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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回去回去回去回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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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凌霄的视频结束了很久, 白岐玉仍不能从震惊中缓神。

老马到底是……怎么了?

其他同事发来的消息,无一例外都是关于这个。打探他和老马间发生的事儿,又像分享任何奇葩新闻一样同步老马的发疯历程。

“老马的事儿别人和你说了么?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一直喊一直喊……”

“你和老马咋回事儿呀, 他今天太吓人了……”

“小白, 你看看这个视频,是不是P的啊……”

“老马疯了!”

“老马疯啦!!!”

“老马老马老马嗡嗡呀呀——”

尽管知道他们没有恶意, 甚至是出于好心, 白岐玉仍烦躁的一一关掉,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他心里沉甸甸的, 像浸了寒冬的冰水, 那种兔死狗烹的悲哀。

这种情绪甚至盖过了恐惧,盖过了对未来的绝望。

因为他总觉得老马不会是最后一个。

或许, 未来,他也会出现在万千人的手机屏幕里,以同样的形态,成为人们饭后余谈、幸灾乐祸的对象,成为恐惧、反感的源头。

这是迟早的事。

白岐玉粗略的翻了一下信息列表, 整个公司里认识的不认识的,加了私人Q的都冒泡了, 只有厉涛歌没有发消息。

厉涛歌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在有意隐瞒。

白岐玉叹口气, 平静了一下心情,群发了一条回复。

“谢谢关心。我这两天请假是忙着搬家,涛哥今天请假也是去帮我。我也不清楚老马找我有什么事情, 等忙完, 我会去医院探望老马。”

做完这一切, 他想用Q给戚戎拨语音电话,但犹豫了一下,又收回了手。

他拨给了厉涛歌。

厉涛歌拒绝了。

白岐玉便打字询问他老马的事儿,还没发出去,门被轻轻敲了四下,厉涛歌来找他了。

刚才白岐玉与罗太奶们沟通的档儿,厉涛歌洗了个澡,又换了衣服,恢复了痞帅的酷哥模样。

工装裤、长T,钛钢的潮酷项链儿。

他身上这件长恤像是新买的,白岐玉之前没见过,黑底儿,一串龙飞凤舞的法文。

“ Les absents sont assassinés à coups de langue。”

听到白岐玉的呢喃,厉涛歌挑眉:“你会法语?”

“大学时选修过,”白岐玉笑笑,“不精通。”

“你翻译翻译,这什么意思?”

“缺席的人……舌头被割去……”白岐玉斟酌着语句,“‘缺席者的语言被谋/杀’,应该是这句。保罗·斯卡龙的。”

“名人?”

“一位诗人,剧作家。”白岐玉说,“他的作品在法国影响力很大,但国内的流传度不高,几乎没有译本。”

说着,他怀念的笑笑:“我也是在法语课上认识的他,老师是个文艺青年……怎么说呢,他的名声尚不如他的妻子高。”

厉涛歌接了一杯热水递给他,大刀阔斧的坐到他身边,示意他继续。

白岐玉本无心八卦,见厉涛歌有兴致,他便慢慢说道:

“保罗·斯卡龙去世后,他的妻子弗朗索瓦丝·奥比涅嫁给了路易十四,成为了太阳王晚年最知己的情妇‘曼特农夫人’,并一步登为皇后。”

“你不觉得讽刺么?无论是保罗·斯卡龙,还是路易十四,即使声名显赫,仍不可避免的被八卦与成就毫无关联的私事。甚至这些风流情史,远比他们的贡献要出名的多。”

“人们提到牛顿,很少谈论他的力之三法则,很少谈论他的二项式原理或者金本位制度,只感叹他被苹果砸到头等真假未明的轶事。”

“因为不懂。”厉涛歌勾起一个嘲弄的笑容,“生物不爱谈论,也不会谈论聊天对象不懂的事情,生物与生物的交流范围是根据双方的‘知识交集’、而不是‘并集’决定的。”

白岐玉被他的措辞弄笑了:“你是政治正确的顶级运动者么?连‘人’这个词都不用,上升到‘生物’了?”

