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开始落叶
在上山的路上, 那一排排虔诚的教徒之后，跟着的两个人像是一幅画般，本来只是好奇想看神树教的那些人忍不住就将目光全落在了盛致与解辰身上。
这样的注视终于引起了部分教徒的注意, 为首的带队者抬起头，微微向后看了一眼。
“不方便说？”盛致发现在自己问了之后，解辰就一直看着前方, 沉默不语。小金龙虽然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似乎除了‘美丽的东西’什么都不在意，就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哥, 但当他表情收起来, 严肃起来的时候, 便能让人意识到面前的这个金发少年的确是龙族之首, 是一个领导者。
听到盛致的声音，解辰那跑远的思绪被稍稍拉回了一些, 眼中眸光流转, 最终他作出决定。
他一半是坦诚, 一半也是为了试探, “它将我带到这个世界, 是为了借助我的力量消灭邪神。”
盛致眉头微微一皱, “邪神？”他看向前方，“这个世界怎么越来越神神叨叨的了。”
首先是身边的人鱼是一条金龙。
然后金龙怀疑他跟神有什么关系。
世界之树好像也是个神。
现在又多出了一个邪神。
不知道异管所的那些人知道这些会是个什么反应。
解辰没有在盛致的脸上看见任何异样的神色，盛致的确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所以那个邪神是什么样的？也像那棵树一样？”盛致有些好奇地看向解辰。
“不……我不知道。”解辰摇了摇头, “我没见过。”
盛致眉头微微一动，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声音从他们面前传来, “两位一路跟随, 可是对教会感兴趣？”
解辰与盛致停住脚步, 齐刷刷地看向面前这个披着斗篷的人，在那大大的兜帽之下，是一张长得十分普通的脸，只是在脸上用白色的颜料画着一些枝条图纹，看着有些像原始部落。
这个教徒此时也看清了解辰与盛致的样貌，他的眼中露出了几分惊艳，本来质问的语气也变得温和许多，“如果两位感兴趣，我可以带你们详细了解一下。”他的声音中甚至还带上了几分热情，“我们欢迎一切迷途知返，寻求真理的同伴。”
“迷途知返，寻求真理？”解辰眉尾一挑，这家伙是来跟他们传教来了。
这感觉有些新鲜，还没有人对他传教过。
“是的，在如今这个混乱的世界，唯有神树才能带我们走向未来。”说着，那个人抬起手，按着自己的胸口，这个举动让他斗篷的衣袖往下一滑落，露出了他手腕上的一个拇指大小的图纹。
解辰眉头一皱，一手抓住了这人的手腕。
不顾那人的惊愕，他的手指压在了那道图纹之上。
那图纹是个抽象的叶子形，正好有拇指大小，就印在右手的脉搏处，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地跳动着，仿佛有着生命一般。
“你这是在做什么！”那人惊呼道。
这么一按，解辰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松开手，不动声色地说道：“没什么，刚觉得你这图纹挺别致的，你们每个人都有吗？”
抽回自己的手，虽然觉得面前这个金发少年的举动十分失礼，但是见他容貌精致，再加上他还夸了自己手腕上的图纹，这个男人的面色改善了一些。
“当然，这是我们神树教入教时，由主教印下的图纹，代表着神树的光辉永随。”
“原来是这样。”解辰意味深长地说道：“等有时间，我会去了解一下你们的教会。”
“啊……”那个男人邀请道：“我们现在就要去神树分支进行祝祷，其实你们可以现在去旁观一下，这个机会很难得……”
“不必。”解辰毫不客气地拒绝道：“我们现在还有事，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见解辰如此坚决，这人也不好再坚持，而且他此时已经离其余的教众有些距离，也不好再耽搁。所以他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一本便携式教义，那一看就是教会为了宣传而印制的，他递到解辰的手中，然后还附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这是我们的教义，你可以自行翻阅，如果有任何疑问，欢迎随时联系我。”
说完，他颔了颔首，便转身离开。
等到这人离开，盛致才问道：“刚才怎么了？”刚才解辰那反应，明显是发现了什么。
解辰低头，漫不经心地翻动着手上那本教义，当然，里面的内容他一丝兴趣都没有，无非就是些宣传那棵树有多么伟大的内容。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那个手上的图纹。
