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裕亲王弥留
太子悲伤痛苦之余, 还有深深自责。总觉得若不是他不放心,试图联络索额图,也不至于激怒皇阿玛。让他老人家雷霆震怒, 直接杀了格尔芬跟阿尔吉善。
索额图也不至于……
不至于堂堂一品大员,椒房贵戚,勋臣之后,竟落得个饥馑而死的下场。
想想这个死因, 胤礽就不免悲从中来。却偏被拘在无逸斋, 跟一群小阿哥们念书, 什么都做不到, 也做不了。只能收拾好所有心情,好生念书,争取快点得到皇阿玛宽恕。
他这一沉寂, 索额图身死, 整个太子党都有那么点群龙无首般的慌乱。
直郡王趁机浑水摸鱼, 没少从中渔利。
整个大千岁党都欢声雷动, 胤禔更是恨不得走路都带风。并控制不住地,想要往胤礽身边去, 想要刺激刺激他。一扫这么些年, 自己身为长子,文武双全却因为一个庶字被他狠狠压制的郁气。
太子素来骄傲, 岂容他这般挑衅?
二话没说一顿锤,动静大的,直接传到了康熙耳朵里。
近日来, 老哥哥裕亲王福全身体违和, 弟弟恭亲王常宁也不大爽利。再加上太子跟索额图弄的那么一出, 康熙心里本就十分郁燥。
如今听说两个而立之年的儿子竟不顾皇子体面, 直接大打出手,可不就更一股火冲到了天灵盖?
赶紧把两人都喊过来,劈头盖脸一顿训。
胤禔悻悻:“皇阿玛,这可不能怪儿子。虽说……太子最近心情不好,脾气难免暴躁了些。可儿子再怎么,也是他的手足兄弟。再没有好端端关照弟弟几句,却被暴打的道理。”
谁说大哥耿直,没有心眼儿来着?
这挖坑技术半点不差嘛!
匆匆赶来的胤祉心里吐槽,果然,能在皇宫平安长大的,就没有一个善茬儿。
但凡皇阿玛把太子二哥心情不好这事儿,跟索额图之死稍加联系……
还想跟着太子二哥好好混,当裕亲王伯第二的胤祉赶紧开口:“大哥还委屈了吗?有道是当着矬子不说短话,太子二哥被罚着回无逸斋读书,与儿子同窗都已经够郁闷了。你当大哥的不说心疼着些,往皇阿玛面前帮着说说情,还跑去往人家伤口上撒盐。这,这不是找揍吗?”
“你!”胤禔咬牙,看着胤祉的目光仿佛要喷火。
从来坚定太子党,就没跟老大和睦过的胤祉哪会怕他呢。当即冷哼:“我怎么?我就是实话实说。二哥动手是不大和气,可大哥挑衅在先。莫说二哥堂堂一国太子,就是有点血性的男儿也受不了你这个吧?”
梯子都搭成这样了,胤礽还能不知道怎么下来?
果断搂起袍角,重重跪下:“皇阿玛见谅,儿子实在是……实在是悔愧交加,无法言表。”
“这些日子读书静心,儿子也想了很多。回首往昔,儿子实在……”
胤礽落泪,好一番慷慨陈词。
尽说自己的悔与愧,与幡然醒悟之间想要改正的种种。特别能体谅皇阿玛深意云云,正待沉下心来好生学习,争取让皇阿玛早日看到一个全新的胤礽呢。
大哥便阴阳怪气而来,全无兄弟手足之爱。只有嘲讽讥诮,半点不曾体谅皇马的良苦用心。儿子辩解无力,一气之下便对大哥动起了拳头。
总而言之一句话:人我是打了,但他活该,他欠打,我也是为了维护皇阿玛的尊严与慈爱。
这简直就是打了人,还要让对方含冤无处昭雪。
气得胤禔差点跳脚:“你,你胡说八道!”
