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分手
师无射扬起了黑尾,裹挟凌厉罡风,朝着谢伏抽了过去。
戒鞭转眼以至,但师无射见花朝扑向谢伏方向,一直毫无波动的表情已然开裂,可是戒鞭去势如电,鞭长九尺有余,他纵使要收势,也根本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以佩剑强撑地面的谢伏,突然松开了佩剑,向前一扑,抱住花朝。
精准算好角度,并且悄无声息在自己身上罩了一层灵盾,确保鞭子抽不到的花朝……被谢伏抱了个满怀。
接着谢伏腰身扭转成一种难以思议的弧度,迅速和花朝调转了位置。
而师无射也用尽全力收势,却只来得及将戒鞭上面附着的灵力撤回,确保这一鞭子只伤皮肉不伤神魂。
可即便是如此,这一鞭抽下来,也是势不可挡,花朝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人就躺在了地上。
谢伏覆在她身上,紧紧护住了她的头脸,本就被罡刃割伤的后背接了这钢刀般的一鞭,鞭身接触到肉身之上,并没有什么响亮的声音,反倒是很轻微的令人牙酸的豁开皮肉的声音。
“刺”地一声轻响,花朝脑中唯一一个想法就是——听上去挺疼的。
花朝勾下唇,差点笑出来,不过刚一动嘴唇,就感觉到唇缝里面落入了一点腥热。
那腥热接触到了花朝的舌尖,一股子铁锈的味道弥散开来。
花朝轻蹙秀眉,便抬眼看到谢伏脸颊边上被戒鞭扫开了一个小口子,正在往下滴血,恰巧滴到了她的唇缝。
花朝有一段时间,很想生啖其肉饮其血,现在真的尝到的,也觉得谢伏这个话本主角的血也没什么特别嘛,一样的腥咸难喝。
“朝朝?”谢伏清越的声线在耳边响起,花朝一个激灵回过神,谢伏正用手指在抹她的唇角血迹。
“你怎么样?”谢伏的声音总是过分好听,温润如水,和师无射冷硬的让人听了似是被冰锥穿透般完全不同。
花朝从前总想,这样一个贱人,为什么会有这样迷惑人的声音?哪怕他在说着混账话,也让人觉得他有苦衷。
花朝咽了口口水,舌尖还残留着方才铁锈一般的滋味,她看清了谢伏正满眼关切地看着她,和师无射凶戾的眼睛不同,谢伏生了一双极其迷惑人心的桃花眼。
他这双眼睛,无论看着谁,哪怕是那其中没有情绪,也总让人感觉到关切。
若是再带上那么两分真的关切和情愫,直能把人看得理智全无,恨不得为他生为他死。
花朝也曾经受这双眼睛的迷惑,但那是上辈子的事了,她此刻看着谢伏这神情担忧的模样,真想一巴掌把他抽边上去。
不过花朝在谢伏身边,学的最实用的一个技能,便是从不将自己的情绪泄露在脸上。
因此她心里因为谢伏挨揍开心,面上也还是非常合适且合理的担忧还有惧怕。
“没事……”她低低说了一声,躺在地上,越过压在他身上谢伏的肩膀,看向了师无射。
师无射看着她的眼神如果能化为实质,肯定能化成烙铁,在她脸上烙出皮肉焦煳的“朝三暮四”来!
他生气了。
花朝心里啧啧。
她知道师无射不是个好戏耍的人,只看他今天做出来的事情,若花朝不突然插手,他能名正言顺把谢伏抽得像师无射上辈子被镇灵钟重创一样,卧床五年起不了身!
花朝看着他,装作害怕,最终也只挤出一句:“二师兄……”
师无射并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他的面色冷的可怖,额角和手臂上的细小青筋突突直蹦,抓着戒鞭的手指都稳不住地发颤。
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暴虐的思想化为猛虎,在他的内府之中到处撕咬抓挠。
他不能再待下去哪怕一刻,否则他一定会忍不住直接杀了谢伏,再找个地方将他的好师妹关起来,锁起来、让她好好地想清楚,让她明白他师无射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但是事实上他什么都没有做,转身收起鞭子,再不看地上的花朝和谢伏一眼,迅速离开了院子。
花朝没有再看师无射,而是看向了谢伏。
这时候那些之前不敢劝架的弟子们也都一股脑地涌了过来,帮忙把谢伏和花朝给扶起来。
另一个院子里面的姬刹也跑过来,扶住花朝,酝酿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对花朝双手一合,作了个揖。
佩服!
猛人!
把二师兄和谢伏玩弄在股掌之间!
