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炫富
郁宛挂念女儿, 本想抽空回永和宫看看,奈何总是分不开身——汪氏比皇帝还舍不得她离开,生怕她一走自己就得负责洗身换药了, 说什么都要郁宛留下。
郁宛就奇怪这人哪来的胆量侍疾?看汪氏模样,她分明不敢冒此风险,是奉了何人指使或者提点?这个人的身份必定还不一般。
郁宛就有点怀疑是贵妃,可贵妃自个儿为什么不来?汪氏再得宠, 对她有何好处么?贵妃也不缺子嗣, 不见得要扶持旁人上位。
郁宛实在看不懂, 如果说女人心海底针,那贵妃的心胸一定是太平洋,她比那拉氏还难得吃醋。
这日五阿哥也来探视,乾隆却叫李玉将人留下, 他还有几道政令要永琪带出去,自不便假手那帮太监。
自从四阿哥过继之后,乾隆对这个儿子是越来越看重了,只因为永琪不但有能为,且是发自内心地孝顺他这位皇阿玛——唯一不足是非嫡子,倘永琪出自孝贤名下,该是何等幸事。
乾隆唯有叹惋。
这回召永琪来还是商量粤州海关端阳节贡一事, 早在上次南巡乾隆便发现诸如直隶等地点缀节景过分奢靡, 搜刮民脂民膏不在少数, 而以粤海关为代表的州郡因盛产珍珠, 年年端阳节的贡品都送上大批为献——品质却是良莠不齐, 远远低于上报的数目。
乾隆就疑心其中有何首尾, 会否当地官员借着缴纳岁贡的由头巧立名目、中饱私囊, 以致年年都得闹这么一出, 他自己并没得多少实惠,其物并非精好,反而价浮于市,而由此滋生出的种种弊端却不容忽略。
永琪立刻就说他愿意南下调查。
乾隆摇首,“不必这样费事。”
永琪毕竟年轻,又是长在京里,贸贸然过去能查出些什么来,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怕是仗着他年轻好蒙蔽,愈发兴风作浪。
乾隆既不愿儿子吃亏,更不想永琪离开京城,身边统共只这么几个能信任的人,若再遇上何不测,他想都不敢想。
永琪讪讪道:“其实四哥在时,也常帮皇阿玛分忧的。”
当时那道过继的圣旨下来,他也唬了一跳,本来想帮兄长求情,愉妃好容易才拦下,他不知四哥究竟犯了何错,皇阿玛要这样对他,再严重,能有先帝朝的八爷和十四爷过分么?
乾隆顿了顿,本想谴责他妇人之仁,转念还是忍下了,只温声道:“永琪,你是个好孩子,可很多事并非眼前看到的那般。你四哥为何会被出继,他比朕心里还有数,实在不必你来为他开脱,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罢,朕不想再听见任何风言风语。”
郁宛耳听得屏风后头气氛僵硬,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皇帝喜欢善良的人,可对儿子们却不止善良一个要求,五阿哥看来真是被愉妃教得太好,这么兄友弟恭的,可惜在皇帝看来却是党同伐异。
还好有两次拼死护驾的印象分支撑,否则五阿哥只怕已经被赶出去了。
郁宛只能默默为小男神祈祷,求求你长点心吧,没看出你爹不太高兴吗?
汪氏却还不知死活地问她,“皇上跟五阿哥在谈什么,这都半天了还不叫咱们进去?”
郁宛瞥她一眼,觉得汪氏也有点看不清自己身份,你不过是个念奏折的工具人,还要跟人家亲儿子比待遇么?
忽见王进保捧着一大包东西过来,郁宛脸上终于露出喜色,侍疾这么多天,最烦的是睡不好觉,打地铺倒也罢了,最烦的是那寝具——她怀疑历代皇帝都有颈椎病,否则为什么枕头得做成硬邦邦的?
郁宛无比怀念她那个苏绣的灯笼芯枕头,这日总算寻着机会去让王进保取来,还让王进保别拿错了,非得是半新不旧的最好。她得闻着熟悉的味道才能入眠。
汪氏觉得豫妃惯会乔张做致,那枕头怕不是承载着她跟万岁爷被翻红浪时的回忆罢?病中都不忘勾引人,难怪万岁爷被迷得神魂颠倒。
忽然指着王进保身后诧道:“你是谁?”
郁宛循着她视线看去,果然看见梳丫髻的小豆包立在那里,“阿木尔,你怎么来了?”
殿内两人亦被惊动,永琪先出来,阿木尔一看见他便软软糯糯地唤了句“五哥。”
其实她跟五阿哥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也就两年前南巡途中算得上朝夕相伴,可当时阿木尔还不足两岁,举动都得人抱着,更别说记事了。
因而永琪听见这声招呼实在惊喜,他膝下只有几个夭折的儿子,并无女儿,倒是眼前玉雪可爱的妹妹填补了亏空。
不过很快他的喜悦就被盖了过去,因阿木尔一瞧见后面的乾隆就小嘴一扁,眼尾也耷拉下来,一副要哭不哭的架势,“阿玛!”
