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风波
这个壮汉大概是从未想过会有人敢这么说话, 他先是一愣，并且下意识地往侧后方的餐馆深处瞟了一眼，那里面灯光如昼, 人影憧憧，却看不分明，这也说明没有别的动静。
壮汉的脸上露出愠怒的神色，他还没有动作，但是身上的肌肉却已经充血鼓起。
"小子，你是不是找死！"他伸出手, 朝盛致的衣领抓去, 想把这个长得妖里妖气的男人如同拎小鸡仔一般拎起来, 这样对方就会知道自己犯了个什么错误。
但是却不想，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盛致的衣领, 他的膝盖就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他的手臂也呈现出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反扭到了身后。
"啊——！"猝不及防的攻击令壮汉发出一道惨叫声，"你他妈！"
这一道惨叫声让那餐馆中一下涌出了十几名穿着各异的打手, 他们立刻将盛致等人以及壮汉团团围住。
此时街道上已经不敢有人在看热闹, 他们纷纷避开, 本来在喝酒吃饭的客人们全部起身离开，生怕自己晚走一秒就会被卷入到这次的事端之中。
'砰砰'几声，一些街道两旁的店铺拉下门闸, 本来热闹的夜市一下恢复了夜晚本来该有的安静。
"你这个臭小子！你活腻了！"虽然身上都是肌肉, 但越是这样, 肌肉的扭伤就越发疼痛, 额头上的青筋疼得暴起, 那名壮汉用着充血的双眼怒瞪着面前的青年, "不知天高地厚, 快上！"
他一声令下，那些打手们便训练有素地同一时间发动了攻击。
这些人并不是普通的打手，他们都是异能者，最起码都是d级，本来还想劝架不想让事情闹大的曹彦博此时也放弃了自己那天真的想法，气泡从他的手中发射出来进行攻击。
他虽然不赞成在这白台城大动干戈，但是盛致他们是自己的恩人，他也绝不会放任有人对自己的恩人动手。
"黑发的和金发的留活口，别的不用管！"那个还被压制在地上的壮汉还没忘记自己主人的命令，特意叮嘱了一句，随即，他身上的肌肉就跟气球一般更加鼓胀起来，他无视着自己身上的疼痛，想要强行抵抗那股看不见的力量，从地上站起来。
然而他刚刚努力地支起了一条腿，下一秒，更大的一股力量又将他压倒在地，本就受伤的膝盖这次血肉模糊。
与此同时，周边那十几个打手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如同落水一般的声音传来，眨眼之间，这里跪倒了一群人。
那名壮汉震惊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个青年，他神色平淡，甚至没有之前那咄咄逼人的气焰，他站在那里，就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但是壮汉知道，眼前的这个青年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道。
解辰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淡淡的威压，他侧脸看着自己身边的盛致，在曹彦博等人看来，盛致一定是出手了，所以才会导致这些人纷纷下跪，但是解辰很清楚，盛致什么都没做，他没有发动任何的攻击，他只不过是静静地站在这里，释放了自己身上的威压。
"我们走吧，辰辰。"盛致压根没有搭理那质问的壮汉，他注意到解辰看向自己的视线，伸出手握住解辰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能将解辰的手完全包裹起来。
碰触到解辰的肌肤，盛致的心中发出一道心满意足的感叹。
自他认识解辰之后，他似乎就有了那所谓的肌肤饥渴症，只要几个小时不碰到解辰，他就觉得难受。
这下总算是舒服了。
谈运看着这两个人在引起了这么大的风波之后，尤其是盛致，竟然就这样施施然地离开，甚至头也不回，完全不看一眼身后这群还跪在地上哀鸣的人，谈运扯着自己接收者的衣袖，难以理解地问道："他们就这么走了吗？这……这怎么办？"
"不怎么办。"梁兰兰代替曹彦博说道："我看这里不宜久留，我们也赶紧走吧，趁着里面的人没出来之前。"
说着，她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目前街道上唯一开着的餐馆，那拱形窗户内看着空空一片，似乎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但是她可没忘记，这些人之前就是从这个餐馆中冲出来的，而且里面还有一个'岳先生'。
