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转眼间, 一周过去。
徐小禧已经逐渐了适应阳间的生活，每天昼伏夜出。
因阳间的生活远比阴间丰富多彩，所以就算没有工作, 徐小禧也没有感觉到无聊。
就只有一点坏处, 嘴馋。
在阴间，他几乎两三天就能吃到香火, 明陶陶请的，张翼给的，实在不行还能去鬼市上买。
可在阳间，香火需要用钱币去买。
徐小禧没有钱, 也没有赚钱的能力, 只能忍着。
此时，晚上八点多钟, 不少活人吃过饭来公园里溜圈消食，锻炼身体, 更有不少大爷大妈正在跳广场舞, 小孩子也在欢快地玩耍。
徐小禧趴在一个茂密竹林里的破缸里, 双手扒着缸口, 下巴抵在缸沿边, 透过竹子间的缝隙朝几十米外的空地上望去。
蓝堡公园是距离他家小区外最近的公园, 占地面积大，植被茂密，环境优美, 周围小区的居民都喜欢吃过午饭、或者晚饭后来这么散步。
徐小禧生前也经常来这里玩耍。
一周前, 他实在无处可去, 漫无目的的晃悠, 不知不觉地就晃悠到了他们家小区大门口。
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心里想着不能再靠近家人，连累他们霉运缠身，可还是不知不觉地想要靠近。
想多见一见爸妈，就算是远远地看几眼也好。
原本徐小禧想躲在小区对面的树林里，想碰一碰运气，看爸妈吃过晚饭，会不会下楼来散散步。
但那个树林只有几排树，并不能让他藏身，还总有一些没素质的醉酒男、小孩进去解决生理问题，以及有少数浓情蜜意的小情侣躲进去抱抱亲亲。
无奈之下，徐小禧只好躲来了蓝堡公园里。
这竹林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因为竹子生长快，四季常青，所以现在的竹林，几乎是一根挨着一根，中间只有不到一掌的间隙。
密集到活人根本无处下脚，再加上竹林外围有护栏，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进来。
至于最角落里破了洞的大水缸，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这里的，因为常年不见阳间，缸里落满了凋零的竹叶，厚厚地铺了半缸。
缸沿边缘有很重的磨损痕迹，看着应该有些年头了，估计是当初洒扫公园的保洁大爷、大妈随手丢这里，事后给忘了。
现在竹林挤不进人，他们更不会进来了。
这一周，徐小禧就一直在这个破缸里躲着。
这个缸正好是个两堵高墙的夹角里，十分背阴，再加上茂密的竹叶挡着，阳光根本照不进来。
晚上，从外面往竹林这边看，简直一片漆黑，徐小禧甚至听见过有小朋友问他们父母，说这黑乎乎的竹林里会不会有吃人怪兽呀？
徐小禧很想说，吃人怪兽没有，无家可归的小鬼倒是有一个。
吵吵闹闹地又过了两个小时，晚上十点多，公园里的人逐渐减少，等十二点时，整个蓝堡公园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夜风吹动竹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徐小禧实在无聊，便想着从破缸里出来，在公园里面随便转一转，消磨时间。
他刚走没一会儿，就听到一声苍老的声音：“呦，咱们公园里来新小鬼了？”
徐小禧闻声，迅速回头，瞧见了不远处亭子里有两三个鬼影，其中一个身形消瘦，凹凸有致，像是女鬼，另一个高大壮实，一看就是男鬼，还有一个微微佝偻着身子，看身形，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
刚刚说话的应该也是他。
徐小禧试探着问道：“你是？”
女鬼浅笑一声：“你在我们的地盘上，竟还好意思问我们是谁？”
徐小禧立即警惕，心想：在阳间，还有小鬼占地盘的说法吗？
老大爷摆手道：“小伙子不用怕，我们没什么恶意，过来坐。”
徐小禧闻言，稍稍松了口气，飘去亭子里。
一到晚上十二点整，蓝堡公园里的灯就会全部熄灭，但小鬼本就生活在阴暗处，所以夜视能力极佳。
在看清老大爷的面容后，徐小禧惊呼出声：“魏爷爷！”
老大爷先是愣了下神，仔细打量小鬼后，同样惊讶：“你是……小胖胖！”
“……嗯。”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小胖胖’的确是徐小禧的小名儿。
小胖胖这名字是外婆给起的，原因是他生下来时太胖了。
爸妈都是第一次做父母，没有经验，怀孕后生怕他们母子的营养跟不上，各种补充营养，再加上他老妈又贪吃，导致他生下来时，足有10斤4两，自然生产不下来，只能选择剖腹产。
听外婆说他生下来时，胳膊和腿都是一节一节的，给他洗澡，擦粉，都需要用手掰开肉肉去抹，真是应了那个词：大胖小子。
