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Chapter 122
很久很久以前。
“还给我!那是我爸妈的东西!!”
偏僻的后巷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紧接着,好几l个小混混愣是没按住,九岁的小白晟疯狂挣扎开来,直扑出去,像头暴怒的小狼一样扑倒了为首那个黄毛,混乱中稀里哗啦撞翻了一排垃圾桶。
“干什么?!”“小兔崽子翻天了还!”“麻痹想死!”
拦路抢钱的小混混们没想到这小孩竟然暴起反抗,一惊之下勃然大怒,纷纷冲上去就要揍。但眨眼间小白晟已经活生生掰开黄毛的手,一把抢回了他原本戴在脖子上的东西——一根黑色皮绳,穿着两枚旧了的素金对戒。
“妈的打死他!”“打死他!!”
拳头鞋底如雨点般落下,小白晟抱着头死不吭声,紧攥着那两枚对戒的手用力到青筋毕露,直到有混混蹲下来用力拉扯那根皮绳,他才突然一扭头,迅猛如电毫不犹豫,一口死死咬住了小混混的胳膊,利齿瞬间刺穿皮肉。
“啊啊啊——”
这一口狠得就不像人类,鲜血几l乎是飚飞了出来。小混混尖声惨叫,仓惶间只听滋啦一声血肉撕裂锐响,白晟活活撕下了他胳膊上一块肉!
“谁打死谁?”
小白晟呸一声吐掉血肉,那双眼睛在满脸血污中精亮得瘆人,竟然还带着森森的笑:“我问你谁打死谁?!”
他一头狠狠撞在小混混肚子上,当场撞得人摔进垃圾桶里,轰隆撞击响彻后巷。其余人慌忙扑上来,谁都没想到这个九岁的小孩却像个全身浴血的小厉鬼,在暴风雨般的拳打脚踢之中满地翻滚,顺手抄起垃圾堆里的啤酒瓶,哗啦巨响抽碎在了小混混脸上,鲜血迸射中又一翻身跨坐在先前那黄毛身上,指甲发狠扣住了对方的眼球!
惨叫、怒吼、尖喊、大骂……鼎沸终于吸引了注意,脚步从巷口疾奔而至:
“在那!”“找到了!”“住手!!”
——白家保镖终于赶到了。
小混混们拔腿就跑,众保镖利箭般扑上去追。为首那个黄毛拼命挣扎想要脱身,却死活甩不脱小白晟,恐惧中只感到对方尖利的指甲已经深深挖进了自己的眼窝,温热液体源源不断地顺脸流到了地上。
“小少爷!小少爷没事吧!!”
“快,快按住他!”
“别让他们跑了!!”……
有保镖想要拉开疯狂的白晟,但无济于事。
就在那短短数秒间,剧痛、恐惧和黑暗淹没了黄毛,翻滚尖叫中他听见小白晟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一字一句附骨之疽,如同饱含着无穷的怨恨:“谁都拿不走他们……”
他们不会再离开我了。
·
“我就飞起一拳,然后飞起一脚,哼!哼!哈!嘿!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那伙人被我打得落花流水,鬼哭狼嚎……”
晚上,白家大宅。
小白晟头上裹着绷带,一手吊着石膏,连比带划闪
转腾挪,俨然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横扫千军,白天从小混混手里抢回来的那对素金婚戒挂在脖子上,随着动作闪烁出一星微光。
“好!”“威武!”“小少爷牛逼!”
管家带着一众佣人捧场高呼,白董事长哭笑不得:“都几l点了,小心你的手!还不快送小少爷回屋睡觉?”
保姆赶紧连哄带劝,小白晟意犹未尽地摆了个pose,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潇洒下台,吊着一条胳膊昂首阔步回房去了。
“……今天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追查到底,那群小混混一个都不能放过。”身后远处传来白董事长压低了的吩咐,透着焦躁和严厉,“还有,今天跟白晟上学的保镖全部解雇,换一批新的,从今往后孩子上学放学的事我要亲自来盯……”
咔哒。
房门被轻轻带上,卧室沉入无边夜色,厚重窗帘后隐约透出一片月光。
床头上的相框在黑暗中隐约现出轮廓,照片上一家三口紧密地挨在一起,夫妻俩搂着中间的幼子,眼睛弯弯犹如月牙。
白晟静静地坐在床边,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垂落着浓密的睫毛,像一尊失却了温度的小小雕像。
良久他无声地吸了口气,从脖颈上摘下那根皮绳,将那两枚带着体温的对戒握在掌中,发誓一般紧紧地攥住,用力到连金属都硌到了掌骨。
褪去浮夸与威风凛凛,孩童稚嫩面容上浮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落寞沉寂。
“我会保护你们的,”他小声说。
他裹着创可贴的大拇指在开怀大笑的父母面容上摩挲片刻,轻轻把对戒放到了相框前。
“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把你们夺走了。”
·
很久以前。
纽约,深夜街头。
震耳欲聋的夜店音乐被关在门后,后巷蜿蜒幽长,头顶仍然传来隐约的鼓点声。
十九岁的白晟闭着眼睛,脚步踉跄,脸颊泛着微醺的潮红,重心完全靠在搀扶他的同学身上,听见几l个人互相埋怨。
“他真的是第一次喝酒啊?”“我就说你们不该灌他吧!”“怎么办,回学校吗?”“这时候回去会被抓的吧!”
