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谈过去
山风是温暖的, 阳光是明媚的,即将步入三月烂漫春的江南是美丽的,当然,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陈延的心情也是美好的。
因为提前跟家里通过气, 所以陈多富早早就在山下架着牛车等着了。
陈延见到父亲, 脸上立刻挂起笑, “爹!”
“诶!”陈多富也抬手,嘴角仿佛要咧到耳根, “康哥儿快来!”
碰面后, 陈延麻利坐上了牛车, 两人晃晃荡荡往前走,周围是一片一片的马车, 他沐浴在阳光下, 是那样格格不入。
牛车左边, 有一辆素色的马车略撩车帘, 随后一怯柔女声想起,“这岳山书院也是有人乘牛车下山的,孟郎,下次我们也租牛车吧。”
马车实在是太贵了, 她轻咬着下唇。
苏孟真一听,当即甩袖,“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别人租牛车是别人的事, 我一定要坐马车!”
“坐在牛车板上谁知道它拉过什么东西!再说了,家里不是还有钱吗?”
“可, 可是……若是你将来要进京赶考, 那些钱就不够了。”她小心翼翼, 其实也不然,若是能进京赶考,家里就算砸锅卖铁也会凑出来一些。
但她就怕苏孟真乡试落榜,要再等三年——
那时候,家里可不会再资助银钱。
不过苏孟真显然很不耐烦这个论调,“你放心,等到时候我会有银子的,不用你担心!”考上举人,还用担心钱?
“好吧。”
不过他倒是好奇了,谁今个坐牛车啊,稍微撩起车帘,嚯,原来是陈延。
苏孟真扯扯嘴角。
-
驶出岳山镇,及入江南府,陈家租赁的院子便也不远了。
陈延问起今天没出去摆摊吗?
陈多富呵呵一笑,“今天哪有那个心情,你娘算着日子呢,家里肉啊鸡啊一大早起来弄时间都不够呢。”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才去了半个月,就感觉时间过了很久。
终于到家了!
推开门,陈延的鼻间就涌来香气,李银花跑着出来,看见儿子,她脸上带笑,眉目弯弯,“康哥儿回来了!”
“娘的康哥儿!瘦了!”
这倒不至于,陈延无奈笑笑,“娘!我回来了。”
“秀秀姐呢?”
“她在厨房里看火呢,等我叫她出来跟你聊聊!”李银花用围裙擦擦手,“秀秀,秀秀快出来!你弟弟找你!这边我来就好了。”
“娘还好你回来了,这火我烧不好!”这做饭的火候跟平日里烧浆的火候可差太多了。
李银花一听这还得了,锅里都是肉呢,“我来我来,你赶紧去前头,叫你爹来烧!”
“好嘞!”陈秀秀嘻嘻一声,一溜烟跑出去,“爹爹娘喊你!”
明明院子里只是多了一个人,却满地咋呼,一室温馨。
姐弟二人坐在前厅聊天,秀秀是个外向的姑娘,她对整个‘世界’都很好奇,不由得问起了陈延岳山书院的情况。
陈延同她简单介绍了一下上学放学的生活。
“来来去去。”陈秀秀目光里透着向往,“康弟,还是你好,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陈延听罢一顿,也被秀秀的情绪感染,处于这样一个时代的女子拥有自由和主见,有时也是不幸的,礼法牢牢的束缚着她们。
看见陈延表情一变,秀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会让弟弟伤心的话,她连忙转移话题:“你那些室友怎么样呀?爹那天回来之后说你宿院里的人都很好,很懂礼。”
话题虽然转得有些生硬,但陈延也不想让秀秀一直想难过的事,便言:“都不错,还有一学识极出色之人,还帮忙指点我的功课。”
“极出色?多出色呀,比康弟你厉害很多吗?”在陈秀秀的心里,自家弟弟已经是顶顶聪明厉害的人了。
他点点头,“他之才,寻常人拍马不能及也。”名士风流啊,而且眼光贼准。
陈秀秀听着倒很好奇。
对了,陈延说话间才想起来自己的手稿,陈秀秀看他堆在桌上的纸,问:“这是什么东西啊?”
他解释到是要寄给陈安的,“手稿略多,而且纸是散的,跑腿的人一个不注意容易遗失错页,我想着拿回来我们弄一下,装订成册再给送回去。”
“哦哦!我知道,是要做一本书是吧?你等着,我去把小锥子和络子线拿出来!”
这些都是家里常用的工具,就比较齐全。
做书还是两人分工来,陈延负责对齐纸张画线钻孔,心灵手巧的秀秀负责用线将书连接并合在一起。
曾经做过许多次的事,现在再做,手好像还是有记忆,陈秀秀不由得想起了过去的时光,“康弟还记得我们上次做书是什么时候吗?”
上次?