胤礽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唇:“当时无逸斋那么多人在,皇阿玛随便问问,就能知道始末。到底是我无故殴打兄长,还是你这个当兄长的讨嫌欠揍一目了然。”
哥俩各执一词,康熙自然要找旁观人等问具体情况。
然后,近来风头无两的直郡王就被罚了俸。还被皇上一顿痛批,差点儿也滚去无逸斋跟儿子做同窗。
太子虽没有直接结束无逸斋的学习生涯,再度回到朝堂。
几日后,内务府总管出缺,皇上却点了胤礽乳母的丈夫凌普,等于是把内务府的钱袋子向他敞开。只此一举动,就让有些浮躁的太子党们瞬间安定了下来。
看来,皇上虽因为索额图事而对太子有些不满,但终究还是属意于他,不曾放弃。
直郡王府上又换了批新茶盏。
连阿灵阿都有些扼腕:“咱们那位爷,可真像那灶头上的蜚蠊啊!除不尽,灭不绝,就算被打掉了半拉脑袋,也能迅速支棱起来。”
那个什么大千岁,还真是弱极了。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不知道怎么闷声发大财。非要上蹿下跳,把把柄往对方手里塞。生怕皇上找不到机会,玩不来平衡之术一样。
可真是……
淑宁摇头,有点被某人的形容给恶心到。
不过作为九龙里最先落幕的其中两条,他们俩的功夫还真就是差了点,远不如八阿哥。
那位因为户部提前几年清欠,八福晋的嫁妆都乏善可陈。又因为她若有若无的影响,导致贵妃娘娘依然健在。
未曾落魄过的胤俄可不会以贵妃之子的身份,去无怨无悔,不惜搭上身家性命地给皇子中出身最低的胤襈摇旗呐喊。
九阿哥跟他关系倒是不错,但至今还未成功下海。
自然也就做不得某人的钱袋子。
几乎左膀右臂都被砍断的前提下,那位却依然在朝臣中混得如鱼得水,隐隐传出八贤王的名声来。
这边,大阿哥跟太子明争暗斗,轰轰烈烈。那边他都已经开始常来常往裕亲王府,让裕亲王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了。
可惜啊!
这位八贤王出身可以说皇子之中最低,自身也不是特别得皇上待见。还娶妻多年,连个蛋都没孵出来。可以说处处都是短板。
否则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
淑宁轻叹,第一千一万次地嘱咐某人:“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你都已经跟本福晋保证太多太多次了,可不许给我食言而肥。”
“否则的话,往后余生,咱们府上书房的大门都永远向你敞开!”
嘶~
又双叒叕被威胁的阿大人倒抽了口冷气,赶紧举手表态:“好好好,我发誓!绝对绝对言出必行,没有丝毫违背。否则的话,不用福晋,爷自己打包行李卷往书房好不好?”
淑宁轻伸小手,要与他击掌为势的意思明显。
阿灵阿:!!!
万千不愿,到底还是被自家福晋威慑着就犯。
打这以后,别说大阿哥和太子那对卧龙凤雏。就连自家亲外甥、妻外甥跟十三那个自己认上来的外甥,都要被阿大人定为拒绝往来户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万一他们出什么幺蛾子,再连累到他呢?
胤禛跟胤俄:……
就挺冤的。
天地良心,他们一个想当大清的贤王,一个生怕自己躺的不够平,能出什么幺蛾子呢?
十三自打被派去祭了泰山后,整个人都特别神采飞扬。
心里也曾隐隐约约地有过些许小想法。
毕竟太子屡失圣心,将来如何尚未可知。万一……他彻底磨平了皇阿玛对他的所有期待,真以大清江山为重改立太子。
那么自己只要够得宠,够优秀,未必没有可能呀。
虽则他外家完全帮不上他,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是劣势的同时,又何尝不是个优点?
