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亲昵
盛苡画了很多年的漫画。
当年《咪九小镇》第一部出版以后, 接下来几部也陆陆续续出版完毕。
在全部出版完的第二年,她带着新的故事回归。
连脚本都是她亲自操刀,她一度觉得自己还可以改行去做点别的。
她以《咪九小镇》为开始一炮而红, 后来的十几年里,《咪九小镇》并没有被人遗忘, 热度依旧, 版权被明何把控在手里, 一直没有外流, 不仅不断再版, 还出了各种典藏版、珍藏版, 圆满着万千读者的梦。
刚出的典藏版寄到家中, 是谢星芒签收的, 她拆开完以后就捧在手里看了起来。
她也是妈妈的读者之一,从小看妈妈的漫画书长大的。
记得有一次家里没人,只有爸爸看她, 但他忙于公务, 随手给她递了本漫画书, 想让她安静一会。那个时候她连字都不认得,愣是捧着本咪九小镇乖乖看完。
一转眼, 她已经长大了, 但对咪九的热爱没褪。就像是陪着她长大的、身处另一时空的伙伴。
谢问琢和盛苡回家的时候,她还在沙发上看书。
盛苡换了鞋登登登跑过去, “宝贝, 想不想妈妈呀?”
虽然抛弃得痛快,但是一看见人儿她就开始稀罕起来了。
谢星芒将书一扣, 幽幽控诉:“盛女士, 你们玩得开心吗?”
小家伙年纪不大, 却有几分高冷。盛苡全都怪在谢问琢身上,一定是他的基因遗传。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又软又可爱,这么高冷一定与她无关。
盛苡捏捏她软乎乎的脸颊,笑眯眯道:“给你带了杯果茶。”
谢星芒一顿,“爸爸给你送的东西一定很贵,你居然只给我带了一杯果茶。我要伤心了,盛女士。”
她将书放一边,跪坐在沙发上仰头看妈妈,和她如出一辙的双眼充满好奇的探究欲,“快告诉我,爸爸这次送了什么?是哪里拍来的大钻石,还是什么稀罕物件?”
爸爸送的礼物永远有新意,所以她永远充满好奇,不会觉得腻。连她都如此,更别提是妈妈,她感觉得到妈妈的幸福。
盛苡弯了弯眼,伸出食指摇动着,“错错错,这回不是你想的那些。”
谢问琢手里拿了个盒子,他抬步走进来,一手环住盛苡的腰,一手递给她看。
“这个是礼物吗?”她的眼神里现了迷茫,“这是什么?”
难得爸爸会用这么朴素的盒子。
要知道,他平时送给妈妈的东西,就连包装都价值不菲。
盛苡并没有刻意规避在女儿面前秀恩爱,她大方地展示了下,同她说明。或许,这个年纪的女孩是需要这些浪漫注射的。
等她说完“一百八十二”的时候,谢星芒眼睛睁得老大,似乎是在说——你确定这是我爸做的事情?
谢问琢屈起食指在她额头上一敲,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谢星芒动作麻利地往后躲,“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浪漫嘛。”
合着所有的浪漫因子都用在妈妈身上了,轮到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她幽幽地看着爸爸。
谢问琢难得温柔下来一些。他笑了笑,把果茶的吸管插好,递给她喝,“以后你也会遇到你的爱人,为你做这些。”
谢星芒的眸光闪了下。她试探问:“我可以看看吗?”
又被谢问琢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当年写这些信的时候年纪太轻,字里行间稚嫩不说,肉麻也是一点。他细细回想了下当时都写过什么,但只是想起一点,就已经觉得实在不堪入目。
别说别人,就算是他自己,现在也无法坦然回看这些信。
年近四十的年纪,久居高位,成熟稳重,回看稚嫩轻狂的二十岁,定是会挑挑剔剔地有所不满,也定是会有看不过去的地方。
这次被她发现是偶然,既然她喜欢,那就让她看吧。但他绝不可能叫其他人看见。
尤其是女儿。这实在是有损他的形象。
谢星芒对这个回答并无意外,只低喃一语:“小气。”
她刚问他们吃饭没有,她亲爱的爸爸就已经拥着妈妈回屋,“吃过了,你自己玩吧。”
谢星芒:“……”玩什么?
她在后面有些气急败坏地喊:“喂,你独占我妈多久啦?刚刚回来,怎么连一晚上都不放啊!”
