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池白松是背对着裴烬的, 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纪云追却看见他朝着这边越走越近，他本该抽身的, 此刻却故意低下头, 就像在配合池白松牵引链条的动作。
池白松察觉到他反常的温顺, 正准备将手松开，就听见身后传来裴烬的声音。
“我到了，走吧。”
他压根没看纪云追，目光落在池白松勾着链条的手指上。
她葱白柔软的指腹被链条压出一道鲜明的痕迹来。
如果换个人在这里, 被裴烬这么直勾勾盯着多少会感到些尴尬, 但池白松不会。
人与人之间只要不存在多余的期望和不必要的情感，就不会因为别人的目光而牵动自己的心。
这其实很简单。
池白松不避开反而笑脸对上他, “那我们就走吧，我也饿了。”
她说着，一边松开自己的手, “你呢？”
“……”
霎时间, 裴烬对她的无动于衷感到迷茫。
他只好应了一声：“我也一样。”
见她的目光已经完全落在裴烬身上了，纪云追也重新直起身来。
他想看裴烬，哪想到眼睛还没转向对方，池白松就又忽地问他：“对了，刚才忘记问你了，松紧合适吗？有没有不舒服？”
意识到她的注意力又回来了，纪云追用手指将链条挑起，故意展示给他们看，就像在炫耀自己最得意的战利品。
他夸赞道：“没有, 简直是恰到好处。”
裴烬因他的表情和反射着灯光的银链条感受到刺目, 他别开头, “我们在去哪里？”
他需要池白松的话来给他一点方向。
这种方向并不是物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我看看。”池白松打开终端，“云追说附近有家很好吃的露天餐厅，有不少特色菜……”
“既然是我提议的，当然是我来带路。”纪云追接过话茬，“姐姐跟我走吧。”
裴烬受不了他竭力散发魅力的样子，发出一声鼻音。
纪云追对这种程度的揶揄早就不在意了，他畅快地笑意逐渐侵占整张脸庞。
他们就这么朝着纪云追推荐的那家店走去，纪云追领头，池白松则是在二人中间。
裴烬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目光追逐她大衣下露出的裙裾轻轻摇晃，注视着她踩踏过的每一块砖石的缝隙。
就在他以为这机械性的动作会重复到他们到达目的地时，池白松倏地扭过头来盯着他。
她动了动唇，没发出声音，但裴烬读懂了她的唇语——
“你吃药了吗？”
裴烬被她呛得轻咳一声。
她这到底是在关心自己还是在调侃自己？
回过神来，他却发现池白松已经放慢了脚步，快接近和他并肩的距离了，她就这么侧着头看向他。
“吃了。”他也无声地用唇语回答。
说完，他抬了抬下巴，用手指着前方，提醒池白松道：“走路看前面。”
池白松盯了他几秒，裴烬被她看得心里像有东西在抓，她就收了视线，快步朝前走，又将位置移到了自己和纪云追中间。
不偏不倚，总之看不出偏袒谁。
几十步之后，纪云追就停了脚步，说：“到了。”
池白松顺着看去，这家餐馆是半开放结构的，右边的墙被打通，和墙外的小巷一起围了起来摆上了桌椅，四周架着柱子，用装饰的彩带和小灯将它们连了起来做成了罩顶，一眼看过去亮得很。
服务人员热情地出来招待了他们，问他们打算坐哪边。
就在他介绍店里的特色菜时，站在门槛附近的裴烬猛地扭头看向远方。
他视线左右飞速移动，却怎么看都只是一片宁静祥和的夜幕。
裴烬相信自己的感观，他又在夜色中搜寻了一番，仍然一无所获。
服务生已经给他们选了座位，池白松见裴烬还杵在原地，神色凝重。
她顺着他的视线朝远处看，边问道：“怎么了？”
“我觉得有人在看这边。”
他说出自己的猜测，等待着池白松的反应。
其实他想过，不管她是什么反应都不重要——反正自己这次的职责就是保护她，如果真的有人不怀好意的监视他们，那自己就会是那个剪除威胁的人。
池白松目光游走一圈，什么都没看到。
夜色想隐遁什么人时，会成为最得力的帮凶。
裴烬往她身前挪了半步，池白松忽地冒出一句：“你有把握吗？”
“什么？”裴烬没明白她的意思，他想转头看她。
池白松轻描淡写地说出一个假设来：“……虽然这只是我的胡说八道，假设真的有人盯上我们了，或者说盯上了我，想要取我的性命之类的。”
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手掌按在她鼓动的心脏的位置，“比如说像猎奇案件里那样，我被一个连环杀手盯上，他会从胸口处刺入我的身体，接着将我的心脏挖出来吃掉……”
裴烬强硬地打断了她，“不要说这种假设。”
她抑扬顿挫地声音让这段文字像画面一样钻入他脑海里，可他根本不想知道这些。