五月底,圣驾巡幸塞外,命太子胤礽、直郡王胤禔、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随驾。
康熙素来自得于与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之间的兄友弟恭。
偏赶着要巡幸塞外,无法常伴于兄长与弟弟的病榻之前。是以,临行之前,便嘱咐几位留京皇子务必殷勤探望,绝不可有丝毫懈怠。
几人连连称是,康熙这才颇不放心地启行。
结果才走了没几天,方到两间房,恭亲王府便挂起了白幡。兄弟三个里头,年纪最小的常宁最先回了长生天怀抱。
御驾还未走到一半,也没有再行返回的道理。
康熙哀痛之后,直接下诏命诸皇子经理丧事。并命朱皇子每日齐集至丧次,直到发引。还赏了一万两银子,命内务府郎中监修坟茔立碑。
作为亲侄子,留京皇子中叙齿第二的胤禛与妻子乌拉那拉氏自然也在其列。
便弘晖跟弘旻,也是要三不五时去上香的。但更多时候,两个小家伙都被留在一等公府,被托付给了淑宁。
弘晖有三胞胎轮流教导武艺学问,弘旻被晴晴拉着在府中疯狂疯玩。
学累了,淘累了,还有淑宁亲手所做美味又清凉的冰饮。
两个小家伙简直像回到了快乐老家,哪还有丝毫不适应啊?只盼着阿玛额娘能忙活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好让他们能在姨祖母家,多享受些时日。
乌拉那拉氏无奈地手抵眉心:“这两个皮小子,给姨母添麻烦了。”
淑宁只笑:“你们夫妻忙着,德妃娘娘又随扈去了塞外,那我可不就责无旁贷了吗?若咱们四阿哥跟四福晋放心,小世子跟三阿哥就算在府上住个三年两载也无妨。”
这话说的,连胤禛风都忍不住轻勾唇角:“若连姨母都不放心,外甥又还能再放心哪处?只是这两个小子一个赛一个顽皮,少不得要给姨母添些麻烦了。”
“怎么会?”又大了一岁,说话越发流利的晴晴掐腰:“四哥哥莫胡说八道,大小侄子们乖着呢!”
弘晖:……
真不想认这个比自己还矮一头的小表姑爸爸啊!
可是如今,他已经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了。念了书识了礼的他,已经深深明白了年纪不等于辈分的道理。
再怎么每被较大侄子一次就羞耻一次,也得乖乖喊表姑爸爸。
胤禛一如既往疼这个跟自家姨母高度相似的小表妹,被挑理就从善如流地道歉:“是是是,是四哥哥错了。晴晴莫生气,哥哥以后不会了。”
嗯。
听到他这话,晴晴才小大人似的点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四哥哥还是好孩子!”
康熙十七年生,如今已经二十大几的胤禛:……
眼神杀让福晋跟两个臭小子止住笑后,才颇为无奈地瞧着笑到前仰后合的淑宁:“姨母!”
“好好好,不笑不笑~”
淑宁笑着摆手,转而语气认真而又郑重地看着胤禛:“皇上跟裕亲王、恭亲王兄友弟恭,感情非比寻常,尤其是裕亲王。”
毕竟康熙二十九年首征噶尔丹的时候,裕亲王可是为他心爱的大儿子背了锅呢。
以至于被罚了俸、免了议政王大臣的职务。
打那以后,裕亲王就一直有那么点郁郁寡欢的意思,康熙心理自然而然的也就对老哥哥有那么几分愧疚。
而且比起常宁来,福全才是真的忠心耿耿,踏实勤勉。
梦里头,康熙四十二年六月,康熙先后送走了弟弟和老哥哥。同在巡幸塞外的路上,恭亲王身死,皇上只是赐银、命诸皇子协理丧事。
可闻听裕亲王病笃之后,康熙就立马下令让随行皇子星夜赶往京城,他随后便到。
紧赶慢赶,没赶上最后一面。还数度亲临丧次,居于便殿,五日不理朝政,赏赐频频。连后续袭爵的时候,裕亲王家都是亲王,恭亲王家则降一等按着郡王来的。
胤禛虽然无从知道淑宁梦中这种种,但平日里皇阿玛如何对待王伯与王叔的,谁又不清楚了?