“众生平等么。所以,真相往往被尘封于真理者的心里,即使说了,也或许因为‘无法理解’,‘无法传播’而被忽略,流失。”

“别当谜语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厉涛歌失笑:“我想说,很多时候,你祈求的答案从来都未被尘封。它一直环绕着你,只要你想,便触手可及……你只是不去回应。”

白岐玉睫毛微颤,划出一个脆弱的弧度,像被海风打湿的蝶翼,那样楚楚动人。

他沉静的眸子定定的盯着厉涛歌,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烛光下的白岐玉,给人一种远在天际的感觉,皮肤白的透光。像随时随刻就会消失一样。

厉涛歌重新笑了起来,痞气的捏了捏白岐玉的鼻尖,打住了即将展开的长篇大论。

“好了,说正事儿。刚才找我做什么?”

“啊……对,老马到底怎么回事儿?Q消息都爆了,全在问我。”

厉涛歌苦笑:“你问的正好,我刚和凌霄通完电话。”

“听他的描述,说上午11点前还没事呢。因为咱俩都没去上班么,戚戎气压很低,估计又在愁工作进度的事儿。”

“11点左右,我请了假,戚戎就通知了大家,说相关工作等咱俩上了班再交接。”

“老马,就是从这时候不对劲的。”

“他一个劲儿的要找你。你手机开了飞行么,打不通、微信Q都不回,彻底失联的状态。”

“大家还打趣老马‘平日里没见你这么热爱工作,怎么人不在了突然效率高了’。”

“但老马装模作样嘟囔一两句也就算了,接下来的时间,他一刻不停的喊你的名字。翻来覆去的说,说‘小白呢’‘联系不上小白’‘怎么办’,魔怔了一样。”

“这时候大家才察觉不对劲,不安起来。”

“因为之前没见过老马有相似症状,老马也没和人力报备过什么精神病史,戚戎就示意大家冷静,先别理他,可能单纯是有私事、联系不上小白急坏了。”

“但情况飞速恶化,他很快发疯了……”

厉涛歌言辞含糊起来,可能是不想刺激到白岐玉。

“凌霄已经给我发了视频……”白岐玉说,“我没事儿,你继续说吧。”

厉涛歌安慰他几句,继续说:“不得已,戚戎喊了120。大中午的,软件园还堵车,在救护车来之前,紧急调来了三层楼的保安,才摁住的他。”

“检查出结果了吗?”

厉涛歌摇头:“似乎还没有。不过戚戎已经联系了老马家属。他老婆不就是护士么,让他老婆去陪护了。”

“他老婆是护士啊?”这个白岐玉倒是不知道,游戏公司么,大家都不爱打听别人私事。

“嗯,”厉涛歌回了一条手机消息,才抬起头,“中医医院的。之前公司体检时,我碰巧见过她,一看脾气很好、特温柔一女的,我还夸她说老马有福气。”

厉涛歌的手机震个不停,似乎很忙,一直在处理消息。

看着厉涛歌专注时不羁而俊朗的侧脸,白岐玉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老马和罗太奶之前的关系,便听韩嫂敲响了门。

“晚餐准备好了,先生去用餐吧。”

韩嫂看到厉涛歌在这,愣了一下,也招呼他去用餐。

白岐玉这才发现,天全黑了。

双棱形的镂空天窗黯淡下来,隐约能看到月光与围绕的晚云。

二人便移步餐厅。

餐厅估计是纯私人用途,面积不大,只有一张八仙桌位于正中。

但装潢精致典雅,古色古香,有很多玄学范畴的装饰品,给人以难以言喻的震撼感。

尤其是两整面墙壁的全覆盖岩刻画,一群裹在繁琐多彩的衣袍里的人绕着火载歌载舞,手里是各式古怪的器具,地上摆满了牲畜头颅与漆黑的柱状的多刺长棍。

见白岐玉感兴趣,韩嫂介绍到,那是萨满的土地祭祀,为大地献酒,需要擎神刀祷祝,诵唱神歌。

图中正是司俎人在跳神调‘鄂啰罗’”。

“鄂啰罗?词牌名?”