一旦听到这些句子他就会进行想象，想象便会产生绝望。
……真该死，他想，她怎么能把这件事说得像真的发生过似的？
池白松不理他，继续说：“所以我问你……如果你对上这样的敌人，你有把握赢吗？”
她以理智得听不出半点波动的声音描述自己被人杀死的场景，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死亡。
裴烬扫过她的脸，确认了她问这番话的意图，不是“我和你妈掉水里你会不会先救我”这种情感问题。
而是真的在和自己讨论这件事，她想知道，或者说想确认自己的能力。
“我会赢。”裴烬有力地掷下答案。
他音量都拔高了几度，惹得本来在和店员说话的纪云追都看了过来。
他没有立刻追问，而是招呼他们都过来坐下，在店员给他们拿了菜单过来之后，他才随意道：“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裴烬言简意赅吐出几个字，“变态杀人犯。”
“……什么变态杀人犯？”纪云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想他们到底聊了什么，话题怎么一下就往自己根本没想过的地方展开了。
没人喜欢这种被排外的感觉，哪怕只是一瞬。
他以充满求知的目光看着池白松。
“我看的一部老电影。”池白松双手交叠置于桌上，将下巴置于上方，“主角在荒郊野外被变态杀人狂跟踪，对方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很懂得如何让人卸下防备，他花言巧语地哄骗主角和她的伙伴，让他们去自己的别墅里休息一晚……”
裴烬眼皮一抬，“他们就这么跟着一个陌生人去了？”
“老式恐怖电影的套路嘛。”纪云追抢先说道：“姐姐你别管他，你继续说。”
池白松仿佛对他们的暗流涌动一丁点都没察觉。
她专心致志地描述电影剧情，语气森冷：“没人知道这个容貌出众的男人竟然是一个疯狂的杀人犯，不仅如此，他还有食人的爱好。这么一批旅客对他来说就是完美的盘中餐。主角们形容他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纪云追看向她，侧歪着头。
他脖子上的链条因为他的动作在桌子上扫动发出细碎的响声。
“抱歉，我打断一下——”
裴烬这次举起手来，很是规矩地开口：“他一个人怎么能敌对这么多人的？他是异能者？”
池白松：“他在他们的食物里下了药，让他们失去的行动能力而已。”
“最后反派大获全胜。”
池白松说，“导演还很恶趣味的做了个让观众以为会反转的结局，最后一幕是主角一路逃生，就在她以为差点能摆脱追杀，松了一口气时，杀人犯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高高举起了刀。”
“没有了？”
“没有了。”
裴烬一脸“这是什么烂剧情”的表情。
而纪云追在脑海里想了半天，总觉得这种剧情很熟悉，熟悉到有点烂大街了，但是又找不到对得上号的影片来。
他随口问了句，“姐姐，电影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池白松摇了摇头，“这种类型的老电影太多了，我还是在片库里随机播放的时候看到的，根本没记名字。按理说这种反派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可能是早期电影更注重于对恐怖的塑造，所以没有安排一个好结局吧。”
裴烬还是一副他不能接受的表情，“这电影年代也太早了，现在不会有人喜欢看这种电影了。”
看得出来他说这话时措辞已经收敛过了。
纪云追“嗯——”了一声。
他手臂叠在一起放在桌上，然后将脸枕在上面，一派天真地看过来。
“裴先生刚才说他会赢是……不会是指的和杀人狂对上的意思吧？”
裴烬没回答。
他不想把和池白松谈话的内容告诉他。
尤其是他直觉认为，池白松说的电影只是个幌子，她当时想的多半不是这件事。
“……我听说龙是非常好胜的种族。”纪云追揶揄道：“但是也不用和电影里的角色争个高低吧？”
池白松端起侍者刚刚送来的水，抿了一口，“谁让电影的结局叫人那么不满意呢？”
裴烬冷不丁冒出一句，“如果是我，我会杀了他。”
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所谓的电影。
“这毕竟只是电影。”
池白松又变回了平时温柔的模样，“……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纪云追心里一凛，但他很快就找到了切入点。
