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合一
东宫诏书册封赤斤蒙古卫哈达的长女为寿康郡主的消息, 立刻压过太子与美貌小奴的传闻,成为京都最引人注目的焦点。
郑重的宣读诏书,告祭先祖之后, 岑威令人将诏书装裱, 悬挂在花厅正中央。
无论谁来道贺, 都能亲眼看见诏书和传国玉玺的印记。
京都岑府人来人往, 络绎不绝,冷清数日的东宫也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不仅最近神出鬼没的梁安和胡柳生同时出现, 目光微妙的打量唐臻和他身侧端茶侍奉的美貌小奴。抱病多日的陈玉也又一次向唐臻展现中医的奇迹,脸色红润, 双目聚神, 完全看不出他前日是如何以缠绵病榻,难以起身作为告假的理由。
“臣竟然从未设想过,殿下会如此偏心。”最沉不住气的人依旧是胡柳生,他神色愤愤, 委屈的像是生吞了个苦瓜。
唐臻懒洋洋的抬起眼皮, 明知故问,“胡卿何出此言?”
早在答应岑威,亲自写下东宫诏书, 给苏迪雅郡主的封号,他就考虑过这么做可能会导致的诸多后果。
如果不是利大于弊, 哪怕当时想要试探岑威的想法再怎么迫切,唐臻都不会冒着风险应下这个要求。
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孤家寡人, 无论做什么都要考虑福宁宫中的昌泰帝和仙妃。
胡柳生见唐臻肯理会他,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 质问道, “臣等跟在殿下身边多年, 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殿下却连句口头的赞赏都吝啬。少将军才来不到整月,殿下就愿意为他动用诏书和传国玉玺。就算我和施兄平日里粗心大意,偶尔有照顾殿下不周的地方,难道陈兄和梁兄也比不上少将军?”
梁安握紧拳头,目光不善的看向胡柳生。
看来上次揍得太轻,居然敢拿他做筏子。
陈玉也看向胡柳生,眼底的冷漠几乎化为实质。
唐臻饶有兴致的看着三名伴读的互动,慢吞吞的道,“封赤斤蒙古卫的嫡长女为郡主是旧例,寿康郡主的姑祖母也是郡主。这与岑卿有什么关系?”
胡柳生还是不甘心,“没有少将军,还会不会有这封诏书?”
“当然不会。”唐臻笑了笑,因为看不上胡柳生不肯做事却想着占便宜的模样,他故意道,“胡卿说的对,你们跟在孤身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孤不能只想着岑卿为孤排忧解难的功劳,忘了你们随侍左右的苦劳。”
胡柳生抿直嘴角,眼底却泄露笑意。
虽然他不是伴读中第一个得到实际好处的人,但至少比什么都得不到强。
“这样。”唐臻沉思片刻,忽然想到绝好的主意,抚掌笑道,“你们家中可有如同寿康郡主这样的亲戚或旧识?孤今日正好得闲,有空暇写诏书。”
陈玉和梁安听了这话,尚且要思虑片刻,胡柳生却直接变了脸色。他要是有如同寿康郡主这样,能名正言顺的讨要恩旨的亲戚,刚才就不会故意挤兑太子,说岑威有功劳,自己也有苦劳的话,暗示太子分些肉汤给他。
“殿下......”
没等胡柳生再胡搅蛮缠,唐臻脸上的笑意已经尽数转为冷漠,“胡柳生,你只是孤的伴读,不是孤的老师。”
若是从前,即使听见这样的警告,胡柳生也不会放在心上。
反正他早就说惯了颠倒是非的话,无论如何都能显得自己占理。况且他又不是孤军奋战,身边还有陈玉和梁安。苦劳是所有伴读的苦劳,陈玉和梁安也有份,凭什么不站在他这边?