她觉得她小时候就应该强硬一点地要求要个弟弟或者妹妹,这样她就不至于这么孤单。被丢下的话,起码还有个伴被一起丢。
她吸了口果茶,摸出手机给蒋清规发消息。山不来就我,我就山。
这家伙的气性是真的大,这几天愣是一点眼神都没给她。
刚一进卧室门,盛苡就被用力抵在门后,濡湿的气息滚上耳畔。他将她托起,打湿所有燥意。
明明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但是随着他年长成熟,这些想法却是半点未消。
刚刚盛苡还在想他这么快回房做什么呢,现下答案显露。她的脚尖踩在他鞋上,轻轻踮起,轻吻了吻他,颇有安抚哄慰之意,“好几天没在家,我要去陪安安说话。”
饱满被推起。
谢问琢暗声道:“她不用你陪。这几天一直在路上,我们也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你先陪我说说。”
“我一直在你身边。”
“还不够,那都是浅显的陪伴,不够深入。”
盛苡:“……”
随着年岁增长,他的口舌越发伶俐。
占有欲也越发强劲,强劲到了压根不容分出一隅的地步。
盛苡还欲说什么,但已经被吻封住。
谢星芒压根就没抱有他们今晚还会下楼的心思,索性出门找蒋清规去了。
这个臭家伙,连消息也不回。
几天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这样生气,这个气一生还能生上好几天?
她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两家相隔不远。她记得蒋家以前不在这,是后来搬来的。至于为什么搬来,可能是因为这里方便?她也没有过多探究过。
谢星芒轻车熟路地摸到门口,摁响门铃。
蒋忱动作一顿。怀里的人果然开始动手推他,“看看……谁来了。”
她的嗓音又轻又柔,若唱上一曲,当是能酥去人半身骨。
蒋清照摸着衣襟上解了一半的盘扣,刚想系上,就被他扼住手腕。
他哑声:“阿姨会去开门。”
蒋清照细眉蹙起,“要去待客。”
蒋忱毫不在乎,他管楼下是谁:“不用。”
蒋清照还要说什么,但他并没有给她机会。
时间并不晚,会在这个时间出现这种事,只因为刚才的晚宴上,她无意中多看了一眼别的男人。那人的西装笔挺,身形高大,从身边走过,她的视线下意识跟了两步。
就仅仅只是如此,他就带着她提前离席。
就仅仅只是如此,下场便演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蒋忱……你不能这么霸道。”她低声轻喃。即使是这般的话语,亦被她说得缱绻温柔。
他轻抚她的脸颊,颇爱她唤自己名字的声音,他的声音也跟着温柔下来:“我以为你早已习惯。”
巨大的外力驱使之下,她背脊弓下,如天鹅折颈。
阿姨给谢星芒开了门,她打过招呼后,礼貌性地问说:“叔叔阿姨不在家吗?”
阿姨不敢多言,只能笑着点点头,“是来找清规的吧?”
谢星芒并未多想,欢快道:“是呀,他在吗?”
“应该是在房间写作业呢,要上去找他吗?”
谢星芒:“要的。”
阿姨带着她上去。
经过主卧,里面传来东西倒于地的声音,谢星芒疑惑侧眸。
阿姨面不改色道:“有人在里面打扫卫生,应该是不小心碰倒了东西,不要紧。”
谢星芒眼神里现了些许迷茫。真不要紧吗?
里面的蒋晚照紧紧咬着针织衣物,虽知家中隔音好,但仍是紧张到不敢出声。
阿姨带着谢星芒经过这里,又走了好长一段,才来到蒋清规的房间。
将她带到后,阿姨就离开了。
谢星芒敲敲门,很耐心地哄着里面的人:“小月亮,开开门。”
星星奔月而来,然而月亮却执拗地不肯钻出云层。
谢星芒好生无奈,“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你跟我说嘛。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呢?我错了好不好?我跟你道歉嘛,你先出来。”
里面仍是没有动静。
谢星芒怒,消息不回,电话不接,她直接杀到门口,这人竟然还不理她!
“我再敲三下,你不出来我可就进去了。“
“三。”
“二。”
谢星芒:“……”怎么不知道他竟然这么有骨气?这是铁定了心不理她了是吗?
她嘀嘀咕咕着,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一!蒋清规,你别太过分,快点开门!”她恼羞成怒,又等了一瞬,见他实在将她当成空气置之不理,小姑娘气坏了,眼尾都泛起了一道红,拧开门把就往里冲,“蒋清规!”
他的房间谢星芒自然来过很多次,房间很大,一眼看过去——嗯?人呢?