"我看之前旁边那些人的反应，这个岳先生怕是地头蛇之一，也不知道到时候还会有什么风波。"
追着盛致他们的脚步离开，王鹤鸣在旁边很是担忧地说道。
就在他们离开那条街道之后，那间安静的餐馆大门再次打开，一群穿着黑色衣服的保镖簇拥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站在那些已经恢复自由，正在一边活动筋骨一边从地上站起来的打手们面前。
那壮汉看见那干净到反光的黑色皮鞋，他下意识抬起头，"岳先生，对不起……"
"没事。"这名'岳先生'一副和蔼的样子，"看来他们都不是一般人。"他侧过头，对着自己的副手说道："去查查他们的身份，看看是什么时候入城的，以及现在的落脚点。"
"是。"
这名中年男人说完，他弯下腰，亲切地拍了拍那还在地上的壮汉肩膀，拍掉那肩头的一些灰尘，"辛苦了。"直起腰，他转过身，手指捻了捻，他一边朝餐馆内走去，一边说道："既然不是一般的客人，今天这样贸然地邀请的确是失礼了，晚些送封正式的邀请函，明天晚上正好有拍卖会，让他们一起来吧。"
"是，岳先生。"
那跪在地上的壮汉见到自己的主人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他终于松了口气，然而正当他准备屈膝站起来的时候，一条蛇从旁边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壮汉的后胸口处往前，向子弹一般，在那心脏处掏出一个大洞。
那名壮汉眼睛都来不及闭上，'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而此时那条蛇则缓缓地将那远超过它体型的心脏吞入口中。
从刚才牵上手之后，解辰就发现盛致似乎完全没有撒手的意思。
"你带我去哪？"他看着盛致毫不迟疑地往前走着，曹彦博等人已经被甩到了身后，解辰有些茫然地问道。
"不知道。"盛致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今天的月亮很圆也很皎洁，只是周边的楼房挡着，看着总有些憋屈。
"我们去找个地方看月亮吧。"他说道。
解辰皱起眉，"啥？我为什么要跟你看月亮？"
"最近身边的人太多了，"盛致回过头，侧脸在月光下清隽如画，他声音有些委屈，"我就想跟辰辰单独待一会儿。"
"……"解辰莫名心一软，他撇过自己的目光，"随便你。"他低声回答道。
盛致的眉眼弯弯笑起，牵着解辰的手温柔了一些。
街道并不安静，在离开了那条街之后，周围的街道还是白台城不夜城那样疯狂的样子，五彩的灯光与周围的人的目光罩在两个人的身上，有一种光怪陆离的梦幻。
他们身处于这个世界之中，却又与之格格不入。
在旁边那富丽堂皇的赌场门口，穿着光鲜亮丽的男人和女人手挽着手进去，与那被赶出来的双目失去光彩的人交错而过。
大门左侧的小巷中，有一对情侣正在耳鬓厮磨，诉说着情话，两人双目相对，目光缱绻羡爱。
而在大门右侧的小巷中，深深的黑暗遮住了人影，但那不堪的声音却毫无遮蔽地传了出来。
解辰斜睨了一眼，将这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中浓缩的人间百态收在眼中。
“都是末世，这里的人倒是活的‘精彩‘。”解辰有些讽刺地说道。
盛致对此毫不意外，他目光冷漠，只有在望向解辰的时候，眸光带点温度。
"与其说这里的人是异类，倒不如说别的城市的人是异类。"他说道："本来就是毫无希望的生活，放纵显得更为理所当然。"
"毫无希望？"解辰不咸不淡地问道："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以前是。"盛致回答道，他仰起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然后从高处往下，他的视线落到身侧这金发少年的身上，"现在不是。"他眼眸弯起，"因为我遇到了辰辰。"
这样老套陈旧的情话在盛致的口中一点也不显得突兀与肉麻，他似乎天性如此浪漫多情，说什么都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越是如此，便越是令人怀疑他的真心。
解辰皱起眉，他此时脑子里一瞬间塞满了许多东西，有对盛致身份的怀疑，也有之前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不久前在水池中的窘迫，甚至还有那棵讨人厌的树的声音……
最终，他从中选了一件相对比较轻松的事。
"你身上的堕化物气息是怎么一回事？"现在那股气息弱了，但是从他们离开洪川城开始，盛致的身上就一直萦绕着一股外来的堕化物气息。
"哦。"盛致没想过这能瞒过解辰，所以回答得极其坦诚，"就是当时的那栋大楼，那会儿它落了一块碎片在我身上，便一起跟着我离开了。"
