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流浪的照片03
第二次去那家名为“叁拾叁”的酒馆, 差不多是在一个月之后了。
在那之前，沈玄意给楚辰离和穆言深分配了一个任务，某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出现了很强烈的能量反应, 因为距离太过遥远，机器派不上什么用场, 只能派人亲自前去查探。
虽然要求只是探查情况，但算上路途中的时间, 还有任务期间遇到的波折，前前后后也耗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穆言深受了点小伤, 主要是在躲避变异异种的时候, 不小心闪到了腰，在后续一系列连锁反应下受到了不少皮外伤。
贺子月听说这件事之后，特意跑到了医疗室嘲笑了他整整半个小时。
没受伤的楚辰离则在沈玄意那边汇报情况。
就如同他们一开始所猜测的那样，不知名能量爆发的地方同样隐藏着巨大的黑色石头, 但仅凭楚辰离和穆言深两个人的力量是没有办法把它带回来的，想要破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放任不管的后果，就是周边的异种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异。
穆言深受伤的原因听起来好笑, 但他的反应已经相当的快了，如果换做其他人——哪怕是贺子月或者花瑾在那里, 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只伤到他的异种不仅速度很快，而且还会隐匿气息, 楚辰离都是在它近在咫尺的时候才发现它的存在。
这种危险的异种最后当然还是被楚辰离解决了，尸体也被带回来，交由专门的实验室进行分析研究。
从中透露出来的信号叫人不安。
沈玄意沉吟许久, 最后唯一能做的事也仅仅是将那块区域划成危险区, 警告所有的基地不要随意靠近。
就连楚辰离都觉得棘手, 其他人就算派遣再多也只是白白送死。
“如果小陶他们也在——”
如果小陶他们还在, 如果回来的队友再多一点，至少还有放手一搏的底气。
但现在只剩这么点人，沈玄意都冒险不起。
更重要的是，他也舍不得。
沈玄意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后总会有办法的。这次辛苦你们了，给你们放几天假，先好好休息吧。”
骆云舒守在办公室外面，看到楚辰离推门出来，就连忙跟上去，跟他说起宿舍区又有了什么改动、通讯器升级到了新版本、城区最近又会有什么活动云云。
沈玄意将他分出去负责其他队友们的琐事之后，骆云舒就基本上只在这几个人身边打转了。
“对了，你们上次去的那家酒馆，老板最近好像遇到了点麻烦。”骆云舒说道。
“怎么了？”
“听说是跟什么人起了冲突，不过具体的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城区里的大小事宜都归另一个部门管，我们这边的外部区不好随便插手的。”
骆云舒是前两天帮沈玄意跑腿去买酒的时候凑巧听人提了一嘴。
据说上一次沈玄意特意去看望父亲的时候，聊天聊得很不愉快，最后不欢而散，但做儿子的也不好叫父亲先低头，他想着过几天再拎两坛酒回去慰问一下老父亲。
沈父平时同样日理万机，唯一一点业余小爱好就是在空闲时喝点小酒，放松一下常年紧绷的神经。
骆云舒一心完成跑腿任务，当时也就没有多问，买完酒就匆匆回来了。
等他们推门进入医疗室的时候，贺子月正好说去上次那家卖酒的店再买点果酒，虽然她酒量不行，但始终对这种甜滋滋的酒精饮料情有独钟。
穆言深万年随缘，只要楚辰离去，他就去。
贺子月一抬头看到进门的楚辰离，眼睛顿时变得炯炯有神，满目期待：“一起去吧一起去吧一起去吧……”
楚辰离点了点头：“好啊。”
贺子月欢呼一声，随后才想起穆言深的伤，不由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的伤不要紧了？”
花瑾有些不满地问：“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
贺子月说：“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是担心小穆会不会受到心灵上的打击导致人生灰暗一蹶不振——”
穆言深挑眉：“这种事不是你更有经验吗。”
贺子月：“说得你好像不是天天抱阿离大腿一样！”