她刚刚错愕,还愣在门口,忽然从浴室里走出来一个人,他气定神闲地抱手看她。
“啊——”猝然一声惊呼。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谢星芒的瞳孔急速一缩,扭头就跑。
脚步声隐隐响起,可怜蒋忱,额头青筋直冒,低声:“松些。”
-
那一晚,谢星芒也是实在无聊,才巴巴上门去找的人。
却只见她怒气冲冲而归,一回到家就埋进屋里,拿出课本认真苦读。
她再也不要主动去搭理蒋清规了!
把心思用在他身上,还不如用在学习上!
上次联考加了微信的男生约她出去做题与探讨,她亦是毫不犹豫地答应。换做以往她会喊蒋清规一起,然而这次,她连想都没想过。
次日盛苡醒来时,谢问琢已经去了公司。
她懒懒地爬起来,目光落到昨晚被放去一边的盒子上面。
这一整日,她闲闲无事,便居于家中,将那一封封信拆开细看。
她接收着来自十几年前的谢问琢发出的爱意讯号。
整整一百二十八封。
无一封不是刻骨深情。
虽然笔触会稚嫩些,但并不影响她的接收。相反,爱意还会更加直白些,也更加露骨些,很容易打动人心。
也或许是。
她本就很容易被他打动吧。
这些年过去,她不仅没有在岁月的摧残下对这个世界变得冷淡,一颗心脏反而愈发柔软。
阳光晒在她的身上,宛如镀上一层柔光。
她一封一封读完,指尖掠过一行行文字,不知何时,眼中已经有了泪意。
她给身在公司的丈夫发着微信:【老公,好想你呀。】
谢太太难得说出想念,发出这样的召唤信号。
谢先生一如当年那般,禁不起谢太太半点主动。
谢问琢收起手机,视线一掠眼前汇报的几位高管,将文件合起,“今天先这样,你们再回去对刚才的几个问题进行整合,明天交给我。”
高管们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不耐起来。他们真的汇报得这么糟糕吗?
谢问琢看眼腕表,嗓音平淡寡冷,“行了,撤吧。”
他起身,拿了外套就往外走。
所有的气势和威压在无形中就已经能够将人都给震慑一遍。
这位当年赤手空拳打回宜城的人,最终毫无疑问地压下无数人,站在了万人之巅,名利那些早已被他握在手中。
这些年间,他所做出的决策无一不精确,带领逐昇逐鹿至更高位置,咬下大片市场。手腕之硬,无人不惊。
这样的人物,一般来说还会有个风流的属性,可这位不然,听闻这位十分重情。这么些年,与妻子感情极好,在外面更是干净,一点风月都无。
他们对他,是自内心而发的敬佩与赞叹。
盛苡等了一会,谢问琢也没回消息,她猜测他应该是在忙。她将这些信都完好地封存起来,一百二十八封,一封都不能少。
以后有时间,就拿出来看看。等到垂垂老矣之际,这些会是她与他之间珍贵的财富。
她下楼,问阿姨说:“安安去上课了?”
“没有呢,去图书馆了,今天下午应该是没别的事。”
她颔首,给女儿发了条信息:【宝贝,回来给妈妈带份茶点。】
随后发去具体要求。要这家的什么什么,要那家的什么什么。
她这么些年,从未吃过什么苦,一直是被娇养着。被他,也是被他们。
就连女儿,从小到大也极少叫她操心。
谢星芒:【OK】
谢星芒:【妈妈等我回家,我陪你一起吃。】
她摁了几下手机后,又看向对面的人,“你刚刚的这个思路好奇妙。”
她都没想到这个方法。
谢星芒很喜欢和强者交流。在交流之中,强之更强,共同进步。
“还有一个办法,我昨天刚发现的,特神奇,我演示给你看——”
“好啊。”谢星芒的心情很是愉快。
他们坐在窗边的位置,一边晒太阳一边讨论题目,真是个美好的午后。
这样的下午才叫美好。
她就不该耽搁在蒋清规身上。那个臭月亮。
蒋清规和几个朋友出来一整天了,一直是兴致不高的样子。周波佯装失望地摇摇头,“跟我们在一起就这么没趣吗?”
他淡淡扫他一眼,“没有。”
只是单纯的,没有心情。
周波转了个话头,对身边人说:“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这家伙活过来?”
“你在说什么屁话?”
“嗤,你猜我信不信?”
“你要是有这本事——”
周波得意一笑,只见他对着某个方向轻抬下巴,“蒋清规,看,那是谁?”
