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狂想
藏起第二张“涂鸦”的存在, 却夏把第一个签名给了颜雨梦后,节目录制也有惊无险地开始了。
自我介绍互相认识的环节就是走个流程,受邀嘉宾, 无论常驻还是飞行, 多数是互相认识的,用不着介绍。
而极个别不认识的——比如却夏,他们也没什么兴趣。
且今天重头戏, 显然只在一人身上。
“我喜欢陈不恪好久了”这句话差点把却夏听得耳朵起茧。
——
除了陈不恪作为第一位开场,其余人凡是自我介绍, 无论男女,必带此句。
想也知道后期剪辑里这句台词十不存一,多数嘉宾只是跟陈不恪套近乎罢了。
最后一个是却夏。
节目组很不吝啬, 一下就甩给了她八个机位。
却夏对镜头非常敏感,刚耷下的眼皮都微微提拎了点,这节目组怎么一上来就给她感觉怪怪的。
以她咖位, 怎么也轮不上这个机位跟踪。
心里咕哝,但却夏面上没什么反应,她轻拽起被节目组提前夹在衣领的微型麦克。
“大家好, 我是却夏,《至死靡他》剧内倪白晴的饰演者。”
简短, 淡漠。
仔细听,甚至还有点困。
只不过这会儿除了八个机位镜头,没几个嘉宾的注意力在她身上,也就没惹得在场注意。
却夏坐在长桌尾, 略一抬眸, 示意对面主持人自己介绍结束。
眼看镜头和话口都要被主持人接走——
“…”
场中忽有人低低哼了声轻薄的笑。松散里透着点哑, 又莫名撩人地好听。
众人意外地看着自己原本就在看着的人。
而却夏眼皮一跳, 抑着没抬。
长桌侧,除了主持人的第一主位,原本靠着椅里好像快睡过去了的白毛顶流忽然直了直身,压靠近桌沿。
“怎么缺一个。”
主持人意外:“缺人?哦哦,是说芷薇吧,她有工作嘛,不方便——”
“不是。”
白毛顶流冷淡截断,半点面子没给。
主持人愣了下:“那不缺人了,嘉宾都到齐了哎。”
“前面都说喜欢我,就她没说。”
陈不恪轻撑着额角,似笑非笑地低着眸,“缺一个。”
主持人:“?”
却夏:“………………”
陈不恪你大爷。
在众人瞩目下,尤其还被某个白毛撩人的微谑眼神勾着,却夏被迫营业。
成为了最后一个“我也喜欢陈不恪好久了”。
陈不恪得了便宜还卖乖,隔着长桌朝她抬眸:“那你刚刚怎么不说。”
“……”
面容清丽的女孩慢吞吞跌了眉眼,“我害羞。”
陈不恪:“?”
白毛带着一脸的“你看我信不信”和藏也藏不住的赞叹笑意,他单手转着笔,向后仰靠进椅里。
后期意外地没有把这段剪掉,还放进了彩蛋,配上奇怪的音乐特效和女孩空漠又怨念的表情,弹幕里笑得锣鼓升天。
【哈哈哈哈哈陈不恪你好坏啊!!】
【恪总干嘛欺负人家小姑娘】
【哎这是路透里那个恶毒女配吗?我靠完全看不出来,剧里浓妆艳抹的,剧外这么纯欲款哎】
【这个棒读表情,被迫营业好惨哈哈哈】
【小姐姐是不是叫却夏呀,真漂亮】
【你竟然是这样的白毛顶流】
【咦,只有我觉得白毛今天好奇怪吗?】
【+1+1,莫名有点公孔雀开屏的感觉,笑得好蛊啊】
【啊啊啊啊啊啊恪总别笑了再笑我都要无了】
【……】
好在听却夏说完最后那一句后,白毛顶流似乎就心满意足地靠回去了,没再闹妖。
却夏的“杀心”得以平息。
熬过了一段漫长的,让却夏差点昏昏欲睡的初互动环节后,节目进行到了第二流程——
分组进行挑战项目。
这个挑战项目的选择是抽签决定,箱子内的纸签多数是成对或者成仨的,方便分成两到三人一组,共同完成挑战项目,以获得用于第三流程采购的“美食资金”。
抽签按座位次序,倒序,从却夏开始。
公布这个规则的时候,却夏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太对的地方,但来不及多想,装着纸签的球球抽奖箱已经被节目组搬上来了。
导演组通知却夏上前抽取。
却夏忍着哈欠起身,过去,她把胳膊伸进抽奖箱,摸到了一个球。
一、个、球。
却夏霎时面无表情。
一个球她抽个寂寞。
这个节目组是把无下限写成剧本了吗!!