外婆喜欢喊他胖宝儿，或者小胖胖，时间长了其他长辈也都跟着这么喊。
他们原本还担心徐小禧长大也是个小胖墩儿，结果上了小学后，他就开始变瘦，仅仅一个暑假时间，就瘦掉了十几斤。
给他父母吓得不轻，还以为徐小禧这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赶紧带着他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结果显示，小家伙儿身心健康。
如果非要说原因的话，应该是十来岁的徐小禧正是贪玩好动的时候，暑假在乡下，跟着同龄小朋友各种跑，运动量大，慢慢也就瘦下来了。
只是后来再大一些，那些小伙伴儿的学业加重，他们父母又总喜欢拿他们的成绩，跟徐小禧的成绩做比较。
渐渐地，他们也就不带徐小禧玩儿了。
小学毕业后，徐小禧彻底瘦下来，也有了很强的自尊心，嫌弃‘小胖胖’这个小名难听，就不许家人再那么叫他了。
而这位魏爷爷，原本是蓝堡公园的看门大爷，小时候徐小禧的外公总是带着他来公园下象棋。
魏爷爷也是个爱下象棋的，时间一长，他们大人认识了，自然也就跟徐小禧认识了。
不过在徐小禧上初一那年，他从外公那得知一个噩耗，魏爷爷去世了。
说是某天深夜，魏爷爷在公园大门口的值班室里值班，一个男人酒驾，因醉的太厉害，误踩油门，黑色轿车毫无预兆地猛冲进公园大门，撞进了值班室里。
车头直接把正坐在椅子里打盹地魏爷爷撞翻在地，因车速太快，冲击过大，这位老人当场去世。
为此，他外公还唏嘘了好一阵，说老魏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走的这么凄惨。
“小胖胖，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长得也是越来越英俊了，不过……”魏爷爷的笑容止住，视线落在了小鬼不沾地的脚上：“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也……”
徐小禧露出一个苦涩笑容，叹息道：“我的事儿也是一言难尽。”
“不过，魏爷爷你怎么没去阴间？”
魏爷爷摆手道：“不去，我怕下去了，就得立马去投胎，我老伴还有几年活头呢，她这人胆小怕黑，我担心她自己不敢走黄泉路，想等一等她。”
他说完，反问：“你呢，去世后怎么没去阴间报道？”
徐小禧不想让其他小鬼知道自己从阴间逃出来的事情，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我也是，舍不得家人。”
魏爷爷感叹：“诶，你家里人一个个都恨不得把你当眼珠子疼，你这一走，估计他们……”
老鬼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声音蓦地顿住。
徐小禧垂着眼皮，将情绪隐藏。
气氛突然陷入尴尬，一旁的青年突然开口：“喂，小胖胖，你以后要在这里常住吗？”
徐小禧许久没听到自己的小名，有点不太适应，收起难过情绪，抬头望向对方。
青年双手叉腰：“你要想在蓝堡公园里长待，需要交场地费。”
“但念在你和魏爷爷认识的面子上，可以给你打个八折。”
徐小禧疑惑询问：“什么场地费？”
青年解释：“你呆在蓝堡公园的场地费。”
徐小禧不解：“可这公园不是免费休闲娱乐的地方吗？”
青年不满：“活人免费，小鬼不免费。”
徐小禧更加不解：“为什么？”
青年不耐烦地啧了声：“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是看在魏爷爷的面子上才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你要是再这么不讲道理，信不信我揍你！”
徐小禧不服气地小声吐槽：“明明是你不讲道理。”
青年语气变得不善，威胁道：“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
魏爷爷赶忙劝道：“行了，郭亮，他胆小，你别把他吓着了。”
被叫郭亮的青年小鬼冷哼一声：“我说一句，他犟一句，哪里胆小？”
这时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女鬼也突然开口：“小帅哥，我们这里确实有收场地费的规矩，这公园树木多，阴气重，是小鬼最喜欢待的地方。”
“但这地方刚开始是我们兄妹先看上的，魏爷爷原本就是这公园的看守大爷，自然不用收费，但其他小鬼进来，都是要收个场地费的。”
徐小禧解释：“可是这公园是公家政、府的，不属于你们个人财产，你们这么霸占起来收场地费是不合法的。”
郭亮嗤笑：“去你妈的法律，阳间的法律管不到阴间小鬼头上，要么交钱，要么滚蛋！”
