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接吻。
这个词光是听着就容易掀起人直白的想象。
话又说回来, 池白松如今还是单身,虽然有纪云追的告白在前,但在约修亚看来那是不算数的。
倒是那位龙族的年轻人,似乎与池白松走得更近些。
约修亚忽地想到:她其实大可以委托那位龙族的年轻人来陪伴她。
但她却没有这么做。
约修亚看着池白松的背影, 想寻求一个满意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暗自期望的那个答案。
可他最终只是将目光朝着鼠灰色的地面落去, 不让自己有多余的视线。
脚步声响起。
很快, 一杯冒着热气的水就被端到了他面前来。
“给你。”池白松很自然地在他旁边坐下, “你说我是不是该在办公室放点新的茶或者冲调饮料……你有喜欢的吗?”
约修亚在品鉴美食这方面向来薄弱,他能尝出美食的绝妙之处,也能分辨出哪些食物的制作人手艺不精, 但只要不是变质或者坏掉的,大多他都不挑剔。
即使是正餐都吃得这么不挑剔, 就别指望他对休闲茶饮和零食有什么研究了。
他只回应道:“没有。”
池白松玩心渐起,她重重叹了口气, “你这样接话, 别人会很难将对话进行下去的。”
约修亚对她言辞中隐藏的不满不能完全理解,他分明已经坦然相告——他知道,人际关系、尤其是异性相处时最忌讳的就是欺骗。
他分明将自己的情况直白地告知了,池白松为何对他的答案有些不满意呢?
好在他还记得池白松说让自己多相信她一点。
约修亚问:“为什么对话会很难进行?”
“因为……你把话题都堵死了啊。”
池白松将水杯放到旁边,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这样我就只能不停的找新的话题了, 这样我会很累,久而久之就不想和你说话了。”
约修亚理解了她的意思, 他询问道:“你的意思是我需要主动发起话题。”
“对。”池白松微笑着, “这样的沟通才是双向的, 而不是我单方面对你讲述我自己的事, 等我把我全都掏空给你看之后, 我发现我却对你一无所知、毫不了解。”
约修亚尝试推理她的情感,他从自己过往了解的人和事中寻找规律。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只是将那些见过的事“记住”了,而没有“理解”。
……以至于他过往的经验全都派不上用场。
他表情冷静地说出自己的结论:“因为没有得到对等的信息?你会因此生气吗?”
话音刚落,他就见池白松黝黑地眼睛在他身上飞速扫过,又移开。
他意识到这可能不是池白松想要的答案。
一股名为忐忑的情绪突然降临,甚至让他有点分辨不清。
“——错了。”池白松竖起手指在他面前挥了挥,“不过也不完全是错的……只是比起生气,我首先会因你的行为感到难过。”
“难过?”约修亚下意识追问。
池白松会因为自己而伤心么?
她将手按在胸口,指尖正落在衬衣的硬领上, “如果我喋喋不休地在你耳边说我的事,多半是因为在我心里已经将你当做我的朋友了——当然,我知道这是我单方面的想法。”
“可你要是不明确拒绝我,我就会会错意的。”池白松语气有些惆怅。
“我会继续说继续说……直到把全部的我都展露在你面前、剖开给你看为止。当我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给你展示之后,却发现你依然离我很远。”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晰,“那时候我说不定会很绝望呢。”
绝望这个词用起来太有分量了。
和她并不搭边,他想。
池白松看起来虽然像雪地里的植物,有股奇异的清冽感,又像随时都会被坠落的积雪压弯腰身般脆弱。
但她本人并不易折,甚至有股傲慢的生命力——这种人几乎是不会绝望的。
约修亚看向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微妙和复杂。
饶是池白松用一种能称得上打趣和俏皮的口吻在描述这种未来,约修亚也从中感受到了暗流涌动。
仿佛这足以被黑暗隔绝的未来是真实存在过,在某处发生过的。
不,也许只是她按照常理进行的推算。
约修亚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这时候要努力说出安慰她的话来。
“现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他说,“这只是最糟糕的可能性,我们目前仍有修正一切的机会。”
他说这话时的口吻就像在神殿的开放日接见那些信徒们时,说出的毫无根据的乐观话。
可是用他这张匮乏感情,绝不会让人觉得谄媚的脸说出来,莫名让人觉得是一句真理,或者是他对未来的预言,而不仅仅只是一句空虚的安慰。
池白松的表情逐渐转变成微笑,只是这份笑容并不算纯粹,里面掺杂着一些约修亚看不懂的情绪。
这份捉摸不透的部分化为一片阴云,盘旋在他的心房上空。
“……是啊。”
池白松声音轻快起来,将刚才带点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她打趣道:“所以你要积极一点找话题,这样你以后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就有话聊了,不过你也不能乱说,小心惹人生气。”
约修亚眉毛微起来,池白松还以为他又要说出扫兴的话了。
然而这次不是,他一改方才的作风,谦逊地低下头,向池白松请教起来,“请麻烦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什么?”池白松佯装惊讶地反问他。
约修亚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我该怎么回答你?我们交谈时最好说什么话题?或者……你认为我从那些话题入手才叫投其所好?”