“不是,”韩嫂解释道,“是一句无意义的咒文,也有文献说是表达‘臣服’之意的请神小调。”

餐间,白岐玉没忍住,说了老马的事情。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步入深渊,疯狂、死亡,他很难不去做一个最恶最痛的猜测:

会不会,这些人,都是被他连累的?

如果说威哥与杨屿森的死是意外,是下水道的诅咒,那老马又是怎么回事?

只一闭上眼,视频里老马不似人类的恶毒的低语,以及疯狂骇人的形象便浮现眼前。

这样的结局实在太过残忍,即使现代医学能将他拯救,未来面临的,也是充斥着审视、疑虑、厌恶的社会性死亡。

白岐玉经历过,知道这样的有色眼光能逼人发疯。

或许,这一切诅咒与悲惨的死亡,与什么地下水道,什么防空洞全无关系,唯一的可笑原因就是因为接近了白岐玉——祂的存在让他也成为诅咒的源头,像无边蔓延的病毒,一旦沾上,便谁也逃不出。

白岐玉轻轻张口,声音像薄冰一样支离破碎:“是不是我害的他们?如果我没有去招惹祂……”

“你不要这样想!”厉涛歌沉声打断他,“你是受害者!”

白岐玉痛苦的摇头:“或许秦弟马对我的怀疑是有理由的,我一路走来,那么多朋友……”

“不会是你。”

白岐玉惊讶的朝声音方向看去,安慰他的竟然是秦观河。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沉稳、漠然,说出的话却是温暖的:“根据时间线来看,威哥和杨屿森出现症状时,你还没来靖德市。”

“可是,老马没去过地下水道,却也……”

“目前的证据,虽然没法证明这一切和青岛之旅的关系,但能证明的是,与你无关。”

“……你不会是说好话,哄我开心的吧?”

秦观河定定的盯了他一会儿:“你可以相信我。”

白岐玉微不可察的晃了一晃,眼泪轻轻掉了下来:“谢谢。”

胳膊被轻轻碰了一下,是厉涛歌递来的纸巾。

白岐玉接过,深吸一口气,大力抹了一把脸。

“……您们的联系方式,是老马给我的。他说当年找过太奶您,还有印象吗?”

罗太奶招来韩嫂,让她查一下记录。但数十位马姓客人里,没有老马的名字。

“不可能!”白岐玉脱口而出,“老马没必要骗我吧?”

“会不会他记错了,或者……”韩嫂看了一眼秦观河,“是找的其他弟马先生呢?罗太奶的号,可能不是那么好约吧。”

这句话有倨傲的意思,可她提醒的没错,仔细想来,单纯的孩子中邪高烧,找罗太奶不一定约得上。

见状,秦观河给天柱堂的管事打了电话。

约莫五分钟后,那边回了话来,说没有“马健”这个人的办事记录。

“所以,他压根没找过您们看诊,却到处夸耀?不,他应该是来过的,他描述孩子高烧、描述太奶您神通广大的时候,那副狂热模样不像是装的!”

白岐玉脑子有些乱:“那他用假名来看的?图什么,怕被熟人知道?”

“倒也有这样的客人,匿名、化名问诊。很多人对于出马仙一派将信将疑的,这也情有可原。可……”

韩嫂犹豫道:“如果真的问诊,大部分人会留下开□□信息,一定是实名的。”

奇怪,太奇怪了。

厉涛歌沉思了一会儿,释然道:“老马是不是讲的别人的事儿啊?就是有这种人,为了聊天时成为焦点,把朋友、亲属的事当自己的事儿聊。老马,唉,他能干出这种事我丝毫不奇怪……”

“为什么这么说?”

厉涛歌喝了口烧酒,含糊的说:“怎么说呢,他确实为人热心,但有时候……”

他话锋一转:“我先问问,你知道凌霄为什么和老马不对付吗?”

白岐玉一愣:“不知道。啊,原来他们关系很差吗?”

“你什么时候见凌霄理过老马?”