“血液连接心脏，那印在脉搏处的图纹上有契约的痕迹。”解辰简单地说道：“我虽然不确定那个契约的内容具体是什么，但这个神树教，显然不是个纸壳子，里面可是有点真东西的。”
盛致沉吟了一声，“是世界之树下的契约吗？”
“不清楚。”解辰谨慎地说道：“虽然也有神明与生灵定下契约，虽然我以前也没见过神，但是神明的契约不应该如此廉价，这么大规模的契约也太奇怪了。”
什么样的神需要这么将自己的契约这么随意地散布出去？
说完，解辰觉得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困了？”盛致立刻注意到解辰的状态不对，“我们回去休息吧。”
早些时候冲破封印时解辰神魂受伤，本来就应该在床上好好休养的，只不过抵不住他恢复双腿的兴奋，愣是无视了自己身上的不适感，要出去逛逛。
此时逛也逛了一会儿，那股被压制住的不适感也就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甚至还因为反噬，有种强烈的恶心感。
解辰的肤色本就白，此时血色刷的一下褪去，脸蛋就像是白瓷一样。
他捂着胸口，刚眉头一皱，朝旁边侧头，就发现盛致的手掌摊在了自己面前。
解辰有些茫然地抬头，便对上了盛致担心的目光。
“你在做什么？”
盛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不是想吐吗？”
解辰抑制着自己的不适，勉强地问道：“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弄脏衣服你会不舒服。”盛致下意识地回答之后，反应过来，因为担心解辰会弄脏自己的衣服，等会儿更不舒服，所以他直接就伸出手想去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合适，等会儿解辰该嫌弃自己了，他又立刻说道：“我扶你去旁边的垃圾桶。”
“……不，我没事。”解辰推开盛致来搀扶的手，即便此时胸腔内翻山倒海，脑子头晕目眩，解辰还是坚持着吐槽道：“你还真是不嫌脏。”
“我怎么可能嫌弃辰辰脏？”盛致轻描淡写地说道：“当然，如果是别人的话，绝对不可能。”
这倒是实话。
盛致对于别人的洁癖可不比他少。
之前王鹤鸣挨着他了，盛致都黑脸了老半天。
以前在都连城的时候也是，就算盛致看着再怎么散漫随意，也很少让别人碰到他。
解辰忽然觉得自己身体中的不适都减轻许多，他甚至还有心情勾了勾嘴角，“你最好是不可能，我有洁癖，别人碰过的东西我才不要。”
“你这话就容易被人批判刻薄。”盛致见解辰还有心思开玩笑，便也顺着他的话说道：“想要赢得你的喜欢真不容易。”
但玩笑归玩笑，他大步一跨走到解辰面前，半蹲下身体，“我背你。”
的确不太想自己走路了。
解辰嘴硬地说了句，“我自己还走得动。”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趴到了盛致的背上。
在趴上去的那一瞬间，熟悉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小金龙满足地长舒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都是被盛致抱着行动，解辰早已对这副身体产生了依赖，虽然能够自己行动，恢复自由的感觉很不错，但是盛致更令他安心。
脑袋开始有些疼痛，不过比起一开始受伤那一瞬间灵魂撕裂般的疼痛，现在的痛楚就显得小巫见大巫，是可以承受的范围。
就像细细密密的水滴不停落在单薄的冰面上，很吵闹，同时也很危险，害怕冰面哪一天会破裂，于是神经一直紧绷着。
这种感觉别的还可以忍受，就是很疲惫。
所以解辰刚一趴上去，就不适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胸膛压得有些闷，但他却一句话也没说。
在血契的牵连之下，盛致隐隐能感觉到几丝解辰此刻的痛苦，这种不属于他的感觉传到他的身上，他第一瞬间便意识到这是属于解辰的感觉。他此时很庆幸有这个奇怪的契约，他也能陪着解辰一起难受。
一边放慢了脚步，力求没有丝毫颠簸，盛致一边思考着解辰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他之前在浴室中，只能看见解辰忽然喷了一口血，却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
当时似乎是从自己的身上涌出了一股力量才帮了辰辰，否则的话，他根本无能为力。
还好。
他身体中有那么一股力量。