徐小禧听到他骂脏话，不悦地蹙起眉头，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女鬼似乎不舍得让小鬼离开，出声制止：“小帅哥，要不，看在你长得还不错的份上，我再给你打个折，六折怎么样，你只用交600金，以后想在这儿待多久，就待多久。”
她说着，还偷偷朝徐小禧抛了个媚眼，不动声色地凑过来，想倚靠在他身上。
徐小禧察觉到她的心思，立即朝旁边挪了两步，与女鬼拉开距离，语气冷冷道：“别说600金，就是60金，我都不会给。”
之前不管是买路引，还是给钱癞子钱，都是有名头且合理的。
现在这两只鬼说的场地费，简直是在明抢。
再说，他的官袍丢了，自己从地府里带出来的所有家当都在里面。
现在徐小禧身上，一个钢镚儿都没有。
“嘿，我看你就是欠揍。”
郭亮气的磨拳擦掌，迅速上前攥住小鬼的白T恤领口，骂道：“有妈生没妈教的玩意儿，现在让我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话没说完，被揪着衣领的小鬼突然发力，一个过肩摔，将正在骂骂咧咧的郭亮按倒在地上。
徐小禧红着眼眶，声音变得阴冷，威胁道：“你再敢骂一句，我就打死你！”
郭亮气恼，奋力挣扎，想要挣脱，嘴里依旧不服气地骂着。
按理说他人高马大的，眼前这个瘦弱小鬼应该不是他的对手，可没想到对方竟还是个练家子，轻轻松松将他的手反扣在身后，任他怎么挣扎，都使不上力气。
“郭敏，你哥被欺负了，你愣什么，还不动手，弄死他丫的！”
女鬼也没想到自家哥哥这么轻易被制服，有点不知所措，但转瞬就反应过来，上前就想去牵制徐小禧，被小鬼出声威胁：“我不想动手打女人，你最好躲远点儿。”
不想，不代表不能打。
要是真给徐小禧逼急了，也就没那么多忌讳啦。
“哎呦，你们有话好好说，别打架呀！”老鬼在旁边急得不行，努力打圆场道：“不就600个元宝嘛，我有，我替小胖胖出了！”
郭敏动作一顿，看向被欺压着的哥哥，示意他是什么意思。
然而，还没等郭亮开口同意，徐小禧直接拒绝：“魏爷爷不用了，我说过，一分钱都不会给他。”
“既然他想打架，那就打吧。”
就冲他刚刚骂的那句话，徐小禧就不打算轻易饶过他。
徐小禧不喜欢打架，不想惹事，也很怕疼。
但那都是在不触及他底线的情况下，而家人就是他不能触碰的那个底线。
“砰——”
他握起拳头，直接一拳打在了这个叫郭亮的脸颊上。
徐小禧的力量不足，所以李教练着重对他进行了技巧训练，尽可能的让他打出爆发伤害。
再加上这一拳小鬼带着怒气，直接给郭亮打蒙了。
一拳，又接着一拳。
郭亮剧烈挣扎着，可他的胳膊被死死摁着，双腿也被徐小禧用膝盖压着，完全使不出力气。
郭亮没想到小鬼看着软软糯糯地，生起气来竟然这么棘手，此时他突然慌了，很怕对方真的要把自己给打死这儿。
郭敏看着自己哥哥硬生生挨了几拳，赶忙扑上去抱住白T恤小鬼挥拳的胳膊，几乎带着哭腔道：“不收了，不收了，我们不收你的场地费，你想在这儿待多久，就待多久，求你别打了！”
徐小禧斜睨她一眼，又垂眸瞥了眼已经被他打的半死不活的青年男鬼，他刚刚这几拳，全都挥在了对方肮脏的嘴上，导致他现在口鼻中都在往外不停冒血。
一旁的魏爷爷也赶紧劝道：“小胖胖，别打了，再打他的魂魄就要散了，难道你想背上孽债嘛！”
徐小禧听见后，挥拳地动作倏然顿住，冷着脸沉思片刻后，从对方身上起开。
一顿发泄后，徐小禧心底的怒意散了几分，余光无意间瞥见魏爷爷看向他时惊恐的眼神，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刚刚是他。
别说他，徐小禧自己都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竟有这么凶悍的一面。
不过张翼说的对，只有把对方打怕了，对方才不敢欺负他，更不会说那些侮辱他家人的脏话。
趁着徐小禧愣神的空档，郭亮跑了。被他妹妹郭敏搀扶着，头都不回，一句狠话都没来得及留下。
魏爷爷站着原地没动，视线不停地在徐小禧身上打转儿，不相信道：“你真的是小胖胖？”
徐小禧苦笑，点了点头。
小时候的他，很乖，爱笑，脾气很好，从不与人发生争执，甚至吵架都没有过。
现在他却已经能挥起拳头与其他小鬼打成一团。
魏爷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不该招惹他的。”
“嗯。”徐小禧说道：“我知道。”
魏爷爷感慨：“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性格啊，那时候明明好脾气的很。”
徐小禧垂下眼皮，掩去眸底的情绪，淡淡道：“脾气太好，容易被欺负。”
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不是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