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勾引
花朝并没有激烈地推开谢伏,也没有再开口故意说什么刺激谢伏的话。
谢伏的魅力和手段她早领教过,若他不是如此出色,花朝上一世怎会沉迷他编织的情爱陷阱。
等到她发现了自己所得非所求的时候,那时候她朋友离散,恩师身死,亲人离世,只余满心空寂,大道空茫。
花朝本就没有将和谢伏分手想得过于简单,她是现阶段谢伏能够抓住的唯一助力,谢伏向来为了变强什么都肯做,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她被谢伏带到这里,见到他这幅形容,虽然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谢伏出身低微,从小被人践踏,但是谢伏是一个骨子里十分骄傲甚至自负的人,他不能理解也不允许掌控在手中的人或者事,失去他的控制。
一旦失去,便会变得无所不用其极。
果然谢伏见花朝似是呆愣住,便循着她的侧颈落下一串温柔湿漉的亲吻。
花朝微微偏头,谢伏一只手扶住了她的下颚,循着她的嘴唇凑近,并没有马上贴上,而是若有似无地贴着花朝,鼻子和她碰了一下。
片刻后,他再度开口,声如丝线,缠缚而上:“朝朝,你能告诉我,我有哪里做错了吗?”
他似乎很害怕,以至于他的身体都在轻微地颤抖,好似花朝再说一句绝情的话,他便能当场昏死过去给她看。
难为他和师无射差不多的身高,竟也能毫不违和地做出这等可怜相。
花朝近距离盯着谢伏,盯着这张让她沉迷一世的脸,心里想的却是——要是师无射这般泪盈盈的讨乖,是什么模样?
花朝想着想着差点不合时宜地笑了,师无射那双狐媚又凌厉的眼睛,哭起来是什么样子她真的想象不出,师无射也不会像谢伏这样装可怜。
在谢伏要凑上来亲吻她的时候,花朝偏头,手掌在他肩头上推了下,将他推开一些,心平气和地道:“没有,你没有做错。”
做错的是她自己,她为什么不能上一世就看透谢伏呢?
“我不懂。”谢伏又再度上前。
灯火如豆,映着他一双美丽桃花眼中的执拗和强硬。
他再次拥住花朝,一手勾着她的后背,一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封。
“啪嗒”腰封落地。
谢伏抓着花朝的手腕,引着她,将她手掌放上自己胸膛。
谢伏微微低头,看着她说:“你碰碰我,真的……不喜欢我了?”
“一点也不喜欢了?”谢伏将花朝的手掌强硬地按在自己侧腰,少年的劲瘦柔韧,在花朝的掌心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谢伏像一个惑人心魂的妖精,盯着花朝双眼道:“我不相信你喜欢他。”
“你看着我,抱抱我,我哪里不如他?”谢伏拥住花朝,声音带着青涩和蛊惑,他用低得只剩气声的声音道,“你教我,他会的,我都会……”
“我现在修为不济,但你只要等等我,”谢伏引着花朝的手,他说,“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比他厉害千百倍。”
“朝朝……相信我。”谢伏面颊都红起来,微微别开眼,花朝知道,这是他羞赧的样子。
她已经几百年没有见到过了,但是最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偶有这般亲昵,谢伏也曾如此羞赧的不敢看她。
她知道他此刻是真心实意,知道他确实在为了挽回自己,极尽所能,倾尽所有。
他现在又有什么呢?只有他这个人罢了。
真是可怜啊。
花朝含笑看着他,堪称平和地挣开被谢伏抓着她,往不可言说处而去的手,眼神清明无比地和谢伏对视,让他看清自己并未心动。
甚至亲自为他陇上了前襟。
“谢长夏。”花朝说,“你别这样。”
花朝将谢伏自下而上扫视了一遍,心中赞叹谢伏青涩的身体确实有令人着迷的资本,嘴上却道:“而且……你肩膀没有师无射宽,腿也没有他的长啊。”
“我可以更改驻颜的年岁!师无射是成年男子模样,才会比我高一些,他的修为比我强,也只是因为他年岁长我二十岁,”谢伏抓着花朝道,“朝朝,你不喜欢的,我都可以改……我也会变强的。”
谢伏后来确实改了驻颜年岁,花朝知道他肯定干得出来。
移情别恋的说法不能让谢伏退缩,他对自己的样貌有正确的认知,花朝昧着良心说他丑,也没说服力。
花朝想了想,开始胡扯。
“这个确实可以改,你以后一定会特别厉害,我知道,毕竟你什么都做得很好,进境也很快。”
花朝后退一步,又道,“但我们以后就做同门师姐弟吧。”
谢伏眼中满是不解,但是那种蓄意盈满的欲.念散去了。
他看着花朝,再开口声音清越干脆,没有刻意压出来的低哑。
“是你主动助我、扶我、引我入鸿博长老门下,亲口说要跟我共度一生,转眼又与其他男子……”
“你任由他欺我辱我,对我冷眼相待。”谢伏说到此处,眼眶竟然微红。
他第一次露出真实的怨恨,“你难道是故意戏耍于我?你当我是什么?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花朝:“……”你猜的还真准。
谢伏见花朝哑口无言,栖身上前,又抓住花朝手腕,哄道:“我不在意你同师无射的事情,你只要今后不要再这样就好。”
他满眼真挚地看着花朝,眼中还带着委屈。
花朝简直佩服谢伏能屈能伸的程度,她看着谢伏又道:“谢伏,你不该是这样的,你不该是这样会纠缠于情爱的人。”
“你不要我,不愿等我,你又真的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谢伏步步紧逼,“那你说我该如何?拼死杀了师无射?还是认了这个栽,再不靠近你一步吗?”
