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虚实
唐苏木微愣, 面对直指心脏的手.枪,第一反应不是躲,而是不急不缓地用满是血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 抛起, 再落下, 直接攥进手心。
徐容川拿枪口指了指硬币:“不看看是正面还是反面吗?”
“正面。”唐苏木笃定地勾起嘴角, “今天也是幸运日呢,容川和小旦, 还有林队,三位老朋友在这儿与我偶遇, 而我居然没有灵感的触动, 说明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厄运之眼也从唐苏木的怀里飘起来,歪起头,看向徐旦。
祂右脸的黑线开始蠕动,紧闭的三只眼轻轻颤抖。徐旦的胸腔也在发热, 混沌与混沌的力量开始共鸣, 渴望变回一个整体。
气氛已经绷紧到一触即发的地步。
徐容川道:“是吗?希望你的幸运之神眷顾你,让你可以比子弹——”
“嘭”!他毫无征兆地扣动了扳手。
没有丝毫抖动的手带来了绝对的精准度,子弹脱离枪口, 打穿胸膛,射进那颗跳动的心脏, 带起飞溅的血花!
“——更快。”徐容川说完这句话,双眼带着锐利又明亮的光, 里面燃烧着迟到的愤怒和仇恨。
他的枪声成为号角,林半夏和徐旦同时发起攻击, 冲向已经在地底消耗了大部分能量的厄运之眼。
林半夏的右手化身火.箭筒, 左手变成武士刀, 刀划破空气,火炮轰鸣,试图将那个脆弱的人头轰成碎片。但自动设定跟踪程序的炮.弹不幸偏离了轨道,武士刀也与厄运之眼擦肩而过。
厄运之眼张开小巧的嘴,发出没有声音的高次元啸叫。
林半夏全身的机械细胞产生共振,关节开始尖锐的疼痛。他脸色不变,把武士刀切换成匕首,企图刺进厄运之眼睁开的眼睛里面。祂轻轻一摆,又一次幸运地躲过攻击,脊椎卷住林半夏的机械手腕,看似脆弱到一触即碎的细长脊柱竟将钢铁手腕硬生生掰成了两段!
徐旦的触手蹿出,速度快到只能看到残影。
林半夏进行了三次幸运消耗,当徐旦的触手蹿出时,厄运之眼的眼球微动,却已来不及躲避,被四根触手裹住了头颅。
徐旦杀意翻滚,四根触手用力,要将那颗头颅捏爆!
命运,似乎永远都琢磨不定,哪怕对于掌管命运的神嗣。
厄运之眼秀气的头颅在徐旦的暴虐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像一个足够成熟的西瓜被咔嚓捏爆,汁水四溅,淡蓝色的脑浆滴了一地,骨头刺进徐旦的触手吸盘,被吸盘欣喜雀跃地吞噬、消化。
在厄运之眼旁边,唐苏木捂住不停涌出鲜血的胸腔,一张嘴,便有血涌进肺部。
他的脸上仍然带着笑意,每个字都沾着翻滚的血气。
“原来……被击穿心脏的感觉……很痛,”他的眼睛看向旁边正在融化的厄运之眼,目光深情,“容川……我并非……想要杀你……只是……为了更美好的新世界……需要一些牺牲和无关紧要的背叛。”
他的身形与厄运之眼一同变淡,徐容川的心脏开始不安地狂跳。
“好羡慕你们,战斗力强到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唐苏木摇摇头,“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哎呀……打不过。”
徐容川当即抬起手.枪,这一次瞄准了唐苏木的眉心,毫不犹豫地补了一枪。
唐苏木皱皱眉,眉心又很快舒展。
他握住厄运满是脑浆的脊梁尖,冲徐容川温柔地说:“早安,A区见。”
接着,他们消失了。
消失得一干二净,好像从未在这个地方存在过,连溅在他们地上的血迹和脑浆也无迹可寻。
徐旦抬起触手,那里还残留着咀嚼骨头的感觉,但吃进去的脑浆和骨头也跟着消失了,吸盘饥饿地蠕动着,向他传达不满的情绪。
徐容川的心脏在砰砰直跳,盯着他们消失的地方,直觉自己忘记了什么无比重要、无比致命的事情。他重新想起今天醒来之后那些奇怪又微妙的灵感触动,垃圾桶,出租车,B区闸口……
一种可怕的猜测冒上心头,他转头看向林半夏。
只有林半夏手腕处的伤留下了证据,证明刚才他们确实与厄运之眼发生过战斗。
徐容川问:“林队,你说你可以五天不需要睡觉?进入G市之后一次也没睡过?”
林半夏点点头,右手喷出高温蓝焰,对准断成两截的左手手腕,面无表情地将手腕重新焊在一起:“为了节约时间,我出任务时一般都不睡觉。你对他们的消失有什么想法?”