师无射定下的惩戒还没有中断过的例子,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同门为同门求情,或者是要代人受罚,无一例外都被师无射罚得更重。
师无射戒鞭在手,向来是来一对儿抽一对儿,来多了抽一窝。
花朝今日一阻拦,他竟然收起鞭子被气跑了!
姬刹的眼睛都要冒星星了,看着花朝满脸崇敬。
弟子们看着花朝的表情也都很奇妙,但是这种事情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有人给谢伏伤药,也有人脱了外袍给谢伏盖住破烂衣衫。
谢伏被弟子们搀扶起来,就不用弟子们再扶着他,他用长剑撑着地面,看向花朝,对她伸手,抓住了有些魂不守舍的花朝手腕。
“朝朝,我有话跟你说。”
花朝看向师无射消失的方向,心里盘算怎么哄一哄。
师无射对花朝来说真的很新鲜,象征着她重生之打破禁锢的标志,滋味也很好。
谢伏和她说话,花朝又侧过头看谢伏,看着他哪怕狼狈受伤至此,依旧端华俊美,气度芝兰的模样。
年轻的谢伏,真的可以用妖孽形容。
谢伏拉着花朝,花朝没挣开,而是对他扬起了标准笑脸,眨了眨眼,缓缓道:“我正好也有话跟你说。”
弟子们扶着谢伏回到他自己屋子里,花朝自然也跟了去。
弟子们都离开之后,花朝看着姬刹对她挤眼睛,花朝就也对她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姬刹还挺有趣。
她把屋子门关上了,还顺手设下了防窃听的禁制。
然后她一转头,就见谢伏光着上半身背对着她站在床边,和师无射一样的蜂腰猿背,体态修长笔挺,甚至还白了好几个度。
当真是冰雪为肌玉做骨,后背上的刀伤和鞭伤,丝毫也不影响这上等皮肉的美感,反倒多添了一些凌虐,让人直想再多留几道伤。
花朝在门口顿了下,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谢伏此刻手里拿着个瓷瓶,转过头,柔声对她道:“朝朝,帮我涂些伤药可好?后面我够不到。”
谢伏这幅形容,换个女子来早就神志不清了,他的皮相太具诱惑力。
花朝和他睡了几百年,也还是会赞叹,他确实堪称天道的宠儿,上等的皮相上好的天资、数不清的机缘、各种美女的倾慕、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朝着他倾斜。
花朝她很难再被迷惑,她更想给谢伏再添几道伤口。
“朝朝?”谢伏见花朝站着不动,只是看着他,转过身来抬手召唤她,他的长发都散在身前,一双桃花眼带着缠绵情意。
他对她笑道:“过来啊。”
花朝神色如常上前,谢伏一直看着她,眼中情义简直要化为蜜糖流出眼底,任谁被这样看一看,也要酥软了筋骨。
花朝接了他手中的药瓶,还当真开始给他上药,花朝手指缓慢的沾着药膏勾画在谢伏的后脊上,屋子里的气氛甚至是温馨的。
这种温馨,同上一世的那四百年毫无分别,好似他们真心相爱,伉俪情深。
但是花朝心里想的却是,师无射这一鞭子也抽得太轻了,是不是体虚啊。
等到花朝给谢伏涂好了药,她去水盆边上净手。
谢伏起身,走到花朝身边,将药瓶放在桌子上,他赤身从花朝的身后抱住了她。
谢伏微微低头,将头埋在花朝颈间,垂眸缓慢道:“我知道是他迫你,朝朝,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一定杀了他。”
花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心里回答,你也别急,等我熟悉剧情合理范围,我也要把我承受的一切都让你好好品尝。
花朝不会歇斯底里,不会急不可耐地展开激烈的报复,那样也太不优雅了。
她的灵魂关在一个端雅的壳子里太久了,到底还是留下了难以挣脱的烙印。
而且重活一世,她虽然不会让谢伏好过,却不会再让他占据自己人生重要的位置。
花朝能毫无障碍的对着谢伏笑,还能同他表现得亲昵。她都重生了,还有什么能让她不愉悦?