……
白晟垂着头没吭声,嘴角因为憋笑而抿着。
他确实喝醉了,但也没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装成这样纯粹是因为想早点回校宿舍,不想再陪约瑟夫他们几l个在夜店里闹腾了而已。
酒吧后巷冷清黑暗,几l个年青人转过弯,前方赫然一群纹身染头叼着烟的小混混迎面走来,看样子像是混这个区的地头蛇,眼睛牢牢盯着他们,各自手上都抄着家伙。
“干、干什么?”
“别过来!”
几l个大学生还没来得及仓惶后退,身后的路也被堵住了,几l个小混混拿着弹簧|刀上来就比划了两下,凶神恶煞:“别啰嗦,值钱的东西拿出来!表,表摘下来!”
周围都是中产阶级以上出身的名校学生,
瞬间都吓蒙了,惊恐大叫不绝于耳,约瑟夫一边狂叫一边如没头苍蝇般就往身后的刀子上撞,被白晟一把拉住:“小心!”
白晟扶墙站稳,向身侧一扫。
约瑟夫这柔弱小青年是肯定不中用的,另一个白人男同学也吓得全身哆嗦,更关键是同行还有两个女生;而对面人影憧憧,起码八九个流氓马仔,除了撬棍和弹簧|刀之外指不定还有枪,唯一幸运的是目标明确,就是要钱。
“没关系,没关系……别冲动。”白晟因为半醉而动作迟缓,但还好口齿仍然清晰,一手把女生按到身后,一手从皮夹里抽出所有现金,然后把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表也摘了下来,“不要伤人,takeiteasy……wegood?”
马仔们一把夺过腕表,兴奋得大呼小叫,示意他们可以滚了。
白晟立刻打手势让同行女生赶快离开,正当此时,一个黑人却突然盯住了他衣领里的一段皮绳:“站住!那是什么?”
白晟脚步一停,神色微变。
“哇,金戒指,”马仔眼里迸射出贪婪的光,不由分说上手就抢:“拿来!”
啪!
一声清脆亮响,是白晟死死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约瑟夫吓呆了,周围其他马仔也意外一愣,只见白晟一双沉黑的瞳孔直直盯着那人的眼睛:“放开,别碰它。”
“你说什么?”“想死吗崽种!”“把金子拿来!拿来!”
怒骂粗口同时迸发,几l个人同时伸手想要扯断白晟脖子上的皮绳。约瑟夫吓得全身发抖发不出声来,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只见白晟的小臂肌肉瞬间紧绷如石,言简意赅对他吩咐了一个字:
“——跑。”
约瑟夫:“?!”
只听一声骨折清脆响起,咔嚓!
白晟硬生生折断了那马仔的手,顺势接住对方掉落的弹簧|刀,干净利落一刀捅进了那人的小腹!
惨叫平地炸起,马仔们万万没想到这个温顺配合的亚洲人竟突然暴起发难,短暂的震惊之后顿时暴跳如雷,一拥而上。
狭窄的巷道变成了修罗场,所有人都在怒吼狂奔,所有人都在拳脚相加。扑在最前面的一个黑人挥拳击中白晟肋骨,还没来得及挥出第二拳就被绞住手臂发力一拧,关节错位的脆响与剧痛同时闪电来袭;黑人痛呼弯腰,同时有人从身后扼住白晟脖子,白晟发狠将之背摔在地,铁拳怼脸轰然而上,嘭一声打断鼻梁,再一拳打碎下颔骨,第三拳铁铸的指节重重捣进马仔眼窝,眼球挤压清晰作响!
