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最近, 顾青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作为二四基地唯一的净化师，原本的他，是非常忙碌的。
因为极端天气十分频繁, 而且即使在平时，空气中也蕴含着污染物, 所以基地成员每隔几天就得来一次净化处。
这也导致顾青沉每天的工作量都是满的, 智脑把他的能力安排得明明白白, 每天下班的时候, 他体内基本不会有净化之力残留。
然而从前天开始，他接待的人数虽然没有变少，但到了傍晚, 他发现……自己的净化之力竟还有余力？就算再净化两到三个中等污染度的都没有问题！
尽管也不算多，但比起之前那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还是好多了。
而顾青沉也明白, 这绝对不是因为他净化之力的提升, 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最近过来接受净化的人，身上的污染物浓度都不高, 尤其是培植园的人！
虽然不可能完全为0，但基本都是个位数浓度的，这种就算再过几天来净化都没问题。
因为跟庄仕松的关系不错，顾青沉也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那株小蒜苗拥有驱散污染物的异能。
所以，培植园的人接触的污染物减少，身上累积的污染物减少也可以理解，那其他部门的人员呢？
顾青沉一时也想不通答案, 不过这应该跟最近两次极端天气都十分顺利地度过有关, 具体的, 他还得再观察观察。
总地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而现在，还有另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育崽所那边，今天还是没有来活吗？”顾青沉询问身边一个小护士。
小护士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闻言，回忆了一下，点点头：“没接到那边的通知，悬浮担架今天也没有出勤。”
如果有幼崽受伤的话，那肯定是大阵仗，这种情况下肯定需要悬浮担架出动，才能把幼崽绑回来，所以基本上前往育崽所的医护人员，都会提前备好担架。
顾青沉皱紧眉头，他将眼镜摘下来，一边擦拭一边说道：“这还真是奇了怪了，最近这些幼崽怎么这么安分？”
之前天天都有幼崽受伤，现在几天没来，他还真是不习惯。
小护士不解地看着他，“没有幼崽受伤，不好吗？”
“倒也不是说这样不好。”顾青沉道，“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幼崽们的情况，你也了解，随着年龄增长，他们的血脉之力暴动只会越来越严重，受伤几乎是必然的。”
怕只怕，他们的确出了事，但没有人上报……
不过有基地智脑监管着，就算饲养员再怎么不靠谱，也不可能出现幼崽受伤了没人管这种事吧？
对于基地智脑，顾青沉还是十分信任的。
四号被研究院带走，他好说歹说，任遇斐都不肯放人，现在基地智脑一出手，不就直接搞定了？
就在这时，门口的守卫喊他：“顾医生，有人找你。”
顾青沉颔首，虽然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但医务处的人还是要二十四小时待命，以应付各种突发情况。
“是谁找我？”
他将眼镜带上，然后便看清了门口那道纤瘦的身影。
他不禁一顿，刚提到育崽所，苏饲养员就来了，难道是来活了？
顾青沉心情复杂，虽然他觉得没有幼崽受伤很反常，但私心里，他还是希望那些本来就身世可怜的幼崽，能健康长大的。
他叹息一声，站起身朝苏词走了过去，“是幼崽出事了吗？走，我跟你去育崽所。”
苏词没说话，六号确实是出事了，但暂时问题不大。
“不用。”他说道，“我只是有一些疑惑需要问问你。”
闻言，顾青沉眨眨眼，奇怪地问道：“你来找我，难道不是因为有幼崽发狂受伤了？”
发狂，倒是天天都在发生，不过……
苏词摇头，“没受伤。”
然后，他径直走进了顾青沉的诊室。
顾青沉懵逼地看着他，最后目光落在他脚下，不禁吐槽：“你刚刚去哪了？怎么把鞋子搞得这么脏？”
只见苏词刚刚经过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个个浅黄色的鞋印，在外面还不太明显，但诊室的地板是白色的，就特别显眼了。
听到他的话，苏词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随口说道：“哦，我在育崽所大楼后面，开辟了一块土地，可能不小心沾了泥土吧。”
