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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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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宛下车的时候正撞上乾隆跟一严妆华髻的妙龄女子在树下说话, 本想上前打声招呼——到底头一遭见。

怎料和敬公主也发现了她,只淡淡打量了她两眼,便无声转过头去。

郁宛只能算了, 论理这位公主娘娘虽身份尊贵, 可毕竟是个晚辈, 自己哪怕位份只在贵人,也是她的庶母,怎么也得还个平礼才是。

郁宛可不想白白受人折辱, 遂转头就走。

春泥不免咋舌, “嫡公主好大的架子!”

郁宛笑道:“你也知道她是嫡公主。”

孝贤皇后生了四胎,只这一位长大成人,可不就成了皇宫里的珍稀保护动物, 当初许配给科尔沁王公满珠习礼的玄孙,论理是要远嫁的, 可乾隆舍不得父女分离, 愣是给额驸拨了个差事,好叫他跟公主常驻京城。

这位额驸的脑子还不怎么好, 先前平定准格尔一战中,还鬼迷心窍包庇纵容叛军阿睦尔撒纳,按律是该斩首的, 又是和敬公主搬出去世的孝贤皇后, 乾隆不忍让爱女守寡, 这才免了驸马死罪。

新燕咦道:“和敬公主嫁的也是博尔济吉特氏,按说该跟主子您多多亲近,她怎么反而爱答不理的?”

郁宛摇着轻如鸿毛的团扇,“人家嫁的可是正宗科尔沁蒙古,哪是我能比的。”

哪怕一样的姓氏也分三六九等, 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才是扎扎实实出过三位皇后,她爹根敦虽然常拿几位祖奶奶作比,其实更像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不过孩子都是爹娘的宝贝,或许根敦真觉得她不比海兰珠差罢。

郁宛忍俊不禁,想起快一年都不见那对活宝,又难免有些惆怅。

“别管她,和敬公主心高气傲惯了,咱们且乐咱们的。”

郁宛不把这点小事放心上,眼瞅着庆嫔一手撑着轿帘,胳膊肘抵着舷窗,半只雪白的膀子露在外边,郁宛调笑道:“姐姐这是学文君当垆卖酒呢,可惜身穿黄袍的司马相如却未过来。”

“坏丫头,连我你都敢打趣了!”庆嫔作势要来拧她的嘴,她才不觉得乾隆是什么司马相如,光才气就天壤之别。

郁宛眼疾手快躲过她攻击,又趁势上了马车,“姐姐喝什么,如斯惬意?”

庆嫔晃了晃手中的冷陶杯,“一点酸梅汤罢了。”

看着颜色是不差,可怎么味道有点古怪呢?郁宛晃了晃那橙红色的液体,深深嗅了一口,讶道:“这明明就是酒。”

庆嫔吃吃笑着,“别胡说,就是梅汤里掺了点葡萄酒,又加了点牛乳跟蜂蜜罢了。”

上头那洋酒喝得她头痛欲裂,可过后回想起来,又觉得那飘飘然的感觉异常舒畅,庆嫔便想了个巧宗儿,掺着喝,这般总不易醉了吧?

郁宛心想她倒是有先见之明,这么早就把后世的鸡尾酒给发明出来了,不过这种不纯的酒好像更容易醉罢?

或许庆嫔并不似外表那样洒脱,而她在宫里过得并不快活,唯有借酒浇愁一舒胸怀。

郁宛沉默着。

庆嫔斜睨着她,“你怎么来了,不是说陪万岁下棋?”

“和敬公主扰场子,不得已才算了。”郁宛想起来仍有点心梗,本来局势大好,愣生生被搅和了。

结果她跟乾隆的头对头仍是败绩累累,胜绩为零。

庆嫔扑哧一笑,“你傻呀,不会把棋盘搬走,待会儿再去对质,我就不信万岁爷肯赖账。”

郁宛一拍脑壳,她怎么没想到呢?不过现在也晚了,李玉必定把马车内收拾干净。

她怨念地望着庆嫔,“方才姐姐应该在场的,也好帮我做个见证。”

庆嫔哼道:“我不惯见那些人。”

虽说和敬公主跟令妃关系十分要好,但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庆嫔就对这位金枝玉叶不来电,且两人每每谈话都得避着她,庆嫔就更觉得自己被孤立了——说也奇怪,和敬每见一次令妃,令妃的情绪便愈发低落,脸上笑颜也越来越少,如此这般,庆嫔就更讨厌和敬了。

但是令妃却从不许她说和敬公主的坏话,还非逼着她客客气气的,有一次她故意没给公主倒茶,令妃半个月没和她说话,见了面还装作不识,叫庆嫔觉得憋屈死了。

郁宛:……什么神奇的女性友谊,她真是半点不懂。

两人正说话时,外头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却是几个小阿哥一盆火似的赶来,缠着要她讲木兰围场打猎途中的故事。

