰真善良。”盛致笑眯眯地说道。
解辰在盛致的身边，刚才也强烈感受到了那股威压，只是那威压并不针对于他，他并没有那名醉汉那般感受如此强烈，但仅仅只是那么九牛一毛，就足以令解辰感到意外。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盛致绝非普通人类，但是刚才的那股威压却是他也未曾感受过的感觉。
当一个人的实力完全凌驾于另一个人之上时，其释放出来的气场便足以产生绝对的威慑力。
解辰的龙威便是如此。
而在解辰的那个世界中，有上古神树，有仙灵，有修仙大能，亦有妖魔亡魂，其中实力强盛者也有着令解辰印象深刻的威压。
就比如说凤凰古树的威压就极其强大，那是一种古朴温厚的气场，令人敬重却不具备太强的侵略性，符合它树的性格。
也因此，威压往往有强度与特质之分。
就好似灯光的强度与颜色，有些灯光是暖光，有些灯光是冷光。
而盛致刚才所释放出来的威压，对于解辰来说，不是他感受过的威压中最强的，却是特质令他最为震撼的。
那是一种凌驾于所有生灵，所有存在之上，光是其存在便足以令天地动摇的气势，似天地，似山海，但却又比它们更高更远大。
在那一瞬间，那与他灵魂绑定的血契发出共鸣，更令他感受到那股威压中的厚重苍茫，引得他心魂震荡。
听着盛致那似感慨，又似质问的话，解辰的内心远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一个他之前就曾经问过的问题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甚至比以前来得更为强烈。
盛致到底是什么存在？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气势？
这样与天地比肩的气势，混沌不分正邪，却又包容万物，连最接近神明的仙灵都不曾拥有，即便是他，天地基石的一部分，也不具备这样特性的气场。
一个极其荒谬的猜测忽然浮现在解辰的脑海之中，他定定地望着这个正抱着自己的俊美青年，喉结不禁滚动了一下。
嘴唇微张，但是最终解辰没有将心中真实的话说出来。
“我只是觉得为了这样的人脏了自己的手，没必要。”顿了顿，顾忌到心中所想，他认真地看着盛致，补充道：“万物皆有定数，他的死不在今日，你插手修改他的死期，因缘便会落到你自己身上。”
这是解辰第一次对盛致说这样的话。
盛致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
“辰辰今天是要跟我参禅吗？你觉得我误入歧途，要来渡我吗？”
“……也对，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扭过头，解辰看向街道的远处，但其实他什么都没有看进去，他只是需要找个东西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表情凝重，眉心微微蹙起。
他此时只觉得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太荒谬了。
解辰心中思绪万千，盛致则将所有的一切收入眼中。
在解辰将那复杂的视线近乎逃避似地移开，盛致垂下眼，看向了那晕死在地上的醉汉。
他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只剩下对那人的厌恶以及一股失望。
这人死不足惜。
但辰辰却并不认可。
“王子？”岳萍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还是喜欢叫解辰‘王子’，她的眼睛还蒙着纱布，但是那只是为了避光，透过纱布她隐约能看到一些大概的轮廓。
因为异能者只能逐个进入通道，所以此时她并没有与岳安在一起。
“你们出来的真早。”她确认了那金色的身影之后，小步地走到了他们身边，“其他人出来了吗？”
她刚问完，一阵脚步声就在后方的通关口处传来，是岳安他们陆陆续续地完成进城手续，进入到城内。
岳安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自己姐姐身边，然而还不等他观察岳萍的状况，目光就先是被那倒在地上的身影吸引而去。
此时一阵风吹过将那本来包裹着酒瓶的纸张吹起，正好落入到走来的曹彦博手中。
谈运跟在他的身边，亦步亦趋。
此时他也看见了那地上的人，眼睛猛地瞪大，“他怎么了？”
那人身上四处溢血，虽然昏死，但是姿势却保持着失去意识前的跪伏，如果不是那脸侧了过来，他们甚至都无法发现这人已经失去意识。
王鹤鸣立刻上前几步，去测了测鼻息，“还活着。”他一边跟大家伙说道，一边用视线粗略看了看这人的状况。
