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天道笃定（二合一）
吸收来的力量随着那一句龙咒开始急速回缩。
解辰身上的力量来源于另一个世界, 换言之，来源于另一块天道基石。
不论是哪个世界，世界中的每一份力量都隶属于天道基石, 受其分配。
神明的统治力量也是被天道基石赋予，所以在它决定收回赋予另一个神明的时候，世界之树也毫无反抗之力。
而金龙身上那股强大的辟邪之力或者说是光明之力也是天道基石独赐予金龙的。
这份力量寄宿在金龙身上，为的是救世。
这就像是一个保险栓，是最后的一道防线。
而这份力量如今虽然在世界之树的强行夺取之下, 离开了解辰的身体，却没有认主世界之树。
如今在这道最高的龙咒之下，这份力量便立刻执行它们最初也是最重要的任务。
无人能阻止金龙去履行自毁救世的职责。
这是因为这个是天道赋予的职责，受天道庇护, 天道会为其排除一切阻挠困难。
如果有人要去阻止，那就是在正式挑战天道，与天道作对。
即便是世界之树，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他都没有选择直接对抗天道这样极端的做法，而是选择了强行封印新神, 导致神格无法转移这样的迂回做法。
因为与天作对, 那是连神明都无法承受的后果。
世界之树能感受到金龙的力量不受他控制，不仅在迅速回到金龙的体内，那磅礴的力量还开始在迅速汇集压缩，它们自身在不停淬炼凝聚——亿归万, 万归一。
庞大的力量不断收缩汇集，为的就是能够有更具毁灭的爆发力, 只有这样, 金龙的力量才能在一瞬间传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他在一开始还试图中断这个龙咒, 但是只是稍微一尝试，他就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痛苦，那不是简单的某种身体上的疼痛，而是从灵魂根源处升起的一种强烈警告。
但凡他有这个意图，都会遭到天谴。
世界之树那张温和舒朗的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身上的那些藤蔓早已经缩回到他的身边，他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捏的‘吱呀’作响，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那双淡绿色的眼中流露出强烈的不甘。
可恶。
这条金龙居然坏了他的大计！
失去金龙力量，他拿什么去抹杀新神？他自身的力量依然属于这个世界的天道基石，受它管控，那他的力量只会臣服于新神。
他不惜牺牲了自己大部分的力量打开世界之间的通道，将金龙带到这个世界中，就是希望能用另一个世界的力量来做到这件事。
如果不是如此，他对新神的封印也不会减弱。
而在这力量的旋涡之中，解辰依然是原型的模样，力量都回到了他的身体中，但是却并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混沌的意识变得清醒，却也只是更清醒地感觉着此时在他身体内发生的一切。
出乎他所意料的，他并没有感受到痛苦，即便身体内的力量如海啸一般崩腾喧闹，但是一切却又是那么的安静。
这种感觉甚至让他回忆起了自己还在龙蛋中的时候，他也是被强大的力量包裹着，若如摇篮一般。
这大概就是天地给金龙的最后一丝仁慈，在金龙决定自爆的时候，会给予他们安静和没有痛苦的离开。
解辰听到自己的脑海中传来清澈的钟声，他知道，这是他的丧钟，是终结的通知。
力量充沛，但是解辰却感觉到了困意。
在心中叹了一声，那悬浮在空中的金龙慢慢阖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仙山之中，那孤独的伫立在山峰之巅，俯瞰山河的凤凰古树在无风的情况下枝叶摇晃闪动，宛若凤凰啼叫的声音从树中传来。
这道叫声嘹亮悠远，传至了天涯海角。
在那灵气充沛的洞府之中，亦或是无人敢涉足的困海青水之中……数量不多的龙纷纷停下了自己本来在做的事情，他们仰起头，向着这啼叫传来的方向，回应地发出龙吟。
几个月前他们的少主突然消失，他们几乎是发了疯一般几乎将整个天地都倒了个个，却都没有找到少主的下落，直到凤凰古树告知他们它已经心中有数，解辰目前一切安好，他们才消停下来安静地等待着凤凰古树之后的消息，以及尽心尽力地镇压消灭各界冒出来的邪魔，金龙消失，邪魔并开始肆虐。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们再次等来的居然是他们少主遇难的消息。