他完全放下了身段,在池白松跟前就像个勤勉好学的学生。
池白松觉得应该给他递个小本子,让他边听课边做笔记才好呢。
不过她还是挑起眉梢,摆出一副“这可是你让我说的”的表情来。
“这就得看你交谈的对象是谁,以及对方和你的关系是什么了。”
池白松说,“就像你说的,投其所好总是没错的。而且你若是想和某个人亲近起来,就要了解她的喜好,猜测她的心思,还要在她面前展示你自己,好让她也了解你。”
池白松安慰道:“这是一个有点漫长的过程,甚至还需要大量的练习。最重要的是,你需要付出你的情感。”
情感——约修亚只觉得这个词过于陌生了。
几乎是从来没有人向他要求过这个东西,过往的人生中他从不认为缺失这样东西有什么问题,也未曾因此碰壁,导致他也顺其自然地将“情感”这根本用不上的东西束之高阁。
他有种不祥的感觉:若情感是一种能力,他经久不用,说不定已经退化了。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好这些。”约修亚诚实地说,“这不是我擅长的事……”
他沉默了两秒,十分认真地说:“不太擅长交际,有些缺乏共情能力——我认识的人都是这样评价我的。”
这已经是他经过美化的说法了,他还没忘记自己还需要维护他身位神子的本职工作形象。
事实上他得到得最多的形容是:毫无同情心的、装模作样的、天生无情的、绝对会遭天谴的……
以上这些极端评价大多都来自以赛亚。
池白松淡淡道:“没关系,我说过这是个需要积累的过程。”
约修亚沉吟片刻。
随后他斟酌着措辞,问道:“池小姐,我能和你进行练习吗?”
“我们现在不就正在交谈吗?”池白松兴致盎然地接了一句,“而且我觉得过程是很愉快的。”
“可你教导我针对不同关系不同对待。”约修亚已经开始学以致用,尽管他依然绷着脸,“我们现在是——”
什么关系?
他哑然。
池白松歪着头看他,“大概我正在单方面将你当做是朋友。你呢?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约修亚不假思索地接话:“是朋友。”
但说出朋友这个词后,他又觉得并不准确。
池白松一锤定音:“那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之间的正常交谈,哪还需要什么练习?”
“如果不是朋友呢?”
池白松眼睛一转,盯着他,就像在问“那能是什么呢”?
约修亚头一次觉得这么难开口,他说:“你早上问过我会不会有恋人。”
池白松“啊”了一声,似是想起这个小插曲,她蹙起眉来,“当时你明明说的是不会……所以是随口说的?”
约修亚不想让池白松觉得他那句话是胡说的。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态度很可能会伤到她。
所以,他撒谎了——
“不是。”他说,“我不知道要如何与恋人交往,在此之前我不会和任何人成为恋人。”
池白松眼睛睁大,像因为无意中得知了一个爆/炸消息而震惊不已。
约修亚捕捉得清清楚楚,她只有震惊,而没有遗憾和难过。
“……这么说倒也没错。”
池白松摇了摇头,一副不打算深究的样子。
“池小姐。”
约修亚委婉地提出自己的期望,“我是说,假如你是我的恋人,我应该如何和你交谈?”
角色扮演吗?
……这倒是挺有新鲜感的。
池白松觉得约修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真是无师自通。
池白松“迟疑”了足足有好几秒,才像清醒了过来,摆出一副因为自己会错意而略显窘迫的模样来。
为了把话题引到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她佯装出不太平静地样子,说道:“你是说,让我暂时扮作是你的恋人,来和你进行练习?”