是以闻言后,他直接微笑点头,言说姨母说得是。
见外甥听劝,淑宁当然要多说一点。
再不让八贤王专美于前,等日后皇上往裕亲王府吊唁的时候,只听着保泰如何夸奖他。言说他父王在世时,也常说八阿哥宽仁厚道,人品贵重云云。
让皇上对其印象更好,更为重用。
“既如此,四阿哥就该多往裕亲王府瞧瞧。毕竟手足一场,恭亲王这么一薨,裕亲王肯定格外伤怀。本来他就病体沉重,万一再因此沟动心绪,有个什么不妥,对皇上而言也是个巨大打击吧?”
那肯定是的!
不止胤禛,连他身边的乌拉那拉氏也这么认为。
夫妻俩赶紧双双道谢。
淑宁只微笑摆手:“不过白嘱咐两句,能对四阿哥有所帮助,我便心满意足了。道什么谢呢?显得怪生分。”
听她这么说,胤禛便也笑:“那好,外甥不与姨母生分。只等忙完这阵子,好生与姨母聊表孝心。定然亲手给姨母画个头面图样,让金玉楼打了来,给姨母戴着玩儿。”
在淑宁梦里,雍正就是一个被皇帝耽误了的设计师。
给狗子设计衣服啊、画首饰钗环图样等。
水平还相当不错。
至少特别符合淑宁的审美,而且潜龙之作,那也妥妥的御制款儿好么?
拿出来一件都是可以传家的好宝贝。
足足有五个孩子的淑宁表示:这样的好宝贝多多益善。
于是当下微笑:“如此,我可就却之不恭了,只等着咱们四阿哥的大作。”
“成,姨母您就瞧好吧!”
说完之后,夫妻两个便相携离去。打那以后,胤禛就变成了陀螺。在必须齐集的时候齐集给恭亲王叔举哀,结束之后便草草脱下孝衣,赶往裕亲王府。
别问,问就是恭亲王叔猝然离世,连我这当侄子的都痛彻心扉,更何况是王伯这样的手足弟兄?
尤其王伯如今身体违和,怕是忧思更甚,自然得愈发小心。
皇阿玛离京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一定要看顾好王叔和王伯云云。
可把保泰给感动的:“以往我只道四哥你铁面无私,最冰冷无趣。再没想到,您竟如此面冷心热,体贴周到……”
夸奖之言一箩筐,说得胤禛快站不住脚了。
赶紧摆手:“保泰谬赞了,皇阿玛反复交代,王伯素日里也对我等百般疼爱。如今王伯病体沉重,可不正是咱们这些当侄子的尽心尽力时候?”
“不独我,三哥、五哥、八弟、九弟、十弟、十二弟,也都很尽心。你们兄弟几个更是废寝忘食,恨不得每时每刻地守着……”
保泰摇头,他们当儿子的,再怎么孝敬老子都天经地义。
四哥这个侄子才真的难能可贵。
稍后没几日,他四哥又给他来了个更可贵的。到底裕亲王缠绵病榻多时,本就犹如风中烛火。再遭遇老弟弟走在自己前头的巨大伤怀后,身体情况急转直下。
四阿哥力排众议,命人八百里加急将裕亲王病笃的消息传到了御前。
比淑宁梦中足足提前了五日。
康熙接到信儿后,立即从喀喇和屯启行。一路疾行到了和硕裕亲王府,见到了他奄奄一息的老哥哥,眼泪刷地一下子滑落了眼眶。
连抬手都费力的福全勉力扯动嘴角:“皇上莫哭,能在最后瞧着你一面儿啊,我就比常宁有福多了。这一次啊,真该谢谢咱们四阿哥。亏他惦着我这个老伯父,唯恐我这临终有憾呐!八阿哥也好,也没少往来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