他问花朝:“你又如何知道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他能给你的,你焉知我不能给你?”
他说着,人已经到了花朝近前,逼得花朝退无可退,后腰贴在窗户边的沿上。
谢伏此时还不是上一世那七巧玲珑心的帝王,但是辩解起来依旧舌灿莲花张弛有度。
换个人肯定要被他绕进去了。
花朝抚了下额,叹息一声,索性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打算修炼了。”
花朝说完这句话,朝着窗台上一靠,浑身骨头都被抽走似的。
“人生苦短,修炼太难,我根本不是个能吃苦的人,之前都是我装的。”
谢伏:“……你,你在说什么?”
修士说自己不修炼了,那是要做什么?他都惊得结巴了。
花朝把脑袋仰靠在窗扇上,自下而上看着谢伏说,“你也知道,我爹是炼丹的,他还挺厉害的,他炼出来的东西在外面可畅销了,我今天晚上要去找我师尊,就是要把我爹召回来。”
“我让他给我炼上一炉进境丹,活活吃出个金丹应该不难,我听说吃成元婴的也不是没有。”
“用丹药进境修为宛如纸糊,与凡人无异,你怎会想到这种歪门邪道?”谢伏什么都顾不上了,皱眉劝她。
花朝破罐子破摔道:“纸糊就纸糊啊,大不了我不下山,在山上做一个寿命几百岁的废物,也是逍遥自在的一辈子。”
“庸庸碌碌无所作为这就是我毕生所求,而你身负仇恨壮志雄心,你说,我们是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伏直接被花朝气笑了,他根本就不信花朝说的任何一句话,花朝分明灵根不纯,却修炼起来比他还拼,现在竟然说不打算修炼了?
他拉过花朝还欲再说什么,结果花朝向后一靠,不知怎么把窗户靠得敞开了。
两个人正心思各异,试图说服彼此,谁也没料到窗外突然窜进一个黑影,紧接着谢伏反应极快地偏头,但也没能躲过那黑影张开的利爪,狠狠在他脖子上留下血痕。
血霎时间就涌了出来。
花朝愣了。
但是她很快看清了那黑影不是别的什么,正是她的黑球!
黑球什么时候在窗外的?
谢伏被挠得眨眼脖颈血痕七八条,登时怒从心头起,并指召唤佩剑到手中,运起灵力就要朝着那不知死活,再次对着他“嗷”地一声扑来的黑毛狐狸出剑。
花朝见状也急了,喊道:“谢伏住手!”
并且飞速抬手结印,灵盾嗡地一声弹开,直接朝着谢伏撞去——
人也冲上来,拦在谢伏面前,去抓黑球。
谢伏不敢伤到花朝,长剑用不得,不慎又被在胸膛上面挠了几条。
“小、畜、生!”谢伏低头看了一眼,一字一句骂道。
花朝抱住黑球,回头一看谢伏身前血迹斑斑的样子,心里还挺爽,直接夺门而逃。
她怕谢伏真的恼极,对黑球下死手,毕竟她现在的修为要真和谢伏打起来,未必能敌得过。
花朝抱着黑球一路狂奔,足下生风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暂时顾不上去找师尊送传信灵鸟,一路飞掠到距离飞流院不远处,见身后没有人追,才稍稍松口气。
花朝抱着黑球,边走边捏着它后颈皮教训:“你跟踪我吗?乱挠人?”