穆言深坦然承认并十分自得：“我是啊。”
贺子月：“……你能不能有点羞耻心。”
穆言深：“不能。”
花瑾：“……”
楚辰离：“……”
真是熟悉到让人有些诡异的感动的场面。
花瑾扶着额头默默叹了口气，转头对楚辰离说：“你们就陪她去放松一下吧，这几天她也挺辛苦的。我这边还有伤员，就不去了。”
楚辰离点点头。
花瑾给穆言深另外换了外敷的药，不太深的伤口他能轻松处理好，但扭伤治疗效果没有那么明显，而且也不是很有必要，敷点药静养两天就好了。
骆云舒帮忙去申请了通行证，然后送他们到城区的出入口。
穆言深和贺子月已经吵了一路了，被中途拉过来的四月和楚辰离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骆云舒渐渐也就没有再觉得有多稀奇了，只是有些艳羡地感叹了一句：“你们感情真好。”
楚辰离只是笑了笑，问他：“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骆云舒摇了摇头，颇为遗憾地说道：“我们这些早就正式编入基地这边的员工不太好管那边的事，城区的事最多听两句，真正干涉了只会惹祸上身。”
一旦跟人有过多的接触，就很难避免一些纷争，所以防患于未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远离。
临分别前，他还不忘再三提醒几人千万不要随意在城区使用能力。
现在异能检测装置不断完善，就在过去一两个月内就已经围了城区一圈，一旦被监测到随意使用能力，就会面临利用能力欺凌普通人的指控，后续麻烦可就大了。
当然，具有杀伤性的武器也是被明令禁止带入城区或使用的。
简而言之，踏入城区之后最好把自己彻底伪装成一个普通人。
贺子月他们都听出来这是好意提醒，虽然并不觉得会遇到什么麻烦，但也还是老老实实地记了下来，道过谢才转身往城区走去。
这次几人目标明确，很快就穿过巷子和街道，找到了角落的酒馆。
老板还记得楚辰离——那样出众的一张脸确实叫人很难忘记，再一看旁边的人四处张望满脸陌生又好奇的模样，立刻就反应过来，直接请他们上楼“叙旧”。
“真巧，雁声也刚刚才到一会儿。”老板热情地说道，“你们先坐一会儿，桌上两坛酒是新开的，你们自便，楼下我还有点事，忙完就回来。”
楚辰离都想了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雁声”指的是小白。
小白小白的叫久了，差点都忘了他的大名了。
小白看到楚辰离的时候也十分意外，不过跟在后面的几人他也算认识了，倒也没有再像一开始那样慌张局促，站起来乖乖巧巧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楚辰离注意到他脖子上还挂着工作证，便问：“有工作？”
小白低头看了一眼，连忙把工作牌塞进外套里面。
不过这一回他倒确实不是又疏忽了，而是当成通行证过来处理工作上的事。
最近城区这边有几个人意外觉醒了异能，其中大部分都老老实实去管理中心进行上报，然后等着被统一安排进基地进一步检查培养，但不幸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刺头，不知道是太害怕还是太嚣张，一直在城区里躲躲藏藏。
因为根据监测数据显示新觉醒的异能不具备太大的杀伤性，所以就安排了小白来做“心理辅导”。
这里的意思是如果对方执意不肯进入基地且不受控制的话，那就要靠小白的能力来强行“说服”了。
挂着工作牌就是被特许使用一定限度内的能力的意思。
不过小白倒是希望最好不要用他的用武之地。
此时他出现在这家酒馆里，也是因为监测器显示新觉醒者最近在酒馆周边多次出没的迹象，根据初步推测，就是前段时间来酒馆闹事的人，对方还放话说要让老板以后都不得安宁。
这会儿小白那两个专门负责搜寻抓捕的搭档正在楼下守株待兔。
老板在了解情况之后，也很主动的表示配合。
刚刚他说的有事要忙，也就是这件事了。
贺子月听着觉得挺有趣，不过这一块不归他们管，也只是好奇地问了几句。
小白那边有些保密的要求，答得语焉不详，贺子月就不再多问了。
真想知道什么机密消息，她自己动动手指要快得多了。
酒馆里不止卖酒，也卖吃的，不过上次来的时候后厨的厨师放假休息，所以只有花生米之类的小菜，这次大约是老板特别吩咐，没多久就有人端着几盘菜敲了楼上的门，说是给他们暂时打发一下时间。
贺子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副纸牌，已经开始消磨上了。
楚辰离从来不参与打牌的娱乐，一个人站到窗边朝下看。
