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二周目/三周目
巴麻美此刻正站在港口黑手党最顶层的办公室。
复杂和痛苦会拉长人对时间的感受, 这点她已经深切体会到了。
从杏子那里收到消息后，她立即赶去了邮件里所说的地方。深夜的小车站已经没人在了，仅凭那一点点留下的魔力痕迹, 巴麻美几乎是神经质地找了大半夜，最终找到了人鱼魔女的结界。
魔法少女最后竟然会变成魔女, 这种事根本没听说过！！
她从结界里出来，很想大叫, 想痛哭, 想不管不顾地破坏掉自己所见的一切。可她最后也只是在路边枯坐了一整夜, 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
她觉得自己所过的是一种无望的人生。
一切都是无意义的，是恶的。
然后她想到了福冈的魔法少女所宣称的「魔法少女的救赎」。那些人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了？那个救赎是什么？她们会不会有办法阻止这种可憎的变化？
因为魔女之夜即将到来的消息，福冈的魔法少女正在陆续撤出横滨。巴麻美找了好几个地方, 才终于在某个靠近抗争前线的据点发现了别的魔法少女。
她们此刻正在闲谈。
“那个叫MIMIC的组织, 惠美你真的干掉了？怎么做到的？”
“我一个人做不来啦。那个组织还挺强的，军人出身？都挺擅长枪斗术的。特别是首领，好像能预知未来一样, 出招总是会被压制。”
“那最后是怎么赢的？”
“实在没办法，用了毒气弹。”
房间里停顿了几秒，此起彼伏地响起讶异的声音。
“对人用那种战斗方法是犯规的吧？”
“我也没有办法啊, 已经被枪管抵在头上根本动不了了，只能用心灵感应叫美雪她们一起大范围用气体覆盖, 就这样最后还被开了一枪呢。”
“怪不得最近没看到美雪，她痛觉没有完全屏蔽，又不擅长治愈魔法。”
……
年幼的魔法少女们大肆谈论着这样的话题。
本该用来帮助他人的力量, 被用在了错误的地方。哪怕现在还没有成为魔女, 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暗害他人、或者说明目张胆的杀害, 早就发生过无数次了吧？
到头来，相信什么又保护什么、根本都——！
等回过神，房间里还站立着的人就只剩下自己。
看着同伴们的尸体，奇怪的是，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悲伤，好像有什么最宝贵的东西早就碎掉了。
不知道就这么站了多久，直到外面有人冲进来，把她带到了这个地方。
“麻美小姐知道彩加在哪里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巴麻美的视线飘忽不定，完全失去了焦点。面前的人在说什么、自己到底站在哪里，全都无关紧要。
坐在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电子屏幕上倒映出的少年焦急的面容，以及附近座位上破损的和服。
啊，对了，还有彩加。
会粘着她撒娇，一碰到恋爱问题就立刻手足无措地跑过来，叽叽喳喳围着自己诉说烦恼的彩加。
绝不能让她变成那副样子。
得拯救她才行。
得拯救她才行。
像一贯细线的热水缓缓从冰沙顶端浇入中心那样，巴麻美毫无神采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抓住了一丝最后的希望。
「我要救她。」
「她是那么怕寂寞的孩子，必须要在她也变成魔女之前、从这种命运里把她解放出来才行。」
……
在打开首领办公室的门之前，你莫名感受到了一阵寒意从背后窜了上来。
你开门的动作僵住了。
怎么回事？难道是旁边这两个守卫装作不阻拦的样子，其实早就准备好要在你打开门的瞬间痛下杀手？
必不可能。你的反应神经他们根本超越不了，可能会对你造成威胁的聪明人之一太宰治已经在上楼的中途被你打趴在电梯里了。况且你已经下定决心，进去之后不听不看，拉上巴麻美就走。
听到沙耶香变成魔女的消息，她一定很伤心吧。
毕竟成为魔法少女前就是巴麻美在照顾沙耶香和小圆，谁能想到仅仅成为魔法少女这么短的时间，她就会变成魔女。
