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末端死神
凌晨一点, 这对人类来说是应该入睡的时间。
但是在白台城,却无人能够入睡。
白台城内居住着一千多万的人,其中有常住人口, 也有游客和商人等流动人口,入夜后的大暴动虽然拥有过短暂的平静, 但却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所以无人去统计在这场大暴动中的伤亡人数。
除了亲眼目睹自己的亲友死亡且侥幸活下来的那些人,无人知晓到底谁在这场暴动中丧生,那些鲜血又属于谁。
而地上躺着的□□和那些疯狂的堕化物尚没有任何的姓名。
白台城就是个小型的人类社会,从它的城市结构与人员分布, 都完美符合了人口金字塔的模型,顶端居住着在人口中占少数的富裕阶级,底端则是普通人与贫穷阶级, 这人群分布与地形的结合令许多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着迷, 认为白台城自身就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行为艺术。
然而从大暴动开始后, 这金字塔的结构被彻底打乱,曾经有人说过, 战争是最大的洗牌,那么这场暴动对于白台城来说,也是物理结构上的大洗牌。
部分有钱人也开始去到下城区,他们雇佣了异能者当保镖,希望通过外面的野林离开。
部分贫穷的人也在活命的基础欲望下冲入他们平日不敢冒犯的上城区,冲去根轨的站台, 想要博得一线生机。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他们全然没有求生的欲望,他们有些是早就输得一干二净的赌徒, 有些是不愿离去的老人。前者走在伤痕累累的街道中, 搜刮着那些尸体上的财物, 或者是踢一脚和骂一句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而后者则是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房子之中,叹息着。
岳安将一个‘捡尸’的人一拳打倒在地,扶着眼睛尚未好全的岳萍,轻声说道:“这些垃圾,他们真该死。”
岳萍眼睛上还蒙着纱布,但她能透过岳安异能创造出来的工具看着这个世界,那从天空的机械鸟传来的画面令她皱起眉,“堕化物们在朝着这边来了。”
守着他们撤离的曹彦博一听,面色顿时凝重,但也带着困惑,“城内吗?城内的堕化物应该……”他刚想说,应该已经被盛致控制住了,就听到岳萍说道:“不,是城外。”
“城外?”谈运听到,小脸煞白,从大暴动开始,因为有蓝天在,他一直撑着一副‘前辈’样不敢露怯,但是现在曹彦博回来了,他便无法再勉强自己。
他早就已经吓坏了。
曹彦博将谈运和蓝天,以及那个突然被塞到他们手里让他们照顾的蓝色人鱼送到一辆‘借’来的装甲车上,“没事,不用担心,我在。”
“嗯。”
曹彦博将车门关上,回过头,问道:“岳萍,你仔细说说。”
“大量的堕化物现在正在朝白台城汇聚,最快的一批将会在大概十分钟后到达城墙的位置。”
“第一批?那是有多少?”
“根据机械鸟的扫描分析为三百二十一只。”岳萍回答道:“按照这个情形,要开车冲出去难度会很高。”
他们找来装甲车,就是想走野外的路逃离白台城,但是这个计划却已经胎死腹中。
这他妈就是丧尸围城!
曹彦博忍住自己一拳打在车上的冲动,那样会吓到车里的谈运,他尽可能不想将恐慌的情绪带给谈运和那些人鱼们,他们本不应该经受这一切。
岳萍有些不理解地偏了偏头,“你不是说小王子他们将堕化物们控制住了吗?既然已经暂时安全,我们也不必急着离开。”
曹彦博却是摇了摇头,他手中没烟,否则他真想给自己点一根烟。
“谁也不知道等会儿会发生什么,白台城太危险了,你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妙。”他倒是无所谓,主要是谈运不能受到一点危险,否则他会发疯。
“而且现在城内危险的可不只是堕化物。”他说道。
根轨的入口广场处,两千平方米的广场上已经人头攒头,这里此时就如一个沙丁鱼罐头,每个人都紧挨着另外一个人,爬到站台屋顶上的异管所工作人员们看着下面这一幕,不禁头皮发麻。
此时是深夜,今晚乌云密布,月亮和星星都不见踪影,黑漆漆的,在灯光不足的地方看上去就是漆黑一片,但只有当探射灯的光线扫过去,就能发现那一片漆黑之中全是人头。
有人的惨叫声淹没在这人群的嘈杂声中,偶尔一些灯光扫过去能看到一些已经面目死白铁青的脸,有人已经被活生生挤死了,但是却根本无人能顾上。
一开始那些工作人员还会用手中的探灯去仔细看那些人群,但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几次已经死去的人还被挤着跟着人群晃动的画面时,他们都不再用探灯去照人群,只怕自己再看见这么恐怖的一幕。
这些人在幸免于难的很久之后,梦中也会时不时回到今天这个晚上,看见他们现在所看见的一幕,然后在梦中,他们就变成了那在人群中被活活挤死的那些人。
他们在人群中感受到了沉入海底的窒息感。
绝望的荒谬感在整座城市中蔓延,像是瘟疫,这是比堕化物更危险的东西。
此时一个工作人员打了个寒噤,他搓了搓自己的手,因为一直在喊着让人群冷静下来,他的嗓子已经发哑到几乎听不出声音,他似乎只是做了个口型。
“好冷。”
明明是夏季,怎么会突然这么冷?