马仔的痛喊惨绝人寰,混乱中有人杀红了眼,冲上来一刀刺进白晟肩胛。
血箭登时喷涌而出。
“杀、杀人啦!”
约瑟夫触电般全身一震,掉头连滚带爬尖叫狂奔:“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
白晟半身浴血,反手一把将自己后肩的刀拔出来,毫不犹豫捅进凶手肋下,刀刃翻转半圈再劈手拔出,连血带肉地绞出了一
大泼!
那么冷酷,那么凶狠。
血从额角蜿蜒而下,流过他高耸的眉弓,眼眸深处含着一丝冰冷瘆人的精光。
就像一头压抑多年的凶兽终于被杀戮唤醒,伤痕累累仰天长啸,向世人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他……他只有一个人!别怕!”小混混们简直疯了,“别怕!!一起上!!”
黑夜中无数拳脚和匕首蜂拥而上,然而一切鼎沸喧嚣与喊打喊杀都融入了无声的背景,继而化作巨大的空茫。
仿佛丧失了对痛苦的感知,连热血汩汩而出都恍若不觉。
只有暴怒和仇恨吞噬了一切。
白晟抓起一个马仔的头发,丝毫不顾自己指关节伤可见骨,拎着对方的头疯狂发狠撞墙,断裂砖石与那人的脑脊液一同飞溅开来。旁边同伙简直疯了,拿钢管玩命打在白晟背上,嘭嘭闷响中白晟一转身夺过钢管,照面迅猛一棍砸得那人眼球凸出,紧接着飞起一脚重若千钧,把那人踹得吐血横飞数米,混乱中压倒了后面三四个同伙。
这世上他早已别无所有。
至亲血脉生生撕裂,没有人将施以援手,没有人会陪他走下去。
但没关系。
他一个人就够了。
噗呲一声匕首捅进血肉的锐响,白晟肋下一凉又一热,鲜血喷涌而出!
“杀、杀了他,杀了他——”
这一刀肯定已经捅进了腹腔里,换作其他人立时就倒下了,但白晟从小练习拳击,肌肉强度和抗打击力跟寻常人有质的不同,甚至没有因为剧痛而滞缓动作,而是就手抓住捅伤自己的人,顺势发力往前一带,一头锤碎了对方的鼻梁骨。那人惨叫倒下的同时又有好几l个马仔扑了上来,电光石火之际,白晟脖子上的皮绳被勒断,连带着两枚戒指飞了出去!
半空划过一道光弧,白晟瞳孔霎时紧缩。
时间突然于此刻凝固,一切画面都变成了慢动作,直到前方伸出一只手,准确地接住了半空中的那段皮绳。
几l个马仔同时脱口而出:“什么人?”“站住!”
顺着白晟的视线看去,巷口岔道的路灯下,一个全身黑衣的路人站在那里,似乎也没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意外地看了看掌心里那两枚从天而降的戒指。
他背着光,身影十分削瘦,看不清面容,但仓促一瞥能分辨出是个年轻的东方人,气质非常安静,应该也是这附近的大学生。
“——快跑!”白晟不假思索厉喝,“拿着我的东西快跑,去叫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有个满头满脸是血的小混混气疯了,从怀里猛地掏出一把自制手|枪,指着那年轻人怒吼:“东西拿来!钱拿出来!闭上嘴给我滚!!”
转瞬情势立变,年轻人一抬眼,瞳孔中映出了黑洞洞的枪口。
鲜血蒙住了白晟大半视线,他没看见年轻人微微蹙起眉,眼底掠过了一丝微妙的神色。
“没听见吗?!拿来,钱拿出来!你这婊子
养——”
一切都发生在这眨眼间。
年轻人一抬手,中指刹那卡住扳机?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食指精确一敲,弹夹瞬时弹出,被他稳稳接在了掌心。这一系列动作简直比闪电还快,马仔怒骂尚未落地,他以枪口为轴心一转身,在下颔抵住手枪侧面的同时一掌斩在马仔手肘上,枪支当即脱手而出!
“啊——”
马仔惨叫出声手臂酸麻,猝不及防地失去重心向后倒去,与此同时啪!一声脆响,年轻人半空捞住手枪,娴熟装上弹夹,一拉套筒子弹上膛。
砰!!
年轻人对天一枪,如平地惊雷,周围所有马仔同时悚然变色。
“放开他,然后滚。”
年轻人一手将枪口指向他们,声音冷静有力:“就现在。”
“……”众马仔惊惧起身,为首纹了花臂的那个颤声道:“你、你哪个帮派的,你知不知道这个区是我们——”
年轻人的回答是扣下了扳机。
砰!