她侧开视线,仿佛讲完这句话就消耗了她不少力气。
约修亚全凭本能将局势推进到了这个阶段。
尽管他还懵懂,也跟从自己的本能继续走了下去。
面对池白松的不确定和迟疑,他反而变成了斩钉截铁的那个——
“是的。”
然后,他就看到池白松因为窘迫而匆匆避开的视线,和她泛起红色的耳根。
他心中那一簇火苗也迎风助长,很快便熊熊燃烧起来。
燎原之火只会越燃越烈,直至烧尽整片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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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不多要开始上班了。”池白松轻咳一声化解尴尬,她打开自己的手表,“我送你去旁边休息室吧,杯子你可以带上直接用。”
“嗯。”约修亚站起身,乖巧地等着池白松安排。
她将约修亚领到旁边的休息室,说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办公室找她。
约修亚乖乖答应,全程都无比配合,翻来覆去就是“嗯”、“我知道了”这几个词。
实在是呆板。
池白松靠在休息室的门边,语重心长地告诫他:“如果是朋友还好,一直对恋人这样冷淡可不行。”
眼看着约修亚马上又要开口问她答案,池白松抢白道:“这次你要自己想,不能总是依赖我。”
约修亚嘴唇翕动,他在脑子里搜索一番后,尝试着说:“……工作加油。”
他凝视着池白松,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倒映。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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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休息区的饮水机坏掉了。
事情还得从前几天说起,姜婉那天正好不在,后来才知道是两个男生大打出手,不仅把椅子打翻了,就连职工休息区的饮水机也遭殃了。
她问起这件事,旁边几个同事表情都有些复杂。
姜婉本来就是个新职工,被这群人表情唬住,小声道:“我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吗?”
其中一个人出来打圆场,“也不是,就是那天发生的事太不好说了。”
另一个性格张扬的波浪卷女孩抢白:“哎呀——有什么不好说的,咱们也算吃人嘴短了,那天你没喝她请的下午茶吗?”
打圆场那人噤声了。
大波浪接着说:“池白松前几天来我们休息区打水,就正好听见一群人聚众说她坏话呢,她就把那群人给整治了呗。”
姜婉想起池白松是怎么“整”宋捷的,她眼皮一跳,好奇道:“然后呢?”
“就……就辟谣了一下啊。”大波浪继续说,“之前都是魏云在给她泼脏水呢,想踩着她给自己挣好名声、博同情,让人以为他是受害者,你说这人可真是贱啊。”
胆子小的用手肘戳了戳她,“你少说两句吧……”
“他们敢做我有什么不敢说?”大波浪又绘声绘色地把那天发生的事详细描述给了姜婉听。
姜婉边听边点头,态度非常配合,这让大波浪越说越来劲。
说完她话锋一转——
“说起来我今天看见有个帅哥来送她上班,还一直陪着她。应该是她男朋友吧?”
旁边的人顺势吃瓜,“是谁啊?你看清楚没?”
“我就隔着窗户远远看了个侧脸。”
立刻就有人阴阳怪气起来,“一个侧脸就好意思说是帅哥了?万一是侧脸诈骗呢。”
大波浪翻了个白眼,“气质,气质懂不懂?那人一看就特有气质,绝对是帅哥。人家就在池白松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呢,你们不信就自己去看呗。”
姜婉也跟着“哦”了一声。
有人又追问了一遍:“真是男朋友啊?”
大波浪被问烦了:“我哪知道,我瞎猜的,你要是好奇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哎,不是……就是……”被怼的年轻人窘迫地挥了挥手。
“你这么关心干什么?”
年轻人抓了抓脸,“我这不是想找池小姐要个联系方式嘛……要是她有男朋友我这就不太合适了。”
周围的人立刻进入了吃瓜模式,一个个眼睛发亮地看着他。
有人怂恿道:“那你去打听打听?万一只是普通朋友,你这不是还有机会么?”
“就是,贺罗加油啊。”“你别怂啊,试试呗。”“我们从精神上支持你。”
被大家这么一群人围着,贺罗也有点骑虎难下,拉着好友就离开了。
“你什么时候暗恋人家的啊,怎么完全没听你说过。”和他走得近的同事在他耳边小声问。
他吞吞吐吐地说:“也不是……就是最近喜欢上的。”
贺罗家境还算不错,比池白松家甚至还好一点,但也是末流小贵族。他以前遥遥见过池白松几次,都没留下什么印象,结果那次在休息室她把人整得大气都不敢出后,贺罗就下意识地关注起她来了。
同事顺势问:“你喜欢她哪啊?”