徐容川深深吸气:“刚才唐苏木说早安,我在想,我们会不会是在梦里?”
话音落地,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林半夏首先否认:“我追着唐苏木的踪迹,一路从北边追到南方,在进G市前已经有两天没睡过觉,进入G市之后,每一分钟做了什么我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除非G市可以让所有人陷入无知无觉的梦境。”
徐旦也道;“刚才交手时,厄运之眼黑暗的力量明显被压制,现在是白天。祂的消失也许动用了混乱的能力?”
徐容川道:“不像。混沌的混乱能力只可以连接到不同时空,并不能时光倒流,他们受了致命伤却毫不慌乱,说明我们的攻击都是‘虚假’的。”
他转头看向徐旦:“还记得今早那个煎饼果子大叔吗?我们明明第一次见他,他的身上却残留了你的力量气息。之后我们出发从C区到B区,看到的、听到的,都好像是已经经历过的事情,带着诡异的熟悉感。”
“最可疑的是,我对于睡前的几分钟毫无记忆。我从不在任务中熟睡,但昨晚,我的睡眠质量好得很可疑。”
徐旦想说:肯定因为是我抱着哥哥睡的原因!
但是看到徐容川认真严肃的脸,再看看旁边的林半夏,灵感非常肯定地告诉他:如果他说了,一定会吃到哥哥的枪托。
于是徐旦轻轻咳嗽一声:“想不明白,我昨晚也睡得很沉。”
徐容川:“……”
算了,他转头看向林半夏。林队果然已经有了和他一样的怀疑。
林半夏微皱眉,道:“我昨晚十点左右看到唐苏木进入地底,十点,十点,我没有睡觉,似乎……十点之后这个城市格外的安静。”
“如果是这样,我能想到两种可能,”徐容川道,“第一种,我们现在在一个巨大的梦里。第二种,我们现在在现实中,入梦之后会进入另一个G市,而昨夜,我们已经在梦里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唐苏木和厄运之眼的真身正藏在某处睡觉。他们利用混乱的能力,让自己在两个G市之间自由穿梭。因为时间线是一样的,只需要混乱空间。”
说着,他咬住牙:“唐苏木……!”
林半夏把他的机械大手放在徐容川头顶,丝毫不温柔地用力揉了揉,像很久以前当徐容川的教官时那样。
“非常精彩的推论,不愧是曾经的麒麟队队长。”他说,“不用着急,还有的是机会抓住他们。既然整个城市都在十点入睡,哪边是梦哪边是现实,今天一试便知。”
徐容川点点头:“我们先去跟山苍汇合。”
……
入夜。
昨夜他们三人住一间,今天四人住一间,徐容川坚决不肯和徐旦搂搂抱抱,把自家副队踹去了沙发上。
徐旦抱着他的小毯子,窝在沙发,眼馋地看着哥哥脱掉外套,露出蜜色光泽的手臂。
林半夏盘腿坐在地毯上,给机械手臂的关节处上机油。
沈山苍已经平躺下来,拉好被子,酝酿睡意。
徐容川问:“都准备好了吗?”
他们无法在任何物体表面写下“这是梦境”“G市是一个巨大的梦境”“快醒来”等描述,因此,几人各自为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准备了更不易被G市察觉的提醒方式。
徐旦道:“我在酒店前台的身上留下了特殊的气息,只要一闻到它,我一定能察觉到世界存在异常。”
徐容川:?什么特殊气息?
以他对小怪物的了解,他理智地选择了没有细问。
旁边的单人床上,沈山苍在被子上放了一本物理书,打开在相对论公式的那一页,道:“我将相对论公式改反了,如果梦里梦外两个世界的客观物品是一致的话,我可以第一时间察觉。”
林半夏道:“睡吧,我守着你们。”
徐容川从背包里翻出一样东西,攥在手心,然后熄灭全屋灯光,道:“晚安。”
钟表的指针指向十点整。
房间里的三人同时闭眼,缓缓陷入沉睡……
……
……
徐容川睁开眼,外面的光线还有些暗淡,今天天气似乎不太好,阴天,快下雨了。
他揉揉眼睛,按照习惯伸手看表,手伸到一半,又忽然停住了动作。
嗯?
他张开手指,看向手心里攥的东西。
那是一个奇怪的项链,淡色的琥珀里封着一小块蛋壳模样的东西,用素色的链子穿起来,既不好看也不没有实用价值。
徐容川却警惕地皱起眉。这是徐旦破壳之后留下的蛋壳,他出任务前将它制成了项链,怕任务中把它弄坏了,所以很用心地收在背包最里面,还没有戴过。
为什么会被他攥在手心?
