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使用圣光对体力的消耗实在巨大, 江简不得不在回家途中停下休息。
正好附近就有一家挺大的加油站，配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店外放有两张供客人休息的塑料桌椅。江简要了罐热牛奶, 然后挑了个背对加油站摄像头的座位坐下。
江简只打算休息十分钟, 也许是使用圣光负担实在太大，也或许是他这段时间熬了太多夜，喝了半罐牛奶后, 他竟然犯起了困。
眼皮越来越沉, 江简垂头靠着塑料椅背，就要睡过去的前一秒，脚边噗通一响，有人摔了。
江简瞬间清醒, 他睁开眼，看见自己脚边摔倒了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宽松T恤, 还戴着渔夫帽。
女孩跪在地上, 有些笨拙地撑着手臂，想要站起来。动作间，她的T恤领口往侧边滑开, 露出了后颈, 那上面竟然布满了像烫伤一样的狰狞疤痕, 伤疤鼓起的弧度很明显，如同一团盘踞的小蛇。
【被污染侵袭的低级畸变者，畸变值：91。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啊, 就要畸变成小怪物了。】
江简顿了顿, 伸手把女孩扶起来。
他这才发现, 女孩不仅戴了帽子, 还戴着一张很大的口罩，完全藏起了脸，但就算这样，江简还是看到了女孩已经畸变了的左眼。
那些小蛇一样的伤疤，就快爬满她的全身了。
女孩仰起脸看向扶她的人，是个和自己一样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大哥哥。女孩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大哥哥也和自己生了怪病。
但下一秒，她就敏感地发现了大哥哥盯着她伤疤的目光。
女孩身体顿时一缩，急忙往后退开，她很紧张地缩着身体，连道谢都忘了，局促不安地小声道：“我不是怪物……别看我……”
“团团。”女孩的母亲这时从便利店里跑出来，她一把将孩子抱起，“我不是叫你在车里等我吗，你下来干什么？”
女孩紧紧圈着母亲的脖子，像是终于找到了一点安稳的底气，她小声说：“我……想吃冰激凌。”
女孩母亲摸着女儿的后背，想说晚上不能吃这些，但想到女儿的病，以及她今晚的自杀计划，最后还是改了口。
“好，妈妈给你买，还有想吃的零食吗，今天妈妈都给你买。”女孩母亲摸着她的脸，努力露出温柔的笑，“好不好呀？”
女孩点了一下头，把脸埋在母亲温暖的肩上。
江简静默地偏头看着她们，他的目光立马就被女孩母亲发现，这母女俩人大概都对别人的视线极度敏感。
女孩母亲搂紧了孩子，戒备地瞥了眼黑衣黑裤，还不露脸的江简，什么话也没说，匆匆拐进便利店。
很快，两人就买好了一大袋零食，女孩母亲一手牵着女孩，另一手拎着袋子，同样脚步匆匆地从江简身旁走过。
“等一下。”女孩突然停下，她从兜里摸出颗刚买的棒棒糖，埋头递给江简，“哥哥，给你。”
江简看了一眼糖：“为什么给我糖？”
女孩很是紧张不安，手指不停乱动：“谢谢你刚刚扶我。”
江简接了糖，他微微抬起脸，浅色的眼眸从帽檐阴影里露出，眸光里有着一层浅浅的亮：“那我也谢谢你的糖，草莓味的，我很喜欢。”
女孩对上江简的眼睛，一直紧绷的身体莫名放松下来，她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点小女孩该有的活泼：“不客气。”
等女孩和母亲离开，江简喝光剩下的牛奶，起身进了便利店。
他在里面买了一袋麦丽素，其实还想试试别的食物，比如棒棒糖之类的，不过这会江简实在没有多余的体力去做实验。
他还得在天亮前赶回家。
买完东西，江简走出加油站，脚步随即一顿。
他看见了女孩母亲，就站在车旁抽烟，车里开着很亮的灯，能清楚看见正开心挖着冰激凌吃的小女孩。
仿佛是感应到了江简的目光，女孩母亲转头看了过来，她这次主动道：“刚才我听团团说了，她摔倒的时候，是你扶的她，谢谢。”
江简朝着女孩母亲走去：“不用谢。”
女孩母亲抖了抖烟灰，大概是深夜让人萌生倾诉欲，也或许是因为她计划在今晚带着女儿一起赴死的极端决定，所以现在她突然很想说话。