这面窗户面朝着酒馆的侧面，楼下就是一条小巷，小巷另一侧就是围墙，但围墙还不到两层楼高，要透过窗户朝下看才能看见，平视只能看见一片树林。
树林后面隐约能看见一圈高耸厚重的围墙，向着两处延展，将整个城区包围在其中。
偶尔能看见一点光亮闪烁，就是不同的仪器表面反射着阳光。
城区周边受到很多新型的设备和武器保护，还有每隔一小段距离就会有一个独立的放哨点，有些能力没有那么强的能力者以后也会被安排到这里来充当保护城市的警卫。
这个基地从创立之初，就开始想尽一切办法保护那些没有能力的平民的安全了。
一边是遍地都是一张嘴一抬脚便能杀死数人的怪物，一边是安稳祥和到每日喝酒唱歌看电影解闷的安全城区，割裂得不像是处在同一个世界的维度上。
直到这个时候，楚辰离才慢慢能体会到一点老板看到他们时激动的心情。
要是真的能永远这么安稳下去就好了，直到某天天灾的影响开始渐渐消弭，广袤大地上开始重焕生机……
“哗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拉回了楚辰离的注意。
他立刻朝声源处看去，发现是酒馆楼下的窗户被人砸碎了，但他第一时间朝四下看去，却没有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那一刻街道巷角恰好空无一人。
除非是空间移动或者静止时间的能力，否则肇事者不可能在那样短暂的时间里逃离现场。
就算是隔空取物之类的念力，能力者本人也不会离得太远，更何况是新生的能力者。
最关键的是，无论是空间移动还是念力，甚至是时间，发动的瞬间绝不会是无迹可寻的，相反对于感知敏锐的能力者来说，简直明显的是在原地立了块靶子。
但刚刚那一瞬间，楚辰离什么异样的气息都没有感觉到。
大白天的闹鬼了。
还是自己的感知能力退化了？
楚辰离都忍不住自我怀疑了一瞬。
但比起他，其他人感知好像更加迟钝，窗户被砸碎之后空档了至少半秒，坐在沙发上打牌的几人才反应过来，动作停了一瞬。
然后小白蹭的一下站起来，楼下随后才开始出现喧闹的声音。
“对不起，我下去看看！”小白把牌一丢，慌忙往楼下跑。
没感觉到杀气的几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还是暂且静观其变。
贺子月瞟了眼小白丢下的牌，“啧”了一声：“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最后就剩一对顺子，但凡迟两秒把牌全部丢出去他就赢了。
这已经是他赢的第不知道多少把了，不是技术多好，单纯就是抓牌手气好。
贺子月觉得穆言深肯定快要羡慕哭了。
穆言深皮笑肉不笑地略过她幸灾乐祸的脸，随手把手上一叠七零八散的牌往桌上一扔，起身走到楚辰离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楼下看。
“离哥你看到了？”
“没有。”楚辰离说，“这就是问题了。’
“什么都没看见？”贺子月闻言起了兴趣，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干脆掏出了小型平板——事实上是拿通讯器改装的。
四月默默地把桌上的牌拢到一起收拾好。
在屏幕上敲了几下之后，贺子月就轻轻松松地翻到了最新的觉醒者资料，然后大大咧咧地翻过来展示。
“现实版隐形人啊。”贺子月兴致盎然，“身形、气息甚至体温都能全部隐藏，第一次监测到的时候，所有的感知仪器都显示那里没有任何生物存在，尘埃雨水也不会附着到他身上，只要维持着一定的距离，就算在沙尘暴里也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医生对他肯定很有兴趣。”
“看来以后我们说不定能在医生的实验室看到这个喜欢捣蛋的家伙。”
楼下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响，贺子月倒是毫不担心，还在兴致勃勃地跟同伴讨论这个能力的优缺点。
如果觉醒者原本就是个顶尖的刺客，这个能力无疑会变成足以产生质变的加分项。
但如果觉醒者原本只是个普通人，那就稍显鸡肋。
至少就目前的能力展现来说，这个隐形能力并不带同化的效果，即他只能隐藏自己的身体，无法让衣服或者手里的东西同样隐形。
一旦原本属于身体的某一部分脱落，也会立刻显形。
如果受了伤流了血，定位他就会变成一件相当容易的事。
通常他们不会采取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
最重要的是，思维同样不在隐形的范围以内。
