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是闻善
闻善身上很有些狼狈, 挂在腰上的配饰都已经出现了裂痕。没办法，来投奔魔域之主的除了些练气筑基的小妖，还有金丹期乃至元婴期的妖, 算她运气好, 那元婴期的妖实力不强, 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靠近了姜不复所在的山洞，对方最后给了她一击想阻止她, 却被她反利用送她入内。
她一来就看到漂浮在半空的却邪, 意识到她猜测中的“招魂仪式”怕是正在进行中, 担心那些妖追进来碍事，再加上时间紧迫, 她匆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纸, 却在看向姜不复时顿住。
他身上灵力紊乱, 黑气肆虐，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在走火入魔的边缘。
他并未察觉有人闯入，只背对着她死死望着前方, 身上的气息磅礴恐怖, 似乎随时都会炸开。
闻善心脏狂跳不止，她急忙上前, 想转到姜不复跟前去，她得立刻让他看到她写的字！
就在闻善行动的时候, 青晶石堆上漂浮着的那些白色光点忽然骚动起来, 像是江河入海般飘向闻善，瞬间没入她的眉心。
闻善只感觉到一道白光闪过, 直冲她而来, 然而速度太快, 她又没有任何感觉, 虽疑惑，但目前有更重要的事，只能先按下不理，压下对姜不复身上传来恐怖气息的本能恐惧，飞快地跑到他面前，展开了已被她捏得皱巴巴的宣纸。
纸张是皱的，可纸上的字写得又大又清楚：离幻双环（环环）。
然而，姜不复对身周的环境不管不顾，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世界中，并未对闻善展现的字做出任何反应。
闻善急了，她上前一步，想叫醒姜不复，却被他本能放出的灵力震得飞退，踉跄着撞在成小山状的青晶石上，喉咙刹那涌上腥甜，又被她死死压了回去。
恐怖的气息充斥着这小小的山洞，闻善感觉到除了姜不复本人即将走火入魔所向外散发的危险灵力，还有另一种恐怖近在咫尺。
这是世界因剧情再无法更正而崩塌的可怖征兆。
闻善作为知情人太清楚了，姜不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一旦走火入魔失去理智，那么这世界根本等不到魔气入侵再消亡，这会儿就得完蛋！
闻善眼看着自己无法靠近姜不复，只能转向另外两样神兵求助。
却邪剑漂浮在半空，离幻双环在姜不复手上，闻善扫过一眼，连忙跑去却邪剑跟前，将自己写的字给它看。
却邪跟在姜不复身边数十年，非常清楚离幻双环的事目前还在世的人中除了姜不复外无人知道，一看纸条上那两个词，它即便一时间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隐约猜到有转机了，连忙剑身一震，将缠绕在它身上的虚空黑震散，急忙飞向姜不复。
然而不管是它还是闻善都没有注意到，那虚空黑并未完全消散，残留的那一丝悄然钻入闻善体内。
却邪剑硬撑着被姜不复无意识反击的伤害靠近了他，剑柄狠狠地撞上姜不复的胸膛。
那浓烈的黑气有一瞬间的消散，闻善正是趁这时候逼近，再次将宣纸递到姜不复面前。
与此同时，离幻双环好似也反应过来，再次凝聚出兔妖模样，大声说：“主人，你快看，你的善善没死！”
它倒也不是确定面前的闻善就是真的闻善，它只是想用姜不复最在乎的事吸引他的注意力，好让他看一眼那宣纸。
姜不复离走火入魔仅有一步之遥，但离幻双环正好说中了导致他失控的源头，笼罩他的散乱思绪一瞬间静止，他的双眸逐渐聚焦，随后看清楚了闻善撑在他眼前的字。
然而也仅仅只是看清楚而已，对此刻的姜不复来说，那几个字并不能闯入他的思绪，一瞬间的清明之后，就是无数关于闻善的画面。
她肆无忌惮地表达着她的爱慕，说着惊世骇俗的话，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情绪。
她躲避着他的亲近，晶莹的泪珠从她眼中落下，她红着的眼令他心生怜惜。
她死在他剑下，他震惊又绝望，她却要他保重……
她撒娇要他背，娇俏的话语一声声钻入他耳中，撩动着他久未波动的心弦。
美人岭蛇窟中，他误中蛇妖淫毒，她说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断崖上，他为修炼的瓶颈低落，她却与他打赌，连他都不相信自己的时候她却相信他。
……
所有的相处片段闯入姜不复的脑海，他的情绪随之起伏，稍有退散的黑气卷土重来。
闻善本以为姜不复好歹会给出一点反应，哪知他不过是清醒了一瞬就又不行了，她咬咬牙，赶紧取出另一张宣纸，迅速写上“我是善善”四字。
这话在姜不复正常状态下会惹怒他，但这会儿说不定反而能刺激到他，让他的理智暂且回归，只要他能有脑子思考她写的离幻双环代表了什么，那就有救了！