“你应该看见了吧，我女儿身上长着的那些东西。”女孩母亲垂着眼，低低道，“我带她看了很多医院，都无法治疗，最后找到了一家特殊的病院，里面很多像我女儿一样的病人。那里的人说，这是畸变，只要得了这个病，最后就一定会变成可怕的、完全没有理智的怪物。”
女孩母亲按着额头，眼睛用力闭上：“我本来不相信的，但是……有时候我真的忍不住幻想，要是这个世上真的有神就好了，只要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江简撕开麦丽素袋子，在窸窸窣窣的脆响声道：“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神，不过……我有办法可以救你女儿。”
女孩母亲立马转头盯住了江简。
他们站在加油站的临时停车场里，路灯开了两盏，但光线仍旧很是暗沉，模糊又利落地勾出江简高挑修长的身形。
他还戴着鸭舌帽与口罩，眉眼藏在阴影里，只有白皙漂亮的脖颈与修长有力的手臂露着，很是扎眼。
女孩母亲盯着他看了几秒，直觉告诉她，这个人说的不是假话，他是真的有能力能做到，但是，理智又让她没办法轻易相信一个不露脸的陌生人。
越是身处绝境，就越容易在慌乱里陷入诈骗。
她要冷静。
“你……”
话刚说一个字，面前的人忽然举起手，将一颗圆滚滚的麦丽素递到她面前。
女孩母亲低头看着麦丽素，突然想起古装电视剧里出现的灵丹妙药，据说有的电视剧，就会用麦丽素作为道具伪装成包治百病的灵丹。
她顿时感到了荒唐，甚至有种自己今晚碰上神经病的想法。
但是下一秒，她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自江简指尖亮起的光，只一点，但纯白无暇，明亮刺目，宛如炙阳。
光芒一闪而逝。
“伸手。”江简出声，“掌心向上。”
女孩母亲愣愣地伸出右手，接着她就看见江简修长漂亮的指尖悠然松开，那颗圆滚的麦丽素直直掉在她掌心。
重量微沉，但又奇异的有着一股非常温暖的气息。
碰到这颗麦丽素之后，女孩母亲无比确信，这颗东西，是真的能救她的孩子的灵丹妙药。
“找个没人的地方给你女儿吃，别让人看见，也别说见过我。”江简拎着剩下的麦丽素，转过身，“算是那颗糖的谢礼。”
女孩母亲怔楞地看着江简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她想叫住那个人好好说声谢谢，但又记得他刚刚说过的话。
别说见过他的意思，是让她保密吧。
她会做到的。
女孩母亲目送着江简走远，指尖的烟不知何时烧到了滤嘴处，难闻的焦味传出来，她回过神，连忙摁熄烟头。
随后她回到车里。
小女孩正在很慢地吃着冰激凌，她并没有摘掉口罩，所以每次都要用手掀起口罩一角，才能吃到一小口冰激凌。
她必须要这样吃东西，因为她现在的脸实在太吓人了，如果路过的人看见，会惊恐地叫她怪物。
“妈妈，我们一会去哪儿呀。”小女孩放下冰淇淋，“我有点困了。”
女孩母亲温柔地摸着女儿的头：“我们不去看大湖了，我们去看日出好不好呀？”
小女孩仰起头，漆黑的眼珠里满是信任和天真：“嗯嗯！那就和妈妈一起去看明天的太阳！”
女孩母亲眼睛忽然一酸，差点没忍住哭了起来，她用力把女儿抱进怀里，不断抚摸着女儿瘦小的后背。
“对不起。”
差点就带着你一起去死了。
幸好……
幸好……神明听见了她的祈祷。
**
圣光的使用次数太多，以至于江简到家后直接昏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中途还靠着意志力，勉强爬起来和姜瑶他们吃了个午饭，免得被察觉到异常。
晚上七点，江简一行人再次去了隔壁刘大妈家蹭饭。
今晚吃的是火锅，陆幽幽的朋友小理，就是上次和她一起被困十里镇的人，也一起过来了，她还带了自己刚满五岁的妹妹。
一群人就在院子里吃着热腾腾的火锅，陆幽幽和小理两人是主播出身，会聊天会来事，饭席间谈笑声就没停过。
红油火锅咕噜翻腾，热气与香气一起飘散在空气里，抬头是暗蓝的天与淡淡的月，低头则是热闹的人与欢笑的脸。
江简没怎么饿，他很快就停下了筷子，然后无聊地摇晃着杯子里的可乐。他其实还很困，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不太想就这么离席。
这样吵吵闹闹的吃饭，还挺有意思的。
“哈……”旁边的田恬突然很长很长地叹了口气，“真好啊，要是……”