天地间的悠扬不止的龙吟令三界生灵
得到龙吟回鸣，在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上，凤凰古树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隔着那禁忌的世界之墙，那浩荡的龙吟似乎也传到了解辰的耳中，他恍惚之间似乎回到了那片自由广阔的天空。
也是，他死了之后灵魂总该回到自己的那片世界中。
就在这样一片宁静安谧之中，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辰辰，不要睡。】
解辰此时意识已经开始消散，他的身体被一片苍白的光芒笼罩，他即将失去龙形，彻底与那蕴含着世界初始的力量融合在一起，当那时他就不再是解辰，也不是金龙，只是一团无意识的力量。
这道声音一开始并没有传入到解辰的耳中，但是声音的主人并没有放弃。
【解辰，不准睡！】
【解辰，听见了吗。】
这谁啊。
吵死了。
真是聒噪。
本来都已经即将‘睡着’的小金龙眉头微微一皱，此时那团炽热的光芒之中金龙那蜿蜒的身躯边缘已经与白光融合在一起，那些龙鳞如大厦倾颓，墙瓦一点一点的在空中粉碎。
解辰试图睁开自己的双眼，但只是发现自己的眼皮沉重如山，他挣扎再三，依然没有办法睁开他的眼睛，去看究竟是谁在打扰他的睡眠。
算了算了。
他自暴自弃地想道。
看不见就看不见吧，他也不想看了，烦死龙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有一抹金光在他的眼帘中划过，是的，他明明是闭着眼睛，但却依然看见了那一抹金光。
那是一条金色的丝带，它缠绕的样子像是一只翩翩起飞的蝴蝶。
随着它的翩飞，有金砂从它的翅膀上落下，解辰感觉到自己的眼帘上有细细密密的温柔触感，就像是有人在轻柔地抚摸一般。
原本那沉重的枷锁在这一瞬间忽然消失，解辰终于睁开了眼睛。
本来已经开始模糊的意识伴随着他睁眼的一瞬间重新回归，如雾散月明，解辰立刻意识到刚才的声音是谁。
那是盛致的声音，他在叫他。
可是，盛致的声音又怎么会传到这里？
而且，他不是马上就要消亡了吗，为什么还会听到盛致的声音？这是他的幻觉吗？
此时解辰的面前再次出现了那只金色蝴蝶，仔细一看它并不是一只真的蝴蝶，而是一段金线打成的蝴蝶结。
解辰下意识地抬起手，发现自己此刻竟然不是龙身，而是有着人的手掌，但他此时也无暇顾及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只是伸出手，去握住了那一直在他面前飞舞的蝴蝶。
那只‘蝴蝶’在被他抓住的那一瞬间，结松散开，然后绑在了他的手指之上。
那丝线只是松松地绑着，但以那绑着的小拇指为中心，金龙力量开始温顺下来，但也仅仅是短暂的一息，金龙力量再次澎湃汹涌起来，这是一条注定不可能平静下来的河流，天不允许如此。
但是现在，就是有人要与天作对。
金色的契约力量对于别的种族来说，或许是牢不可破的锁链，但是在神明的身上，在面对天道的时候，这一道契约脆弱就如一根单薄的丝线。
但是年轻的神明却将自己身上所有的力量都注入到这股‘丝线’之中，使其变得坚如磐石。
这一根契约此时已经彻底将盛致的灵魂与解辰的灵魂绑在一起，他们相互承受彼此的命运。
如果解辰消散，那么盛致也将一同消散在这天地间。
这个世界的神明会随着金色的龙一同离开。
作为整个世界的息壤，这个世界的天道基石在此刻发出了强烈抗议，为什么要因为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而损耗了它创造出来的神明？
即便是天道基石，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造出一个神。
在现世之中，不论是在何处地方，人们都能看见天空在此刻异象突起——本来还算风平浪静的云层瞬息万变，电光在云缝之间犹如巨蛇，雷声如战鼓如怒吼，这一刹那，太阳与月亮共同升起，竟然造成了一半是白昼一半是夜晚的奇异景象。
并且在那白昼与夜晚的交接处，一个混沌的黑洞在云层的风暴之中显现，这个黑洞在天空中央，是人们完全无法想象的巨大，那像是存在于天上的深渊，只是平常一直掩藏于那平静的蓝色之下。
从那黑洞之中，流出一条黑河，从天上直泻而下，如同瀑布，周边的云朵便是水流激起的水花。