然而对上太子冷漠的目光,胡柳生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似的再也张不开嘴。
藏在心底,始终不愿意承认的念头,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太子早就不再是从前那个脾气温和,任人捏扁搓圆也不会生气的太子。
如果他继续不管不顾的惹怒太子......上次太子因为私库账册发脾气的时候,曾要将除了岑威之外的伴读,全都撵出东宫。
这是胡柳生无法接受的后果。
不敢再做出头鸟的胡柳生只能闭嘴,朝梁安和陈玉疯狂眨眼,明示他们继续逼太子端水。
可惜梁安和陈玉并非是因为眼红岑威从东宫得到好处,才立刻进宫。
即使没在记忆中找出与寿康郡主情况相似的亲友旧识,他们的遗憾也只是浮于表面,远没有胡柳生终于发现他是孤军奋战的恼怒真切。
梁安满脸愧意的起身,“那日在总督府,臣因为从未见过骠骑大将军的怒火,竟然被吓住。即使察觉到殿下不想责怪大将军,也没敢出声劝大将军几句。至今回想起那日,臣还是满心愧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殿下。只能庆幸岑兄机敏聪慧,身手不凡,能完美解决您与大将军的分歧。”
他抬起头朝唐臻憨笑,继续称赞岑威。
只差拍着胸脯保证,对于岑威从东宫为堂嫂求得恩旨的事,他百分之百赞同,没有任何嫉妒的心思。
谁不赞同,他就去抽谁的耳刮子。
惨遭孤立之后,又遇背刺的胡柳生闭上眼睛,默默转身背对梁安。
相比无事也要兴风作浪的胡柳生,唐臻还是看每逢重要时刻,必定靠不住的梁安更顺眼些。
虽然对方是在借此试探他,想要哄他说出赏罚分明的话,保证不会无缘无故的写诏书,盖传国玉玺玩。但此举,此时正和唐臻的心意。
有东宫诏书和传国玉玺的太子会更有利用价值,比从前更受重视。
同时也代表,太子随时都有可能凭借诏书和传国玉玺做出难以预料的事。
如果不能及时证明自己依旧无害,且不会愚蠢到随便被人利用。如陈国公和三省总督这等,距离登顶只差最后的阻碍,绝不允许有任何差错的人。可能会考虑未雨绸缪,先除去不安定因素。
毕竟福宁宫中还有昌泰帝在,太子重要却不是必需品。
为了避免没必要的猜忌和麻烦,唐臻要亲自为动用诏书和玉玺,增加能称得上是束缚的规则。
梁安的行为,恰到好处的为正在打瞌睡的唐臻递来舒适的枕头。
唐臻似是被梁安奉承的羞涩,端起茶盏挡住半张脸,“岑卿有功,孤本想特允他在孤的库房中挑些东西,他却更想实现家中兄长的夙愿。孤观他的请求有先例可寻,并不过分,考虑许久才决定应下。”
梁安挑起眉梢,顺势道,“臣的祖父任两广总兵多年,祖母却始终没能等到礼部的诰封,臣也想厚着脸皮向殿下求个恩典。为妻者,诰命随夫变动,同样是朝廷旧例。”
唐臻抬起眼皮与梁安对视,犹豫半晌,拒绝的格外坚定,“这虽然不是难事,孤却不能无缘无故为你破例,去管本不该由孤操心的事。否则明日陈玉的姑母也想早些要诰封,后日胡柳生为他的姨母来求孤......施承善、燕翎、施乘风,乃至文武百官,全都因此来求孤,怎么办?”
梁安面露失望,眼中却浮现笑意,“是臣妄言,请殿下恕罪。”
“无妨”唐臻昂起下巴,大方的道,“来日你若是能如岑卿那般,为孤排忧解难,孤也会给你额外的恩赏。”
梁安煞有其事的点头,但完全没往心里去。
太子能有什么忧愁?
真有事发生,他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凑上去,给太子连累他的机会。
刚才那番话,只是在试探太子而已。
如果太子真的应下,不知死活的将诏书和传国玉玺当成随手拈来的补药,肆意滥用。梁安立刻出宫,连夜收拾行李赶回两广。
这伴读,不做也罢。
免得太子哪日稀里糊涂的遭殃,他也要受牵连。
胡柳生和梁安相继陷入沉默,唐臻理所当然的看向还没开口的陈玉。
“臣听闻施承善送给您几名美貌小奴,非常得您的喜欢,特意来看看,他们究竟有多美貌。”陈玉目光挑剔的打量唐臻身后的陌生面孔,明知故问,“怎么没见到平安公公?”
唐臻冷下脸,朝后面招了下手。
“红衣、蓝衣,长得还行,不算丑陋。”
至于平安,他连提都懒得提。
要不是看在原主的份上......唐臻的脑海中再次浮现种种辣眼睛的画面,脸色逐渐狰狞。
红衣和蓝衣正是昨日施承善送来的白衣少年,听了唐臻的话,不敢有半分委屈,老老实实的朝陈玉等人行礼,自报姓名。
他们原本有个挺诗情画意的名字,可惜太子殿下根本就没问,直接指着他们喊红、蓝、黄、绿,还让侍女给他们拿与新名字颜色相同的衣服穿。
天知道听见太子殿下对东宫的侍女说‘免得你们认错他们’的时候,原本对容貌非常自信的红、蓝、黄、绿受到多大的打击。
以至于他们如今每次低下头,看见的衣服颜色,都会下意识的想到平安公公阴阳怪气的嘲讽他们‘丑人多作怪’的画面,顿时什么心思都散得干干净净,只求能留在太子殿下身边,不必再面对平安公公。
也不知道白衣脸上的伤,还能不能养好,唉。
陈玉冷眼看着,觉得红衣和蓝衣虽然年纪小且容貌阴柔,一举一动都带着从小养在风尘之处的轻浮,但态度还算恭敬端正。如果殿下心善,愿意留他们在身边也不是不行。
毕竟沉迷男色的太子,远比少年知慕艾的太子安全。
“多大了?”陈玉从荷包中拿出两枚指节大的金元宝抛给两人。
“十二”
“十一”
两人同时回答。
唐臻舔了下牙尖,噙着笑看向院中的桃树,漫不经心的想,不愧是施承善,果然是畜生。
陈玉皱眉,眼中浮现迟疑,殿下才十六,又没经历过这些,万一真的起了心思......