江简偏头看向她：“什么？”
田恬捧着手里的冰啤酒，垂着眼睛，说道：“要是贺队他们也在就好了，还有……范子玮和张潮……明明是大家一起执行的任务，但现在坐在这儿玩的，就只有我们，真是……”
“……不公平。”后面几个字田恬说得很轻很轻。
江简不知道要怎么接这个话。
田恬自己笑了笑：“我是不是说了扫兴的东西，你别管我，继续吃。啊，这个虾肉丸很好吃，你尝尝。”
她捞了颗虾肉丸放江简碗里。
陆幽幽瞧见了，便说：“这个虾肉丸是小理自己做的，买的活虾，超鲜超弹牙。”
江简咬了一口，认可地点头：“的确很好吃。”
“江简。”小理突然端起酒杯，她抿唇爽朗地笑道，“虽然这么说有点尴尬，但我和幽幽是真的想好好谢谢你救了我们，多亏你发现了地下室的入口，所以，我要敬你一杯。”
说完，她急忙补充：“你不喝酒也没关系，我们这儿不劝酒，我先干为敬。”
“我我我也要敬！”坐在小理腿上的妹妹凑热闹地喊，“我也要谢谢。”
“好，你也谢谢，要不是这位哥哥，你姐姐我今天就不能这么抱着你了。”小理哄道，“来吧，端起你的可乐杯，敬那位哥哥一杯。”
妹妹立马端起自己的可乐杯，努力伸长手臂和江简碰杯。
江简很配合地端起杯子，往前送了送，两人的纸杯轻轻一碰。
小理妹妹稚声稚气地说：“哥哥，谢谢你救我。”
她年纪还小，刚刚听见自己姐姐说着感谢救命之类的话，自己就跟着学了半截。
小理好笑道：“什么啊，是姐姐，谢谢你救我姐姐。”
小理妹妹当即乖乖改口：“姐姐，谢谢你救我。”
饭桌上的人顿时爆笑出声。
江简手指却骤然收紧，差点捏扁了纸杯，小理妹妹那声“哥哥救我”，让江简想起了一个人。
十里镇的政府大楼里，曾经也有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女孩，站在门口，冲他喊“哥哥救命啊”，但江简并没有救她。
江简喝了一大口可乐，突然觉得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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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江简躺在床上，迟迟没能睡着。
他的身体非常疲惫，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办法静心入睡，他翻来覆去了大半夜，终于勉强睡了过去。
江简很久违的做了个梦，他梦见了十里镇的政府大楼。
房间里很黑，周围死寂无声，整个空间仿佛凝滞在了黑暗里，直到——
“啪嗒——”黏腻的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每一步都沉而稠，好似能透过声音，看见沾满血迹的脚底，与地板接触时拉扯出来的粘稠液体。
江简盯着房间的入口，他身处在完全漆黑的空间里，但走廊上却奇怪的有着微弱的光，模糊，隐约，而又阴沉。
“啪嗒、啪嗒——”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张稚嫩的脸，突然闪现在门口！
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像木偶一样歪着脑袋，圆润漂亮的大眼睛空洞灰败，直勾勾地盯着江简。
“哥哥。”女孩苍白的嘴唇慢慢上下开合，唇角也在缓慢而僵硬地上拉，直到扯出了一个诡异生硬的微笑。
“你为什么不救我呢？”
女孩的嘴角越扯越高，稚嫩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尖锐，仿佛要撕碎江简的耳膜。
“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明明——能做到！”
……
江简猛地睁开眼，从梦中惊醒，他抬手撑着额头，情绪变得更加烦闷了。
他平时很少做梦，但今晚偏偏就做了这样的噩梦。
在床上发了会呆，江简起身下楼。
他拉开冰箱，看着里面塞满的食物饮料，以及姜瑶他们买来的大堆啤酒。
江简最后取了一罐啤酒，他自己并不喝酒，他讨厌被酒精麻痹脑神经的感觉。只是今晚莫名的想要喝一点。
回到卧室，江简推开窗户，对着漆黑的夜幕，以及远方的灯火，一口气喝光了半罐啤酒。