那是他和堂兄刚入科举之途,家中银钱吃紧的时候,回忆起来还像昨天那样清晰,但细数时间,“已经五年了。”
“是啊,就五年了。”想当初,秀秀在陈家制书小作坊里的主要工作还是给大家端糖水呢,她笑着笑着,神情又有些落寞,“我想姐姐们了。”
“想的话过年就回去了,我们可以聚聚。”
“不是……”欸,秀秀本来不想和弟弟讨论这样的话题,但是不跟陈延说,她也没人说,所以在不合适和憋着自己当中,陈秀秀果断选择了不合适,“爹娘那次去吕家拜访,我听他们说,他们拜托了吕家嫂子给我在府城里相看。”
在古代,女子的命运往往是与配偶相连的,秀秀很清楚,“我若在府城寻了人成了亲,将来和梅花、梨花姐姐,怕是难以常见了。”
这——
陈延戳书孔的速度都慢了些,他自己心里也叹了口分离的气,但面上,他仍安慰秀秀,“长大就是伴随着离别的,大家很难一直行走在同一条路上,我们因为自己的选择奔向不同的路……”
“但是秀秀,我问你,你成家之后,就会忘记梅花、梨花姐姐吗?”
“当然不会!”
“是啊,分离并不可怕,只要你在心里记住她们,关系就一直是延续的。”虽然长久的分别不可避免会让感情变淡。
但是,人的一生来来往往,很快也许就会有新的精神寄托了,当然,后面这句陈延没有告诉陈秀秀。
“你说得对。”不过,秀秀敲了一下陈延的头,“你要叫我秀秀姐!怎么直接叫我秀秀!”
“习惯了。”
“你什么时候习惯的!”陈秀秀举起拳头,“我都没听习惯!”
陈延哈哈笑了起来。
临近中午,书终于弄完了,陈家的也开饭啦!
因为小厅里凉风嗖嗖,加上今天天气确实不错,陈多富和陈延把里头的桌子搬到了院子里,大家可以边沐浴阳光边吃饭。
今天的午饭的确很丰盛,枸杞药材鸡汤、酒烧老鸭、红烧肉、甚至还有一条陈延很喜欢的鱼,除了荤菜之外,素材的牌面也高。
这个时节长得正好的黄瓜清炒、辣椒也是小主角、还有韭菜和炸土豆。四个人,这样的伙食,属实是堪比过年了。
太久没有这么有味道、这么丰盛,陈延的喉咙不受控制的滚动了,液体也随之分泌而来。
馋了。
“快吃快吃!”
在家里,陈延没有拘谨,不委屈自己,第一筷子就是酒烧老鸭,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陈延常年锻炼,食量本来就不小。
加上这半个月来嘴里淡,今天的菜他基本上是暴风吸入的。
肥瘦相间的红烧肉,一看就炖了很久,入嘴,肥肉像是融化的奶油一样,一抿就开了,而且因为加入了香辛料,肥肉一点都不油。
瘦的地方也是丝丝入微,属于红烧的甜味和酱的香味在嘴里完美交织。
几人看着他吃饭的样子,一愣一愣的。连家里约定俗称的‘饭桌上谈事’都没给想起来,而是等陈延吃饱之后开问。
“你,康哥儿,你们书院的伙食这么差?”把孩子弄成了这样?
“那没有。”陈延解释道:“肉和菜其实都不错的,分量够,就是味道寡淡了一下,吃久了舌头没感觉了。”
“所以今天多吃了点。”
“……”
没味道?那肯定要给孩子创造味道啊!
比如,腌点菜,做点能放住的肉拿上去。
李银花反正是说干就干!去外面的坊市买肉了,陈延则趁着时间去了跑腿的那儿一趟,让他把书寄出去。
给了银子,跑腿人自然是无所不应。
是夜,今天夜里的伙食就比中午差多了,直接喝粥,不过和学校不同的是,家里的是咸粥,里面还有点料,吃起来倒不太煎熬。
当然,他这话说早了。
因为粥喝到一半,小院子里突然传出了一股极其浓烈的油炸香味。
李银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做辣椒酱。
因为这个之前做豆腐卤子的时候,三妯娌教她做过,味道很不错,不过那个时候考虑成本,肉放的比较少,这次准备给陈延做,李银花放了多多多多的肉!
考虑到康哥儿不那么能吃辣,她还调整了一下辣椒的比例,猪肉入热油,炸得酥酥香香,油与肉发生强烈的反应,产生出迷人的肉香。
滋滋泛着油的肉丁再滚一圈,待彻底透出焦香和干香,再在锅里下入辣椒,炸蒜、滋啦滋啦声里,美味已成。
李银花洗洗手去了前厅,“康哥儿,这些东西还要在准备浸放一些时日。”那个时候陈延已经去了书院,他们是没法沟通的。
所以李银花提前留好了时间,“你就三月六号下午那会儿在山脚下等着,到时候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好!”
回来只一天,去时心里又燃起了不舍,牛车上山,陈延先回宿院换了新的衣裳才去了课院。
今日上午的第一堂课,便是陈延最感兴趣的律法课。
同样的,律法课的王夫子对陈延也很感兴趣,因为他发现这个学子对律法真的挺了解。
据他所知,这陈延从小所处的环境普通,竟这么了解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