他说：“是啊，现在的科技怎么可能会让他杀了那么多人还能一直平安隐居。”
池白松笑了笑，没说话。
裴烬却觉得她那句法制社会，是回答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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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这段小插曲，晚餐的过程还算愉快，纪云追确实很会选地方，这家店的菜肴精美可口，价格也比较公道。
用过晚餐后，裴烬先去了趟洗手间，纪云追则是在前台挑一些坚果之类的零食，准备买回去吃，池白松刚刚坐了半天感觉腿有些麻了，于是靠在侧门走道这边看自己的终端，打发时间等他们过来。
刚打开终端，池叡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池叡：家里出大事了，池延进去了！】
【池延上套了，有人忽悠他去北边投资晶矿开采，哪知道那是个大烂摊子，他一接手那个矿井就被封了，据说是有严重违规操作，罚了他不少钱，现在他人还被关着出不来。】
【我妈现在天天在我耳边叨叨这件事，她要我去学校里求那些大贵族学生的父母帮忙，人家又跟我不熟凭什么要帮我！】
【等她发现找不到其他人帮忙了，迟早要来找你的。】
剧情提前了？
池白松记得这段剧情还挺后面的，池叡对小说中的女主一见钟情，各种发动追求攻势，因此激怒了尤利西斯，尤利西斯就对池家下手了。
保险起见，池白松还是问了句池叡。
【你最近恋爱了？】
【没有！！！】池叡简直是秒回。
【行，我知道了。】
如果这是尤利西斯做的……看来他把自己随口抱怨的话听进去了。
池白松关了终端，打算看看纪云追买完东西没有，她还没挪出去半步，却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
就在她仰头在夜幕中寻找时，那股被注视的感觉也倏地消失了。
就在她想迈出几步看看情况时，忽然一群人上来将她围住了。
那是几个二十几岁的男性，中间位置那人穿着黑色的皮外套，染着夸张的发色，头顶还有几簇长出来的黑色原色头发。
这人似乎是他们的领头，他两手插兜凑上前来，流里流气地对着池白松笑了笑，“晚上好啊美女。”
池白松皱起眉来。
……她这是碰到了古早玛丽苏小说里的必备桥段吗？
旁边不远还坐着一桌客人，见这里一群人围着，还投来了疑惑的视线。
结果立刻被其中一个小弟呵斥：“看什么看？没看过搭讪？”
客人连忙低下头当做没看到。
为首的青年被助长了气焰，他目光锁在池白松身上。
“表情别这么凶嘛……哥们几个刚刚在许愿池那边看到你了，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结果你男朋友带着你一路跑没影了。”他抬了抬下巴，“这不没想到又和你遇上了，缘分啊。”
见池白松一言不发，他还以为这姑娘被吓住了，作势就要伸手去抓她手臂。
“你那男朋友小胳膊小腿的，看着就弱不禁风，有什么好的？咱哥们几个不比他好多了？”
他那几个小弟很配合他发出一串猥琐的笑声。
“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玩——”
“玩”字还没说出来，他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紧接着就是身体重重落倒在地的声音。
电光石火间，池白松还没看得清出手的人的脸，只看见一串银色的东西跳着从她视线里蹿了过，随后就是拳拳到肉的声音。
风声夹杂着吵嚷声，人的肉/体挨打的声音一声声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里。
回过神来的几个小弟连忙出手加入混战。
“翔哥！你没事吧？！看我们不好好教训这个杀千刀的！”
“兔崽子，敢动手？！小爷今天不揍死你就不姓陈！”
“拿刀啊，捅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他就一个人，我们六个人难道怕他？！”
“卧槽，谁他妈的打我，小心！这小子还有救兵？！”
战况又再次升级。
混乱中，池白松面无表情地挪开了几步，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那个视线，这一次对方连藏都没藏了。
她掏出纸巾，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