乾隆几乎立刻要将女儿抱起,好容易忍住了,示意永琪将阿木尔拉远些,别过了病气。
永琪手足无措,“十妹似乎很想念皇阿玛。”
乾隆点头,喟叹道:“这宫里也只有你们还关心朕。”
郁宛心说父子俩还真单纯,果然卖萌是对付钢铁直男的利器——她倒是一眼看出阿木尔的来意,这馋嘴丫头必定是为了伙食不好来打牙祭的,以前她在时顿顿都是花色百出,荤素不带重样的,若乾隆来用膳更是还有加餐的,早就把小馋虫的胃口给养刁了。如今永和宫没有主心骨,新燕春泥又都是安分守己的,必定不会去为难御膳房,可知阿木尔的饮食有多单调了。
大概知晓瞒不过她如炬慧眼,阿木尔决定使出撒娇卖萌攻势,挣扎着从永琪怀中下来,蹒跚走到郁宛跟前,亲昵蹭着她颈窝,柔柔道:“额吉~”
郁宛才不上当,“你怎么出来的,跟姑姑们打过招呼没有?”
阿木尔立刻开启楚楚可怜模式,垂下辫子,眼珠却心虚地转动着。
郁宛就知道她是偷跑出来的,胆子真大!待会儿新燕等人发现公主不见,不定得急成什么样。
立刻要让王进保将人送回去。
阿木尔看着皇帝。
乾隆轻咳了咳,“来都来了,用了晚膳再走罢,这一路过来得多累。”
郁宛:……您的原则呢?
换做是皇子,保准就打是亲骂是爱了。
她也没奈何,只能先将人留下,又叫王进保回去知会一声,别让永和宫里着急。
王进保冷汗涔涔,也怨他自个儿太疏忽,没发现公主跟在后头——小姑娘可真机灵,能瞒过他这位御前人的耳目,长大了怕是了不得!
因着两位皇子公主都留下用膳,晚上的菜色明显丰富许多,阿木尔也开心地大快朵颐。
汪氏看着皇帝很宠爱十公主,有心讨好,便夹了一只八宝鸭腿到她碗里,她自个儿都没舍得吃呢。
阿木尔却嫌弃地将那只鸭腿捡出来,还干脆换了一只碗,仿佛上头沾了汪氏口水,整碗饭都被糟蹋了似的。
汪氏满脸委屈,可皇帝没有半点为她撑腰的意思,只好去看郁宛——养出这种女儿,当额娘的不得负起责任来?
郁宛却觉得很正常,比起礼数,她更在意卫生问题,虽说汪氏这阵子有意避嫌,可她毕竟跟皇帝朝夕相伴,保不齐身上也携带了病菌,还是谨慎些好。
便朝汪氏露出一个宽容的笑,表示她原谅汪氏的轻率,汪氏也无须跟个小孩子计较。
汪氏:……有这种爹娘,十公主的脾气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晚膳后乾隆陪女儿做了会儿游戏,才叫人将她送回永和宫去,又跟永琪商量要蠲了粤海关每年端午这项岁贡——比起整顿贪官污吏,不若从源头解决更为方便。
永琪答应着,又道:“只如此以来,宫中娘娘们恐怕得有怨言。”
本来这些贡品珍珠大半是送进内务府造办处做首饰用的,嫔妃们年节时的奖赏多来源于此,虽说只是其中一项,可人心向来贪多厌少,恐怕难以服众。
乾隆淡淡道:“宫里月月都在做首饰,难道缺了这项就不能见人了?左右折算成现银补给各宫,纵吃亏也有限。”
孝贤在时,人人效仿皇后以通草绒花为点缀,除了高佳氏金佳氏这些喜好奢靡的,每月能省出多少银子?轮到那拉氏当家,反倒将先前习气一扫而空,乾隆瞧着实在不顺。
永琪不敢质疑,低低应了一声,转身辞去。
郁宛跟汪氏也听见二人对话,心声却是各有不同。汪氏并没觉得如何,本来贵妃教她处处随先皇后妆扮,她也戴不了太华贵的饰物,到时候一伙儿一起素面朝天正好。这么想着反而高兴起来。
郁宛则觉得乾隆爷纯属刚愎自用,要减贡就减贡,何必拿嫔妃们的穿戴说事?难道他的女人们打扮漂亮不是给他长脸?站着说话不腰疼,何况乾隆自个儿就是最奢侈的那个。
可皇帝已经发话,郁宛少不得上行下效,看来她也该适当俭朴些了,刚做的那批新衣只好先放一放,等过年看能否拿出来穿,谁叫万岁爷想一出是一出呢?
端阳节后,皇帝的疹子消退得差不多了,已能正常起居示人。而郁宛跟汪氏也结束了漫长的隔离生活,终于各回各家。
当然,为了表彰她俩侍疾期间的辛苦,上头也有奖赏。汪氏得了两盒金叶子,至于郁宛,她惊讶地发现乾隆给了她一斛南海珍珠,还是品质最上乘的那种,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光晕,颜色漂亮极了!
可皇帝不是才下旨减了岁贡么?这样会否太出格了?
李玉笑道:“话虽如此,可娘娘毕竟是不同的,谁叫娘娘您喜欢,还能不叫您用么?这斛珍珠也不是今年贡上来的,而是万岁爷的私库,娘娘安心收下便是。”
郁宛就觉得当个宠妃还是有点用处的,或许她做不到一骑红尘妃子笑,但至少当别人都在垂涎珍珠的时候,她能随便拿出几颗当弹珠玩——炫富的感觉真美妙。