这条黑河下落的终点，则是在在圣都世界之树的主干旁，原本在这里守护的一万多名异能者们此时已经全部跪倒在地，无一人敢抬头，也无人能抬头，他们的意识早已经在恐惧的蜂鸣中溃不成军。
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早已经超出人类的认知水平，没有人能去判断现在到底在发生什么，光是被动的承受就已经超出他们的极限。
黑河最终在盛致的脚下汇集，它们在盛致的身旁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湖泊，而湖泊中，伸出了数只手抓住盛致的身体。
那是这个世界在阻挠着盛致这任性的举动。
那挣扎的手掌抓住他的衣角，陷入他的皮骨，刻入他的灵魂，试图从那灵魂的深处唤起他对世界的服从与畏惧。
无数的幻象在盛致脑中如万花筒一般展开，他站在其中，四面都是看不见尽头的迷宫，这就像是海中的孤岛，哪里都没有出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一道声音这么问道，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但说话的人却不是他。
【与天道作对，你真以为自己会赢？】
【你的一切都是天道赋予，天道无情，它会选择抹杀你。】
【你如果只是觉得寂寞，你成为神明之后可以拥有很多信徒，你甚至可以自己创造一条独属于你的金龙。】
【你何必为了一条金龙放弃作为神的资格。】
【金龙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不应该去干涉另外一个世界的秩序。】
【他有属于他的职责，你也有属于你的职责。】
【你这般任性，罔顾自己的职责，让世界与你一同冒险，那你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人类的七情六欲只是烦恼的根源，你不要有欲望。】
四面的永恒迷宫在这一瞬间有了一个具象，金发的少年站在其中，微长的发丝乖巧的贴在纤细且修长的脖颈旁，那薄透白皙的耳廓透着情.欲的微醺红色，浅金色的星眸中倒映着盛致自身，水面似有涟漪清浅，仿佛有无数的话与感情含在眼中。
但他没有说话，他的嘴唇微张，却不是试图坦白，而更像是在诱惑。
这个美丽如画的少年是解辰，却又不仅仅是解辰。
他柔顺的金色发丝带着人们对于金钱权利的欲望，不会老去的容颜有着人们对于永生的渴望，眉目之间有着情.欲纠缠……他站在这里，是人间一切欲念的集合体，是盛致心中最深的欲望。
天地基石塑造出了一个新的‘解辰’，他会满足盛致渴望的一切，解辰能做到的，他都能做到，甚至解辰无法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天地基石借由盛致内心的声音，在盛致的耳边用着长者一般的语气劝说道：“你不必有任何牺牲，就可以得到他。”
只不过是想填满心中的空洞与空虚，世界上的方法太多了。
天地基石甚至不介意盛致为了乐趣将世界当做他的游乐园，只要在规则范围以内，盛致可以做一切他想做的事，他拥有一切的权利。
即便是世界大乱，那也是这个世界存在着的一种方式。
天地基石不在乎。
只要世界不崩塌，它都不在乎。
它只是需要这个世界能运转，以什么样的方式运转都可以。
盛致望着那就站在自己面前的金发少年，孤傲冷漠的眉眼此刻带着眷恋与温情。
他听着天地基石在自己心底发出的质问与劝说，眼中只有那仿佛触手可得的金发少年。
终于，他轻声一笑，说道：“这不是他。”
‘啪’的几声脆响，面前的幻境在年轻神明那顽固的意念下碎裂，那存在于幻境中的金发少年也像白瓷人偶一般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盛致的目光之中依然带着温柔，却没有一丝遗憾和心疼。
这不是解辰。
即便这个玩意儿能够陪伴在他身旁，能够慰藉他漫长岁月中的孤寂，能够给他带来爱.欲之欢，但这也不是解辰。
这只是他心中的欲.望投射在现实中的一个承载体。
但他爱的不是那些欲.望，也从来不想要那些欲.望。
他的确厌恶孤单，觉得无趣，却也从未渴望过陪伴。
他享受与解辰相处的点滴，却并不是爱情的信徒。
他想要的和爱的，都是一个具体的存在，是解辰。
所以他从不需要任何的替代品，如果不是解辰，一切都毫无意义。
明明盛致还没有彻底解除封印，尚未接受神格，仅仅是以凡人的身份，他却打破了天地基石设下的幻境。
他的确是从天地基石——世界的唯一息壤中诞生出来的，但是他却不仅仅只是一块石头。