“殿下。”安静半晌的胡柳生忽然道,“既然您觉得他们长得不够好看,臣也再送您两名奴仆赔罪,保证比他们体态匀称、容貌妍丽。”
唐臻勾起嘴角,没问胡柳生,突然之间怎么就成了戴罪之身。
“胡卿有心。”他从容应下胡柳生的话,因为态度过于坦然,反而令心中已经各有结论的伴读再次生出疑虑,纷纷怀疑之前对他猜测是误会。
陈玉懒得去想,胡柳生忽然如此积极,是有什么企图,当即表示,他也会送两个新仆人进宫。
梁安见状,自然也不会吝啬两个奴仆。
如此,人人都往东宫送新仆人,施承善专门挑选美貌小奴送给太子的事,立刻变得寻常起来,正和陈玉的心思。
多日未见,梁安等人陪唐臻用过午膳才出宫,又结伴去岑府道贺,顺便将唐臻给寿康郡主的赏赐带去。
没有进宫的施乘风和燕翎果然都在岑府,更令他们惊讶的是骠骑大将军也在这里。
从第一次见面起,李晓朝就丝毫不曾掩饰对岑威的欣赏。如今见到岑威的堂兄岑戎,也是爱屋及乌的模样,十句话中几乎有八句话是在问岑威。
“你们兄弟的感情果然深厚!”李晓朝的手掌亲切的拍在岑戎肩上,笑道,“长兄如父,他必定像尊敬父亲似的尊敬你,才会愿意将殿下给的恩赏用在你的妻子身上。”
岑戎憨笑,端起酒盏的瞬间,眼中却只剩冰冷。
啧,狗贼。
正在与施乘风说话的岑威似有所感,转头看向勾肩搭背的岑戎和李晓朝,眼中浮现意外。
只有两件事,能让岑戎无缘无故的暴躁。
有人挑拨岑壮虎和岑壮牛之间的感情。
有人挑拨岑威和岑戎之间的感情。
他听懂了,但是碍于情面,只能装作没听懂。
岑威回想寥寥几次与李晓朝相处的情况,不明白李晓朝为什么要对着第一次见面的岑戎,隔空挑拨岑壮虎和岑壮牛。
这......能有什么用?
李晓朝没再说挑战岑戎耐心的话,仿佛半句暗示岑戎头上带绿的言语,也只是无心之失。
他又抓着岑戎喝了两大碗酒,终于放开对方去招待其他客人,换成小酒盅自酌自饮,打定主意要留到最后,给足岑家兄弟面子。
“大将军?”燕翎端着酒壶在岑戎早先落座的位置坐下,意味不明的道,“翎先前特意去京营寻您,想要与您不醉不归。您推脱不胜酒力,只肯喝三口,如今遇上岑家兄弟,竟然连三碗也不在话下。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难道我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
李晓朝大笑,又拿起碗,“胡说什么,我在京营是闭门演武,如何与你不醉不归,让下面的人看主将烂醉如泥的笑话?”
燕翎也笑,亲自为李晓朝满上空碗,“我还在保定府时父亲经常与我说,来日再到京都,要与您彻夜饮酒,所以我才会对这件事如此念念不忘。可惜,今日又没找到个好地方。”
“嗯?”李晓朝接过仆人手中干净的空碗放在燕翎面前,桃花似的眼睛盈满诧异和淡淡的惊喜,“国公说过这样的话?”
“当然,我怎么会骗大将军。”燕翎神色如常的继续倒酒,紧绷的手指却悄无声息的泄露他的得意。
没有武将能拒绝陈国公的邀请,哪怕只是转述。
李晓朝和燕翎饮尽碗中的酒,再看彼此,无端亲切许多,又将海碗换成酒盅,闲聊北地风情,闹中取静,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施乘风在随从的提醒下远远看见两人相谈正欢的场景,想着自己过几日就要返回浙江,也端着酒壶走了过去。
不管燕翎是否欢迎他,目前还是墙头草的李晓朝都会给他个面子。
能膈应到燕翎,就是个有趣的消遣。
另一边,梁安和陈玉将正计划各自送两名美貌小奴给太子的事告诉岑威,免得岑威事后觉得他们偷偷排挤他。
岑威见多识广,哪怕听懂了暗示也没觉得奇怪。
唐臻想方设法试探岑威的同时,岑威也在观察唐臻。
在岑威的心中,太子是个聪明不外露的人,大张旗鼓的去做莫名其妙的事,肯定有必要的理由,
他平静的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看到坐在同处的李晓朝、燕翎和施乘风,建议陈玉和梁安再将这件事告诉他们。
陈玉和梁安面面相觑,同时嫌弃的移开目光。
然而考虑到以李晓朝、燕翎和施乘风对太子的关注,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将来还有不短的时间,在京都继续维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状,能顺势卖个面子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玉和梁安犹豫良久,终究还是同意岑威的建议,转身走向正推杯换盏的人。
反正太子殿下对美貌小奴的态度是多多益善,想来不会介意,再多几个人给他送貌美小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