什么时候攥住的?
记忆怎么会有空缺!
大脑开始飞快运转,这时,一个轻快的声音传来:“哥哥,早上好!早点吃小笼包和豆浆可以吗?”
徐容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翻坐起身,转头去看旁边的沈山苍。
沈山苍和他一样,也正呆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物理书,正痴痴地盯着书上的某一行,似乎遭遇了什么无法承受的打击,神情有些扭曲。
徐容川从未见过沈山苍这样,当初他面对神嗣也一脸淡定,书上什么东西让他这么吃惊?
“山苍?”
沈山苍用力抓着书的一角,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我把……相对论的公式改反了……确实是我自己的字迹,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做这种玷污知识的事情,这不应该,不可能!”
徐容川心头一跳,沈山苍也做了平时不会做的举动?
他又看向徐旦,门铃在响,徐旦正走过去拿早餐。
他拉开门,外面是酒店的工作人员,热情洋溢地双手奉上他们点的早点:“您好,您的早餐,请慢慢享用,祝您拥有美好的一天!”
徐旦没有伸手接,他震惊地睁大眼,瞪着眼前的女人。
工作人员在他的目光下慢慢红了脸:“先生?”
徐旦声音发着抖,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极其恐怖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小心翼翼地问女人:“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工作人员已经满脸通红,说话都开始结巴:“您、您昨晚入住之后,就没、没有叫过客房服务,我也是第二次见到您。”
徐旦“哦”了一声,接过早点,梦游般地带上门,眼神慌乱地瞄着徐容川,走路都像是在飘。
徐容川的灵感已经开始报警,难道连徐旦也做了不合常理的事?
项链只有他自己知道,沈山苍的物理书这里也只有沈山苍能看懂,这些异常举动显然是他们自己做的。
为什么?睡前的自己想要给现在的自己一些提醒吗?
G市抹掉了他们部分记忆、而被抹掉前他们有察觉?
等等,林队怎么没有在房间里?他临时有事离开了?
正急速推断着各种可能性,徐旦已经放下早点,走到床边,耷拉着脑袋看着徐容川。
徐容川盯住满脸心虚的徐旦,问:“徐旦,你心虚什么呢?”
徐旦被他问得肩膀都绷紧了,淡琥珀色地眼睛可怜地蓄起眼泪。
“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跟那个女人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他握住徐容川的手,急切又害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会有我的爱.欲气息,一定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哦对了,”说着,徐旦一下子睁大眼,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定是世界有问题,我居然忘了给哥哥早安吻!”
这个世界有问题——
徐容川听到这句话,心脏狂跳,不敢置信地看向隔壁床上的沈山苍。而沈山苍也与他同样的表情。
睡前莫名丢失的一小段记忆,来自睡前的自己的奇怪提醒,睡眠,时间,对了,还有消失的唐苏木……!
徐容川和沈山苍那个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我们会不会是在梦里?!”
这句话一说完,浓郁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他们吞噬。
……
徐容川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床上,而是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腰部和肩膀正传来尖锐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他撑住腰从地上坐起来,林半夏正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这个场景让他不由得回忆起在特种部队时的生活,林教官总是热衷于夜袭寝室,是所有士兵的噩梦。
“醒了?”林队问。
徐容川点点头,下意识地喊了一句教官:“你把我扔下床了?”
林半夏摇头:“你睡太沉,我把你踹下来都没醒,于是我只好将你抛到天花板,让失重叫醒你。”
徐容川:“……”
他很想吐槽一句,但是话到嘴边,又忽然停住。
他惊讶地看着灯光下的自己,汗毛倒起,迅速抽出了绑在小腿处的匕首——
酒店房间不怎么明亮的水晶灯光下,他的影子凝成了清晰的实体,与他本人一模一样,一双黑白分明的锐利眼睛正冰凉地注视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上死气沉沉。
“这是什么东西?!”
林半夏淡定地开口:“提醒你一下,一个小时前,我们进行了梦境测试,我一直在房间里守着你们三个,在你们熟睡之后尝试各种办法叫醒你们。”
“嗯,鉴于另外两个是你的队员,我不太好意思对他们动手,所以主要是你。”
“前五十分钟,无论我做什么,你都纹丝不动地沉睡。五十分钟后,你们也许在另一个世界察觉到异样,同时出现眼球颤动、呼吸加急等现象,从深层睡眠转为浅层睡眠,你们蠢蠢欲动想要独立的影子也变淡很多。”
“于是在我第20次将你抛起再落下时,你醒了。早安,容川。”
徐容川:“…………”
他捂住酸痛的腰,忽然很庆幸守着他们的是林半夏。
如果是徐旦,那家伙估计会让他一觉睡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