一步一步踏着月光往来的方向走，黑发青年那英挺俊美的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即便是背着一个人，但是他的身形依然挺拔，倒映在地上的影子就如一根笔挺的青竹。
盛致忽然想到，如果之前他的力量可以帮助辰辰，那么现在他或许也能用那股力量去缓解背上人的伤痛。
黑色的瞳眸如一汪深池，里面泛起些许涟漪。头顶的云朵飘散，月亮如银色的圆盘高悬于天空之上，人行道上的路灯因为接触不良闪烁了一下，两旁的住宅是四五层楼高的民楼，砖红色的墙，暖黄色的灯光，是与闹市完全不同的静谧。
盛致穿着的是一双很简单的运动鞋，很符合他二十岁的年龄，也符合他平日那随性闲适的作风。
而此时那双运动鞋稳稳地踩在那并不十分平整的石板地上，这是下坡，但他的步伐依然稳健，没有让背上的小金龙感到一丝不适。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就连远处传来的喧闹声，也打扰不了分毫这条路上的静谧。
就在这样平静的行走之中，有力量好似雾气一般在黑发青年升起。
月亮的光芒愈发明亮，遥远的世界之树在一阵激灵之中再次幻化出身形，它的根须与藤蔓被远方的灵魂牵动着，令它的身躯颤抖。
普通的步子落在那石板路上，却像是踩在水面上，自那运动鞋为中心，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荡开，不论此时的空气中蕴含着的是世界之树的力量还是那股堕化力，它都听从着这个黑发青年的命令。
这是一股能轻易撼动天地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其实本不应该出现，它应该被牢牢地封印着。
最起码，不应该这么早。
然而这一股力量的出现却不是为了撼动天地，它像是一层轻柔的羽被，包裹着那金色的小龙，那股霸道的力量在此时收起了凶狠的爪牙，生疏又小心翼翼地呵护与滋养着一个陌生的灵魂。
年轻的神明第一次正视起了自己的力量，而他脑子中的想法却无比单纯。
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心上人不要那么难受。
遥远的另一个神明此时也被禁锢在圣都之中，作为神明，世界之树本应该无处不在，它的意识与视线应该毫不费劲地遍布整个世界。
但是它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绝不能离开这座城市，它的力量与意识必须驻扎在这座圣山之上。
只是即便牺牲了自由，它此时也意识到，盛致的苏醒已经近在眼前。
它必须尽快得到那条金龙，否则的话，它以前所作的一切皆是白费。
它不能等那条金龙自己来了。
那群披着绿色斗篷的信徒终于来到世界之树分支所在的公园之中。与都连城一样，那棵巨大的树扎根在公园的正中央，它像是一把巨伞，插在白台城的城顶，俯瞰着整个城市。
科研人员与安保人员24小时轮流换岗，守卫与监护着这棵世界之树的分支，尤其是在经历了先前的能量动荡之后，本来在休息的人员此时也已经被唤回，严密地观察着分支的情况，以防止那动荡对分支产生了影响。
这可是整座城的命根子，只要分支出现一点差池，城市周围的堕化物就会鱼贯而入，空气中的堕化能量也将再不受控制，这座新城将会迅速沦陷，成为像洪川城那样的死城。
本来，这么晚的时候，公园是已经停止开放的，但是因为神树教的特殊性，神树教的信徒们被破例在关门时间进入来举行他们的祷告仪式。
这群人虽然人数众多，但却没有弄出一点噪音，他们安安静静地来到他们的信仰面前，当他们看见分支的时候，不少人的面上露出了崇拜与敬仰的神色，不需要任何人引导，他们自发性地跪拜在地上，表达着自己的心情。
旁边的那些观测人员已经习以为常，他们目不斜视地关注着自己面前的那些仪器，偶尔交流着一些情报。
“看起来分支似乎并没有受之前那股波动的影响。”一位观测人员松了口气，“之前真是吓死人。”
“可不是，我在这呆了几年，都没遇到之前那样的异变，之前那到底是什么，地震？还是有人力量暴走？”
“那么强的一股能量波呢，得是什么级别的异能者暴走可以导致？地震……我看也不像，哎，总之，只要分支没出事，就问题不大。”
而此时，之前与解辰他们谈话的那个信徒紧紧地将额头贴在地面上，“神树保佑，指点信徒迷津……”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那重量很轻，就像是蜻蜓点水一般，但是他却是若有所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将那掉落的东西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那是一片叶子，属于分支的叶子。
白台城的这棵世界之树分支，忽然开始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