蒋清规连抬眼的兴趣都无。
“真不看?那你可别后悔。”周波嘿嘿一笑,也不勉强,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笃定即使不用自己强迫他也一定会抬头。
蒋清规心中一顿,似有所觉一般,倏然抬眼看去。
谢星芒和一个男生面对面而坐,也不知是在说着什么话,距离挨得极近。那张桌子实在是小,他们之间恐怕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蒋清规的神色一瞬间冷下去,阒然站起身。
周波还在得意:“刚才谁不感兴趣来着?啧啧啧,你们还不信?看看,这就是小爷的本事。”
蒋清规连理他的意思都没有,已经大步朝那里走去。
周波旁边一人弱弱地打断周波的得意:“该不会……打起来吧?”
周波笑容一僵。
“有可能……看他这脸色黑的……八成不太妙。”
“他平时是很冷静,除非——”
“是碰到谢星芒!”周波暗骂一声,这下哪里还笑得出来,气急败坏地招呼一声:“赶紧跟上去啊。”
所有人就跟刚反应过来一般,一窝蜂的赶紧跟了上去。
谢星芒听徐深讲完以后,大为震撼地一点头,“你这思路也太清奇了,用这个方法打开,我完全没想过。”
徐深腼腆一笑,“我也是偶然……昨天做了本习题册,在里面第一次见到了这个方法。”
“是哪本习题册?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徐深背了个大书包,什么东西都在里面,他翻找着书包。
也是这时,蒋清规出现了。
谢星芒突然感觉有一道阴影落下来,还有一道熟悉至极的冷气。她下意识抬头,就径直对上了蒋清规的眼神。
微有些冷意,还有些怒意在翻滚。
她都读得出来。
谢星芒喃喃,站起来与他说话,“你怎么在这呀?”
蒋清规一瞥徐深,往日里的温润于此刻消失无踪,除了冷漠就只有平静,“在忙什么?”
他的视线紧紧锁在她的身上。
里面的情绪越来越复杂。
谢星芒有些吃力地读着,她发现……她都快要读不出来其中意思了。
“做会题。”她的小情绪也开始上来了。
明明这几天是他先不理人的,昨天晚上又发生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小意外,当时看着他脸色还行,但是依然没有讯息。不理就不理嘛,那现在又板着个脸做什么?
谢星芒越想越是生气,她也没了主动和热情,在看见周波他们的身影后,她毫不客气地说:“你们继续玩吧,别打扰我们。”
明晃晃的是在赶他走。
蒋清规身侧的拳头不自觉握紧。他谁也没看,现在眼里就只看着她。
僵持地沉默半晌后,周波小心翼翼地刚一冒头,蒋清规就转了身,“走。”
谢星芒咬紧了唇,轻哼一声,连看也没看,坐下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交流。
她做过的习题册绝对不少,学校发的、自己买的,不在少数。不过稀奇的是,徐深拿出来的这本她倒是真没看过。
“咦?”她的注意力被转移走,下意识发出一声。
她并没有发现,离开之人的脚步有半秒的停顿。他似乎想偏眸回望一眼,但最后仍是压住,抬步离开。
谢星芒和徐深聊得很开心,从下午一点半会面,一直待到了傍晚,他们还一起在外面吃了晚餐才各自回家。
当然,不是什么男女之情,也无关风月,他们单纯只是志趣相投,实力又相当,共同话题自然多。她和蒋清规的共同话题也多,只不过平时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了,那些话都被说完了,而这个刚认识,要说的话就会比较多些。
她感觉她这回认识到了一个新的好朋友。
司机送她到家,径直将车开进谢家。
她低头在回微信消息,没有看窗外。
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被黑暗掩住的一抹颀长身影。
蒋清规倚在墙上,忽然涌上一股极深的无力感。
他紧紧盯着那辆车,从还未至、到已远去,始终沉默,眸色越来越沉,心口也越来越沉。
他敏锐地感知到,好像有哪里脱离掌控。或者说,他们之间好像有哪里出现了问题。
可他不太知道该怎么办。
他在这里站了很久,冷静也冷静了,思考也思考了,只是效果不太好,没什么头绪。
蒋清规眼眸敛下,无声地转身离开了这里。如果谢星芒在这里,她就会发现他的背影有几分萧索。
小星芒一定会心疼的。
可是她没有发现他,自始至终也没发现他的存在。
蒋清规回到家的时候,很难得的,父亲独自一人在沙发上坐着。
他看了一眼后,淡淡收回视线,“妈不在家吗?”
“她有个聚会。”
“你不去吗?”
“……她不让。”
“那你——”蒋清规还是觉得他一个人坐在这里有点诡异,不太像他的风格。但他只是开了个口就停了,到底还是没有多问,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准备回房间。
蒋忱合上笔电,难得认真地看了儿子一会儿,饶有兴致地问了声:“蒋清规……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