"它想做什么？"解辰眼中露出警惕，在他的世界中可不乏那些魔物呆在人身边伺机行动蛊惑人心的案例。
"它似乎是有话想跟我说。"盛致回答道。
！！！
解辰瞪大了眼睛，"你难道准备听？你是个傻子吗？这一看就是不安好心，这种精神类的魔物最擅长混淆视听，引人入歧途，绝不可轻信！"
后面那些话盛致都没有答复，他只是回答了解辰的第一句话，"嗯，我准备听听。"他说道："为什么不呢？它可是除了辰辰以外，第一个跟我提起我身份的存在。"
本来还想阻止的解辰听到这里，他愣了一下，"它知道你的身份是什么？"
此时他们一直在往上走，走离了那片街区，来到了一片看着像是观景台，又像是个人民公园的地方。
这里摆着三个秋千，几个活动身体的健身设备，还有一排朝外的长椅，这些设备已经老旧，上面的蓝漆已经脱落——显然，从进入末世以来，就没有人再有心思来维护这些公共设施。
盛致拉着解辰坐在了长椅上，白台城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因为它的城市构造，坐在这种观景台处，便像是在山上，能够看到下面的风景以及远处那片幽深的森林。
"我不清楚。"盛致回答道："但听它的意思，它那里应该有些线索。"即便是坐下，他也没有松开解辰的手，而是将解辰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腿上，双手握着。
盛致侧过脸，看着解辰，"其实我对于自己的身份并不是十分在意，我从哪来，是什么人，唔，或者说是什么东西，我身上的力量是怎么一回事，这些问题我都不好奇，我没有任何探究的欲.望，但是辰辰很在意，不是吗？"
他的确很在意。
盛致是什么存在对于他来说其实毫无影响，但是解辰不过是好奇。
"你为什么不在意？"解辰问道："你难道就不想弄清楚自己身上的谜题吗？你甘心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你说不定是很了不起的人呢。"
"唔……"盛致低吟了一声，他垂着眼睫，遮住了他瞳眸中那抹自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冷漠，"我没兴趣。"他淡淡地说道："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没兴趣。"他看着自己手掌中的解辰的手，莹白的肤色犹如玉石，让人爱不释手。
盛致轻轻地摩挲着那肌肤，手指勾着那掌心画着圈，他有些自嘲地笑道："我跟辰辰不一样，辰辰总是兴致勃勃，但我看什么都很无聊。"
他一挑眉，抬眼与解辰对上视线，"所以辰辰对我很重要，千万，千万不要离开我。"
他又一次这样说道。
这不是盛致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但是这一次解辰却觉得不太一样。
说的频率似乎有些太高了。
解辰动了动自己的手，发现盛致抓得牢牢的，完全没有一点松开的意思。
他放弃了挣扎，问道："你最近怎么了？怎么一直在说这种话？"他觉得不太对劲。
黑发青年嘴角微微一勾，散漫且随意，他抬起手，将解辰脸颊的发丝勾到耳后。
"没什么，只是看到辰辰恢复双腿了，心里有一点空虚而已。"
解辰认真地探究着盛致眼中的情绪，但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像是在说真话。
解辰哼了一声，"那你就空虚吧，我才不管你。"
"辰辰好狠心。"盛致那帮解辰整理头发的手没有放下来，而是顺势刮过那饱满的脸颊，顺着弧度落在下颌处，"这明明是因你而起，你该负责。"
解辰嗅到一丝不对劲的气息，想要往后退一些，却被抓住手腕，让他后退的意图没有实施的余地。
"我负责？"
"嗯呐。"
解辰注意到盛致那张俊美的脸靠近了些许，他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心跳开始加速，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什么。
他问道："怎么负责？"声音有些低，像是害怕又像是在引诱。
盛致回答道："亲亲我，好不好？"
虽然是问句，虽然语句中是在让解辰亲他，但是说着话的时候，他的嘴唇已经几乎抵上解辰那软软的唇瓣，甚至在说话的动作中，那嘴唇一张一合，几乎擦着解辰唇。
那双黑色的眼眸中映着一抹金色，只是盛致此时眼中看着的是解辰，却也不只是解辰。
在那一瞬间的恍惚中，他又再次看见了那一幕——金色的少年站在空中，他的背后是那棵巨树，他的手中拿着一柄磨尖的树枝，而那尖端正对着自己。
盛致眨了一下眼睛，再次重复道："亲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