他说得轻飘飘的，顾青沉一开始没多想，还点了点头，等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不禁瞪大了眼睛。
“啥？你在育崽所后面开辟了一块土地？”
平日里一直表现得斯文得体的顾医生，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还站在诊室里的小护士，不禁好奇地看向他。
不过，更多的注意力，还是落在苏词身上。
看到这身灰蓝色的制服，她就知道他是谁了，之前在聊八卦的时候，也听说过新来饲养员的事迹，没想到，本人竟然长得这样漂亮！简直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女人都好看。
顾青沉注意到了小护士兴奋的神色，连忙收敛表情，将她打发出去之后，关上了门。
而一直站在门外的阿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幼崽鞋，在泥泞的河床跑过，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泥土，而他也记得，上次自己就是因为脚印暴露的。
阿衍想了想，弯腰把鞋子脱下，看到洁白的袜子，又继续脱了下来，然后收进空间钮里，这才往前迈出一脚，直接来到了苏词身边。
苏词见他光着脚丫，微皱眉，伸手拉过一张凳子放在身边。
阿衍笑了笑，高兴地爬上凳子坐好。
而小猴子也从苏词的肩头跳下来，缩在阿衍的怀里，一起坐在了凳子上。
顾青沉丝毫不知道，在他的诊室里，除了一个看着就很不靠谱的见习饲养员之外，还跟着两个幼崽。
他也没有留意到苏词的小动作，全部的心神，都被他刚刚说的那番话吸引住了。
“你开辟一块土地干什么？”他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看着苏词问道。
“种地。”苏词道。
“种地？！”顾医生差点破音，“没有人管你吗？”
他知道苏词跟他是同道中人，喜欢种东西，不仅用紧巴巴的积分兑换了肥料，还跑去培植园要种子，但他万万没想到——
苏词竟然玩这么大！
他竟然在育崽所后面开辟了一块土地？狱星的土壤，可是会释放污染物的！别说种东西了，就是长期接触这些泥土，对人体也是有危害的呀！
苏词道：“基地智脑同意了。”
“……”
顾青沉顿时哑了声，基地智脑竟然同意了这样荒谬的事情？智脑是被病毒入侵了吗？还是……
苏词上面有人？
沉默良久之后，顾青沉再次开口：“所以，这几天真的没有幼崽受伤？四号呢？他从研究院回去后怎么样了？”
苏词已经将四号接回育崽所，这事他知道，还因为违规受到处分，不仅扣了三个月工资和积分，还记了一次过。
不过，顾青沉对此心服口服。
“四号挺好。”苏词道。
顾青沉有些怀疑，“他表现出了两种血脉之力的特征，这件事，你知道了吗？”
苏词颔首。
“那你应该也知道，这会给他带来什么后果吧？”
见苏词再次点头，顾青沉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已经跟星盟提交了申请，如果能够通过的话，应该能得到一批药物，可以减轻他的痛苦。”
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是不治之症，目前没有任何药物可以治疗，他们能做的，实在不多。
虽然苏词觉得可能用不上，但他还是点点头，道了一声谢。
顾青沉刚想继续问他那块土地的事情，就听苏词说道：“我这次来找你，主要是为了六号。”
“哦？六号？他怎么了？”顾青沉精神一振。
而小猴子听到这个熟悉的编号，也不由竖起了耳朵，神情变得专注起来。
“我想了解一下他的血脉。”苏词道。
“六号的血脉啊……”
顾青沉对幼崽的基本情况都很了解，他不用翻阅资料，就随口说道，“他拥有的是金丝猕猴的血脉。”
“金丝猕猴？”苏词感觉这个种族名有点怪。
“嗯。”顾青沉说道，“你之前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一种凶兽血脉，在星际之中也是十分罕见稀有的。”
“有什么特性？”苏词问。
“金丝猕猴，拥有十分灵活的身手，强大的学习能力，不管是体魄还是精神领域，都有着极强的天赋，但最与众不同的，是他们拥有第二条生命。”
顾青沉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这是属于每个兽血种族的秘辛，如果不是基地收容了一只金丝猕猴的幼崽，他还接触不到这样的秘密。
当然，在入职之前，他们都签订了保密协议，绝对不能在外泄露兽血种族的特性，即使离职之后也不可以，否则将被送上军事法庭，严重的还会受到兽血种族的报复。