贺罗自己也形容不出来,“也不能说是喜欢吧,就是感觉她很有神秘感……想和她多说说话。”
话正说着,他们已经到了池白松办公室的那层楼。
楼里冷冷清清地,今天没什么病人,贺罗猜池白松这会儿只是在坐班耗时间。
他走到休息室那边透过窗户往里面看——银发青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实验室里租借给客户用来打发时间的电子杂志。
他坐姿端正,表情相当专注,虽然被头发遮住了一部分面容,但仅凭露在外面的部分也足以令人感受到他具有叫人窒息的美貌。
贺罗在心里哀嚎一声——这不是瞬间就被比下去了吗?
银发青年察觉到来人,他眸光移过来打量贺罗和他的朋友。
贺罗拿着水杯镇定地走到饮水机旁,“我就是来接个水,楼下的饮水机坏了。”
青年点点头,不再看他。
水杯里的水被缓缓注满。
这个过程在贺罗感觉中十分漫长,他忍不住偏头去看约修亚,总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贺罗打满了水,本来打算走,可想到自己来都来了,就这么落荒而逃也太狼狈。
于是他把杯子放到桌台上,问道:“那个,请问你是池小姐的朋友吗?”
约修亚掀起眼来,“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他不是将池白松教他的谈话技巧抛之脑后了,而是他不想在无关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贺罗摸了摸鼻子,“你来陪她上班?”
见贺罗一副不打算立刻离开的样子,约修亚正视他,“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八卦。”贺罗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我们同事刚才还在聊呢,说你是不是池小姐的男朋友。”
他佯装自己只是个来打听消息的前锋,眼睛一转,问道:“所以……?”
你是吗?
约修亚盯着他,也不说话,贺罗被他看得有点发毛。
半晌,才听见青年说——
“暂时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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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是休息时间,加上今天外面又阴雨沉沉不合适外出,以至于今天预约的人也少,整栋楼都略显冷清。
楼下那群闲聊的人无事可做,直到楼上有导师打电话喊人去帮忙,这群人才开始散伙。
姜婉正要去一楼大厅的自助机查东西,也转身走了。
刚到一楼大厅,敞开着的大门前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就这么淋着雨走了进来。
他个子高挑,身材清瘦,没打伞,就用外套的兜帽挡雨,帽子下面露出几缕红色的头发来。
姜婉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从露着的下半张脸猜他应该年纪不大。
敞着的大门吹进一阵阴风,吹得她后背凉飕飕的。
姜婉脑子里闪过许多恐怖片的片段,包括但不限于什么雨夜杀手。
她总感觉心里有些发憷。
还没等她决定好是不是要扭头离开,就见那人将帽子脱了下来。
是个容貌出众的年轻人。
他友善地对她笑了笑,问道:“请问今天池白松小姐在吗?”
姜婉没有直接回答,她警惕地问了句:“您预约了吗?”
“没有。”
“……那您看下门口的公告板,按照上面的流程来操作就好。”
说完,她就匆匆离开了。
看着她急急忙忙离开的背影,纪云追在心底嗤笑一声。
……戒心倒是挺强的。
一次小小的失利不算什么。
纪云追重新戴上帽子,侧身进入一楼的走廊,随手抓了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强迫他和自己对视,“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
那人起初还要反抗,很快就变得顺从了。
“池白松今天来上班了吗?”
“来了。”
“她一个人?”
“不是。”
纪云追挑了挑眉,“和谁一起?”
被催眠的人呆板地说:“不知道。”
纪云追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来,他拖长音节,“……哦,那你觉得她们是什么关系?”
“不确定。”那人说,“可能是她男朋友。”
纪云追似笑非笑地复述了一遍这三个字。
“男·朋·友?”
即便是这几日的逃亡和没能让纪云追感觉到除了愤怒之外的情绪,偏偏这时他产生了一股类似委屈、不甘的心情。
这个词就像引燃火药的那一簇火星,将他压抑着好几天的情绪全部爆发而出。
疲惫和肉/体的疼痛也跟着情绪一起翻卷袭来。
他现在就想见到她。
纪云追声音冰冷地命令道:“不要惊动别人,把她引出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