她听到谢伏这么安慰她,怎么可能“不感动”,花朝回过身,紧紧抱住了谢伏,手指正好巧妙没入他的后脊伤口。
谢伏以为花朝是在寻求安慰,被抓痛了也没有松开手,轻抚着花朝后背,摸着她的头发。
“朝朝……”谢伏亲吻花朝的额角。
花朝靠在谢伏肩膀上,脑中想着事情,表现得却像是在寻求安慰。
谢伏抚着花朝头发,想到让花朝如此伤心的那个人,眼中闪过杀意。
两个人貌合神离的相拥了片刻,谢伏碰着花朝的双颊,低头循着她的嘴唇凑近。
就算她在纯白虚无里面待了许久,却到底和谢伏过了四百多年,很是习惯他这步步为营的亲密动作,花朝睁着眼睛看着渐渐凑近的谢伏,在他闭眼要压上来的时候,才抬起手。
谢伏双腮被花朝捏住,也不挣扎,垂头看着花朝,眨了眨眼,满眼暧昧温柔。
谢伏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你好的时候,与你亲近的时候,你会觉得全世界都是和风细雨,缠缠绵绵。
在花朝同师无射睡了之后,他撞见了,却只是对师无射动手,并未质问一句花朝为何不忠,甚至没有用责备的眼神看花朝一眼。
若是真的换一个被他人欺辱逼迫的女子,失了身,却得谢伏如此的对待,怕是从此要为他肝脑涂地,掏心掏肺,神魂颠倒。
但是花朝不上这个当,上辈子就沦陷过在他的“温柔怜惜”之中,做了一辈子工具。
而且花朝明白,谢伏之所以会这样,不是多么爱她,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他不在乎伴侣之间的忠贞,也不在乎女子贞洁。他上一世为了权势,为了收拢族群,他娶过千帆过尽的女子,当然也有他人妇,更有甚者带着孩子嫁给他,他照样全盘接受。
只要这个女子能让他以少的牺牲达到目的,谢伏是个狠起来连自己都能出卖的人。
一身上等皮肉,对他来说是工具而已,算个屁。
上一世花朝亲手为他处置他后宫之中不忠他的女子,谢伏从不为此动怒,总是轻描淡写地说:“既然她不爱我,那便随她去吧。”
谢伏总是会在最后对花朝说一句,“我有你就好。”
思及往事,无不糟心,花朝收拢思绪,她放开谢伏的腮肉,平静地对他道:“去把衣服穿上吧,我们聊一聊。”
谢伏起身从储物袋拿出一身崭新的弟子服穿上,花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捋顺了重生以后发生的事情,心中有了计较。
谢伏穿好了衣服坐在花朝身边,伸手又要来拉花朝的手,花朝却躲开,一口干了杯子里面的茶,问道:“疼吗?”
“嗯?”谢伏顿了片刻,勾出了一个笑,他笑起来真的特别好看,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那种繁茂和盛大的美。
尤其是他此刻鬓发松散,衣衫不整,不觉狼狈,倒是更添零落潇洒。
他在蓄意勾.引花朝。
他总觉得花朝举止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他在不动声色设法将花朝变得正常。
他最知道如何利用自己这一身皮囊。
花朝却根本不为所动,再好看的皮囊睡都睡了几百年,也过了新鲜劲儿了。
“疼吗?”花朝又问了一句。
谢伏摇头,“伤处已经不疼了,我受的伤,我总会讨回来,你受的委屈,我也会一并为你讨回。”
“朝朝,你别怕。”
花朝闻言淡淡道:“哦,那还是不够疼啊。”
谢伏一愣。
花朝笑了。
谢伏见花朝看着他眼中情意渐收,不知为何升起一种没有着落的慌张,他伸出手臂要揽住花朝亲昵一翻。
花朝却抬起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肩膀,推开。
然后笑眯眯地,堪称温柔地起身,居高临下拍了拍谢伏的脸蛋,在他侧脸伤的地方捏了下。
“分手吧。”花朝说,“我不想在跟你在一起了。”
谢伏笑容僵在了脸上。
花朝认真仔细地感受了一下手腕上的莲花,没有任何异动。
很显然嘛,小情侣闹分手,当然是在“剧情合理范围”之内。
“你说什么……”谢伏站起来,看着花朝表情变换片刻,停留在温柔怜惜的模样。
他抱住花朝,说道:“你不用怕他,虽然如今敌不过他,但是回山之后,我必要他付出代价。”
花朝没挣开,只是在谢伏的怀中仰起头,认真看着他说:“不是他强迫我啊,是我主动和他做的。”
谢伏表情开裂。
花朝为难道:“是二师兄从瑶碧花妖的手中救了我们,瑶碧花情瘴非欲望源头不可解,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喜爱我,非我不可……”
花朝看着谢伏逐渐扭曲的脸,非常“合理”的维持着她的普度众生割肉喂鹰的形象。
“我只是帮二师兄一下,我不能看着他忍受折磨。”
花朝又突然推开谢伏,道:“但是我既然已经和二师兄……我不能再跟你在一起了。”
花朝说完就走。
手腕上莲花毫无反应,说明她的所作所为十分“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