而作为饲养员，苏词肯定在入职的时候就签订了相关协议，故而顾青沉对他并没有隐瞒。
“第二条生命？”苏词看了眼乖乖坐在阿衍怀里的小猴子。
“对。”顾青沉点头，“拥有这种血脉的战士，在成年之后，身边都会跟着一只猴子。”
“这只猴子与他们心意相通，是他们最默契的战斗伙伴，可以代替他们执行一些特殊任务，同时，也是他们的第二化身。”
“只要猴子不死，即使他们本人被杀死了，也能在一段时间后复活，同样的，就算杀死了猴子，对他们本人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所以，金丝猕猴的兽血战士十分难缠。
当他们误入歧途的时候，就更加容易造成社会动乱了。
六号的身世，顾青沉也知道一点。
他的父母都是十分强大的兽血战士，在前线建立过功勋，母亲更是在与星际怪物的战斗中牺牲了，而他的父亲也因为受伤提前退役。
原本，六号应该是受到眷顾的烈士遗孤，在父母的荫庇下长大。
然而他的父亲，也是遗传给他金丝猕猴血脉的那位兽血战士，不知因为什么，从战场回归之后就性情大变了。
他丢下了年幼的孩子，不知所踪，等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成为一个见人就杀的疯子。
每一次将他击毙之后，过一段时间，他又会重新出现，且越来越疯，杀人手段越来越残忍。
那段时间，负责通缉他的刑警都快被逼疯了，即使星盟派出业务能力超强的明星警官，也对他这种永远打不死的特性无可奈何。
直到，六号父亲的第二化身，那只金丝猕猴，在他又一次大开杀戒时，拖着虚弱的身体，主动现身人前。
顾青沉看过那段影像资料。
那只金丝猕猴对着战士们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望向狙击手，坦然赴死。
最后，那只金丝猕猴和六号的父亲被同时击毙，从那以后，这场持续了一年多的噩梦，才算真正结束了。
而当时的六号，只有四岁。
在他父亲死后，一直生活在福利院的他，也渐渐表现出了喜怒不定的性格，同时还有远超其他幼崽的攻击性。
他父亲造成的影响太过恶劣，再加上普通福利院的确无法应付狂化后的幼崽，在多方考量之后，星盟最终决定，将他送到了狱星育崽所。
顾青沉在刚刚接手这个幼崽的时候，就十分注意，但除了喜怒不定，没有这个年纪的幼崽情绪稳定和聪慧之外，六号反而是幼崽之中比较省心的一个。
因为在他心情好的时候，那就是一个小天使，不仅会笑，还很乐于交流，还给自己取了一个昵称叫“六六”。
算是所有幼崽里面，最乐天的一个。
当然，在跟他交流的时候，必须要握好分寸，一旦惹他不高兴，小孩就会立刻爆发出来，可能上一秒还在对着你笑，下一秒就会暴起伤人。
不过让顾青沉感到奇怪的是，他一直没有看到六号的第二化身。
现有的资料太少，也不知道金丝猕猴的第二化身，到底是在哪个阶段出现，具体又是如何出现的。
顾青沉隐去六号父亲的事情，简单跟苏词讲了讲六号的情况。
“六号今年也快九岁了，按照一般规律，应该差不多到血脉特性显化的时候了，你平时要多留意一下他。”
顾青沉拿过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
而苏词，也若有所思。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可以用通讯仪聊。”顾青沉看了看外面暗下来的天色，忍不住开始赶人。
夜晚，还是尽量不要出行为好。
苏词颔首，他已经差不多了解了情况，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过，临走时，他还是将手伸了出来，对顾青沉说道：“我需要净化了。”
顾青沉回忆了一下，发现距离苏词上次净化，的确过去蛮久了。
于是，他戴上手套，按住了苏词的手。
而苏词，也将另一只手悄然搭在了阿衍的身上……
再一次将顾医生榨干之后，苏词带着阿衍和小猴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医务净化处。
不过，在他到达育崽所的时候，又收到了一份来自顾青沉的文件资料。
顾青沉：【这是关于六号父亲的事情，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对你以后照顾六号，可能会有一点帮助】
然后，他又补充：【每个幼崽都是独立的个体，希望你不要因为他们父母的事，影响对他们的判断】
苏词有些意外，在接收了文件之后，对他回复了一个好字。
他准备关闭通讯仪，结果顾青沉的信息又发了过来——
顾青沉：【苏饲养员，你对污染物的耐受似乎有一些异常，什么时候再来医务处，我给你做一套详细的检查吧？】