五孔流血，腹部的血迹也说明之前上身与地面紧紧贴服，像是被重力所压——
想到了之前那些暗蜥死的模样，王鹤鸣下意识看向了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盛致。
心中有了猜测，他站起身，朝曹彦博使了个眼色，然后打马虎眼地说道：“人没死，算了算了，就让他在这里躺着吧，在白台城这么混乱的地方，打架闹事到处都有，会有人处理的，我们赶紧走吧，刚入城，就不要节外生枝了，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好好搞一搞乘坐根轨的事才是要紧事。”
曹彦博接到了王鹤鸣的信号，他也登时领悟过来。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得罪了盛致他们，但是显然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事。
于是曹彦博在谈运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表示安抚，同意道：“好，我们先去找旅店。”
既然曹彦博这么说，虽然谈运忧虑那人的性命安危，在想要不要报个警叫个救护车，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此时他注意到曹彦博手里握着的东西，问道：“彦博，你手里拿着什么？”
曹彦博抬起手，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接到了空中的几张纸，他也没来得及看。
下意识将那皱巴巴的纸展开，一张纸上是一个名为‘神树教’的晚会宣传，一张纸上面是一个名为‘水中月’会所的广告。
谈运一眼先是看到了那‘神树教’，这个名字他以前在协会里的时候就听过。
那是将世界之树奉为神祇的教派，教中的人不信末世之说，认为这反而是一个新时代的开端，他们崇拜世界之树，认为这是去往新时代的诺亚方舟。
而那张宣传单上则是一个公开的晚会，任何人都欢迎参加，大概也是想要借助这样的活动来宣传教义。
而另一张广告单上则显示着这会所中有赌.场，酒店，酒吧等，设施齐全，可一站式解决所有的娱乐需求。
曹彦博皱起眉，立刻将那张纸连带着神树教的宣传一起捏成一团，对于这样的东西，出现在自己人鱼面前他都觉得不悦。
“只是垃圾而已。”他随手往地上一扔，还用脚踩了踩。
谈运张开嘴，刚想说不能乱扔垃圾，但是见曹彦博做都已经做了，他只能将自己的话吞了回去，只是脸上露出了几分郁闷和不满。
曹彦博对他很好，关怀备至，但是在生活行事上，他总是不太适应对方的一些习惯。
谈运想过和曹彦博提一下，只是他又害怕曹彦博会觉得自己是在嫌弃他的粗鄙，所以一直隐忍不发。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习惯了也说不定。
谈运的耳鳍垂着，在心中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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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台城的城区划分得十分简单粗暴，自下往上分为十八环，最下层为第十八环，最上层为第一环，也被称为峰顶，而越高的地方越为市中心，是最为繁华的所在。
只是白台城的楼房也不是泾渭分明，而是高低错落，似山峦迭起，总体高度呈现螺旋式上升的模样。
他们一行人中，只有曹彦博以及岳安岳萍是到过白台城的，但是带路的却不是队长曹彦博，而是岳安。
只是在看着岳安带着一行人熟练地找到一个租车处，王鹤鸣他们才知道原来岳安来过这里，而且还很熟悉。
梁兰兰还没准备问，旁边的岳萍就已经主动回答了他们的疑问。
“我跟岳安都是白台城出来的。”
梁兰兰一愣，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情。
岳安与岳萍是曹彦博某一天忽然带回来的，只是他们交流不多，她便一直以为岳安岳萍也是都连城人。
曹彦博点点头说道：“之前有次做任务来了白台城，当时与他们有些缘分，他们也正想找个安身之地，就被我带回都连城了。”这也是为什么他答应让岳安他们一同来白台城，然后在这里才分开的原因之一。毕竟有个曾经的当地人，万事都会方便许多。
被誉为不夜城的白台城此时才是许多店刚要休息的时候，那租车店则是24小时的，店老板撑着脸，并没有困倦的样子，只是也没有多少活力。
岳安迅速租了一辆容量大的车，可以将所有人都坐下，在城内还是用交通工具低调一些比较好。