白岐玉苦笑,他还真没注意。

“凌霄是你上一届校招生。他刚来的时候,老马也对他特别热情,凌霄也很挺信他的,觉得他是个热心人。”

“后来,我记得清楚,过年那一阵的事儿了,老马说邻居养的猫生了,养不过来,问凌霄能不能养一只。”

“凌霄是闽南人,离家远,在靖德没亲戚朋友的,那一阵正好到处打听哪里的宠物店靠谱,想买猫呢。老马这么一说,他就心动了,一拍即合。”

“这不是挺好么?”白岐玉猛地一顿,“等等,你说的这只猫,是凌霄去世的那只猫吗?当时看他朋友圈难过了好久?”

“对。”厉涛歌点头,“我也是后来和小凌喝酒,他醉了,才告诉我的。”

“他说老马口中的邻居,压根不是什么邻居,就一后院猫猫舍!小猫接回家不到两个星期,就各种毛病找上来了,宠物医院去了七八趟,熬夜陪着猫做手术,最后还是死了。”

说到这,厉涛歌长叹一口气:“他给我看了小猫临终前的照片。那么漂亮可爱的小生命,被疾病和痛苦折磨的瘦弱的不成模样,太遭罪了。”

“凌霄哭的稀里哗啦的,一个大男孩难过成这样,我听了也感慨万千。”

“他说他给小猫起名叫‘幸运’,老天却一点幸运都没送给它。老马当初还以‘母猫营养费’为由,要了他三千块。后期给猫治疗又花了四万多。说真的,花钱是一回事,但……”

白岐玉的面色扭曲了一瞬:“这也太恶心了!竟然做后院猫的生意……简直……他们有把生命放在眼里吗?”

厉涛歌盛了一碗热龙骨汤,示意白岐玉喝一口。

看着白岐玉乖乖的抿了一口,面上有了些血色,他才苦笑着摇头:“我们没找老马对峙,毕竟老马可能也被蒙在鼓里,没坏心。”

“但我想说的是,老马表现出来的热情也好,善意也好……可能都是为了博取关注的幌子。他说谎的事儿被发现不止一两次了,你没发现组里没人喜欢他么。”

白岐玉深吸一口气:“不,老马绝对知情。”

厉涛歌一愣:“怎么说?”

“前几天……你没来,戚戎请大家吃小龙虾夜宵那天,老马也以完全一致的说辞,问我要不要养小猫……”

“他妈的!操!”厉涛歌狠狠地捏住杯子,“老马这杂/种!”

二人气的不轻,韩嫂也义愤填膺的骂了几句。

不过由此看来,老马的孩子撞邪的事估计是假的,也便没接触过罗太奶。

那么,老马的“异状”,和探险队队员的异状,是两条平行线。

“这杂/种就是单纯的疯了吧,”厉涛歌冰冷地说,“草菅生命的人,多是精神变态。出现多离奇的精神病都不奇怪。”

一齐用过餐,厉溪鸣去处理堂口其他客人,三人继续去主祭室,听白岐玉讲述当年青岛的经历。

孰料,厉涛歌也想加入。

秦观河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但厉涛歌单独拦下罗太奶,二人聊了很久,太奶竟同意带上厉涛歌。

“太奶,这件事过于危险,”秦观河沉声道,“他现在尚未立堂,可能……”

罗太奶打断他:“我自有分寸。”

白岐玉打开处理图片清晰度的网站,处理了一下防空洞的另一张赤红功德纸的照片。

可惜,由于光线过暗,原始像素不行,即使是提升清晰度的网站,作用也不大。

白岐玉懊恼的闭了闭眼,可能是红色看多了,闭起眼,那张刺眼的赤红的大纸仍浮现在脑海,让人看着心头发堵。

罗太奶示意他别折腾了:“能看清标题,内容大致就清楚了。你看不懂很正常,这张是纯蒙文的。”

“蒙文?”白岐玉一愣,“我还以为是满文……为什么会是蒙文啊?”

“这是个外蒙的司俎人留下的。”罗太奶示意他看右下角的落款,那里是模糊扭曲的一片血渍一样的东西,看着很渗人,“你没想错,那就是血。”

见白岐玉脸色不好,罗太奶温和的解释道:“不是你想的什么歪门邪道……老萨满教更注重与自然、灵、魂的沟通,他们的观念里‘人’只是容器,是没有功法的,这些血是用来与天地联通的媒介与交换。”

“这样啊,”白岐玉了然,“这张表文是什么用处啊?”