酒精很快通过血液抵达他的大脑，并强行放松了他的理智。
江简撑着下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滑过手机屏幕，最后他打开了几天之前，他和特异局后勤部部长的聊天框。
指尖略微停顿之后，江简还是打字：“我加入你们。”
如果想要快速升级，就得打高等级的怪，而想要快速的获得高等级污染物的信息，就得通过特异局遍布联邦的渠道。
所以，他加入特异局，很合理。
江简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并在信息末尾加上补充：“但我要进入战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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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雾都，凌晨三点。
一个刚结束工作的年轻人从酒吧后门走出，外面是一条很短的巷子，拐出巷子便是大马路。他每天都从这里离开酒吧，然后去马路边上等车。
但今晚走出来后，他有些意外的愣了一下，因为今晚的雾，尤其的大，他甚至都看不清巷子尽头的马路，只能很模糊的，看见一团路灯光。
“真奇怪。”年轻人自言自语地走进雾里，“这几天怎么天天晚上都有雾啊，还一天比一大天，烦死了。”
巷子是真的很短，不过十来米，只需要几秒便能走完。因为雾大，所以年轻人加快了脚步，他想快点离开巷子，然后打车回家。
一秒、两秒……三十秒……他仍在巷子里。
年轻人脚步停下，他盯着巷子的尽头。雾似乎比刚才更大了，连公路边的路灯光都快看不清了。
不对劲。
年轻人头皮炸起，再怎么迟钝，他也意识到此刻状况的诡异。
他遇见了鬼打墙，他被困在了雾里。
年轻人立马摸出手机，打开手电，同时转身往回走。他并不是最后一个下班的人，厨房还有一个同事，所以他可以现在回去，然后结伴离开。
“呼——”冷冷的呼吸声，突然从雾气里传出来。
“什么人？”年轻人猛地举起手机，往声音来源处照去。
手机发出的光亮有限，只能照亮一小圈雾，散开的光晕里，那些细小的雾粒像是某种活着的大分子，上上下下的浮沉着。
雾气层层叠叠，一点点的将手机光全部吞噬。
除了浓稠的雾，年轻人什么都看不见，他咽了咽口水，拔腿便往回跑。
明明只有十来米的巷子，却怎么也跑不到尽头。年轻人越来越慌，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想要扶着墙壁休息，一抬手，却发现巷子两边的墙壁消失了。
他站起身，左右四顾，全是茫茫的浓雾。
没有墙壁，没有建筑，也没有灯光，只有雾，和像是被扔在广袤海面上的，完全孤立无援的自己。
年轻人吓得脸色煞白，他急忙解锁手机，毫不犹豫的按下报警电话。
“呼——”那冷冷的呼吸声，再次从雾里传来。
这次更近了，就在年轻人背后。
年轻人猛地僵住，他身体不敢动，只有眼珠，惊恐而用力地向后转着，可他仍旧什么都看不见。
到底是什么东西？
“嘟——”手里的电话突然传来声音，报警电话拨出去了。
年轻人浑身一颤，注意力被手机拉回：“嘟——您好，这里是江城联邦警署……”
“呼————”更长的，更加清晰的呼吸声，贴着年轻人的后颈吹来，那股阴冷湿滑的气息，像是死人的舌头，在他的后颈上蹭了一遍。
年轻人紧紧握着手机，接听电话的警署人员还在说话，但他根本听不见那声音，大脑里只有极度强烈的恐惧。
是什么？
雾气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人，鬼，还是怪？
年轻人再也受不了，过度的恐惧让他完全丧失了理智，他猛地转身，但什么也没来得及看清，就被拽进了雾里。
“啪嗒——”手机掉落在地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江城警署，请问您现在……”
“您好？请问您还好吗？”
“喂——”
浓稠的雾气缓缓浮动，像是一片有着某种意识的潮水，它慢慢淹过手机，而后，那通报警电话被挂断。
“呼——”
“呼——”
那冷冷的呼吸声，再次从浓雾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