郁宛立马瞪向十二阿哥,必定这小子又在那吹牛了。

永璂装傻充楞,八阿哥十一阿哥则拉着她的衣袖巴巴说道:“多娘娘,您就讲给我们听嘛。”

十一阿哥永瑆其实比十二阿哥永璂还大两个多月,但因为体质孱弱的缘故,发育迟缓,反而矮了半头,性子也十分羞怯,一紧张起来话都不会说了。

八阿哥看着倒是自然些,因着崇敬郁宛的缘故,对她更是不自觉地亲近,“多娘娘,听说您还亲自射杀了一头黑熊,是真的吗?那黑熊立起来比人还高,巴掌跟蒲扇似的。”

郁宛再度向十二阿哥瞪去,这小子吹牛还带上自己,她怎不记得这般丰功伟绩?

十二阿哥俏皮地吐吐舌头,那些说书人也没有完全依照事实来的,稍稍夸张些不成么,当然他要腔调的是自己——在他描绘的英雄画卷里,是他指引多娘娘发现了那头凶猛的野兽,也是他亲自指点箭矢该刺哪个部位,从而一击致命,千钧一发时,熊掌离他耳根只有两三寸呢,他几乎能闻到那张血盆大口里传出的腥风。

永璂沉浸在自己创作的故事里,越想越入迷,以致于两位兄长问他木兰秋狝见闻时,他不假思索就说出来了,还得加上郁宛这个证人,才显得更真实可信。

郁宛:……

架不住永璇永瑆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永璂又可怜兮兮求她保住面子,郁宛只得将几个小萝卜头带到自己的马车上,继而给他们讲起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故事——反正等七月木兰秋狝的时候就都拆穿了,不急在一时。

老实说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真正意义上的猛兽呢,勒扎特草原上倒是听说有黑熊,可谁也不曾见着,她第一任未婚夫口口声声命丧熊腹,可也有传言是被毒蕈菇噎死,大约前者听起来比较不窝囊。

木兰围场那些半驯化的畜类就更不具野性了,跑都跑不快,唯一值得一说的只有梅花鹿,但是也少见到。

郁宛便绘声绘色对阿哥们讲述了一个从黑熊手底救出美丽小鹿的故事。

孩子们听得双目亮晶晶的:“这种鹿长什么模样,该怎么区分呢?”

郁宛:……嗯,它们的肉很好吃?

现在她还记得红楼梦里芦雪庵烤鹿肉一节,说实话,真挺馋人的。

*

乾隆远远听见多贵人马车上笑语喧阗,就知道那妮子一定又在胡说八道了——骗自己是骗不住,骗小孩子还是有一套的。

和敬公主见皇帝光顾着张望,都没仔细听她说话,难免有些嗔怒,“皇阿玛有了新宠,连女儿都不管了。”

乾隆笑道:“朕听着呢,你刚说什么?”

和敬公主想让父皇恢复额驸的亲王爵,但这在乾隆看来当然是不可能的,至少现在不行。色布腾巴勒珠尔因着纵容叛军才被削爵,在乾隆看来留他一命已是宽仁备至,倘连爵位都保留着,岂非显得他太过徇私护短?

何况王爵已交由额驸兄长色旺诺尔布承袭,君无戏言,倘转眼就收回,他可成什么人了?

和敬公主撇撇嘴,“若皇额娘还在世,断不会让额驸受到如此重责,她一定会帮儿臣求情的。”

乾隆淡淡道:“孝贤若在世,也一定会劝朕秉公行事,她深明大义,可没你这般公私不分。”

又皱起眉头,“怎么不见你拜访那拉氏?论理,她也是你皇额娘。”

和敬公主撒娇道:“儿臣不是忙着陪皇阿玛解闷么?”

她跟那拉氏处不来,皇帝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她也没想过那拉氏会那么快成为继后,还以为后位会虚悬几年。虽说是皇祖母一手促成,可皇阿玛未免变得太快了些。

和敬公主听到后方传来的欢声笑语,秀气的眉尖蹙了蹙,“如今这些阿哥一个赛一个淘气,成日里玩耍打闹,半分心思都不用在正道,连那拉皇后生的嫡子都这般,旁人更不消说了。”

又叹息道:“到底不及端慧太子在时,永琏七岁就能读左传,若是没那场意外……他该出落得何等芝兰玉树,文武双全。”

提到早夭的嫡长子,乾隆罕见地沉默下来。

和敬公主见目的已然达到,便知趣告退,欣欣然找令妃说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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