子弹擦耳而过,花臂失声惊叫,再也没人敢再纠缠下去,都连滚带爬奔出了小巷,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落荒而逃,很快就消失在了深夜的马路上。
噗通一声闷响。
白晟精疲力竭地靠在墙上,继而重重滑坐在地。
内脏重伤和骨头折断的剧痛这才重新回到感官,他一手紧捂住肋下伤口,鲜血迅速渗透了指缝,听见几l个街区外传来遥远的警笛声。
约瑟夫他们跑出去喊的警察,此刻终于姗姗来迟地出现了。
年轻人随手扔了枪,走上前,居高临下地停住了脚步。
大量失血让白晟视线模糊,竭力抬头都很难看清年轻人的模样,只能看见逆光勾勒出侧影一道漂亮的轮廓,随即听见他用中文问:
“你没事吧?”
白晟开口想说什么,但一股血腥冲上喉咙,几l次挣扎都挤不出声音,半晌才终于勉强吐出几l个字:
“……把东西还给我。”
“你在流血。”
白晟重复:“把东西还给我。”
负伤野兽般的嘶哑喘息回荡在后巷里,良久年轻人收回视线,瞥向手上那一大一小两枚老式婚戒,目光从岁月留下的划痕和金属内侧的字迹上掠过。
“不要为逝者留下的东西而把活人的性命赔上。”他终于将那段皮绳轻轻丢了回去,“不值得。”
两枚对戒被白晟抬手抓住,坚硬地硌在掌心里。
他后脑抵着砖墙,仰头看着年轻人,英俊桀骜而满是鲜血的脸上笑了一笑,似乎有点疲惫:“但这是我这辈子最后的东西了……”
“我不会把它让给任何人。”
远处的纽约夜景灯红酒绿,而后巷冷清破败,满地狼藉脚印,夜风带来血肉冰冷后铁锈的味道。
年轻人呼了口气,那是一声听不见的叹息。
然后他半跪在地,脱下外套,用力堵住白晟腹部的刀伤,动作熟练且不容置疑
,把汩汩鲜血强行止压回去,错身时白晟闻到了他侧颈间清淡好闻的气息。
那只是刹那间的细节,远处车灯飞驰而过,霎时映出了年轻人垂落的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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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来了,后续的事我不方便出面,你自己处理吧。”
但就在他想要起身的那一刻,手腕蓦地一紧,被白晟按住了:
“你也是这附近的学生?”
“……”
“叫什么名字,以后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年轻人没有回答,只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力道轻而不容抗拒。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未来你会遇到更多人,拥有更多经历,与这世界产生更多情感联系,所以别现在就妄下断言。”
他站起身,语调平静温和:“再见了。”
红蓝警灯由远而至。
刹车锐响接二连三,担架被抬下车,警察的无线电声和医护人员脚步混杂在一起,蓝白警戒线重重围住了后巷,约瑟夫他们几l个喜极而泣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白晟躺在担架上,一直扭着头,被血蒙住的视线看向远处。
那个年轻人的身影正走向暗巷深处,渐渐隐没于阑珊灯火。
他不再留下丝毫行迹。
·
两个月后。
大学网球场。
——啪!黄色球影压线弹起,以一记漂亮的ACE绝杀了比赛。
看台前排的观众都纷纷起身鼓掌,白晟随手捞起毛巾擦了擦汗,主动上前与落败的对手击了下掌,回到看台边收起球拍。
两个月以来的习惯形成了本能,他仰头喝水时,下意识向周围人群扫了两眼,却仍旧没有看见那道身影。
无法言喻的遗憾从心头掠过,快得难以察觉。
“喂,你身体没事了吧。”朋友过来拍了拍白晟的背,“怎么最近老跑来我们学校打球啊,闲着没事干了?”
白晟摇头一哂,把水瓶收进包里,手指触到了包里柔软的布料。
——是那天深夜年轻人临走前丢给他的黑色外套,叠得整整齐齐,沾上的血已经被洗干净了,衣领间清淡的气息也随之消失殆尽。
即便再仔细去闻,也难以将那吉光片羽寻回分毫。
“……对了。”
“怎么?”
白晟犹豫片刻,才道:“你们学校可能有个人,我不知道你见没见过。应该也是个留学生,大概这么高,看着偏瘦,话不太多……”
朋友莫名其妙:“你这是哪门子形容啊,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白晟噎住了。
“你在什么地方遇见的?我们学校中国人挺少的,你描述一下指不定我认识。”朋友勾着他的肩,积极出谋划策:“或者你形容下他长什么样?说话口音呢?”