“镇魂,安息。”

“与黄色那张,给城隍爷的一个性质?”

“不太一样。”秦观河说,“那张你可以理解为给土地爷,官大人的‘占地费’,这张是给这片土地上孤魂野鬼的‘慰问费’。意思是感谢不搅事。总的来说,都是为了祈求顺利完工。”

但秦观河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不过这两张,着实没什么稀奇的啊。”

他看了一眼罗太奶,似乎在寻求赞同,罗太奶不置可否,只让白岐玉把剩下的经历说完。

“快结尾了……”白岐玉茫然地说,“剩下的,也没太多可讲的了。”

“没有找到‘葫芦中心’的密室,大家也没气馁。留有遗憾的才是最好的么,断臂维纳斯便美在残缺。”

“我们这一行程花了四天四夜,其实,谁都不想走,想久久的待在隔绝了时空与外界的漆黑防空洞里,静静地与‘世界第八大奇迹’在一起。”

“可惜,再流连忘返也要被物质条件打倒:压缩饼干要消耗没了,再不出去第二天就得挨饿了。”

说着,白岐玉苦笑:“大部分食物被污染了么,那几日真是靠管豹为数不多的压缩饼干过活的。压缩饼干没什么营养,吃在嘴里和吃泥巴似的,一个个都饿的面黄肌瘦,只一双双眼亮的渗人。”

“杨屿森提议,我们就这样回去,什么都不带走,把这里当大家共同的秘密、宝藏,让这个尘封的密地继续在历史长河中沉睡。”

“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同意了。”

“现在再仔细一想,真的是很不合逻辑……”白岐玉揉着太阳穴,“没有人要报警、通知相关部门,所有人都想独占他。”

“离开防空洞前,我们那种兴奋到战栗的心情仍无法冷却。或许,我们所有人都有预感,这样……超乎常理的、震撼三观的旅途,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了。”

“谁也不想离去,没有人舍得从那扇大门上躲开视线,没有人想从这地底的另一个时代的世界返回现实。不知谁提议了一句,我们十六个紧紧抱在一起,手摞手,做了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白岐玉放下太阳穴上的手,轻轻地扯出一个狂热又怀念的笑容。

“永远不暴露这里,永远不打扰它……如果所有人都能做到这几点,每三年便相聚于此,继续寻找它埋藏的秘密。”

“我们甚至签署了一封‘暴毙协议’……啊不对,保密协议。”

“保密四天四夜内发生的一切,保密四天四夜里所有的发现,保密地下水道的入口与放空洞的存在……”

“不过……现在看来,”白岐玉的声音细弱的仿佛要飘到云端上去,“这个约定早已被打破。”

“……所有人,我们所有人都中了诅咒,谁也逃不出……”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没有人出声,白岐玉愣愣的看着线香袅袅的烟,无拘无束的飘到天上去。

“等等,小白,你看看这个……”

顺着厉涛歌凝固的视线看去,探险队群的屏幕上,管豹刚发布了一条消息。

一条讣告。

“秦小酒将于9月29日在德州市崴合山公墓举行遗体告别仪式,我将代表探险队前去参加,有空闲的队友私聊我一起。[蜡烛]”

又死人了。

这是第几个了?

嘲讽的是,再看到熟人去世的信息,白岐玉竟然麻木了。

他眼角泛红,却没有泪水,面上拧出一种似笑似哭的扭曲表情。

那双漂亮的、曾熠熠生光的瞳孔里是彻底的麻木,是积攒太久,久到伤口流脓腐烂的痛苦,看着厉涛歌心口钝痛。

厉涛歌不可避免的想起去年7月,第一次见到白岐玉的模样。

那是个难得清爽怡人的雨过晴天,组里的新校招生要来报道了。

戚戎领着他上楼,二人说说笑笑的穿过正午时分的玻璃旋梯。

灿阳过于热烈的光被折射成七彩,打在过于浓密的睫毛上,像雪人融化时的冷光。

那个新来的校招生,穿着Oversize的半袖,皮肤那样白。

戚戎一米八八,他站在戚戎旁边,很小一只。

凌霄也趴在栏杆上偷看,小声说“新来的策划好像高中生哦”。当时厉涛歌没说话,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拐过二楼时,白岐玉心有感应的抬起睫毛,看到了三楼栏杆上围观的二人。

他短浅的愣了一下,与二人四目相对,很腼腆的弯起眼睛笑。

这时,厉涛歌才看清他的面容,他当时脑中就一个想法:

这人是……涂口红了吗?