总是为别人着想又最怕寂寞的麻美姐。
你顿了下，用力拉开了门。
空旷的室内映入你的眼帘。
像是被无形结界笼罩着般，相当阴郁的氛围。看不见的苔藓自某点开始蔓延，密密麻麻爬满了昂贵的地毯，爬满了晶莹透彻的落地窗，将整个房间笼罩在阴影之下。
巴麻美没有回头，反而是森鸥外抬眸看向了你，神情里竟然有一丝讶异。
你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他想控制你，但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付出。他为你缩短悲叹之种搜寻的时间，为你提供优渥的物质条件，对你说「没关系，女性要柔顺贤淑来换取男人供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他肯定你的价值，虽然是为了利用。
去咨询了心理医生，然后对医疗方案七删八改把自己的目的加进去。印象里他为此买了很多专业书籍，企图自学成才。
好自信，什么时候你也能像他这么自信就好了。
森鸥外没有坐在办公桌后面，他似乎是开启了某种战斗模式，穿着红色小裙子的爱丽丝抱着巨大的针筒站在旁边，身上浮着层光。
他对你说：“不要靠近她待在——”
“麻美姐？”
你没听他的话，迅速用元素凝成造物，黑铁屏障将房间围成了两个格子，冲上去拉住巴麻美：“你没事吧？我们先从这里离开——”
“彩加……”
巴麻美的行动有些迟缓，死死地站在原地。
“我们先走，离开这里再说。”
你还以为是她过于伤心，停下来安慰了她两句。你能感觉到屏障被迅速地突破再生，他甚至按下了警铃声，急促刺耳的警报声连着金属相撞的声音接连不断响起。
“▇▇▇▇▇”
“什么？”巴麻美说了句什么，你听不清楚又拉不走她，只能耐着性子凑过去。
她反握住你的手，低低地说：
“对不起，彩加。”
听清楚的那一刻，你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
浑身一瞬间绷紧了，在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你的身体就已经不留余地使出了所有力量，拼命试图挣开她的手。
那些抵挡入侵的扁平屏障迅捷地化作尖锐无比的长箭，雷霆般顷刻袭向巴麻美。
但巴麻美的速度比你还要快，她抢先一步钩住了你的右腿，手脚一起发力，果决干脆，庞大的力道直接把你的手腕卸了下来。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你毫无防备，甚至来不及在近处生成造物攻击，就已经被她按在了地上。她用银色燧发枪挑开了你的裙摆，冰冷的枪口抵在你的灵魂宝石上。
整个世界似乎都慢了下来。
你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惊惧快要把你的灵魂碾碎。
因为动作过快，她的飞扬的裙边甚至还在微微旋转。她泪流满面，对你满怀悲伤地笑了笑：
“等会见，彩加。”
“不要，别————”
砰——！
当啷。
最后一秒，你清楚地听见什么东西碎掉了。
*
天草彩加的魔法特性是稳定。
在她死后，那些锋利的铁线仍然遵循着她生前的意志，巴麻美闪身的下一秒，她原本所站立的地方就被气势锐利的金属箭砸开了一个洞，如同狂暴的风雨般推倒了书架，弄翻了椅子，砸碎了花瓶。
足足过去了一分多，那些漆黑的游蛇们才化作光点消失在了空气里。
阳光重新照进了这间屋子。巴麻美回到天草彩加的身边，接上了她的手腕，为她闭上眼睛，用手帕擦掉落在她脸上的泪水。
“马上就去陪你，不会让你寂寞的。”
她做出最后的告别，然后撞破玻璃，从顶楼就这么跳了下去。
*
“欢迎……”
“……”
“欢迎回来！”
意识伴随着喧闹的人声同时涌进来。高高升起的太阳，人潮熙攘的街道。商业街前某家咖啡厅的自动迎客门铃不断响着，发出「欢迎回来」的问候。
脑海里还残存着上一秒灵魂宝石被击碎的疼痛。那是脚趾撞到桌角，牙齿咬伤舌头，冬天来例假的时候穿着单薄用冰冷的水洗衣服都难以形容的疼痛。
疼疼疼疼。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无法呼吸了。