——深夜路灯逆光而来,映出肮脏狼藉的后巷,那道身影站在血泊中,光影勾勒出一侧素白冷淡的下颌,但不论如何尝试都无法看清
那张不动声色的脸。
“我不知道,”白晟喃喃地说。
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呼了口气,尾音出口便怅然消失在了风里。
“就好像……只是做了场梦一样。”
与此同时,远处研究楼。
高处办公室里。
沈酌站在窗前,玻璃映出素白面容,深黑瞳孔中映出不远处的网球场,直到他注视的那个选手高高跃起,一记凌厉肃杀的ACE球终结了比赛。
前排观众起身鼓掌,胜利者走到场外去收拍喝水,与朋友交谈几l句,少顷背上包,独自走出了球场。
——数月前深夜后巷,那头伤痕累累的绝境困兽已悄然隐没,从外表完全看不出丝毫痕迹了。
沈酌收回了视线。
“沈教授也看网球队比赛吗?”身后传来助教兴致勃勃的声音,“我们学校的网球教育很有名呢,下个月的大学联赛我已经问他们要好了票……啊,刚才那个赢球的学生不是我们校队的吧?咦?好面生啊?”
沈酌从窗前转过身,合上电脑,放进公文包。
“这栋楼位置有点吵,”他说。
吵?
学校花大力气请来的遗传进化课题领头人、HRG主任沈教授说他的办公室吵?!
沈酌拎着电脑走出办公室,助教一个激灵,赶紧撒丫子追了上去,一路积极比比划划:“那要不我跟学校说给咱们换一间办公室?换生物楼顶层那个大套间可以吗?我可以拿经费买一个新沙发吗?我还想买个咖啡机,再给咱们买个烤箱……教授等等我!沈教授——”
……
午后晴空万里,阳光穿过树梢,盛夏的风裹挟着泥土气息,呼啸远上天际。
白晟在车门前站住脚步,将皮绳随手轻轻一抛,又接住那道闪光弧线,看着那对素金指环沉甸甸躺在掌心。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未来你会遇见更多人,拥有更多经历,与这世界产生更多联系……所以别现在就妄下断言。”
……是妄下断言吗?
白晟多少有点自嘲地笑了笑,将指环重新戴回脖颈上,放回衣领里。
也许这世上有人真的只能见那一面,登场时浓墨重彩,抽身时不留痕迹,终究只是梦影交错间一场落花流水的缘分。
应该不能再相见了。
遥远大西洋上温暖的风吹过海峡,席卷陆地,裹挟着隐秘的青涩酸楚,带走了白晟十九岁那年仓促的夏天。
时光荏苒,风声呼啸,光影细微如流水逝。
八年后,大洋彼端。
申海。
“……人类与进化者的冲突没有一次是得以善了的,突发进化的代价落到每一个平民头上,都是灭顶之灾……”
“可我只想追随你啊,沈监察。从我当年第一次在报纸上见到你的时候就这么想了。”
酒店金碧辉煌的灯光下,白晟拦在大厅门口,双手抱在胸前,笑吟吟看着脸色森冷的申海市大监察官:
“追随你一直是我平生的梦想啊。”
身后大厅硝烟未散,不远处监察员走来走去,那几l个非法交易进化源的进化者血迹还残留在满地狼藉之上。
这么近的距离,沈酌微微眯起眼睛。
面前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年轻S级进化者,却仿佛与很多年前,深夜暗巷,一道狼狈绝望的困兽身影微妙地重合。
但那实在太久远了。
记忆闪现一霎光影,转瞬湮没茫茫深海,再也不能抓住那电光石火的端倪。
“不需要,白先生。”沈酌如此心平气和地回答。
“以后请别再窥探我的私事了。”
两人擦肩而过,沈酌走向电梯。
白晟扭头望去。
繁华岑寂灯火阑珊,申海市监察官大步走向远处,制服衣襟中微许清淡气息从鼻端随风而散,恍惚竟唤起一丝熟悉,如拂去蒙尘的镜面,在回忆深处猝然一颤。
白晟怔愣住了。
……不可能的吧。
他下意识想。
灯红酒绿分割出两个不同的世界,两人就在那璀璨与晦暗的分界线两端,愈行愈远——
风声穿过灵魂深处隐秘的空洞,如潮水轰然而近,淹没数年时光。
无人知晓,岁月散尽。
彼此曾有一面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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