神明亦是一种生命，而生命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的无限可能性。
同样的一方水土，同一对父母，却也能生长出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是天地基石无法理解的，所以它总是低估了自己创造物自身的意愿之强大。
旧神世界之树为了让自己存活下来不惜封印新神，背叛天道。
如今新神为了金龙不惜赌上自己的神格与性命，这也是背叛天道。
“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世界吗？”盛致平淡冷漠地讽刺道。
是因为解辰善良不忍见苍生受难，他才愿意接受自己身份，承担责任。
若不是不忍见解辰为难，他哪里管洪水滔天？
因为盛致的神力，此时远处的海湖纷纷掀起巨浪，植被疯狂生长，一棵小草也长成了苍天大树，陆地上开始了地动山摇，西边的火山中涌动着灼热的岩浆。
堕化物们和动物们依靠生存本能早已躲了起来，它们比人类更懂得害怕这天地中那无法被定义的力量和存在。
在圣都纳塔城中，那棵树冠几乎笼罩大半个城市的巨木像是在挣扎一般摇晃，那深埋在城市之下的根系如蛇一般蠕动起来，引得地面纷纷塌陷，本来在赶往世界之树主干的军队和前往白台城的异能者们不得不中止他们本来的任务，开始救援那些无辜受难的群众。
然后在所有人担忧不解的目光之下，世界之树也开始生长，它本来就已经高耸入云，那巨伞树冠此时更是直接深入云霄，几乎要碰触到天上那一轮‘黑洞’，与里面奔涌而出的黑河呈现相邻的局面。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啊，有人拿着相机将这一幕记录下来，这远比那些疯狂的艺术家大开脑洞想象的绝境更为令人震撼与绝望。
面对盛致的决断与行动，天道基石沉默，它忽然明白了什么。
神明的力量是它赐予的，但是意志却能滋生激发出远超于它所给予的力量。
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天道基石不在意盛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神明，但是盛致此时身上所爆发出来的可以颠覆世界的力量却是可以保证这个世界运转的燃料。
如果这份力量是因为金龙而存在，那么为了世界，金龙也应该存在。
虽然依然不明白新神为何这么执着于一条金龙，但是天道基石却也不再阻挠。
比一条马路还要宽的根系从土地下冒出头来，世界之树并不是在生长，而是被人用着某种强大的力量给强行拔了出来。
那是盛致……不，是新神的力量。
在那树底下，一颗被树根牢牢包裹的球状物破土而出，那球状物还保持着如同‘呼吸’一般的韵律。
新神在夺回他的真身。
那颗‘球状物’中，就是盛致真正的身体。
当年旧神封印了新神，便将他的神体一直封印在圣都纳塔城，也正是因为这封印，旧神才无法随意行动，只能以树木之身镇压在此地。
还在幻境中的世界之树没想到盛致身上竟然会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他也没想到盛致居然敢与天作对，来保护金龙。
金龙身上的力量已经停止那不顾一切的压缩，自毁的程序被强行停止，世界之树作为旧神，自然能感受到此时有股强大的神力笼罩了金龙。
并且因为金龙的命数已经与新神相连相融，那么天道就不会那么轻易便舍弃金龙。
世界之树看着那白光逐渐消退，解辰聚为人形落在地面上，他那双清凌凌的金眸中带着错愕与触动，他不敢相信盛致居然将他从禁咒中救了下来。
在盛致用那契约之力绑上他龙魂的时候，解辰便能感知到他那边所发生的一切，自然也听到了天道在盛致心中的阻挠，也听到了盛致的回答。
解辰心中五味杂陈，抬起眼，看向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在现实的真身被拔起，盛致的神体也被找到，世界之树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维持这一片幻境，他对上解辰的目光，嘲讽地笑了一声。
“你若说我为了留恋神位引众生深陷于难，是卑鄙龌龊。”他质问道：“他如今为了你一人，与天作对，不顾世人生死，又该如何论？”
解辰目光笃定，勾起嘴角，回答道：“你不要误会，从一开始我来找你，就不是为了这个世界，我只是为了他，所以——
——我管怎么论，我喜欢，他开心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