当岳安坐上驾驶位时，梁兰兰有些怀疑地问道：“你会开车吗？有驾驶证吗？”
岳安面无表情地发动车子，“在这里开车不需要驾驶证。”
谈运就坐在解辰的前面，他有些奇怪地回过头看着后座的解辰，虽然因为怀疑解辰他们是偷渡犯，谈运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排斥，但是身为同胞，他还是忍不住关心道：“你是缺水不舒服吗？而且你为什么一直保持着鱼尾的状态？”
这样多不方便。
从始至终，谈运都没有想过‘解辰是未成年人鱼，所以无法变幻形态’这个可能性，因为身为人鱼，他很清楚，人鱼在未成年前不可能进行异能波纹匹配，而现在解辰在自己的接收者身边，就一定是成年的。
所以他一直以为解辰是想要保持鱼尾的状态，毕竟有些人鱼就是不适应用双腿走路。就连他，算是适应良好，却也总想变回鱼尾。
在变成人腿之后，人鱼可以脱水行动，但是在鱼尾状态时，人鱼长时间不接触水就会有脱水症状，这也是为什么人鱼协会坚持人鱼成年才能离开协会与异能者匹配的原因之一。
而在谈运看来，解辰这么长时间的保持着‘鱼尾’，以这种状态，按道理来说这会儿早该出现脱水症状，可是解辰一路上看起来都是毫无影响一般。
此时见到解辰脸上表情不太好，谈运便以为他是因为缺水而不舒服了。
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解辰抬起眼，“我没有不舒服。”因为说到了尾巴，他那金色尾巴下意识动了动，宽大华丽的尾鳍在盛致的小腿间撩过，“我乐意这个样子。”
这些天来他的尾巴都有点不太舒服，像是有东西在爬一样，让他总是时不时就想甩一甩尾巴，把上面的东西甩下来，以至于总是没法安分地呆着。
盛致垂着眼，看着那浅金色的纱状尾鳍在自己的腿旁扇动着，那样子就好似在水中游荡般飘逸，也像鱼在水中那般捉摸不定，看似触手可及，实际却一伸手便滑溜溜地迅速游开。
解辰侧过脸，便注意到盛致的视线，他此时已经冷静了些，暂时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压了下去，他语气中恢复了平日的那股如影随形的骄狂，但因为是对着盛致，他的语气总是比对别人会不自觉温和一些，“你在看什么？”
抬起眼，此时晨光从窗外照进来，给金色的龙渡上了一圈朦胧的光辉，解辰皮肤细腻，在阳光下也看不到一点毛孔，如同瓷器一般。
盛致专注地看着解辰，他眼睛弯弯地笑着，一副松泛自在的样子。
“我在看辰辰的尾巴真漂亮。”
他的夸赞让之前那股奇怪的低气压冰消瓦解，解辰心里陡然一松。
但是盛致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觉得十分怪异。
他说：“可惜它还在游。”
车辆行驶得并不平坦，与之前气泡的乘坐体验比起来相差甚远，大概在两小时之后，他们抵达了第八环，然后停在了一家装修简洁但不失精致的酒店前。
盛致当然是与解辰住在一起，而王鹤鸣他们也不敢怠慢，直接给两个人订的旅店内最昂贵的至尊套房——内含超大双人床以及可以观看夜景的按摩浴缸等。
谈运与岳安他们都开始怀疑曹彦博他们是不是收了盛致他们的钱，怎么这么毕恭毕敬的。
这也是解辰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入住酒店。
被抱着进入房间，解辰看着那宽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白台城特有的风景——屋檐错落有致，高低起伏，一眼望去能看到下面几环的景象，就像是住在悬崖边上一般。
坐在那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解辰还算满意地说道：“虽然比不上我以前住的地方，但是也还凑活。”
盛致说：“辰辰既然还满意的话，那就好好休息，搭乘根轨的事你不用担心。”
“嗯，你之前坐过那玩意儿吗？”解辰忽然想起来地问道。
“坐过。”盛致回答道：“辰辰忘了，我就是从圣都去都连城的……”顿了顿，盛致坐在解辰对面的那张单人沙发上，他翘起腿，姿态舒张慵懒，“说起来，辰辰为什么要去圣都？”
关于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圣都这件事，盛致是与其他人一同得知的，在那之前，解辰并没有和他商讨过，虽然盛致对于去哪里也没有任何的意见，他主要是想跟在解辰身边而已。
解辰不准备欺骗盛致，但是他也不准备将自己的打算全部告知。
所以他只是说道：“我对那棵世界之树有点兴趣。”
如果说他一开始的目的只是去算账，那现在他还有点别的事想要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