就像是突然入秋——不,入冬了。
这个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马上,他便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也都纷纷抖了抖,瑟缩起来。
他一张嘴,面前的冒出热气的白烟。
他意识到,这不是错觉,而是真的降温了。
再下一秒,冰凉凉的东西落到了他的鼻尖上,那是一朵飘散的雪花。
他抬头一看,从那黑压压的天空中飘下了一朵又一朵的白絮,反着微弱的光。
下雪了。
在夏天,在这个从未下雪过的白台城。
下雪了——
兵分两路,追着往顶峰赶去的梁兰兰和王鹤鸣坐在疾驰的轿车之中,看着那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雪花那瞬间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柳絮,直到他们感受到那侵入车厢的寒冷,他们才意识到了现在的异常。
“六月飘雪,这不会是谁要唱窦娥冤了?”王鹤鸣开玩笑道。
梁兰兰看着那越来越接近的顶峰处,她眯着眼贴近着挡风玻璃,试图看一看顶峰的情况,在被狂风刮着倾斜的雪花之中,拐过一个弯,终于能看到一些顶峰的情况。
然而这一看,她便吓呆了。
在那顶峰处的天空,乌云像是要承载不住从天上压下来,天空与顶峰处被一个巨大的龙卷风连接着,就像是连接了云层与顶峰,形成了一个新的通道。
而在那龙卷风之中,是一只又一只的堕化物。
“卧槽!”她没忍住喊道。
王鹤鸣专注于开车,白台城山路九转十八弯,他们还开的飞快,车技一般的人还真做不来,所以他根本无暇关心顶峰的情况,听到梁兰兰的动静,他催促道:“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上面发生什么了?”
“你等会儿自己看,快开!”
“啧。”
不过在他们几乎不要命的速度下,在短短的几分钟后他们便冲到了顶峰。
平常顶峰属于异管所的管辖区域,私人车辆不允许进入,但现在压根没有人管这些,直接撞破那铁门,王鹤鸣一边踩着油门,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奇观’。
“这……这是盛先生弄出来的吗……”
不知道是因为这寒冷,还是因为之前粗暴的开车方式,车辆在离那风暴中心还有一千米的位置时忽然熄火,没办法两个人只能顶着狂风下车。
然而刚一下车,王鹤鸣就被风刮得往旁边一倒,他扒着车门,在梁兰兰的搀扶之下勉强站直了身。
“这什么情况!”他大喊道。
“不知道!”梁兰兰只能同样大喊着回答。
就在此时,那似乎从天空倾泻下来的龙卷风忽然在空中汇成了一个巨大的环形,它就像是将这个空间撕拉出一个裂缝,又像是天空的眼睛,被这样一只巨眼看着,他们从内心深处升起一种森然的恐惧,两腿战战,几乎浑身发软。
他们感觉自己的大脑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有强大的能量冲入他们的脑中,让他们看到了无数的幻想,他们似乎自己也被拉扯进了那残酷的龙卷风之中,他们甚至都能感受到旁边那些堕化物被撕碎带来的鲜血与肉沫,那些组织物扑打在他们的脸上,带着宛若下水道一般的恶臭味。
他们也要死了。
不,他们会面临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这样的恐惧宛若巨鹰牢牢地撅住他们的心神,他们的脑中甚至都没有逃跑这个想法。
能逃到哪去?他们又如何能逃?
这是一切的结束,这就是绝望其本身。
‘哗’的一声,梁兰兰弯腰呕了起来,但也是这样一吐,将她的心智拉了回来,反胃感稍有缓解,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扯过自己的衣袖,将嘴一擦,然后一直起腰,就是对旁边一脸呆滞的王鹤鸣狠狠一巴掌。
疼痛让王鹤鸣也从那可怕的绝望感中逃离出来。
只是那感觉过于骇人,他回过神来后,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浑身发抖,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几乎对抬眼去看天空有了心理阴影,但他还是鼓起勇气瞧了一眼。
那只巨眼消失了,云层似瀑布一样往陆地倾泻,染着血的雪花落下来,还有无数的肉块和鲜血像是一场雨‘哗啦哗啦’的砸在地上。
不远处的宋运也依然还是一副被摄魂的模样,他跪在地上,面色一片死灰。
在这场‘暴雨’的中央,也是在那云的瀑布的最底端,黑发的俊美青年在这样的壮阔奇景前,却丝毫不会显得渺小,他身上带着一种气势,就连这天河与血雨都只能沦为他的背景。
而他的胸口处有一圈荧绿色的光环圈着,光环离他有着半米的距离,它似乎在不停地想缩小,跃跃欲试,但是又卡住了一般。
他那双黑色眼眸宛若黑夜,里面蕴含着整个宇宙,他眼睛微微一抬,目光如一把利刃狠狠刺向一处。
下一秒,盛致从原地消失,他闪现出现在那分支枝木旁的一个位置,手在虚空中一抓,然后‘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地面因为这一击出现龟裂的痕迹,而被抓住的人也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掐着那狐狸眼青年的脖子按在地上,盛致面无表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