连张口大叫都做不到，你腿软地瘫坐在街边，捂着耳朵睁大了眼睛，泪水失禁般地不断流下来。你颤抖着身体，燧石的气味好像还近在咫尺。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
「她背叛了我。」
「明明在这里我唯一信任过的人就是她啊？！！」
她是那么的体贴善良可靠，会大方地把悲叹之种分享给别人用。总是能察觉到你的心情，碰到问题的时候只要向她寻求帮助，她就一定会温柔地帮助你。
虽然觉得她那样的处事方式很难活下去。可那种温柔而强大的姿态还是吸引了你。
假如世上有真正的魔法少女的话，就一定是麻美姐吧？
什么事情都能做到最好，总是以楷模般的身姿站在最前方抚慰着大家。只要看到她就能放下心来。
「可是她却、可是她却——」
可是她却杀了你。
她会是被迷惑了吗？就像你那样。
……可在你最毫无防备的时候，在你关心她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用那把你曾经憧憬过的银色燧发枪击碎了你的灵魂宝石！
“小姐，没关系吧？”
“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叫救护车？”
……
被背叛的愤怒与痛苦不断涌出，几乎要把你整个人吞噬了。
你努力叫自己平静下来，无视路人的关怀，拍拍土从身上站起来，确认了手上戒指的状态和随身携带的悲叹之种。
然后你回到出租屋数了一下已经积攒的悲叹之种，一共37枚，全部用书包装好。
敲了隔壁织田先生的门，问他在公司休息室有没有放什么贵重物品，给他半个小时拿回家里来，
织田先生停顿了一下，点头带着钥匙出门了。
你在离港口黑手党最近的便利店买了两盒卡斯特，店长因为你是未成年人起初不卖，你持枪威胁买到了。半个小时内把烟抽得一干二净，把烟头都丢进垃圾桶，给白濑打了电话，告诉他等你三十万补贴下来后一半给他，一半去买虎屋的点心供给你。
做完这些，你把书包取下来拿在手里，就这么走到了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前。
负责看守大门的两个黑西装警惕地用枪口对着你，你微笑着摆了摆手，说：“对不起，我只是迷路了，想找一下身上的电话。叔叔，可以帮我拿一下书包吗？”
起码此刻，你的心情是很平和的，甚至还有些愉快。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慢慢放下了戒备。
“行吧。找到就赶快离开，这里可不是小姑娘该来的地方。”
“嗯，我知道。谢谢。”
你笑着点头。
其中一个人接过去书包，另一个人则拿出交接班的表格来开始填写。
【日期：3月9日/时间：13：00】
【交班人：〇〇/接班人：▇▇】
“交接情况的话，就写「没有异常」吧？”他说着抬头征询同伴的意见，却发现同伴张大了嘴，仰头看着天空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刚才那个小姑娘呢？”
他好奇地也抬头望去。
【交接记录：3月9日，13：05分。情况异常。】
铁线仿佛滑梯般，自黑色大楼的楼顶滑落至稍矮的建筑物。你稳稳地站在这条铁线的顶端，稍微观察了一下地势和风向，然后抬起手来。
从最高的那栋楼开始，宛如被吞进了章鱼的肚子里异样，楼宇四周浮现出无数条张牙舞爪的黑色触手。因为加大了直径，愈发衬得黑色大楼细而脆。
下一秒，那些乱暴的触手开始进食。
最稳定的金属与防爆防弹的物质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大吱呀声。
短暂的僵持后，仿佛被咬断的巧克力棒，黑色大楼的最靠上几层坠落而下，发出巨大的轰响。
“啊，世上竟有这么好的事情。既能毁掉我看不顺眼的地方，又能把你引来。”
你陶醉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警报铃声响彻了整个城东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