偏偏N个镜头怼着,却夏即便再懒得配合,也更懒得做出砸摊子走人的举动。
默然两秒,她把那颗乒乓球似的东西拿出来。
节目组立刻接过去。
然后对方以一个演技相当浮夸的戏,公布了她的抽取结果——
“却夏抽中的是,”主持人停顿,“邀请剧内cp,配合还原剧情名场面。”
却夏:“……”
倪白晴作为男主明朔的白月光初恋,孤儿出身,从出场到退场身边就没第二个关联人物,除了明朔之外唯一发展过暧昧关系的“脚踏两条船”中的另一条,还是个只活在别人台词里的存在。
这球的安排要是和陈不恪没关系,她就把它吃了。
主持人明知故问:“却夏,你剧内最亲近的角色是谁啊?”
“剧内……”
却夏回眸,扫过表情各异的众人。
末尾,长桌首位上,陈不恪懒懒撑起颧骨,得逞地勾着点笑望她。
却夏从他身上一掠而过,落回导演组::“我记得倪白晴家里养了条大金毛,最亲近的。”
陈不恪:“?”
导演组:“………………?”
这段倒是没录入彩蛋。
直接进的正片——
【咦??cp不该是陈不恪吗??她角色设定是男主的白月光初恋吧我记得??】
【哈哈哈哈哈恪不如狗,好惨】
【哇白毛顶流也有今天】
【小姐姐明显是在报之前的棒读之仇啊23333】
【麻烦节目组给恪总一个怼脸镜头,我想看他的表情】
【这小姑娘太不识抬举了吧,给她认识和近距离接触陈不恪的机会她都不要?别是反向搞人设吧?】
【是有点】
【只有我觉得奇怪吗?这,是不是太巧了点?】
【陈不恪能参加综艺已经是巨大的奇怪了,不要多想了姐妹们,我预感他们这组会有很多看点】
【+10086】
【……】
却夏和大金毛还原剧情的夙愿没能实现,惨遭节目组拒绝。
于是她还是和陈不恪分到了一组。
按分组顺序,同组的要坐到一起,却夏不是很情愿,但规则下太抗拒只会显得更明显。
于是女孩木着脸儿,慢吞吞挪到陈不恪旁边的那只转移上,坐下了。
——和陈不恪隔着一臂距离。
泾渭分明。
陈不恪略微挑眉,攥住了微型麦克:“过来点。”
“?”却夏,“??”
却夏偏过脸,满眼“你哪来的胆大包天敢这么录节目也不怕被其他人听见”。
陈不恪示意了下被他攥起的麦克,又放低轻了语气:“过来点,却总。”
却夏:“…………”
好的演员,就是要绝不为白毛祸害所动。
再帅也不行。
却夏正准备转回去给自己念个清心咒,忽觉得重心一晃——
黑色转椅上搭了只冷白修长的手,指背压下,如秀丽山脊的浅色筋脉蓦地一绷,那人轻松发力,就把她连带着她的躺椅往自己的方向拽了几十公分。
差点碰在一起。
却夏稳住身,然后难以置信地抬眸:“?”
同桌同样有几个没能维持住自己的演员素养,都没顾得上自己组的行动讨论,将惊愕的目光投向了主位上。
唯独在镜头前的某人,明明干了石破天惊的坏事,还懒垂着睫睑,没事人一样。
他把面前的纸往却夏那边一推,收回十指交扣。
“怎么排练,听你的。”
却夏:“…………”
忍。
这段理所当然地,在后期就被咔嚓掉了。
但被咔嚓过去的空档后,播出时,弹幕却仍是有人察觉了什么。
【这里怎么没有book那组的镜头】
【哎?这一镜里颜雨梦在看镜头外的谁啊?表情好惊的样子】
【哈哈哈发生什么了,节目组剪掉了什么!】
【呜呜呜好想看全部】
【预感是恪总作妖】
【哈哈哈哈同意,绝对是他又搞事了】
……
却夏努力绷着,终于熬到了第二流程里的抽签结束,按进度,各组就要离开录制别墅,分头去完成各自的挑战任务了。
却夏和陈不恪是去附近临时搭的拍摄基地,离着不远,导航上看也就一公里多些。
两人是坐着节目组的车出发的。
这种多组行动,后期节目里,车程上只会放一到两组的镜头,但节目组还是在每辆车上都架好了固定摄像头。
陈不恪和却夏坐在后排联座里,一左一右,中间隔着偌大空隙。
这得益于却夏十分努力地靠在车门边上,绝不给陈不恪一点借着模糊边界搞小动作的机会。
陈不恪也确实没做什么——起初。
副驾上坐着节目组的调度人员,负责跟车保证流程以及给嘉宾们介绍情况。
他念完台本后,车里就安静下来。
后排两位嘉宾似乎完全没有他们正在录节目的自觉。
工作人员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拧过身,想让两位简单说几句,哪怕后期只剪进去一个短镜头也行。
结果他刚转身。
陈不恪向后一靠,那头灿烂白毛仰到漆黑皮椅的靠枕上,修长脖颈连着性感凸起的喉结轻轻滚动,他嗓音闷哑地咕哝了一句。
“好无聊。”
工作人员:“…………”我真是罪大恶极竟然让恪总感到无聊甚至还说出来了。
却夏没动,也没回头,仍望着窗外。
还是不给陈不恪一点搞事的机会。
白毛仰着车天花板,停了几秒,他轻舔了下微微干涩的唇,眼神似乎因为想到什么而微微熠亮。
于是靠枕上的白脑袋向旁边一歪,陈不恪偏过脸。
“我给你唱歌吧。”
却夏:“?”
