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旧的神明
之前在洪川城的幻境之中, 解辰曾经短暂地回到过大灭亡发生的那一天。
他曾经一直以为，如今的末世是一点一点累积而成，是一个世界按照正常的规律走向了自己的末端, 如同人的生老病死, 这个世界不过是到了‘死’的时候。
但是当他回到过去的时候，他却发现, 在大灭亡发生之前的世界中充斥着初生的气息, 空气中的能量充沛且蓬勃，宛若清晨的阳光。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已经垂垂老矣的世界。
解辰一直对这件事感到很奇怪。
他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世界, 为什么会陷入现在的混乱之中。
这不符合规律，也不符合逻辑。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这是因为这个新生的世界失去了它的神明。
风云变幻，本来还在夏季的白台城忽然一下陷入寒冬，此时刮起来的夜风刺骨，在异管所内的人听着那窗外传来呼啸的声音，从有一个人打了个寒颤开始，便一个接一个的哆嗦起来。
“怎么这么冷啊突然。”
而此时，盛致身上那圈绿色的封印愈发明亮, 这两股力量正在做着激烈的抗争，而盛致身旁那些堕化物们在极近的距离下被卷入这风暴之中, 它们庞大的身躯随着气流扭曲, 并且被卷飞起来, 形成了一个宛若龙吸水一般的‘肉’流。
直直朝着盛致冲去的宋运受到狂风阻挠, 他本来踩着的滑板被吹翻, 他敏捷一跳, 离开了自己的滑板, 压低着身体, 仍然是不放弃地朝着盛致走去。
他身上的异能高涨，火焰覆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一个盔甲般，这层盔甲帮他抵御着寒风，最重要的是也帮他消减了一部分那莫名的狂风带来的阻力。
盛致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力量会这么强？
盛致并没有将艰难朝自己前进的宋运放在眼中，他只想先清除掉这些堕化物，同时，他也想测试一下自己现在能发挥的能力极限在哪里以及那身上的封印是否还会再浮现出来。
看到身上的那圈符文，盛致皱起眉，其实即便这圈符文没有浮现出来，他此时也能强烈感受到身上的那种禁锢感。
他此时就连抬起一根手指，似乎都要承受千斤的重量。
这道封印遇强则强，当他使用力量想挣脱，力量越大，所感受到的束缚感和压迫感就越强。
盛致闷哼了一声，口中有腥甜之味传来，嘴边溢出一抹鲜血。
现在这就是他的极限了，再往后，挤出的每一丝力量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这也是盛致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强的痛意和窒息感。
就像是有无数根钢刺扎在自己的胸膛之中，钳制着他的咽喉。
解辰注意到盛致唇边溢出的鲜血，血契将盛致此时所承受的痛苦传达到他的身上，解辰咳了一声，他揪着眉心，嘴唇微张。
盛致这个家伙又在那里勉强自己！
他竟然把自己的力量全部逼出，来试探封印的极限！
正想开口阻止，解辰敏锐地发现自己身边忽然多出了一道气息。
警铃大作，解辰猛地转过头，然而他的动作却没有对方快，那一瞬间，有一只冰冷的骷髅手钳住他的手腕，下一秒他的神志出现一刻的迟缓。
当他再次清醒的时候，寒风已经消失，白台城那独特的沙漠气候所带来的干燥感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春季雨后的气息，此时吹来的风也带着草木的气息。
解辰睁开眼，一张娃娃脸正对着他，让他吓得立刻往后退了两步。
拉开了些许距离，他才看清自己面前的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穿着一身奇怪品味的黑色渔网，还有一双皮质长靴，打底的是一身修身的长衫和紧身牛仔裤，裤子上还有一些破洞装饰。
单看这外表，只是一个穿衣品味有些古怪的年轻人，但是最诡异的是，他的背后背着一副与他同高的骨架，那骷髅头正靠在他的肩膀上，空洞的双眼与那年轻人的狐狸眼一起，正盯着刚刚清醒的解辰。
盛致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解辰不用看，都知道。
血契传来的空虚感让他心中涌起一股烦躁，他能感觉到，他现在不仅是不在盛致的身边，而且他们之间还隔着数万里，他已经不在白台城。
而将他掳走的元凶，就是眼前这个——
解辰没有盯着那娃娃脸青年，而是盯着那靠在青年肩膀上的骷髅头，问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是的。
别人或许只会觉得那个骷髅是个有些奇怪的装饰品。
但是解辰能感觉到那副骨架才是气息的主人，并且，这个气息也正是之前攻击海市蜃楼的凶手。
娃娃脸青年露出了几分稍显浮夸的惊讶表情，“不愧是主神要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发现的人。”说完，他笑着眯起眼，抓着骷髅的手，朝解辰挥了挥手，“你好呀。”