如熟透的苹果,红润的不可思议。

白皙的面,鲜红的唇,他又是下唇微厚的唇型,有种纯真又诱惑的矛盾感。

让人真想切开这颗苹果,看看内部是否也如此雪白而多汁。

气色这么好的人真是少见了,厉涛歌想,这小个子身体还挺健康的,或许,可以拉他一齐去跑城市马拉松。

当戚戎领着他到了三楼,介绍组里成员时,白岐玉才后知后觉:“你们是刚才楼梯上的……”

厉涛歌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一切。

每一帧、每一个音节,都记得。

戚戎暖场的说,自己紧张的脸盲症都犯了,把街上另一个人当成白岐玉硬拉到公司门口,那人是个国家公务人员,似乎还是个老国土局的小领导,差点报警抓了他。

而凌霄笑的前仰后合,说戚老大你这脸盲症有够逆天,白岐玉这种颜还能脸盲,是刚编的笑话吧?

厉涛歌也记得当时自己说的每一个字。

他像孔雀开屏般,看似酷拽,实则紧张万分的说非常臭屁的话:“刚才的玻璃旋梯是我设计的,喜欢吗?”

厉涛歌还记得当时白岐玉说的每一个字。

他说:“喜欢。从阳光中穿梭而来,自黑夜中盘旋归去……我刚才还在想,设计这个楼梯的,一定是个温柔又罗曼蒂克的人。”

当天回去,厉涛歌加上白岐玉的微信,偷偷把备注改成了“小苹果”。

而面前的白岐玉……

厉涛歌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节哀。别怕,你现在很安全。”

白岐玉怔愣的靠在厉涛歌肩膀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怀抱温热而宽厚,给人以无上的安全感。

可白岐玉稍一放松,便想起那个噩梦般的夜,那些恶心作呕的万千只肢干,也是这样包裹他的。

他一把推开厉涛歌,狼狈的冲去厕所里洗了一把脸,许久才出来。

“好受了?”

对上厉涛歌关怀难掩的眸子,白岐玉勉强扯起一个嘴角:“嗯。刚才……对不起。”

“没事。”

趁着管豹在线,白岐玉私聊了管豹。

管豹似乎也疲倦的很,字打得很慢。

他透露道,秦小酒的症状和杨屿森很像,“发疯、骇人,吃生肉,说一些模糊不清的疯话”。

白岐玉又提起陈树,管豹说,他们很久没联系了。

管豹突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我们当初,是不是不该定下那个约定?”

防空洞的约定?

“约定是所有人一拍即合,共同做下的。”白岐玉面无表情的打字,“论责任,谁都有责任,谁都逃不过。你过度自责也没用。”

管豹只说“你不懂”,没再多说。二人寒暄了几句,匆匆离线了。

“我说啊,怎么感觉这个管豹也奇奇怪怪的?”看了全程聊天的厉涛歌烦躁的起身,又坐下,抓起手机胡乱的滑动着消息,“你们队里不清不楚死了这么多人,他怎么还能沉着成这样的?不赶紧报警或者找师傅看看?”

白岐玉失笑:“恐怕,是在惧怕‘厄运’会随着网线传染吧。”

“传染?不是已经蔓延了么?”厉涛歌不解,“用小拇指想都能发现出事了,不该集合起来想办法吗?”