工作人员:“????”
现场单人演唱会吗??
这是他能旁听的福利吗??
这这这流程是他敢梦见的吗??
在工作人员已经幸福得快要飘飘欲仙的时候,他听见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天边飞来,然后啪叽,给他快要出窍的灵魂重新拍了回去:
“你小心版权纠纷。”却夏没回头地警告。
陈不恪抵着眉,不在意地笑了下:“我自己的歌。”
“……”
却夏终于忍不住,从窗前回过头。她给了陈不恪一个“你能不能不搞事”的无奈眼神。
女孩的瞳子是温柔的浅咖色。
里面那点情绪澄澈,干净,无奈得纯粹而纵容,像一种无声的哄。
轻易就动摇了陈不恪。
陈不恪短暂地失神了下。
他清了清嗓,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脸,然后想起什么,他看向碍事的摄像头:“我能把这个转开么。”
工作人员茫然:“为什么?”
陈不恪:“我有镜头恐惧症。”
工作人员:“?”
“????”
大约是这理由太不像话,连陈不恪自己都有点听不下去,于是没等工作人员反应,他屈腹,微微向前倾身,然后伸手一拨。
远在公里之外,导演组监视器里,只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近,放大,捏住了摄像头。
然后就“扭断了脖子”——
镜头转向车窗外,风景岁月静好。
导演组全体:“…………?”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同一个微微低哑的嗓音在镜头外响起:“你也转回去,好好开车。”
“可我、我不是司机?”
“好好看司机开车。”
“?”
导演组:“…………??”
仍旧是只有岁月静好的路边风景的画面,背景音里,一点轻微的窸窣。
“刷。”
“叭。”
“陈不——”
“嘘。”
本能的女声带着一点微恼蓦地收止。
然后万籁俱寂。
导演组:“…………”
导演组:“????”
有什么东西是我们导演组都不能看的!!??
·
去拍摄地的路上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两位当事人,无人知晓。
导演组只看得到,到达目的地以后,下车的却夏脸微微红着,表情仍旧是没有的,唯独余光扫过陈不恪时会带点恼。
至于另一位,桃花眼快被笑意盛满了。
两泊琥珀色都像薄光潋滟的春湖。
这奇奇怪怪的组合一直维系到了拍摄地现场。
节目组要求两人还原的剧内名场面,同样也是却夏饰演的倪白晴在全剧的最后一次出场。
身患绝症,又彻底失去了明朔的感情,绝望将她推到了悬崖边上。
倪白晴将明朔约到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教学楼楼顶,告诉他自己要跳下去,只有他拉得住她。
然后女人站上天台边缘,朝明朔伸出手。
只是明朔并不知道她身患绝症的事情,只当她还是骗自己的那个本性不改的坏女人,于是他冷漠地笑了,转开视线,一步都没有动。
没想到,女人就在他的余光里一跃而下。
原剧是绿幕拍摄,这次节目组还原倒是找了个三层小楼,然后在底下提前充好厚重的大气垫,确保嘉宾的人身健康和安全。
但陈不恪看见的第一眼,面上那点笑意就让冰封上了。
“这什么意思。”
节目组负责人都愣了下,他们想到嘉宾可能会提出质疑,但没想到质疑的不是当事嘉宾,而是另一位。
对方回神赶忙解释:“恪总,您放心,安全方面我们已经测试过很多遍了,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陈不恪冷漠:“换掉。”
压根一个字都没听。
负责人结舌:“可,可我们真换不了啊,来不及准备别的,这个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就是——”
“行。”
陈不恪也没发火,他低头,抬手摘了麦克:“不录了。”
白毛顶流像变了个人。
眸子冷漠得仿佛比发色都冷,他麦克往负责身前一拍,转身就走。
“陈不恪。”
一旁,始终试图置身事外的女孩终于没忍住。
几米外。
白毛顶流长腿蓦地一止,他僵了两秒,回眸。
兴许是背着光,那双黑琉璃似的瞳孔又深又沉,凌冽迫人的情绪从那里面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直到它里面一点点勾勒出女孩的轮廓。
于是连黑色也都变得柔软。
“……”
随着走近的女孩身影,白毛凌厉的碎发都好像软趴下来,他线条绷紧的下颌微敛,也半低垂了眼,声音抑得低低哑哑的,只隐约从女孩的麦克里淌出一点。
……“他们”…“欺负你”……
负责人:“……”
负责人:“?????”
