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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躲避雷劫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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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吹断枝桠,乌云越压越低,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有经验的庄稼人都知道,这是要下雨了,而且阵势还不小。

村头吹牛唠嗑的男人们看见这架势,相互告别后,就急匆匆地往自家赶。

女人们则是进进出出,迅速而有条不紊地把晒在院子里的东西收回屋里去。

这些东西有的是干菜,有的是放得久了将要生虫子的粮食。

农家人过日子,就是得这样精打细算,若不然一年到头的收成,交完租税之后或许还不够一家人糊口。

要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凉。

秋天的雨总是又迅又急,可不像春雨那般温柔,沾衣只欲湿。若是跑得不及时,等雨珠落下来,不消一时三刻,好好一个人就能变成落汤鸡。

一道闪电突然劈下,在阴暗昏沉的天幕里,划出一到刺眼的口子。

“轰隆——”

惊雷震震,几欲择人而噬。

雷声伴随着寒鸦的哭嚎声,给这场风雨欲来的前奏平添了几分诡异与惊惶。

一只浑身金黄的狐狸,突然从村北头的坟地里窜了出来,顶着狂风与惊雷一路向南,钻进了一处大门半开的院子。

这处院子并不像别的人家一般,在大雨来临之前关门闭户,反而有好几个打扮利落的女人进进出出。

这些人有的在厨房烧水,有的则是准备祭神的纸钱与贡品。

狐狸不敢立时进屋,躲在院子东侧的一株海棠之下观望着,只能人不注意的间隙,再见机行事。

正当季的秋海棠开得夭夭灼灼,开出一树的荼蘼。

只可惜秋风不眷,毫不怜惜地摧残着娇嫩的花瓣。

在风力的作用下,碎裂的花瓣在树冠下盘旋,倒把一只金毛狐狸染成了胭脂色。

风更狂了,云更低了。

方才无限嚣张的闪电却仿佛有所顾及,只在这院子周围徘徊,似乎是在迟疑着能不能进来。

金毛狐狸看了看天上迟迟不落的雷电,狐狸脸上露出了非常人性化的表情,是松了口气,也是得意。

——它就知道,老天最怜新生儿,是不会降雷来劈的。

房屋东面的厢房里,阵阵压抑的哀嚎声不时从窗口传出,还有一个沉稳温和的女声不时出声安慰。

“宫口已经开到六指了,不过还不到生的时候。洲子家的,你先起来走走,等会儿你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一会儿好有力气生。”

“诶,我听三嫂子的。”这个声音因为疼痛几乎失了声。

院外一声霹雳,似乎隐含警告之意,将海棠树下的金毛狐狸吓得浑身一抖,贴在身上的花瓣抖落了大半。

眼见雷声越来越近,那只金毛狐狸趁着没人注意,一溜烟儿钻进了产房里,一路蹿到了床围下。

乌云压顶,豆大的雨珠倾盆而落,多时便在屋檐上形成道道水流,顺着瓦檐飞驰而下。

“这鬼天气,怎么偏这时候变天?”一个在厨房忙碌的妇人端了一碗鸡汤面走了出来,头看了看天,不满地抱怨了一句,这才一头扎进产房,“面来了,面来了。洲子家的,快来吃点儿,我加了好几滴香油呢。”

“多谢五婶子。”

进了产房才能看清,即将生产的那个女子穿着一身蓝布衣裳,头发用黑色网巾紧紧地束着。因着即将生产的缘故,所有的饰品全部取下。

饶是如此不加修饰,也难掩她的清丽之姿。

更难得的是,她已经疼得浑身冒汗,却还能不失礼仪,每个来帮她的人她都一一道谢。

五婶子一下就咧开了嘴,把汤面放在圆桌上摆手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同族的亲戚,谁家还没个难处?”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五婶子心里却忍不住感慨:到底是国公府的千金,跟她们这些山野村妇就是不一样!

却原来,她们嘴里的“洲子”大名江行洲,虽然出身乡野,却是个读书的天才。

江行洲十八岁就中了举人,二十岁入京赶考的时候,被荣国公府贾家相中,把第三个女儿许配给了他做妻室。

这个时候的人成婚都早,十五六岁当爹的比比皆是。但是,像江行洲这样,已经及冠却还没有说亲的寒门士子更是不少。

他们一直不成婚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想着一朝金榜题名,被京中权贵榜下捉婿吗?

江行洲比他们更幸运一点,才参加了会试,结果还没有出来,就被国公府相中了。

虽然荣国公许配的是庶女,但那也是公府千金。真正的嫡出贵女,哪里是他这种穷书生能肖想的?

娶了妻子贾氏之后,江行洲的运道好像来了,不但会试名次靠前,殿试更是得了二甲传胪,荣耀一时。

殿试过后,因着有国公府的关系,江行洲也不必像许多同科一样等待任命,直接便被授予了翰林院庶吉士。

当时有种说法,“不作庶吉士,当不了大学士”。内阁大学士五人,每一个都是科举入仕,从庶吉士做起的。

江行洲的前程,是肉眼可见的光明。

奈和人之运道,变化无常。纵有反复天下之志,若天不假年,如之奈何?