解辰皱起眉，他用着肯定的语气说道：“你是堕化物。”他的视线在这张笑的愉悦的俊秀面容和那骷髅上来回看了看，“你操控了这个人类，还是他是你的化身？”
“都不是哦。”骷髅青年说道：“我们是……嗯，相互寄生的关系。”他似乎也是第一次去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搜寻了一圈，寻找到了比较合适的关系，“我是堕化物，也是异能者，在还是人类的时候，我一直在寻找活下去的办法，而安路易之影也在寻找新生，所以我们接纳了彼此，成为一体。”
这也是他第一次向另一个人诉说自己的故事，但是他显然对这种新鲜的感觉乐此不疲，都不用解辰继续问，便自己喋喋不休起来。
直到此时在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道似乎是从遥远处传来，有些朦胧的声音。
“将他交给我，你可以离开了。”
安路易之影，这个超S级的堕化物只能委屈自己的倾诉欲，他向解辰又摆了摆手，“拜拜，主神在召唤你了，下次见面再聊。”
说完，他就如虚影一般，在解辰的面前淡去。
在这个堕化物离开之后，解辰才有机会打量起现在他所在的地方，这是一个用白色砖瓦搭建的古神殿，穹顶上悬挂着月亮与星辰，七根圆柱所站立的地方各有一圈绿色的光辉，走过大厅，是一处天井，而在这空地之中，便种着一棵树。
这棵树与人间的世界之树不同，它们虽然有着相同的气息，但是体型却缩小了几圈，显得十分秀气。
而在这树旁，绿光点点，如同夜间的萤火一般，它们慢慢地汇聚成一个穿着绿袍的长发少年，他容貌清秀淡雅，身上萦绕着一股宁静淡泊的气质。
他眉尖若蹙，望过来的眼眸中带着一种悲悯。
世界之树从来都是以一团绿雾的形象出现在解辰的面前，这是第一次化成人形。
解辰冷笑了一声，“怎么，终于敢露面了？”
世界之树转过身来，他声音轻缓，“不是我不愿意露面，在外面的世界中，我不具备足够的力量。”
外面的世界？
解辰注意到世界之树的用词，他看了一眼四周，这里的夜空没有星辰，是跟人间不太一样。
“这里是哪里？”他一边问道，一边悄无声息地试探了一下自己体内的力量，惊喜地发现他那被封印的力量已经全部回来。
难道是封印解除了？
“在幻境之中，不受世界法则的拘束。”虽然解辰不动声色，但是世界之树对解辰所在做的事情了若指掌，他说道：“这也是我从你在洪川城的经历中发现的。”
世界之树看着解辰一脸警惕的模样，他再次重申，“我说过，其实我并没有封印你的力量。”
解辰不置可否地一挑眉，“那是谁？”
“是世界法则。”世界之树说道：“如你所见，世间万物皆受天道制约，我不例外，你也不例外。你身上的力量太庞大，亦不属于这个世界，当然不被天道允许。”
“你既然知道我的力量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又强行将我拉入这个世界。”解辰冷眼说道：“就为了你那愚蠢的欲望吗？”
世界之树的表情微微一滞，他露出一抹苦笑，垂眸，他的睫毛也是清淡的绿色，像一片绿叶。
“看来你都知道了。”
“旧神不灭，新神不生。”解辰说道：“你不想灭，便不想让新神生。”精致的眉眼中满是鄙夷，解辰在明白真相之后，就对这棵树再无一丝好感。
虽然说，之前这棵树与他之间有私人恩怨，但对得起大义，对得起他所站的位置，对得起这个世界与自己的子民。
解辰不喜欢他，但是却无法谴责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立场不同。
但是真实的情况却是，这棵树为了一己私欲，将整个世界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实在可耻，不配为神。
世界之树没有狡辩，他出乎意料的爽快，“的确是你说的这样。”顿了顿，他眼眸闪过一抹流光，他声音悠缓，带着上位者的闲适，“我的确是产生了私欲，但是，我为什么不能有私欲？”他问道。
解辰心头一跳，他沉默下来。
“天地基石创造了我，又随意抹消我。”与他所说的内容不同，世界之树的表情与语气上都没有一丝波澜，他只是在陈述一个肉眼可见的事实，“金龙阁下，它既然能如此自私，那我为什么不能自私一些呢？”
“我已经记不得我是何时诞生，但我还记得，我诞生的时候，这个世界还是一片荒芜，所以我以自身滋养这个世界，当时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抹绿意。”他慢慢地叙述着那早已被埋藏在岁月中的记忆，但是那些记忆对于他来说依然鲜活。
他定定地望着解辰，用着叹息一般的语气说道：“我很爱这个世界，它是我滋养出来的孩子，在这百万年间，我忍受着寂寞，不曾有一丝懈怠。”
“但是，它却要让我死，要把我的孩子送给别人。”这个浅绿色长发的少年表情依然温和，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身上却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威压，他问道：“金龙阁下，你说，难道我不该反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