在负责人浑噩不知时间的漫长后,却夏回来了,身后跟着冷漠懒散地插兜,看他一眼都像能给人速冻的白毛顶流。
“抱歉,”女孩声音轻和平静,“耽误时间了,我们开始吧。”
再次被白毛拿薄刃封喉般的眼神刮了一层,负责人心里一抖,连忙捧着职业假笑,迅速点头,拿起对讲机指挥各组准备,满心都是“如何立刻送走祖宗和祖宗他祖宗”。
十分钟后。
小楼三楼,原剧情还原拍摄,正式开始。
“明朔。”
女人坐在天台的边缘护栏上,背后是整片空荡的长野。
她乌黑的发被风吹得凌乱,狼狈,将那张姣好的面容割裂,变得苍白而破碎。
她低着头,轻声:“我说我是爱你的,你信吗?”
“我不会再相信你任何一个字了。”
那人的声音比寒风都冷漠,“是不是不重要,我不在乎了,即便是,”他漠然轻蔑地嗤了声,“你的爱又值多少钱。”
“是啊,”女人低声笑起来,“我的爱和我的人一样,卑贱,肮脏,所以不值一提,所以我从没说过。你该是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的,和我这样的人从没有过任何关系的。”
“那你还叫我来做什么!”明朔冷声。
倪白晴仍是笑着,仰起脸,眼泪从她漂亮的眼睛里,像琉璃石那样晶莹剔透地落下来。
她身后长风凛冽,美也惊心动魄。
“因为我自私啊,我就要你选。要么选拉住我,”她抬起纤细苍白的手,“要么……”
红唇勾起,濒临悬崖前的笑蛊人至深。
她无声说了句话。
大约被风吹散了,或者她不愿他听到,于是明朔没能辨清,他只皱着眉,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两人间的距离拉近了些。
但明朔回神,蓦地停住了。他将手插回裤袋,冷笑了声,转开脸:“你别想我再被你骗第二回。”
倪白晴歪过头,像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眼神俏皮笑容纯净,苍白的指尖压着颤栗固执地朝着他:
“你真的不拉住我吗?明朔。”
“……”
插袋的指背绷紧,冷白筋骨和淡青血管微微绽起。
陈不恪眼皮轻抽动了下。
是倪白晴,不是却夏。是戏,不是现实。
陈不恪用力阖了阖眼。
然后他听见风荡过长空。
风里她轻声说,“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拉住我的人了。”
“哗——”
女人向后倒下。
雪白的衣裙划过割裂的刀痕,她跌落向无尽的空野。
像是单薄的被风吹走的蝴蝶,即将死在它最留恋的那个盛夏。
陈不恪额角狠狠地抽动了下。
再睁开眼的同时,他一个箭步跨到天台边缘,那道苍白的身影已经向后跌下。
够不到,来不及。
…不可以。
陈不恪想都没想,他按着栏杆,长腿一越,直接翻跳出了天台。
半空中。
他狠狠攥住女孩的手,用力一拉。
借跳出楼外时的推力,陈不恪终于将女孩抱进怀里。那最后的刹那间隙,他凶狠地抱紧了怀里惊愕睁眼的却夏,屈膝调整重心,翻身在下。
陈不恪声哑。
“接到你了。”
“——”
“…砰!”
压着现场惊掀的尖叫和呼声,两人重重砸进了楼下的充气气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