江行洲做了三年庶吉士,正逢结馆之期,家中老母突然病故,他还未及授官,便不得不带着妻子回乡奔丧。

三年丧期过后,江行洲联络同窗同年,筹划复起,好不容易谋得一个山西县令之职。

他先带着几个仆从轻身赴任,妻子贾氏则是留在后方收拾家业,等他到任之后再遣人来接。

只可惜,贾氏终是没有等到和丈夫重逢,只等来了丈夫被大虫所噬的噩耗。

大悲之下,贾氏晕倒在地,家中仆妇急忙请了村里的郎中来看,才知道自己竟是怀有身孕。

贾氏的几个陪嫁,包括她自己都大大松了口气。

虽然乡野之地并不要求寡妇守节,但贾氏出身的荣国公府,对礼仪极其看重,是绝不允许家中有再嫁之女的。

也就是说,无论贾氏是在何种境况下守寡,都是不能再嫁的,必须为丈夫守节。

这并不是夫家强制要求的,而是娘家为了自己的颜面,不许女儿再嫁。

对此,江氏宗族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一来家中有一个节妇,对于家族的名声很大助益;二来贾氏的嫁妆对于江家这种寒门来说,极为丰厚。

若是贾氏不再嫁,日后不管是独居也罢,还是自族中过继嗣子也罢,这些财产最终都会落入江氏宗族。

如今有了腹中这个孩子,贾氏后半生也算是有了寄托,有了依靠。

而江家一众也彻底放心了。

——都有了我江家的骨肉了,就一定不会再嫁了吧?

因着种种原因,江氏族人对贾氏都颇为照顾,也让贾氏多少收敛了丧夫的悲痛,专心养育腹中孩儿,只盼能一举得男,为先夫延续香火。

而今怀胎十月,终于到了瓜熟蒂落之机。

贾氏听从族中几个有经验的妇人安排,趁着生产之前在产房中多多走动,又用了一碗热汤面,腹中阵痛又起。

会接生的三嫂子急忙扶着她躺在床上,伸手去探,惊喜道:“宫口开了十指,可以生了。”

她心中暗暗纳罕:自我跟着母亲学接生起,不知道从血包里捡起过多少婴儿,头胎宫口开这么快的,还是第一个。

窗外雨声连绵,贾氏咬着软木,仍不时有闷哼声流出,额头冷汗如注,显然是痛极了。

三嫂子在一旁鼓励道:“洲子家的,你别害怕,我接生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只要按我说的做,保证你顺顺利利地生个大胖小子。”

贾氏疼得不住吸气,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就听不清身边的人在说什么。

三婶子在她耳边喊道:“先不要使劲儿,这会儿省点力气,等到有坠痛感的时候再用力。你的胎位很正,别害怕,一定会顺利的。”

产房里忙而不乱,在三嫂子和五婶子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各司其职。

可是谁也没看到,有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床围下探了出来,灵动的琉璃色双眼咕噜乱转,其清明灵动,竟不像是畜生,而是一个人。

窗外雨声依旧,雷鸣电闪时急时缓,让有经验的人觉得怪异至极。

——雷阵雨多是夏天才发,这个时节的雨,怎么会电闪雷鸣不断?

血水一盆一盆地端了出去,又有新鲜的热水端了进来。

“可以用力了,洲子家的,跟着我一起用力!”三婶子冷静地大喊。

这一句贾氏倒是听得清楚,急忙随着三婶子的节奏使劲。此时她已经疼得麻木了,好像全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只能机械般地地随着三婶子的命令动作。

“好,好,已经看到头了。洲子家的,再加把劲儿,孩子就要出来了!”

五婶子听见这话,急忙带人到厨房,去换新的热水。

“快,把蜡烛点上,剪刀也要准备好,一会儿剪脐带要用。”

“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滑了出来。

极有经验的三婶子急忙把孩子倒提着,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

那孩子才刚刚来到这个世上,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觉得屁股一阵生疼,不由自主地张嘴抗议。

“哇——哇——”

“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三婶子欢喜道,“洲子家的,是个男娃,你可算是如愿了!”

听见这句话,贾氏心神一松,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除了藏在床底下的小狐狸,谁都没有注意到,当婴儿哭声响起的那一瞬间,窗外云停雨住,瓢泼般的雨势骤然收敛。

片刻之后,便有金光穿透层云,金光洒在院子里,给那饱受摧残的海棠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边。

这一劫,总算是躲过去了!

狐狸暗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瞥了那正在被人清洗的婴儿一眼,只见那婴儿周身红光遍布,竟有鬼神莫侵之威。

被这红光晃了一脸,狐狸心下诧异:这可真是我的贵人,日后一定要报答他!

然后,它凝神聚气,气含丹田,身形微微一晃……

什么都没有发生。

咦?

狐狸大惊失色,难不成,它的劫数并没有躲过去?

可是,劫雷已经收回去了呀。

惊惶之下,狐狸也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一出门,便有一道雷光当头劈下。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产房里帮忙的人已经开始收拾屋子了。

那金毛狐狸也不敢再耽搁,瞅了个无人注意的间隙,急急忙忙从产房里窜了出去。

等跑出产房三丈远左右,它只觉浑身一轻,下意识地再次推动法术。只见原地红光一闪,哪里还有狐狸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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