“人就是这样。所有苦难、折磨临门前,总会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可以置身度外。”

白岐玉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而事实是,死去的那些人,全是这样的想法。”

“我实在不懂……”厉涛歌苦笑着放下手机,“我感觉,我和你的性格还是比较像的,妈的,绝对不会乖乖反抗。”

聊着,厉涛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一声,他被打断思路,一脸不耐,却还是拿起了手机处理。

白岐玉用余光瞥了一眼,锁屏上显示【Star Wings工作室小可:刚才我发的三份简历您看下,下周三面试可以吗?】

像是独立游戏工作室在联系他。

白岐玉心头一动,之前,吃下午茶的时候,就隐约听凌霄提起过,说厉涛歌想辞职去搞独立游戏很久了。

别看厉涛歌一副风流不羁的模样,他的美术水平极高,界内闻名的美术大拿。只要有他的名字在,从来不缺投资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下决心,自己搞独立。

凌霄这人嘴上没把门儿,还开玩笑说是不是挂念着戚大老板啊,说这两人关系好的亲哥俩似的,你没来哪会儿,公司好几个组都想拉厉涛歌入伙,厉涛歌理都不理的选了戚戎的组。

还说你注意没有,好几次这两人都是同时不加班,程序小谢还撞见过他们一起吃饭呢。

白岐玉对此不置可否,因为他印象中,每次厉涛歌提到戚戎,语气都不怎么友善。

面前,厉涛歌突然一拍大腿:“等等啊,我们是不是漏了个事儿?如果来问诊的不是老马,而是老马家属呢?”

“!”白岐玉也睁大了眼,“对啊,用妻子,或者孩子的名字登记,就不会留下自己的痕迹了!你不是认识他老婆吗?”

厉涛歌赶紧回想:“那个护士叫什么来着,妈的……一面之交,我光记得是个植物有关,很独特的名字!白荷?白莲还是什么的……”

厉涛歌也不管手机讯息了,急忙拉住韩嫂:“麻烦查一下白姓的客人!”

最终,在罗太奶的访客记录里,锁定了一个疑似的名称。

白梅。

白岐玉嘴角抽搐:“我说,你这……和白莲、白荷的差别有点大?”

“咳,”厉涛歌掩饰的清清嗓子,“能找到就行。”

找到名字,相关的问诊记录也见了天日。

韩嫂从档案室双手捧出两张四开的黄纸,白岐玉以为会是医生问诊记录一样的东西,凑去一看,全是潇洒飘逸的异国语,鬼画符般,大的字半张纸,小的字如米粒。

秦观河凑在罗太奶身旁一齐看,突然,他抬起头望向白岐玉,很细微的扯了扯嘴角。

白岐玉起初没明白他的意思,茫然的指了指自己,然后后知后觉——秦弟马是在朝他笑啊。

这个仙风道骨的男人,不假笑的时候,真实的笑容僵硬的像机器人。

秦观河说:“你可以放心了。老马并非被你感染的。”

他说,白梅的问诊记录,不是给儿子的,而是给家属“马健”的。

白梅自述,配偶马健出现了奇怪的症状。

最初,是梦游,然后,白天也开始说胡话、说谁都听不懂的怪语,甚至吃生肉。

最后彻底癫疯起来,三个男人都摁不住,肢体以人类无法做到的幅度反折着在地上走,吓得她好几天不敢回家。

白梅老家是泉城农村,说小时候在村里见过的有人“中邪”就是这模样,所以托人找到罗太奶帮忙看。

而症状,是去青岛同学聚会回来后出现的。

青岛?

怎么又是青岛……

嗡嗡呀呀的不祥感从背后如虫蚁般密密攀爬,便听秦观河不确定的说:

“这白梅,是不是你说的队里的‘白姐’啊?厉涛歌,你见过老马的妻子是吧?白先生,给他看看你们合照。”

白岐玉一愣:“你是说,马健一家人也是探险队成员?”

不会这么巧吧……难道那一对防护严谨,沉默寡言的夫妻竟然是马健夫妇?

白岐玉立马联想到老马对他莫名其妙的熟稔,心里沉了下去。

隐瞒关系容易,但隐瞒态度很难,那是细枝末节,不由自主流露的东西……比如一个人的爱与恨,比如熟稔与陌生……

如果老马真的是探险队成员的话,这条平行线又产生了交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马从来没找他聊过探险队的事儿,但一切诅咒的源头,再次回到了青岛下水道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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