花朝笑眯眯把黑球抗在自己肩膀上,又道:“挠得好。”
花朝两个酒窝浅浅浮现,她知道黑球是为了保护她,以为她被欺负才会出爪的。
上一世也是如此,黑球能感知她的情绪,谢伏每次来她殿里,只要她不慎泄露了不快心绪,黑球就对谢伏龇牙咧嘴动爪子。
黑球从来不怕谢伏的强大,那时候谢伏修为越来越高,灵兽见了谢伏都俯首帖耳,若不刻意收敛灵压,花朝甚至不能直视他。唯有黑球因为自己,一直持之以恒地对谢伏充满敌意,随时冲上去。
花朝抱着黑球用脸蹭,心里美滋滋地嘟囔,“放心啦,没人能欺负我……”
花朝走到飞流殿门口,正欲开启阵法进去,便被叫住。
“师妹。”
花朝听了这声音立刻回头,便发现两个司刑殿的弟子,跟着师无射,朝着这边走来。
“二师兄!”花朝抱着黑球迎上去。
花朝一直惦记师无射被罚的事情,此刻见师无射好端端的,倒也松口气。
不过等走得近了,她嗅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道,表情一凝。
“你受伤了?”花朝担忧道,“司刑长老对你用刑了?”
师无射抿了抿唇,看着花朝。
花朝垂眼,想了想师无射都为了她担了强抢师妹的恶名,她总得表现得在意他一点,于是急道:“我去说!司刑长老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你用刑呢?”
花朝信任自己师尊,对鸿博长老说了真相之后,她相信鸿博长老一定会和司刑长老沟通的。
且长老们都喜欢师无射,花朝以为按照“师无射被妖邪侵染”的说法,拖延上一阵子,刑罚或许能不了了之。
但抽了一顿鞭子,算是对弟子们的交代吧,他的掌殿之位就不会动摇了。
司刑长老看来是真的极其看重师无射。
花朝抱着黑球就要朝着司刑殿方向去。
她有些气喘,之前跑没怎么催动灵力,她重生以来,不怎么愿意催动灵力,主要是她太喜欢这种寻常人才会有的冷热,或者疲累的感知。
这种被修士摒弃的感知,现在却是花朝最爱的滋味,仅次于糖果。这些凡人的五感七情,是她重活最好的佐证。
因此她这会儿因为奔跑气息不匀,不光长发散乱,鬓发还汗湿了不少,眼睛却瞪得黑亮溜圆,里面像烧着一把愤愤不平的火。
看在师无射眼中,就像个奓了毛的家雀,说话间就要去“猛虎屁股”上拔毛!
师无射原本因为受刑,唇色有些苍白,面上血色也浅淡,泛着青灰。
但是见了花朝这幅样子,那双肃冷狭长,似上等琉璃的眸子,泛起了微光,他眯了下眼,嘴角勾起些许笑意,连面色都红润了不少。
他伸手轻易抓住花朝的手臂,止住她的脚步,像捉住一只振翅欲飞的小家雀,居高临下看着她,伸手给她拨了下贴到嘴边,要含到口中的碎发。
“是我自请受罚,你这么激动找司刑长老,是要将他老人家揍一顿吗?”师无射轻声道。
花朝愣了一下,师无射……竟然跟她开了一句玩笑?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脸上痒痒的,她抬起头对上师无射视线,片刻后垂下了眼。
到底还是年轻啊,和他后来阴郁冰冷的样子差了不止一个天上地下。
师无射的指尖还绕在她脸上,一路勾着那一缕发,别到了她耳后,还用拇指蹭了下她脸颊,这才收回手。
花朝抬眼看他,长明灯的光亮洒落在他们的身上,像天上的冷月。
师无射专注看着花朝,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眼中情愫像烈火,几乎能把人点燃。
花朝被他看着,面色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从师无射勾缠的那一块开始,烧成了一片红。
方才谢伏差点就对她“坦诚相见”了,花朝也没像此刻一样觉得有点“无地自容”。
说“无地自容”不准确,更像无所遁形,花朝觉得自己要是有本体,是个妖精,不用什么术法,被师无射看看就能现形。
不好形容。
花朝站半晌了,之前奔跑的气喘半点没能平复,还在师无射要把人生吞的眼神之下,有越喘越厉害的趋势。
她没有被这样的眼神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