却邪剑这时也是配合，它又一次暂时敲醒了姜不复，让他看清楚闻善重新写的字。
若说看到“离幻双环”几个字还要转一道弯想想这意味着什么，那“我是善善”四字便是直白又刺眼。
正如闻善所料，姜不复正如溺水之人会抓住任何救命稻草般，死死盯着那几个字，他的目光终于从那几个字转移到她脸上。
还不甚清晰的思绪在这一刻混乱而跳跃，姜不复早忘记了有一人跟他的善善如此相像，他只是竭尽全力抓住任何一个微小的希望。
“善善……”低哑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他身上混乱的气息仅仅只是好了一点，双眸依然鲜红如血。
他抬脚，每一步似有千斤重，直到来到闻善一步之遥，他才停下，眼眸中维持着脆弱的平静，双唇轻颤，低声道：“善善……你回来了……”
他张开双臂，死死将闻善抱入怀中。
可闻善却没有半分轻松，她看到他身上黑气依然在涌动，他并没有真正脱离走火入魔的状态。
她正想赶紧趁着他有交流的可能，再把先前的纸怼到他跟前，却见他忽然松开她，低头凝视着她，眼神逐渐透出绝望，又慢慢迷离，像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他忽然轻轻一笑，声音很是平静：“善善，你怎能如此残忍？你可是恨我，才要我永远记住亲手杀死挚爱之人是何等绝望？”
这一刻姜不复有片刻的清醒，可这种清醒却是打了折扣的，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即将走火入魔，今后会成为弑杀的一具行尸走肉，可他却浑身倦怠，完全提不起心去抵抗。
他知道老天爷并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否则当初便不会让他的善善身为至恶。他心底深处早知要让善善回来希望渺茫，只是除此之外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十二年前的记忆，他的双手沾满了善善的鲜血。
看着眼前这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他眼中似有深情，语气缱绻：“替我告诉师尊，这破首席我不干了。”
这是他与善善的约定，他若五十年内成不了分神，便要如此说。抵挡心魔需要无坚不摧的心志，坚忍不拔的道心，这些他如今都没有了。
闻善本以为姜不复是在不甚清醒的时候认为她是“闻善”，却越听越不对劲，直到最后她意识到，他知道她不是闻善，他只是对着她的脸，说那些话给他认为早死了的闻善听。
在姜不复眉间重新涌上黑气，他抬手要将闻善推开的时候，闻善恼怒地啪的一下打下姜不复的手，随后将第一张宣纸怼到姜不复面前，用手指狠狠地戳着那上面的字。
尚未被侵蚀的理智令姜不复的目光终于落在“环环”那两个字上。环环……脑子里瞬间出现一个画面，是善善笑着问他，这个给离幻双环起的小名好听吗？
他犹记得当时自己的想法，善善取的名字，又怎么会不好听呢？
差点全盘放弃的神智终于在堕入深渊前找回了一点用处，姜不复忽然想到，唯有他和善善知道的事，面前的沈师妹为何会清楚？
陡然升起的希望爆发出巨大力量，姜不复勉力拉回理智，身上的黑气被压得滞涩，他死死盯着面前的人，惊惧又急切地问：“你如何得知离幻双环和它的小名？”
闻善见姜不复终于问出关键问题，长舒了口气，但他尚未脱离走火入魔的状态，她便急忙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他赶紧让她说话。
姜不复忙撤了禁制，并未出声追问，或者说，他不敢追问。
终于恢复了说话能力，闻善深吸口气，对上那双鲜红的眼飞快地说：“师兄，我早跟你说过，我就是闻善！我当然知道离幻双环，毕竟这主要是靠我才能从早就死掉的鬼咒那里继承来的，环环还是我给它取的小名！另外，却邪的小名是却却。”
闻善担心会出幺蛾子，因此话说得飞快，也没说太多废话。她说的这些秘密，已经足够证明她就是她。
姜不复像是一座雕塑，不眨眼地看着闻善，不敢触碰，生怕这一切只是他走火入魔之际做的一个美梦。
因为太想再见到他的善善，姜不复此刻竟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倘若这是心魔赠送给他的美梦，那么他愿意永坠深渊。
闻善本以为自己这样说了之后，姜不复就能恢复正常，哪知他强行压制的黑气在下一刻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汹涌起来。
她心都凉了，这都没用吗？
看着姜不复逐渐变得无神的双眸，闻善也是没了办法，恶向胆边生，抬手狠狠一巴掌打了过去。
只听清脆的一声轻响，姜不复被打得别过头去，而神奇的是，他身上那些混乱邪恶的气息似是被这一巴掌打散，瞬间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