不知道是不是能力的反向加持，这位能力者的心声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清晰可辨。
不过这也不排除是小白能力加强了的原因——这方面的信息补充就是来源于他的观察。
总而言之，对于训练有素的抓捕人员来说，这算不上什么特别危险的人物，有小白在，他们也能更轻松地应付。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楼下的喧闹声就逐渐平歇，只剩下一个少年暴躁的咆哮声，大意就是让抓捕他的人放开他，他不想去中央基地之类的话。
可惜这话毫无威慑力，很快少年就被捂着嘴拖出了酒馆。
楼上几人透过窗户朝下看，看不清正门口的样子，但路上已经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没人打扰抓捕人员的工作，反倒忍不住对着光|着|身子现行的少年指指点点。
这也不是因为他们觉得少年这样有点伤风败俗，而是被少年利用能力霍霍过的店家已经有不少了。
偷东西吓唬顾客，还把一个小孩儿推到河里，要不是抢救及时可能已经没命了。
中央基地发现他的存在之后，第一时间就向城区居民发布了提醒公告。
即便已经有所警觉，也仅仅是减少了居民被吓到心脏病突发的概率而已，被骚扰过的店家仍是与日俱增。
这会儿看热闹的人里，至少有一半恨不得把他直接关进监狱，最好永远不要出来。
要不是还有中央基地的人在，什么石子臭鸡蛋都已经招呼到他脸上去了。
只有老板想起来从屋里找出一件很长的厚外套给他披上。
少年很快就被带走。
小白转头回楼上跟楚辰离几人打了声招呼，然后也跟着回去交差了。
不过临走之前，小白提醒老板他还有同伙，让他最近注意安全。
贺子月一直在楼上目送着他们走进巷子，才说道：“幸好现在不是冬天。”
站在旁边的四月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贺子月说：“天没有那么冷的时候，万一在野外遇到异种，脱|了|衣|服就可以保命了啊。”
不过如果是冬天的话，可能在那之前就被冻死了。
贺子月：“你们说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能力只能被推出去当诱饵，才这么害怕被带去中央基地？”
穆言深：“比起这个，他这么高调的四处捣蛋才更加奇怪吧。”
贺子月：“是吗，我倒是有点能理解。刚获得特殊的能力，肯定是很兴奋的，小时候看电视谁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有炫酷的能力呢。”
她看了穆言深一眼，又收回这句话：“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可能真没有。”
穆言深说：“我从来不幻想无聊的东西。”
贺子月学着他的样子挑了下眉，然后扫了眼楚辰离：“那阿离——阿离？！”
后面这一嗓子几乎赶上尖叫了。
楚辰离踩着窗台翻了下去，只留下一句“我等会儿回来”飘荡在窗外。
等贺子月冲过去看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了楼下的小巷子里。
穆言深也被楚辰离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硬生生止住了想要跟上去的动作。
“大概是看到什么人了吧……”
……
从看热闹的人群偷偷钻出去的，是一个面带惊恐的少年。
他一边尽量放轻脚步穿过巷子，一边疑神疑鬼地看向身后，生怕有什么人跟踪着他。
虽然实际上只是神经过敏的本能反应，但也算是歪打正着地猜对了。
楚辰离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后。
少年并没有发现他，但在绕了好几个弯之后，他被人堵在了巷子里。
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满脸傲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看起来很想直接给这个少年一拳。
少年下意识往后退，却只能贴到墙上，两边的退路都被人堵死了。
楚辰离终于看到他露出来的全脸，倏然间与久远前的某个梦境的一角对上了号——
少年面貌狰狞地躺在阴暗的巷角，被开膛破肚，满目惊恐，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