苏词回想刚刚离开时，顾青沉那个生无可恋的表情，不禁一乐。
而他还没来得及回复，顾青沉的信息又发了过来，他说道：【对了，过两天等我有空了，可以去看看你的地吗？】
苏词既然主动跟他提到这件事，就料想过他会这么说。
他的目标是恢复大地生机，这少不了人族的帮助，所以，也没有必要对自己种地的事藏着掖着。
而接触下来，他觉得顾青沉这个人还不错，光是让他学会净化术这点，就足够他另眼相看了。
【可以】
苏词回复了两个字，便结束了对话。
他刚准备查看顾青沉发来的资料，就听阿衍的声音响起。
“苏苏，我能够学会净化术吗？”
苏词看向阿衍——此刻，他们已经回到育崽所，来到了二号的房间，六号还躺在二号的床上，并没有苏醒。
小猴子蹲在床沿边看着他，却没有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意思。
面对阿衍的问题，苏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想学？”
阿衍点了点头，用通讯仪的声音说道：“我觉得这个能力很有用，而且是对付红雾的关键。”
以前，他虽然也知道净化师对基地的重要性，然而今天，在见识过苏苏使用净化术战斗之后，他才发现，不仅是他，就连人类也低估了这个职业。
净化师，绝对不止是辅助，在战斗方面，也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尤其在对付红雾中的怪物时。
“你的感觉是对的。”苏词说道。
净化，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能力。
就像之前所说，红雾的本质是集合了多种负面能量的灵气，依靠怨气激发潜能，是类似于魔修的路子，一般不可能激发出太正面的能力。
然而净化师，却在怨气刺激下，获得了净化怨气的能力。
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只有本身意志坚定、怀有善良慈悲之心的生命，才能做到这一点吧。
就是苏词，都自认依靠自己，很难顿悟出这种能力。
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其实也没有错，在经历过那么漫长的岁月之后，苏词也学会了顺其自然，信奉万事万物皆有定数的道理。
不管善还是恶，都有自己的命运，所以年岁增长之后，他几乎放任自流，不再干涉其他生命的事情。
当然，这次醒来之后，大地发生的巨变让苏词意识到，他其实做不到真正的“顺其自然”。
做不到就做不到，一向随心所欲的他，便出手干预了，并且从中得到了乐趣。
但要说他是什么仁善之灵，苏词是不认可的，所以他也不可能顿悟净化术这种能力。
如果是以前，面对这么大规模的怨气，他估计会选择直接封印，其他的……还真没什么好法子。
而现在，他从顾青沉那里学会了净化术，并将它提升到了神术的水平。
利用这个术，尽管无法在短时间内镇压红雾，却能真正的消解怨气，超度那些被怨气裹挟的亡灵，的确是个用处很大的术。
不过……
“你能不能学会这个术，我无法确定，这需要看你的意志和心性。”苏词对阿衍说道。
苏词乃大地之灵，世间万物，大部分的规则都诞生于大地，他相当于万物之神，所以人族那些稀奇古怪的能力，他只要见识过，便能够掌握并使用出来。
而阿衍跟他的情况却不同，就连苏词也无法确定他成长的方向。
“其实学不会这个术也没有关系，你可以从阵法入手。”苏词安慰道，“我已经将这个术融合进阵法之中，以后，我都会教你。”
听到他这样说，阿衍眉宇间的苦恼才消失了。
他点点头，“好的苏苏，我明白了。”
然后，他将目光看向小猴子和六号，而苏词，也继续看起了顾青沉发给他的资料，也了解到了关于六号父母的信息。
他将通讯仪的声音调到静音，然后点开六号父亲生命中的最后一段影像。
苏词的注意力，主要落在那只金丝猕猴身上。
看着它那双充满人类复杂情感的兽瞳，再看宛如野兽般暴虐嗜杀的男人，这……
跟六号的情况很像，不是吗？
或许，六号的父亲并不是疯了，他只是出现了跟现在的六号一样，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唯一不同的是，六号的父亲是在成人后遭遇变故才会如此，而六号……应该是血脉之力暴动所致。
现在的问题就是——
“你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吗？”苏词对着小猴子问道。
而正如苏词所预料的那样，在听到他的问题之后，小猴子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